第41節
但陸康素來清高,為人又有原則,斷然不會在殿中妄語。 即便不信,也不得不信。 殿中一時沉寂,唯獨老三忍不住開口,“方才何大人不是提起過,幾年前的畫作根本不可能保存如此完好。本殿看這幅根本就是臨時新作,陸大家難道沒有看錯?!” 沖動行事,不識臉色,老三性子毫不掩飾。 阮婉卻是求之不得。 陸康遂而轉眸,朝向老三冷冷道,“老朽不才,當說的都已說完,這幅就是公子宛的風藍圖真跡,今日換做紀子來此,也是如此。殿下若是信不過,大可另尋高明。” 你!老三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幸而老二拉住,“陸大家,三弟并非有意詆毀,怕是今日在場的諸位,心中皆有此疑惑,還望陸大家解疑。” 一臉笑容可掬,就要比老三更難應付許多。 阮婉微怔,陸康卻輕哼道,“畫卷如何保存完好,老朽確實不知,但大抵惜畫之人,自然遠非暴殄天物者可比。” 老三再忍不住,重重拍案而起,“陸康,你好大膽子,竟敢出言污蔑本殿!” 一旁老四也也起身扯了扯他衣袖,隱晦笑道,“三哥,陸大家又不是說得你,你著急對號入座做什么?” 老三狠狠望向老四,老四笑得倒是坦然。 阮婉遂才懂了晉華之前所言,六子對待李朝暉一事上雖然沆瀣一氣,實則本身不合,相互拆臺之事并不少見。 譬如眼下這般。 榮帝果然平靜開口,“李卿,三皇子今日酒飲得多了些,頻頻殿中失舉,你扶他去殿外醒酒。” “父皇?”老三頓時不鬧了,心中一滯,眼中盡是難以置信。 旁人也都驚駭不已。 先前仍由殿中如何,榮帝一直鮮有開口,大多時候都在同嘉和公主及李朝暉說話,似是并不關心。 眼下,說是醒酒,其實是將人轟出去! 眾人才恍然想起,榮帝是久病不愈,才無心瑣事。而榮帝病后,六子越加有恃無恐,竟然忘了榮帝從前的脾氣手段。 這一句說得淡然,卻在眾人心中撩起軒然大波。 今夜宮宴上,榮帝其實心知肚明,強忍著怒意才不顯懷。 “沒聽懂?”榮帝一眼瞥過,李卿自方才陸康一席話起就僵在一旁,此刻愣愣望向榮帝,繼而應聲,“是,陛下。” 老三也不敢再開口,方才父皇一席話雖是呵斥卿公公,實則說與自己聽。當下不做遲疑,老實拱手鞠躬,跟在卿公公身后出了殿中。 諸子臉上驟然陰沉,唯有老四繼續坦然得很。 氣氛一時冷寂,陸康就適時向榮帝請辭,“陛下若無旁事,陸康告退。” 榮帝也不挽留,遣了內侍官送陸康出宮。 照說風藍圖一事到此就該劃一段落,榮帝隱隱不悅,老三被轟出殿中,哪里還有人會開口追究風藍圖一事? 是以,眾人都沉默不語,靜觀其變以做后策。 榮帝緩緩看向殿中,方才大義凜然,心懷坦蕩要求以正其名的阮少卿,自始至終都再未開口。 他將老三趕出殿外,殿中之人都應該會聯想得到老三今日在京城外的舉動,阮少卿卻一絲幸災樂禍都沒有。 榮帝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幾分旁的意味。 方才聽聞要邀請陸康鑒畫,不慌不亂。 眼下眾人緘默無語,她卻倏然上前,低頭鞠躬開口,聲音是少有的鄭重沉聲,“陛下,阮少卿也有一事向陛下請罪。” 又是請罪? 這種時候請罪? 殿中原本就沉寂無比的氣氛,頓時又增添了幾分詭異! “哦?”榮帝眼中笑意卻是毫不掩飾。 老四便也嬉笑開口,“今日倒是有意思得很,先是邵將軍,再是昭遠侯,輪番請罪,嘻嘻。” 除卻他,旁人卻是都笑不出來的。 就連一貫笑容滿面的老二,都也不動聲色。 燃眉之急已結,邵文槿不知曉他何意。片刻,卻又眉頭攏緊,只怕是有人平日里惹是生非的性子又昭顯出來。 不知他要作何! 果不其然,阮婉應聲抬眸,一字一句,便甚是嘹亮,“回陛下的話,今日出驛館的時候,少卿確實已將風藍圖交給公主!” !! 若說之前一場鬧劇,眾人早就驚愕多次,直至阮少卿這句話說出,方才的驚愕都好似蕩然無存。 甚至有人手中杯盞掉落都渾然不覺。 風藍圖都已回驛館取了! 陸康也已鑒定過了! 就連三皇子都被轟出殿中! 他此時卻來說風藍圖一早就交由嘉和公主手中? 這不是,當眾打了一群人的臉是什么?! 紛紛駭然看了看殿中,又戚戚望向榮帝,榮帝竟然笑意正濃。 阮婉就順勢看向落杯一側諸子,眉峰微微上揚,標志性的猥瑣笑顏浮上臉龐,嘻嘻道,“不想,卻在驛館到宮宴的途中被人掉包。”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第一更,補9號的,,,今天還有兩更,,, ☆、第三十六章 討說法 第三十六章討說法 風藍圖遭掉包一事,在座諸人心中早就有譜。 原本以為阮少卿死鴨子嘴硬,折回驛館拿了一幅仿作來殿中濫竽充數,遂而落井下石,不想卻驀地被陸康翻盤。 三皇子就是不服氣,才惹怒榮帝被趕出殿外。 他卻兀得自拆自臺,突然說風藍圖其實早在途中被人掉了包去。直言不諱風藍圖被掉包的是阮少卿,先前認定手中風藍圖是真跡的也是他。 不曉他的再生事端的用意,更揣摩不透榮帝當下笑容,便唯有忍氣吞聲看他要如何自圓其說。 阮婉卻不緊不慢,駐在殿中慢悠悠收起畫卷,精細束好之后,鄭重其事托在手中,上前呈給榮帝。 待得榮帝接過,阮婉才緩緩退下,再抬眸時,先前的猥瑣笑意悉數斂去,取而代之是一臉不虞。 “罪已請完,阮少卿還想斗膽向長風榮帝陛下討一個說法。”這份不虞便拿捏得很準,恭敬不減,不卑不吭亦有。 一句特意的“長風榮帝陛下”,殿中紛紛瞠目。 他國使官以禮覲見才會如此正式稱呼。 而兩國聯姻,就是姻親之國,送親使官更不會輕易抬出,阮少卿竟還開口拋出“討說法”這樣的言辭。 換言之,便是南順在向長風討說法! 口口聲聲說要請罪的是他,眼下就突然翻臉,反過來要向榮帝討說法?! 如此口舌反復,公然挑釁皇室,殿中惱怒的大有人在。 宋嫣兒也掩不住眼惑色,羽睫傾覆在眼瞼處,微微顫了顫,隱在袖中的手心不禁攥緊,坐立不安。 婉婉在做什么!! 宋嫣兒心中掠過一絲不好預感,當下就聞五皇子輕蔑開口,“罪是昭遠侯自己要請的,父皇不做追究也就罷了。眼下又莫名奇妙討說法,出爾反爾,是想讓旁人看南順笑話不成?” 一側諸人便相繼戲謔而笑。 阮婉也順勢轉身,“是本侯想讓旁人看南順笑話還是旁人想看我南順笑話,諸位之中,應當有人心知肚明!” 心照不宣的事情被阮少卿公然訴出,全然不顧彼此顏面,盛氣凌人,幾人當場斂了笑意。 老六更是倏然而怒,“昭遠侯,長風不是南順,說話行事之前還是多做思量,拿捏分寸得好!” 老大陰沉不語。 唯有老四笑得幾分恣意。 老二依舊笑容滿面,“昭遠侯何苦意氣用事,長風南順日后都是一家,在父皇面前傷了和氣反是不好?” 阮婉也就跟著笑起來,幾人若是不心虛,何必著急反駁? “少卿,繼續說。”不想,再等榮帝開口,昭遠侯三字就已然換成了少卿二字,親厚過人。 幾人不免怔忪,遂而再不接話,默不作聲。 阮婉拱手繼續,“七殿下親自到濱城迎接公主,我南順自然以禮相待。但今日殿下同公主抵達京城,在座各位多少都親臨‘問候’過。少卿實在惶恐!深怕辜負我國君上囑托,至公主于尷尬窘迫境地,又失了我南順禮儀,遂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斗膽給了公主一幅風藍圖仿作,將風藍圖真跡藏在驛館中。” 話音剛落,眾人臉上表情便是精彩各異。 稍許,便都明白過來。 怪不得阮少卿會有恃無恐! 原來先前被掉包竟然是贗品! 阮少卿不過是耐著性子看了一路好戲,可恨他們都在其中自詡演了一翻聯手好戲,不過是被人當作笑柄看過而已!! 幾人又氣又惱,但又都不敢開口,就怕言多必失。讓阮少卿懷疑到自己頭上,無端去觸怒父皇眉頭,得不償失。 所幸,繼續默不作聲。 邵文槿強忍著笑意,若不是親眼見他在驛館畫完風藍圖,自己也險些以為阮少卿方才所言,句句屬實。 說得煞有其事,分明倒打一耙,旁人卻都不敢質疑。 無論風藍圖在何人手中,此時誰出來質疑,便是將掉包的罪名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