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lián)P無計可施，只能把滿腔怒火宣泄在飆車這種危險的活動里，最終毀了自己的雙腿。

    柯?lián)P母親會忍受柯?lián)P父親這么多年，就是為了讓柯?lián)P有個完整的家庭?？?lián)P都被害成殘廢了，她哪里還會忍下去？

    她以雷霆萬鈞之勢提出離婚?？?lián)P父親出軌的證據(jù)她手里抓著一大把，財產(chǎn)分割時狠狠宰了柯家一大筆，這才帶著柯?lián)P回到常嶺，到柯?lián)P外公身邊生活。

    柯?lián)P母親微笑著給霍明珠端出切好的水果，問起霍明珠家常話。

    霍明珠道謝后拿了一塊，認真回答柯?lián)P母親的問題。

    柯?lián)P等霍明珠和自己母親寒暄完才問：“外公呢？”

    柯?lián)P母親說：“出去找人下棋了，很快就會回來?！?/br>
    柯?lián)P點點頭，對霍明珠說：“我外公姓李，你叫他李爺爺就好。”

    正說著，門被人從外面擰開了。一個高大的老人從門外走進來，對方看起來已經(jīng)快六十歲，穿著老式的中山裝，胡子眉毛都隱隱發(fā)白，精神卻極好，一雙眼睛絲毫不顯渾濁。他見屋里有陌生人，笑著說：“這是柯?lián)P的同學嗎？”

    這話問得和氣，霍明珠卻莫名地有些緊張。她下意識地站起來回答：“李爺爺您好！我叫霍明珠，和柯?lián)P一個班！”

    柯?lián)P外公說：“柯?lián)P這小子挺難搞吧？他心思太多，誰都拿他沒辦法?！?/br>
    柯?lián)P抿抿唇，顯然對他爺爺?shù)脑u價很不滿。

    霍明珠說：“柯?lián)P很好的，就是有點別扭?！?/br>
    柯?lián)P臉色黑了。

    柯?lián)P外公哈哈大笑：“別扭這兩字形容得很精確！”

    柯?lián)P不想再被埋汰，開口說：“外公，她想和你學書法，你教教她唄?！?/br>
    柯?lián)P外公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

    柯?lián)P閉嘴。

    霍明珠主動接過話茬：“柯?lián)P的字好漂亮，我也想學，您可以教我嗎？”

    柯?lián)P外公說：“你要想清楚，想做好任何一件事都是要吃苦頭的?！彼┫蚩?lián)P，“柯?lián)P就是嫌我太嚴苛，才想我多收個‘弟子’好讓自己輕松一點?！?/br>
    霍明珠認真地說：“我不怕吃苦頭！”她毫不避諱地和柯?lián)P外公說起自己的情況，“我剛剛回到常嶺這邊，哥哥怕我不習慣，總是陪著我。我不想他這樣，所以我應該找點自己可以做的事！”

    霍明珠小臉上滿是堅定，柯?lián)P外公與她對視兩眼，點點頭說：“那就試試吧。你跟我到書房來，”他看向滿臉得色的柯?lián)P，補了一句，“——順便把柯?lián)P也推進來吧?！?/br>
    霍明珠馬上上前推柯?lián)P的輪椅。

    柯?lián)P：“……”

    柯?lián)P額角微微抽搐：“我自己來。”

    柯?lián)P母親對霍明珠說：“我們家柯?lián)P害羞了?！彼χ厕?，“明珠你看看，他耳根都紅了。”

    柯?lián)P咬牙說：“我是氣的！”

    有這么個專拆自己兒子臺的mama，他覺得心好累！

    霍明珠看得直樂，推著柯?lián)P進了書房。門一開，正中央掛著的字畫映入眼簾，畫是由紅繩子穿著棵白菜和鯉魚。

    整幅畫用色很平，但渾然天成，看得出畫畫的人功力極深。在畫的左側寫著四個大字：平淡是福。

    霍明珠鑒賞能力普普通通，只能憑感覺定好壞——她覺得這幅字畫很漂亮！

    它不是現(xiàn)在流行的那種浮夸的油畫風，整體透著種難得的雋永古樸。而“平淡是福”四個字的走筆看來有些眼熟，似乎與柯?lián)P的字有幾分相像。

    霍明珠瞄向落款，發(fā)現(xiàn)寫著一句小字：丁未年仲春，贈吾友幼之，湖壁。

    霍明珠兩個名字都不認識，只能猜出“幼之”可能是柯?lián)P外公的名字或者字。丁未年的話……好像是一九六七年！已經(jīng)有二十三年了呢！

    柯?lián)P外公見霍明珠的目光落在那幅畫上，問道：“怎么？你對畫畫也很感興趣？”

    霍明珠搖搖頭：“能跟李爺爺您學書法已經(jīng)很好啦！暫時不能再學其他了，貪多嚼不爛！”

    柯?lián)P外公頷首：“你這心性倒是比柯?lián)P穩(wěn)很多，挺合適的?！彼哪抗廪D到畫上看了一會兒，嘆息了一聲，“可惜你就算想學，我也不能拜托他教你了。不知不覺已經(jīng)二十多年……”

    霍明珠聽不太懂。

    柯?lián)P外公也沒多說，他擺出紙筆招呼霍明珠：“以前寫過毛筆嗎？”

    霍明珠說：“學過一點點！”

    柯?lián)P外公說：“寫個字給我看看?！?/br>
    霍明珠點頭，拿起筆認認真真地寫出個“永”字。永字在書法史上的地位非常重要，據(jù)傳王羲之認為永字具備楷書八法，能寫好永字的話所有字都能寫好?；裘髦槭滞蠛芊€(wěn)，但年紀畢竟太小，寫的字只具形而不具神，只能說不難看，絕對不能說好。

    霍明珠寫完后有點害臊：“我寫得很丑……”

    柯?lián)P外公說：“是有點丑?！?/br>
    柯?lián)P：“……”

    這話也太直白了吧？對他嚴格也就算了，對女娃兒還這么說話，人家分分鐘哭給你看！

    令柯?lián)P失望的是霍明珠沒哭。正相反，她聽到這評價后兩眼發(fā)亮，滿含期待地看向柯?lián)P外公：“就是丑才要學嘛！李爺爺您教我吧！”

    勤快又上進的娃兒永遠討人喜歡，柯?lián)P外公淡笑著說：“好，我教你?！?/br>
    霍明珠心情雀躍：“太好了！”

    她正高興著，窗外突然雷電交加。緊接著，噼里啪啦的雨點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面上洇成了一朵朵水花兒。

    霍明珠連忙跑到窗邊關窗。

    手剛碰到窗戶，霍明珠忽然一愣。原來霍彥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可他既不敲門也不叫人，像在等她，又像在想著什么想得出了神，這不，連下起了大雨都不知道，傻傻地夾著傘杵在原地。

    霍明珠心臟猛跳兩下，轉頭對柯?lián)P兩人說：“我哥哥來了，我去看一下！”說完她就箭一樣沖了出去。

    ——她哥哥看起來不對勁！

    第18章 你是強盜

    霍彥正在遭受人生中最大的惡意。

    他不是愛張揚的人，除了家里人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在寫歌。他覺得這不是自己可以用來炫耀的東西，更不是自己在其他人面前標新立異的工具，他只是單純地喜歡，音樂仿佛融入了他的血骨之中，每遇到的一件事、每碰到的一個人，他都想用旋律把心里的感覺表達出來——就像一般人用說話來表達自己一樣。

    遇到齊賀之后，霍彥對未來有了更明確的規(guī)劃。他的新靈感、新創(chuàng)作，也有了可分享的人。平時他還是個學習吊車尾的片刻差生，在齊賀面前他卻如魚得水。齊賀在他眼里是高尚而無私的，試問誰會愿意將一個土里土氣的鄉(xiāng)下小子帶進高雅的音樂之門？就連霍定國、許如梅那么開明的人，都覺得走這條路前程太渺茫，不太看好他。

    這份知遇之恩是霍彥會感激一輩子的。

    正因如此，預感到自己即將失去它之后，霍彥失魂落魄得連下起了雨都沒發(fā)現(xiàn)。

    霍明珠跑出去時霍彥衣服已經(jīng)淋濕了大半，她趕緊把傘擋到霍彥頭上，語帶責備：“哥哥你來了怎么不進屋，雨這么大！”

    霍彥如夢初醒。

    他口里微苦，伸手接過雨傘把它挪到霍明珠那邊：“哥哥沒事。你見過柯?lián)P外公了？他愿意教你書法嗎？”

    霍明珠說：“當然愿意！”她拉著霍彥的手往里走，“哥哥你和我進去跟柯?lián)P他們打個招呼，然后回去換衣服?！?/br>
    霍彥理了理被打濕的校服，靦腆地走進屋?？?lián)Pmama本想留霍明珠吃飯，見霍彥衣服濕漉漉的，只好說：“你們改天再來玩?！?/br>
    一路上霍彥都很沉默。

    霍明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牽緊霍彥的手?；氐郊液蠡魪┨统隹诖锏拇艓В虐l(fā)現(xiàn)它被雨打濕了。他又起了鴕鳥心態(tài)，對霍明珠說：“老師果然有這張磁帶，大方地借給我回來聽！我居然把它弄濕了，真糟糕。先放放吧，等它干了再聽！”

    霍明珠明白了，霍彥的反常和齊賀有關。上次見面時齊賀的態(tài)度就很奇怪，如果齊賀真的像霍彥說的那樣對他那么好，怎么會對她愛理不理？比如今天柯?lián)P把她帶回家，柯?lián)Pmama和柯?lián)P外公都對她非常和氣。

    不是說一定要很熱情。有的人慢熱，不容易和人熟悉起來，第一次見面沒多大熱情是正常的，可如果連基本的寒暄都沒有的話，那肯定沒有真正放在心上。

    霍彥不愿意開口，霍明珠只能督促他快去換衣服。

    霍彥換完衣服出來，霍明珠馬上把一顆剝好的巧克力塞進霍彥嘴里。霍彥像許如梅，頭發(fā)有點卷，一沾水就濕漉漉地貼在額前，看起來像只失落又可憐的大狗。他嘗到巧克力化在嘴里的淡淡澀味，鼻頭微微發(fā)酸，愣愣地問：“明珠你給我吃什么了？”

    霍明珠說：“巧克力！婧婧姐給我買的生日禮物，一直沒吃呢?！彼罩魪┑氖郑俺粤诵那闀兒?！”

    霍彥揉揉霍明珠的頭發(fā)：“謝謝，我沒事的，你別擔心。吃了以后我心情果然變好了！”他的語氣是輕松的，笑容卻有點勉強。

    霍明珠說：“我來做飯，哥哥你休息一下?！?/br>
    霍彥哪坐得住，和霍明珠一起進廚房忙碌。飯菜上桌后霍明珠說：“哥，今天輪到我值日?！彼粗魪垡膊徽５叵钩?，“你能幫我頂一下嗎？柯?lián)P說要帶我去買紙筆，我們說好了的?！?/br>
    霍彥說：“沒問題！你錢夠嗎？要不要我給你一點兒？”

    霍明珠說：“不用，以前我存了一點錢?！币娀魪┌櫫税櫭?，她馬上向霍彥作出保證，“都是我自己攢的，嗯，以前像爸爸那樣給人做過翻譯！有次我還跟著外國旅行團去廣州那邊呢，那邊外國人更多，他們說話其實有點難懂，跟我們學的不太一樣。而且外國人也有方言，像我們四川有四川話、閩南有閩南語一樣……”

    想到霍明珠那名列前茅的成績，霍彥的小心臟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他兩個meimei不僅考試考得好，還都能靠學到的東西賺錢了！

    為什么只有他念！書！不！行！

    霍彥被小小的打擊了一下，倒是從沮喪的情緒里走出來了。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會放棄音樂的，那是他唯一一個比別人擅長的領域。

    霍彥夸道：“不錯！不過我也不差，明珠我跟你說，我能把‘howareyou’翻譯成‘怎么是你’，‘howoldareyou’翻譯成‘怎么老是你’——怎么樣？夠天才吧？夠厲害吧？”

    霍明珠噗嗤一笑。

    沉郁的氣氛一掃而空。

    霍明珠到學校后馬上和余可幾人商量著調換值日的事。這不是什么大事，余可一口答應下來，并決定留下替霍明珠圓謊。柯?lián)P嘴巴損，關鍵時刻卻還算靠得住，聽到霍明珠是擔心霍彥后一口答應下來，并決定叫徐林陪霍明珠一塊去。

    于是放學后他們兵分兩路，余可、高巖留下和霍彥一起在a班值日，霍明珠和柯?lián)P、徐林離?！安樘健薄?/br>
    霍明珠看得出霍彥的猶豫——那張磁帶被弄濕未必不是霍彥打心里想逃避它！會讓霍婧婧特意送過來、會讓霍彥避之如蛇蝎，肯定有古怪。

    霍明珠拜托徐林先繞道影像店，掏出一塊錢擺脫老板給自己放一次那張擺在最顯眼處的磁帶。

    等磁帶被錄音機一點點讀取，動聽的旋律傾瀉而出，霍明珠整個人呆住了。

    柯?lián)P坐在輪椅跟在一邊，見霍明珠神色怪異，不由問道：“這是那個誰來著……白珊珊的新專輯，挺有名的，我mama都挺愛聽，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霍明珠氣憤地說：“這是哥哥的！”

    老板詫異地看向霍明珠。

    有外人在，霍明珠將想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吞了回去。她靜靜地聽了幾首，握了握拳頭又松開了，抬手把錢遞給老板。她和柯?lián)P一起回到車里才說：“這個新專輯里的音樂是我哥哥寫的。不，不對，是有人拿我哥哥寫的曲兒去改編、填詞，有些地方完善了很多，但是整首曲子的核心創(chuàng)意和我哥哥的曲子一模一樣！”

    柯?lián)P錯愕：“怎么會這樣？”

    霍明珠說：“我也不明白……”她詢問徐林，“徐叔叔，您能陪我一起去找哥哥的老師齊賀嗎？我覺得這件事一定和他有關。”

    徐林性情耿直，聽到霍明珠說的情況之后隱隱猜到了事情真相。他和霍明珠一樣替霍彥抱不平：“好，把地址報上來。”

    霍明珠三人到達齊賀家樓下，柯?lián)P主動說：“你們上去，我在車里等你們?！闭f完他自己拿出本書看了起來，一副“別煩我我很忙”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