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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波斯刺客:囚徒之舞在線閱讀 - 第31節(jié)

第31節(jié)

    ———那是一個人。

    假如那張凹陷龜裂得堪比天災之后的龐貝城池的面孔,仍可被稱為人臉的話。

    我驚駭?shù)赝撕罅艘徊剑抗鈴浟粼谀请p眼睛上,猶如被一道閃電狠狠劈中了心臟。我認得那雙眼睛。

    弗拉維茲。

    “……”

    他的嘴翕動了一下,像木乃伊動彈著被蠟封死的唇。它曾比春日盛放薔薇更艷麗,娓娓道來世上最動人的詩篇。他的眼瞳比愛琴海更深邃澄美,此刻卻如一片積滿泥濘死沼,沼中尚有一尾活魚,茍延殘喘的翻起漣漪。

    膝蓋如被重錘擊碎,我顫抖地跪在地上,伏到他身前。

    這是我至今見過最可怖的幻像,它比剝皮拆骨的刑場之景更震駭,不亞于亡母慘死的情景之殘忍。

    “弗拉…維茲…弗拉維茲……”

    我愣愣地,念出這于我如魔咒似的名諱,渾身抖得如篩糠。

    “……”

    不辨五官的面上的嘴裂如一個黑洞,發(fā)出猶如困獸瀕死的呼嚎。

    枯槁的手驟然抓住我的胳膊,凹陷的鬼臉貼至咫尺,他的喉頭里一字一音的吞咽著,我屏息凝神的聽才勉強分辨得出。

    “我們會重逢,阿硫因,如命運織線,日月星軌……”

    呼吸與血液一瞬間凝結(jié)。這句話有些耳熟,無暇思考在哪兒聽過,我睜大眼睛,伸手一抓,幻象頓時化作一股煙霧,退散開來。我撲上去,卻碰到了桌對面的阿爾沙克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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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xliv】驚遭陷害

    “我看見了什么?你讓我看見的是什么?”我一把揪住他的項鏈,目呲欲裂的喝問,我的力氣施得過大,以至于那十字架項鏈被我拽得斷裂了開。

    像頑童失了珍寶,阿爾沙克驀地變了色,也不知從哪爆發(fā)出那么大的力氣,張牙舞爪的將那十字架劈手奪過,滿臉怨怒:“你見到了鬼嗎,嚇成這樣!我只是想幫你感應到你的戀人,誰知他的殘魂形態(tài)那么可怕,這可不能怨我!”

    “殘魂?”我急切的追問。

    “就是……”阿爾沙克捻起一張牌,思索了一下,“人在最痛苦的時候渴望與執(zhí)念也會愈強烈,靈魂就會分離出一部分,形成殘魂。”

    弗拉維茲……弗拉維茲,你真的重生了嗎?你在哪兒?

    “能幫我……幫我再感應他一次嗎?”我放軟了語氣,近乎哀求。

    阿爾沙克懶洋洋的沖我晃了晃食指:“殘魂一旦見到他執(zhí)念之人,就會立刻消失,它只是一股有形態(tài)的意念而已。比起尋找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干嘛不去弄清楚它的主人在哪兒呢?”

    說著他彈了彈那張命運之輪,指著上面的圖案。我驚奇的發(fā)現(xiàn),那紙牌上的輪子竟在緩緩轉(zhuǎn)動,一根金色輪軸如羅盤指針般指著窗戶。窗外映出羅馬海港上那道金色的城墻。我霎時失去了呼吸。

    “看,他就和你近在咫尺呢。”阿爾沙克嘟起嘴,哼笑,“不過,我肯定他不是伊什卡德……嘖,他好像就在羅馬?”

    我一把抓過紙牌,沖到了甲板上,像暈船者般撐著船桅大口喘氣,遠處海港的金色城墻在夜色里散發(fā)著落日似的光芒。它灼烤著我的視線,使我的腦內(nèi)混亂一片。等到反應過來時,我已縱身跳入了海里,朝港口游去。

    依稀間,背后傳來伊什卡德的嘶聲呼喊,我不管不顧的一頭扎入海水里,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抵達了岸邊。港口與船只間川流不息的人群因我的突然出現(xiàn)而駐足。我知道自己的模樣大概與一只水鬼無異,但我已無暇顧及這些。

    命運之輪的指針微微偏移,直指那華美的羅馬帝宮。他就在那兒,就與我曾近在咫尺,而我渾然不知。我怔忡了片刻,跌跌撞撞的朝那走去。

    即使這只是又一個夢魘,我也情愿飛蛾撲火。

    “你是什么人!偷渡的奴隸嗎!沒有羅馬的通行證可不能入內(nèi)!”

    一聲厲喝自耳邊炸響,冰冷的長標槍抵在我的胸膛上,寒意沁入骨髓。我緊緊抓住它鋒利的尖端,抬起頭,面無表情的注視那張縮在金屬頭盔下的臉。下一刻,它便如烏龜脫殼般露了出來,狠狠撞在了背后的石墻上。

    將手里沉重的頭盔擲到地上,我抓過韁繩縱身上馬,如離弦之箭向那藍色穹廬的方向疾奔。

    寒洌月光支離破碎,風聲獵獵掠耳而過,夾雜著此起彼伏的驚叫,背后追擊之聲如影隨形,狹窄曲折的羅馬古道無止無盡,像墜入一個不真實的夢魘。咸澀的液體自頰邊滑過便迅速蒸發(fā),眼前卻愈來愈模糊。

    “抓住他!他在那兒!

    “別跑!”

    一瞬間仿佛時光回溯,我又回到雅典的街道上,在人販子的追捕中逃亡,弗拉維茲會這段路途的盡頭等我。

    這種直覺洶涌的襲上心頭的一刻,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條隊伍,攔住了我的去路。馬受驚撅蹄,我急忙勒韁,幾乎滾了下來。墜地的疼痛方使我冷靜了些,聽聞背后的追擊而來的動靜,我急忙翻身起來藏進深巷里。

    好在前方的隊伍并不是來圍捕我的。他們身披麻質(zhì)斗篷,被一條粗重的鎖鏈串聯(lián),手腳都戴了鐐銬,低著頭,宛如一群沒有靈魂的行尸走rou跟隨著死神。

    微弱的月光使我得以窺見其中一人的半張臉上有藍紋,他是個哥特蠻人———是尤里揚斯的手下。

    我不敢大意,謹慎的避開,卻又一眼看見,牌上指針順著那群人行走的方向轉(zhuǎn)動起來。血液上涌,我即刻尾隨了上去。跟著這群人轉(zhuǎn)過一道彎,我的眼前豁然開闊。前方已沒有狹窄古道的遮蔽,而是一個屹立在寬闊廣場上的圓形建筑———羅馬競技場。

    它比我見過的任何一棟建筑都要巍峨宏偉,無數(shù)個鑿空的拱門在夜色里噴薄火光,仿佛生著百目的巨人阿格斯霸道的橫臥于天穹之下,讓人嘆為觀止。

    我巡望著這些門,期盼在它們之間發(fā)現(xiàn)某個人的身影,然而人的大小在那些拱門之中太過渺小,讓我根本無從分辨。

    他們?nèi)ダ锩孀鍪裁矗繀⒓咏嵌穯幔窟@里正在舉行一場競技表演嗎?

    疑惑之時,我聽見一串熱鬧的跑馬聲自斜前方由遠及近,來的隊伍聲勢浩大,以至于腳下石磚都為之震蕩了起來。長龍一般的人馬蜿蜒而來,數(shù)把火炬的亮光猶如一道星河將黑暗耀如白晝,十來倆顏色各異的戰(zhàn)車又似七色虹光朝兩側(cè)分流開,托出一架閃閃發(fā)光的金色御攆上披著華美高冠的人影。

    那是君士坦提烏斯。

    這大概就是傳聞中羅馬最盛大的戰(zhàn)車表演了。我半貓下腰,趁著夜色昏黑,混了進去,亦步亦趨的跟隨隊伍蠕蠕挪動。

    一進入競技場入口的拱劵回廊,戰(zhàn)車與隨形隊伍便分散開來,只留下一小只侍從的隊伍,我緊隨而上。廊柱間光影變幻,成千上萬的人影攢動,穿行其中如入迷宮。剛剛走上第一級的看臺,場上就爆發(fā)出雷鳴似的歡呼聲潮,震耳欲聾。

    輪上指針如驚濤駭浪上孤舟般搖搖晃晃。我巡望四周,視線穿過寬廣的競技場,淹沒在對面的人山人海間,捉不著焦點。

    心如奔馬般狂烈的跳動,大腦里一片嗡鳴。高燒侵襲著我的周身,將血液似乎都燒至沸騰,無法壓抑的沖動充斥著每根神經(jīng)。

    你在哪兒,弗拉維茲?

    我低頭吻了吻紙牌,手顫抖得厲害,恰時一陣風迎面刮來,紙牌脫手而去,飄向空中。心猝然也像被吹向高空,巨大的倉皇感從腳底灌上,我伸手便抓,腳下一滑,朝前栽去,忽而感到手臂一緊。

    “喲,這不是阿爾沙克王子殿下嗎,您一個人在這兒做什么?”

    一個低沉雄渾的笑聲自耳邊響起,將我嚇了一跳。一回頭,身后人的一頭金發(fā)便躍入視線,一雙湛藍如大海般的眼睛近在咫尺。我不禁為之凝目失魂,直到手臂被人一左一右挾住,才猛然回過了神。

    面前的人的一襲鐵甲在火光中灼灼生輝,高大魁梧,正是那個曾在晚宴上冒犯過我的提利昂。我本該厭惡他,可此時卻看著那雙藍眼睛,挪不開眼。

    他有可能是他嗎?

    這疑問一閃而過,我即刻為自己荒謬的猜想而自嘲。即使真的重生,弗拉維茲也不會失了他的性情氣度,又怎會變成一個粗莽的武將?我焦灼的望向競技場中,那紙牌也許是我唯一找到弗拉維茲的機會!

    “這不關你的事!”我掙開他抓住我的手,不料幾個守衛(wèi)模樣的人從他身后沖過來,圍住了我的去路。

    “怎么能不關我的事呢?”提利昂大笑了一聲,“您真有意思!今天是羅馬建城節(jié),皇帝陛下本有意邀您來一起觀看這盛大的戰(zhàn)車表演,您卻失蹤了。這不,他派我這堂堂一個高級將領在全城找尋您的下落,務必在表演開始前將您帶到他那兒去,要在全國人民的面前為您正式加冕呢。”

    這番話簡直如平地一聲驚雷。

    頃刻間我站立不穩(wěn),汗如雨下————我竟昏頭到這種地步,只顧著尋找弗拉維茲,忘了該在天黑前趕回宮里,還一路沖到了這兒來!

    大抵是見我面無人色,提利昂綻開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目光在我周身上下掃視:“說實話,我挺奇怪為什么這樣巧……昨夜宮里在抓刺客,今天您連您的宦官一塊就失蹤了,又出現(xiàn)在這兒。這是怎么一回事?”

    我冷眼盯著他,渾身緊繃,知道大事不妙,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背后是看臺邊緣,再無路可退,除非跳進競技場里,但那絕不是明智的選擇。

    “走吧,對面就是您的榮譽席2。是您自己走到皇帝陛下身邊去呢,還是讓他們抬您過去?”'提利昂按著腰間佩劍,朝我后方揚了揚下巴。

    不能立刻逃。先按兵不動,也許會有轉(zhuǎn)機……

    我低眉順眼的轉(zhuǎn)過身去,任由兩個侍衛(wèi)架住我的胳膊。在經(jīng)過一根粗壯的柱子背后時,提利昂加快步伐走過我的身邊,來到看臺一側(cè),不知要干什么。我本能的察覺不對勁,一瞬間只見兩道寒光閃過,便條件反射的一個箭步避過,卻見他忽然抽劍將一個侍衛(wèi)割了喉,又抓起另一人朝我推來,將他一劍穿胸。

    還來不及為這一幕吃驚,猝不及防的,我就一股大力驟然撞出幾米,腳下一滑,朝后栽去。

    我用手肘護住頭顱,背脊重重的跌到布滿沙礫的地面,立即引來一片筋骨折裂般的劇痛,使我?guī)缀醍攬龌柝省炑V形覐娛匾唤z清明,爬起身來。

    提利昂自上而下的俯視著我,向看臺上的士兵吩咐著什么。

    ———陷害。

    提利昂是想把刺客之罪坐實于我。

    ☆、第55章 【xlv】被縛囚徒

    望著跌在我身前兩具鮮血淋漓的尸體,我意識到,這罪名我恐怕無論如何也難以洗脫了。我舉目四望,急忙的跌跌撞撞的朝最近的出口沖去,卻聽一聲轟鳴,一扇沉重的鐵閘從天而降,在我堪堪只有一步之遙時落到了底。

    四周忽然靜寂下來,只余幾聲驚叫。一串野獸的嘶鳴,正自我的后方傳來來。我汗毛聳立,緩緩轉(zhuǎn)身。

    就在幾米開外,一頭巨大的黑色雄獅,正虎視眈眈的盯著我。

    我竟沒有注意到,場上正舉行著一場斗獸表演。

    寒意霎時浸透了骨髓。我站在原地不敢動,分開雙腳,伏低身體。

    那獅子看上去瘦骨嶙峋,非常饑餓,我毫不懷疑假如我逃跑,它會立刻沖上來咬斷我的咽喉,將我撕成碎片。我一面提防著它突然襲擊,一面緩緩邁步,離開緊閉的鐵門前。可沒容我挪動幾步,剎那間,它便躬起了身子,如即將離弦之箭的弓弦。下一刻,一大股腥風翻云卷浪,眼前霎時間沙霧彌漫,烏云似的巨大暗影轉(zhuǎn)瞬撲進,當頭壓下。

    我就地一滾,堪堪避開擦著頭顱而過的血盆大口,眼疾手快的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瞄準那獅子的顱骨砸去,正擊中它的左眼。

    那惡獸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嚎,卻無懼意,殺氣洶洶的朝我再次撲來。眼見附近卻再無大些的石子,俱是沙礫,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

    就在這生死一線間,鐵門內(nèi)竟竄出一道碩長的黑影,直朝逼至我身前的獅子襲來,塵土猶如一片沙暴般撲天蓋地。一對參天黑翼掠過頭頂,陰影深處幽深的獸瞳僅如隕星閃現(xiàn)了極短的一瞬,漫天沙霧便褪散了開來。

    眼前只余下一扇鐵門,那獅子與黑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僅僅是我的一場幻覺。

    我瞪著那鐵門后的黑暗,手腳冰涼,天旋地轉(zhuǎn)。

    即使看不清全貌,我也能辨認出,那黑影便是我在羅馬皇宮的水道里遇見的那只蟒。它竟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這里,而且救了我一命。為什么?難道這怪獸會和弗拉維茲有什么聯(lián)系?

    這念頭一冒出來便有無窮的引力,驅(qū)使我一步步朝那鐵門走去。

    “………!”這時怪異的叫喊忽從后邊傳來,隨著銳器破空之響,一柄短劍插在了我的腳邊。

    我回過身去,那是個角斗士裝扮的蠻族人,揮舞著手臂似是在試圖阻止我,他的背后是一只正在逼近的軍隊,而他的足邊,一張東西泛著微光———那張命運之輪。他彎腰將它拾起,好奇的翻看著,繼而露出驚異的神情,作勢要撕扯。

    “住手!那是我的!”

    顧不上逃走,我徑直朝他撲了過去,將他撞倒在地,劈手奪回命運之輪。牌面已被撕裂,輪上指針搖晃不定的顫抖著,一如我的心臟。

    一下子我雙腿發(fā)軟,攥著這張薄薄紙片,仿佛當日擁著弗拉維茲的骸骨,跪倒在粗糙的沙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崩潰的哭號。

    眼皮下洶洶之意有如經(jīng)年干涸的河床終于發(fā)洪,便決了堤。我蜷成一團,渾身止不住的發(fā)抖,像個丟盔棄甲的逃兵,一點兒反抗的氣力也不剩,任憑數(shù)柄兵器架住身體。數(shù)只手將我拖拽起來,一路拖出競技場。

    我聽見周圍議論的噓聲嘩然四起,心底麻木得沒有一點兒起伏。眼淚止不住的從頰邊淌下,一滴一滴落在足下的沙礫上,卻留不下任何痕跡。

    “怎么回事,我親愛的小王子?你要想?yún)⒓舆@盛會,我自然會替你安排榮譽席,又何必跑到斗獸場去表演呢?”

    別有深意的話語混著笑聲從頭頂傳來,一根純金的十字手杖伸到我下巴之下,迫使我仰起了垂軟的脖子。我虛弱的喘著氣,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怎么了,為什么流淚了?真是我見猶憐……”手杖將我的頭抬得更高了些,“看不出來,你這樣的小美人會是個刺客,實在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