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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33節

第133節

    親都已經退了,這時候說什么都晚了,顏連章打的主意是什么,紀氏門清,他年輕的時候也去過徽州當個芝麻綠豆的官兒,那一座座的牌坊立起來是光宗耀祖,苦的卻還是女人。

    明洛跟張姨娘兩個,明洛還不曾緩過勁來,張姨娘卻是緩過來了,日日拿軟話兒勸著女兒,生怕她想不開:“那是叛逆,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事兒,點頭不點頭,都是一個死字,你若是進了門,這會兒我往哪哭你去?”

    明洛也知道道理,可明白歸明白,心里卻還是一抽一抽的疼,詹家待她很好,詹仲道她也曾經見過,也不是沒想過往后怎么過日子,忽的說那一家子附逆,她心里難受歸難受,可也是害怕的。

    紀氏找了明蓁替她退親,張姨娘告訴她的時候,她心里確是松過一口氣,這樣殺頭的事,她雖沒過門,到底有關聯,可等她退了親,理了東西出來送回去,又換了說辭,說是拒逆赴死。

    這事兒是瞞不住的,張姨娘還待不說,明洛卻已經知道了,詹家怎么個死法,宅子里也有流言,菜市口的血沖洗了一天那土還是紅的。

    她心里頭沒著沒落的,坐不定睡不穩,給她吃便吃,給她喝便喝,腦子里卻是亂紛紛的,怎么也想不明白。

    張姨娘見著她這付模樣,眼淚都快流干了,她一面為著紀氏吃長齋,一面學著念經,把葷酒都給戒了,三葷五厭,一碰都不碰,就求著菩薩能叫明洛往后好過。

    明湘明沅來看她,她俱都關著門不肯開,這兩個也不好逼她,誰能料到呢?誰也料不著,得虧得紀氏替她退了親,死絕了的另兩家里,就有定了親的女兒說要守貞,這輩子都不再嫁,圣人辦的那事,總有臣替他兜圓了,太子賜下錢鈔來,禮部送了一塊匾下來,敲鑼打鼓的送上門去,還給銀建坊。

    張姨娘知道這消息,才曉得后怕,若不是退了親,這會兒明洛又該怎么辦,那家子不光要女兒守貞,還又給那個姑娘過繼了個孩子,自此那一家算是有了香火,連著田地米糧宅院都一并到手了,沒過門的姑娘,先梳起了婦人頭,住到死絕了人的宅子里頭,帶著個兒子給延續香火。

    另一家子倒沒這番折騰,因著未有定婚而未嫁的,只從出了五服的親屬里頭挑了一個襲了這支,不叫這家子往后斷了陰間一碗飯。

    到得詹家問明是退了親的,幫著說項的還是成王妃,雖皺一回眉頭,也是無法,到底還有血脈在,小孩子才七八歲,便已經得蔭恩,往后直入國子監讀書,又給了他一個閑職,度著一門老小無以為生,還賜田地銀米下來。

    張姨娘眼見得女兒這個樣子,一巴掌打在明洛身上,打完便嚎啕大哭:“你這是要割我的rou,不如拿繩子吊死了我,你想怎么著?真想替他守了不成?”

    一下還不解恨,接連幾下打下去:“有福你不惜福,你非得跟那家子似的,白賠你進去守活寡,你就襯心樂意了?”

    明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哪里是想守,只心里過意不去,詹家死的委實太慘了,叫她往后可怎么是好。

    張姨娘看見女兒哭,又心疼起來,抱了她拍她的背:“過段日子就好了,太太定給你再尋一門好的,順順當當的嫁出去。”

    顏連章的信一來,紀氏立時回信給他,說上一封信送來時,便已然退了親事,如今再湊上去,別個要怎么說,沾著女兒的血得一塊牌坊,踩著女兒的尸骨博名聲,再怎么也不會好聽,顏連章這才作罷,言語音還頗為可惜,可轉念一想,倒又有個女兒不曾婚配了。

    為著這事兒,明潼還坐車回家一趟,紀氏見著她就嗔:“你是有身子的,什么大事值得你跑一回!”又去看喜姑姑,明潼卻一擺手:“娘別看姑姑,是我自個兒要回來的。”

    “這樣的大事,怎么能不來。”她的肚子已經顯了懷,走路到哪兒都有人扶著,紀氏給她腰上墊得軟墊兒,握了她的手心發燙,叫人調了蜜水來給她喝。

    明潼先問的也還是明洛的事兒,這事鄭家也知道了,鄭夫人還似模似樣的嘆一口氣,說是可惜了一塊牌坊,明潼垂了眼睛不語,怪道上輩子明洛是嫁了千戶,難不成這輩子她的姻緣還該落在那人身上不成?

    那明湘明沅又怎么說?明湘就在程家門里換了一個,明沅紀舜英兩個更不必說了,上輩子倒她撒手,紀舜英也還是未婚,倒是這一回科舉,他原來就是二甲,只沒想到這回竟是二甲頭名。

    她扶著腰往后靠,容色也未見憔悴,拉了紀氏的手便道:“娘這一回可再不能給明洛急著定親,我看這事兒還沒完呢。”

    “我省得,你大姐夫這一回又是領得兵去的,得虧是離得遠,若是近,京里還不知景況如何。”仗還沒打起來,已是物價飛漲,一斗米漲上去七十文,rou魚面更不必說。

    明潼出得口氣兒,這些事上輩子她就不清楚,后宮里不許提這些個,她卻知道關外那一場仗不該這么容易的,固城死守,守了三月,這才守了下來,那一向連著宮眷也斷過幾日rou,說是吃齋祈福。

    不曾想這一回竟這么順風順水的就過了,是還沒打完,還是又有變化?明潼回來,除了明洛不曾來,另兩個meimei都來了,明潼見著明沅,心里還在想著紀舜英的事,留下來入翰林也是好的,原聽母親的意思,是想替他謀外放的。

    沖著兩個meimei點點頭,她單有賀禮備了給明沅,既是有明沅的一份,另兩個也不能沒有,只明洛那兒的交給了紀氏,等過了這個勁兒再給她:“好事多磨,往后她就好了。”原是這樣嫁了千戶,可不是好了,那家子既沒爹娘又無長兄,光身一個拼出來的,長她幾歲知道疼人,那便是極好的了。

    紀氏嘆一口氣:“她心里過不去這道坎,日子長了就好了。”

    ☆、第269章 鴨rou馉饳

    明潼微微蹙起眉頭,怕的就是不等明洛自個兒把這道坎邁過去,顏連章就先一步把明洛的親事給定下來,隔得這許多年,她記著的人家著實有限,這會兒那位千戶且還不曾爭得軍功,又要往哪里去尋人?

    “你難得回來一趟,卷碧,你去把五姑娘請了來。”紀氏還待吩咐,明潼已經擺了手:“罷了,她心里頭難受也是有的,也不必非叫她出來。”

    明潼這回來便是想勸紀氏把事兒再緩一緩,縱顏連章那頭有了意愿,也得合八字寫婚書,一家子姑娘的庚貼都有紀氏這里,只要她尋個由頭慢遞過去,親事便不能成了,等到顏連章回到金陵親自盯得這事兒,外頭也該亂起來了,婚事再沒這么容易作定,依著顏連章的性子,再不敢把自家姑娘貿貿然定出去。

    明湘明沅接著禮謝過明潼,姐妹們都是金頭面一套,只花樣有些不同,給明沅的是大金五鳳珠寶首飾一付,給明湘的是花開富貴,這個花樣尋常,甚個場合都能戴得出去,給明洛的卻是福祿壽三廂一套十三件。

    明沅明湘還拿了自家做的小衣裳出來給她,幾件換著穿的棉布衣裳,一件罩在外頭的紅緞子小斗蓬,斗蓬的風帽上還嵌得一顆紅寶,卻是她們三個一道做的,繡著暗八仙紋,取個長壽平安的好意頭,比原來給阿霽的那一件還更好些,手上存貨多了,繡活也更好了。

    明潼一看便笑:“難為你們想想,這么大個斗蓬,得養到多大才能用。”伸手去摸斗蓬上的紋樣,葫蘆蓮花繡得滿滿當當的,針針落到實處,底下一圈邊兒還是打籽,足見功夫。

    “小孩子家,只愁不養,不愁不長,生下來見風就長了,還當是捧在手里的年紀,沒一會就會滿地亂跑了。”紀氏眼瞅著女兒的肚皮大起來,幾次想開口接了明潼回來安胎,她實是信不過鄭家了,這一胎可再不能折騰。

    明沅笑一笑:“本就是放著尺寸做的,小時候好當包被,大些了就作斗蓬用,原說要給綴一圈毛邊兒,怕孩子小吸進去。”

    小鞋子小襪子,不獨她們自個兒做,連著丫頭們也一道做,還是六角七蕊幾個先裁起來,叫采菽看見了,報給明沅,知道必是給明潼作的,便也跟著做起來。

    這會兒拿出來總有十來件,紀氏一看就點頭笑:“你們倒是有心的,生下來就能穿了。”按著日子明潼該是秋日里生,天好身上容易干凈,還不受罪:“這個孩子是心疼親娘的,這才來的這么巧。”

    明潼也只笑一笑不說話,按著日子能晚些最好,可她等不得了,這些個小衣裳確是用的著的,沖著兩個meimei笑一回:“四meimei的喜酒,我倒吃不成了,到時候先給你送了添妝來。”九月里她正在坐月子。

    因著明洛的事,程家送了日子來這樣的大事也沒宣揚,只各處吩咐一聲,把該辦事都預先辦起來,還去了信問顏連章回不回來,安姨娘得虧出不得院子,明湘去看她一回,她平素不開口,一開口就是滿腹酸意,還埋怨起紀氏來。

    “好好的喜事,怎能為著她不好,就把你的也按下去了?”安姨娘關得這些日子,先是消瘦下去,跟著又似吹氣兒似的胖起來,原來別個都說明湘生的像她,這會兒再看,那是半分相似也無了,人生的白胖胖的,眉眼間卻愁苦:“你還能辦幾回喜事,沒的再折了她后頭的福氣。”

    明湘倏地立起來:“姨娘糊涂了,還是多歇歇,我過一向再來。”程家把日子定在重陽后,她早知道安姨娘這個性子改不脫了,再細論怎么變成如今這付模樣兒也是無用,告訴了她日子,帶了丫頭就走。

    安姨娘趕緊攆在她身后:“你都要出門子了,太太總該發發慈悲了,總得吃一杯你的水酒。”明湘聽見她這句說的可憐,忍不住回頭看她,哪知道安姨娘又道:“家里的親戚也該討杯酒吃……”

    明湘回頭就出了門,到得院門上頭吩咐了銀屏玉屏兩個:“看著姨娘,你們倆是老實的,我也放心,等往后姨娘好不好也只看你們了。”

    走到花廊上頭一張臉還是木的,彩屏怕她心里頭不舒服:“姨娘就是這個性子,姑娘再不能當真,連表少爺中進士太太也沒大賞呢。”

    明湘看她一眼,嘆一口氣:“我省的,五meimei的事要緊。”一家子為著這個都喜樂不起來,若是沒關著她,又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來。

    安姨娘知道明湘給明潼做小衣裳小鞋子,嘴里就嘀咕個沒完,一說她到日子就要嫁了,得趕緊繡嫁妝,折騰這些有些用,把婆婆小姑哄好了是真。

    明湘只她一念叨就轉身出門,安姨娘哭了兩鼻子,曉得女兒的心硬了,再哭也哭不回來,倒收了那些個說辭,只顧嘆起自身來:“我是個命苦的,太太如今也不拿正眼兒瞧我,往后你出了門,這宅子里頭哪還有我立腳的地方。”

    “姨娘也別思亂想,太太是什么人,姨娘守著本份,哪里會沒有立足之地。”她說得這一句便聽見安姨娘嘆:“你在,別個還看了你一面,你一走,我這里還有誰管,那起子奴才,太太瞧得見的地方自然待我如常,太太瞧不見的,哪一個不磨挫了我。”

    明著是嘆辛苦,暗里還是要銀子,明湘聽見她后兩句,垂了眼簾兒露出笑意來:“姨娘放心罷,我心里頭有數。”話都到了這份上,也再沒別的好說了,她原就給安姨娘預備著的,可這么個要法兒,說著生恩養恩,也還是一樣叫她心寒。

    “到時候我看三jiejie去,洗三滿月可不能少了我。”明湘又要畫畫又要做衣裳,她的嫁妝倒有一多半兒是丫頭給繡的,這幾件小衣還真是她自個兒做的。

    明潼扶著腰微微一笑:“再少不了你們的。”她再不曾想到這幾個meimei還能想著給她裁這許多小衣裳。

    她懷前頭那個的時候也預備得許多,成了形的胎落下來,備得小棺木下葬,把這些也全都燒化了,一件都沒留下,鄭夫人頗有微辭,可也不好說些什么,對著兒子念叨兩回,鄭衍哪里把這個放心上,想著落了胎都是他的不是,把手一揮:“燒就燒了,難不成還缺這點衣裳。”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那些個棉布絹布細紗,是不值多少銀子的,可綾羅緞子再有那些個作工可不值錢?瞪了兒子一眼,再想跟女兒埋怨,鄭辰也站在明潼那一邊:“嫂子懷的頭一個,好容易帶到這樣大了,再有幾個月就能落地了,她心里怎么不難受,娘還計較幾件衣裳。”

    家里沒一個聽她的,她看這個媳婦便越發不順眼了,先還知道是叫那狗撲的,再后來便想著是明潼身子弱,懷不住胎,要不怎么叫輕輕一碰就沒了孩子,那個死了個的丫頭也是,說不得就是她胡叫一通,把那狗的野性子激起來才咬了人的。

    她這些話也不過肚里滾一滾,連對著鄭侯爺那兒都不敢說,作個小月子萬事甩手不管,好容易出了月子,才把管事的事往她手上推了點,她倒又有孕了。

    紀氏還特意往觀音殿里求了平安靈符,就叫她日日帶在身上,把喜姑姑派去看了幾個月,鄭家再有說嘴,也只當聽不著,鄭夫人便在明潼耳邊念叨,她也是一只進一只出,只管把身子保養好了。

    “再有一個月就該在里頭動了。”明潼是懷過胎的,說得這話卻是上胎那個孩子已經會動了,紀氏聽了難免辛酸,她面上卻笑,還伸覆住紀氏的手,輕輕捏了一捏。

    少了明洛,屋里頭三個靜的,明沅便把頭一偏:“我聽人說小娃娃在肚里還會翻身,能摸著頭跟腳的。”

    紀氏便笑:“是這個道理,頭往下的生產的時候也更便宜些。”想到女兒好端端的已是第二回生產,心里頭的苦澀止也止不住,當著明湘明沅不好說,心里卻直嘆氣兒。

    明潼坐得一會,肚里就饑了,廚房端得核桃酪來,明潼幾口就吃盡了,肚里還不覺得飽,又要了一碗鴨rou饳馉兒,紀氏細問得一聲:“鴨子性寒,你不好多用的,怎么不送了雞rou的來。”

    卷碧沖她眨眨眼兒,明潼果道:“我是聽見雞就要吐的,一日一只,也不知道懷這胎吃了多少雞,連牛乳蛋也吃不進去了。”

    里頭卻是雞rou,不過加得些蝦茸,調得味兒加了香菇碎,幾個人都吃得一碗,明潼吃得一碗又要一碗,一碗里不過五六只,她一氣兒吃了兩碗,這才覺得舒服了:“這肚子倒成了無底洞,上一回也不曾這樣吃法。”

    “都不一樣,官哥兒那會兒,我也只當是個姑娘,跟懷你的時候一樣,哪曉得生下來是個小子。”紀氏看著女兒吃心里就高興,叫廚房急趕著再做些出來,放在食盒里頭,給她帶回去:“你想吃了就燙一碗,比去廚房要菜可不便宜的多。”

    眼看著天色晚了,把女兒送到門邊,扶著她上車去,明潼往后一看,明湘明沅兩個就立在門邊,她貼著紀氏的耳朵:“娘,四丫頭的婚事,若能早,就盡趕著早些。”

    ☆、第270章 冷面餅

    明湘的事該辦的也辦的差不離了,打好的家具早早就往程家送去,跟著去的嬤嬤把程家里外都看過一回,回來報給紀氏聽。

    程家長子已經成了親,幾個兒子都有單獨院落,小雖小些,勝在關了門就是一方天地,東西南北四個角,住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程夫人把南邊角的院子理出來,明湘往后就是住在這兒的。

    “院子不過巴掌大,轉個身的地方,種得枇杷石榴,里頭打掃的干凈,窗紗也是新糊的。”婆子躬身回了話,紀氏點一點頭,早先量房的時候就知道了,程家的花園子大,幾個小院倒都是小巧精致的,紀氏聽了量房的回報還想了一回,既是地方淺,也就沒地兒塞通房妾室了。

    又問可見著了程家那位新婦,還是年節里頭成的婚,才進門子,就碰上了皇后的喪事,若不然倒是跟明湘前后腳了。

    “在程夫人那兒相了一眼,看著倒是個和善人,還吩咐著下人擔水倒茶來。”這么說便是這個媳婦也已經管了事了,紀氏微微蹙眉,進門沒半年就叫程夫人這么喜歡,怕是個會來事能管家的,明湘這點上差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好相與的。

    那婆子一退下去,紀氏便叫了卷碧:“這些日子四姑娘在作甚?還往東府學畫?”卷碧覷著紀氏臉色:“倒不曾去,為著五姑娘的事兒,四姑娘六姑娘兩個輪著往待月閣去,六姑娘也不知打哪兒抱了一只小奶貓過去,五姑娘這些日子飯食倒進的多了。”

    紀氏含笑應得一聲,明湘管家也學了幾年,出去也算拿得出手了,只她想辦也能辦出個樣子來:“你去告訴四丫頭,后頭那些個先停了,這幾個月,先把廚房的事接過去,不許六丫頭給她幫手。”

    話一傳到小香洲,明沅就知道這是替明湘做婚前急訓,拿出去也得不怯場面,打聽知道原是有那么個厲害的妯娌在,倒為著明湘捏一把汗,明湘卻笑:“我待她有理,她若再挑剔我,那便是她沒理了。”

    道理是對的,可哪有這么容易的事兒,她也不過進門半年,這會兒還是新婦,又才從程夫人那兒拿著些管家權,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沒燒旺,來個弟媳婦,可不得把明湘比下去才行。

    明湘聽了就拿手指頭刮明沅的鼻子:“我不同她爭,她要管就由得她管,只往后不能常回來,倒有一樁事要托給你。”

    明沅一奇,就見明湘拿出個荷包來放到她手里頭,一捏就知道里面裝的是銀票:“這是怎么說的?好端端的怎么把這個給我?”

    明湘輕輕嘆一口氣兒:“我思來想去,托誰都不比托你安心,這些個是補貼給我姨娘的,我出了門也沒有三月兩月就往家跑的,這些個先應付一段時日,你看著果是用得上的,再給她送去。”

    明沅見她面上不悲不喜,知道她是怕這些銀子給了安姨娘,她下回又接著要,這是救急用的:“你自個兒怎辦?”

    里頭的銀票俱是五兩一張的,點一點也有五十兩,明湘還真沒存下多少現銀來,紀氏給她辦的不過是公中該出的一份兒,她可不似明洛,有張姨娘替她打理,明洛的嫁妝,算起來得比她厚上一小半兒。

    明湘又愛畫,手上那點銀子全叫掏空了,安姨娘不說補貼她,恨不得從她這里再刮兩層去,光靠著紀氏給的,雖不少,可真要用起來,也不湊手。

    “不過是些打賞的銀子,比著前頭那個來,總不至一時就把我掏空了,太太每人給了一百畝地,兩間鋪子,這些個總是能盤出錢來的。”

    明沅聽她都打算好了,也不再言語,接過來收到妝匣下面:“我知道了,這銀子我可不按點給,甚時候急用了,甚個時候才給。”最好是不給,安姨娘見了銀子就跟水蛭見了血,不到吸飽了甩也甩不脫。

    明湘放下心中一樁事,轉頭又去辦端陽節的節禮來,她還是頭一回獨自辦節禮,原來姐妹們彼此商量著,有錯漏處彼此補一補也就齊全了,這會子她一個來辦,便小心著寫了單子,一樣樣的勾畫了去,端陽糕雄黃酒,還有要戴的八寶群花蜘蛛豆娘排草蜥蜴,除了自家要用的,還得一家家的分送。

    端陽節的節禮還沒辦下來,紀氏先備了奠儀送去詹家,收得著尸的收不著尸的,俱都一氣兒落了葬,族中無人主事,只有一個詹老太太還能出來頂門戶,抱著最小的那個重孫子,披麻帶孝的出了殯。

    如今這個孩子便是十畝地里一根獨苗了,他年紀還小,戴得重孝,自家還叫個老仆抱著,一樣樣教他摔瓦捧盆,這時候相熟的生疏的都來了,他便挨著個的同人回禮,一張小臉煞白,只捱得會子,就叫人抱了進去,怕他年紀小撐不住。

    紀氏派了管事走這一趟,回來就嘆:“詹家也是不易,到這會兒了,那孝棚還起的一殿三卷,下了隔扇搭了牌樓鼓手棚,喪事倒是辦得風光了。”

    活下來的還能替死的作些甚,殺人的令是圣人下的,也生不出報復皇帝的心來,又是一家子女孺,能辦的也不過是把喪事辦的風光體面些,總要叫人知道詹家是忠心的。

    紀氏聽見了長長嘆一口氣兒,詹家事后不曾來糾纏,一來是沒有精力再糾纏這些個事,二來是這時候也不能得罪了顏家,若真咬著明洛不放也不是不成,退親的時候說明白了,那是逆賊,后來不是了,退親的文書上頭雖寫得含混,卻有兩句說是自家不配退的親,如今配得起了,官司也還有得打。

    在這當口,把這樁事鬧出來,會怎么斷?明洛說不得就還是詹家人,也不必吹打著進門了,抱著牌位行過禮,從此在詹家守活寡。

    退了親一聲不吭,那便是人家厚道,詹家既厚道了,紀氏也要投桃報李,只這回報也有講究,不能叫別個還當她們是親家,往后明洛的婚事更沒個著落了。

    旁的是不能給了,也只銀子能多給一些,抬了豬羊祭品、金銀山、緞帛彩繒、冥紙炷香上祭,送去的時候只說紀氏同詹夫人相厚,也算是盡一份心,靈堂前停的滿滿當當,有一抬二抬擔了來了,也有十多抬送來的,紀氏給的這份銀子委實不少,詹家此時也不是咬牙硬挺著充骨氣的時候,接了銀子謝過一回,又分些冷餅算是回禮。

    大堂里這些個靈都停不下,砍了一半的本來就是身首異處,專請了人來,把一顆顆頭對上了縫起來,有找得見的,也有找不見的。

    菜市口那許多人,詹家的慘事傳的滿城皆知,聽見傳旨的說是拒逆,那一片嚎啕聽者傷心,一家子俱都死透了,往后未嫁的姑娘也結不著好親,幾個媳婦里頭倒有家人想要接回去的,心里也有愿意的,這么陰森森的大宅院,誰還肯住。

    全叫詹老夫人給打了回去,從此生是詹家的人,死是詹家的鬼,能過繼就過繼,不能叫這一房房的斷香煙。

    遭了這樣的禍事,娘家不來的便罷了,左右也無處可去,那娘家肯來接,詹家不肯還的,又怎么不帶著怨氣,此時跪出來一個個都面色青白,沒人男人撐場面,老太太又久跪不得,便是幾個女眷跪著燒紙,請得一干僧人念經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