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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22節(jié)

第22節(jié)

    睞姨娘怕就怕她是一輩子都回不去了,一想到自家的兒子要叫別個當(dāng)娘,心里就跟刀絞似的痛,幾日吃用不好,人就垮了。

    那兩個看她的,見她哼哼,只當(dāng)裝相,等發(fā)覺是真的病了,也不拘什么大夫了,鄉(xiāng)下行腳的拉了一個來,那大夫給她開了藥,她在顏府里長了十多年,早就嬌氣了,哪里經(jīng)得住鄉(xiāng)下人吃的重藥,一帖過去人就暈了。

    等報到紀(jì)氏這里,睞姨娘已經(jīng)病了七八日,紀(jì)氏心里厭煩她,可顏連章才走,卻不能立時就死,派了大夫去看,又專門挑了個婆子去看著她。

    這么好不好壞不壞的又拖了些日子,那頭便傳過來,說她眼看著不行了,連紀(jì)氏這里都吩咐下去,便不挪回來了,叫那婆子看著她,若人沒了,就在莊子上頭發(fā)送了算完。到時候給灃哥兒明沅兩個戴幾天白布,誰也挑不出她的錯來。

    兩邊不通聲氣,明沅一點也不知道睞姨娘在莊子上病的快要死的消息,倒是安姨娘知道一些,物傷其類,看明沅的眼神難免就帶了些出來,可她一向老實隱忍習(xí)慣了,便是知道也不會說,只借了女兒的手,送了個荷包給明沅。

    這卻是個大件,里頭能盛許多東西,明湘笑瞇瞇的遞到明沅手里:“等進(jìn)了學(xué),總要裝些小玩意兒,這個你正好得用。”

    明沅謝過她,尋出彩結(jié)跟一匣子珠子,給她穿了個雪花圖樣的小結(jié)子,明湘很是喜歡,日日掛在裙邊。

    等明沅頭一日上學(xué),明湘早早就到了回雁閣前等著她,眼看著明沅跟在明潼后邊出來,沖明潼問聲安,又對著明沅笑:“六meimei,我?guī)Я四闳W(xué)館。”

    ☆、第40章 紅糟鰣魚

    明湘自家還是個小姑娘,就擺出一付jiejie的模樣來,明沅把手伸過去,眼看著明潼過了鎖虹橋,問道:“三jiejie哪里去?”

    她從沒跟著讀過書,別個早早起來進(jìn)學(xué)了,她還迷迷蒙蒙睡著,并不知道紀(jì)氏單請了師傅教導(dǎo)明潼,余下的幾個庶女都還在上大課。

    明湘捏捏的她的軟手:“三jiejie往勝瀛樓去,跟弟弟一處讀書,咱們往綠云舫去,正對著,許還能瞧見她們呢。”

    雖是一南一北正對著,走的卻是兩條道,明湘渾不在意明潼不理人,牽了明沅的手告訴她先生姓宋,很是和氣,并不嚴(yán)厲,功課也不緊。

    “那她生的什么模樣?”明沅忽然找到了些剛進(jìn)小學(xué)時候的緊張感,繞過彎彎曲曲一條靠山水廊道,到得舫前宋先生還不曾到。

    明湘笑一笑:“瞧見了,你就知道了。”說話間綠云舫就近在眼前了,綠云舫是個小石舫,兩層高,還能爬到樓上去看這一湖景色。

    明湘并不要丫頭相陪,帶著明沅進(jìn)去,指了張桌子給她:“那兒原是明洛坐的,就咱們倆,也不必再加一張桌子了。”說著到幾案邊上,抽出一支檀心梅花香來,讓丫頭就著手點燃了插到青瓷燒梅花香爐里去。

    臨湖的那面開了幾扇窗戶,香一點起來,隱隱約約時有時無,想嗅時便尋不著,不想嗅了卻又在鼻間縈繞,明沅吸了幾口:“真香。”

    明湘就笑:“這是宋先生自個兒制的香,外頭卻是尋不著的,吩咐了我,叫我每日里讀書前點上一枝,凝神靜氣,寫字兒也定得下心來。”

    明沅跟在她后邊凈過手,采菽在桌上鋪開她慣常用的筆墨,又給她墊上墊子,明湘已是鋪開紙,自個兒磨起墨來了:“先生來前,咱們都要寫一張字的。”

    明沅跟著把自個兒的描紅本子鋪開來,一些簡單的字,她已經(jīng)能脫本寫了,學(xué)著明湘的樣子,就跟平日里練字兒一樣,先寫了四句弟子規(guī)“弟子規(guī),圣人訓(xùn),首孝悌,次謹(jǐn)信。”

    寫到“泛愛眾”的時候,宋先生已經(jīng)立在她身邊,明沅一回頭就見著個瘦削削的婦人,瞧著年紀(jì)還很輕的模樣,穿了一身銹色繡了梅花的褙子,下邊一條綜裙,通身上下只有緊緊的螺髻后邊插了一支碧綠碧綠的玉簪子。

    看見明沅瞧著她,勾了嘴角沖她點點頭,示意她繼續(xù)往下寫,明沅便又低了寫把“眾”字兒寫完,她看明沅手指頭不似那般綿軟沒力道的,來之前也練了些日子,先點了點頭,再把了她的手,把悌字又重寫了一回,執(zhí)了朱筆把好的兩個圈出來。

    一上午先是習(xí)了書法,接著便是背書,明湘先背,她學(xué)的那些個,明沅還不曾學(xué),只聽她一句句念的順暢,宋先生聽兩句就打斷她,叫她把這里頭的意思解釋明白。等明湘背過了,明沅又到宋先生跟前把會的書都背了一回。

    明湘學(xué)畫,調(diào)了顏色畫著花枝,初還一筆一筆勾勒,等聽見明沅一個嗝兒都不打的背了三四本書,不禁抬起頭來看她。

    明沅背完了,連宋先生都有些意外,這么點子大的小學(xué)生,肚里倒記得這許多句子,抽出一句二句來,她也不怵,略停一停就又接口往下背誦。

    夸獎了她兩句,叫她回去讀書,先把這些會背的會默寫下來,再接著往下教。這些東西不過三四個字湊成一句話,讀了半年多,明沅早就會了,可她還是比照著澄哥兒來,一天記得一篇,先會背再會寫,由淺入深慢慢學(xué)。

    這跟她當(dāng)學(xué)生的時候?qū)W的東西總有些是相通的,她這么學(xué)著,還顯得比別個要快,宋先生也是給明潼開蒙的,見了她暗暗稱奇,還當(dāng)一個女學(xué)生已經(jīng)是千伶百俐的了,如今又來了一個。

    明沅上午習(xí)了字,中午同明湘在廊前分開,明湘回安姨娘處午飯,她到紀(jì)氏那里用飯,下午便不再去上課了。

    紀(jì)氏越來越?jīng)]精神,有時說著話就打個哈欠,面上一付疲倦模樣,魚蝦這些時鮮貨更是吃不進(jìn)去,她又不愛那些大油大rou的,平姑姑便換了法兒做菜給她吃。

    鰣魚拿紅糟糟過去了腥氣,用青花白底大碗盛了來,骨刺俱都糟的酥了,挾上一塊入口即化,明沅來了這些日子舌頭也跟著吃刁了,她覺得沒半點腥氣,紀(jì)氏還是入不得口,又叫廚房做了松子雞塊送上來。

    澄哥兒瞧見明沅就同她說:“我在勝瀛樓里瞧見你,同你揮手,你沒看見我。”面上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明沅便拍他的手安慰她:“先生看我,我不敢動。”

    澄哥兒想到她是頭一日進(jìn)學(xué),便又充起哥哥來了:“不怕,宋先生不兇。”又同她說定了,明兒要再打招呼。

    那一尾鰣魚便叫他們倆分吃了,松子雞塊上來的時候,紀(jì)氏又專去挑那松子,雞rou反不愛吃,吃得幾口飽了,卷碧收拾下去還特特吩咐,叫廚房里頭預(yù)備著,防著紀(jì)氏餓,過會子送熱食上來。

    紀(jì)氏又強打著精神問些明沅在學(xué)里如何,頭一日可還習(xí)慣,明沅一一答了,問到澄哥兒時,外邊來了個眼生的媳婦子,瓊珠出去見了她,兩個嘴巴貼耳朵說了會子話,瓊珠便進(jìn)來告訴紀(jì)氏:“莊頭上韓國道家的來求見太太。”

    紀(jì)氏皺皺眉頭:“叫她進(jìn)來回事。”

    那媳婦子進(jìn)來連頭都不敢抬,進(jìn)來就磕了頭,跪在軟毯子上頭:“給太太請安”只得這一句,才剛要說話,紀(jì)氏眼兒一掃明沅,卷碧便過來把她抱起來:“六姑娘,我?guī)Я四闳タ春箢^的出水荷葉。”

    明沅耳朵還沾在上房里,卷碧急步出門,聽見一句:“那就預(yù)備著裝裹吧,讓她屋里頭的挑兩件她愛穿的衣裳。”明沅覺得耳熟,卻想不起來裝裹是什么。

    等卷碧真的抱了她去看水池子里銅錢大小的荷葉,再指給她看那鯉魚兒擺尾巴,她忽的想起來,伯祖父那會子,也說的含混,到預(yù)備起裝裹來了,那便是快死了。

    這里就只有一個人,在預(yù)備喪事的時候,不能讓她知道。

    金陵的夏天來的早,春風(fēng)還沒吹遍秦淮岸邊,夏日里頭一撥熱浪就緊跟著過來了,柳葉兒深綠,杏樹枝頭還結(jié)起指甲大小的杏子來。

    進(jìn)了四月末,就快到端陽節(jié)了,府里的丫頭們這會兒已經(jīng)開始央著二門的小廝采買,往外頭買扎紗的豆娘了,八寶的堆紗花兒,繡了五毒的香囊,悄沒聲兒的就先掛了起來。

    紀(jì)氏跟安姨娘用的更加精致,也早早就差了人往金樓里去,全是拿銅絲金箔的打的花樣子,用來貼在鬢邊的,垂下花樣兒來討個吉利。

    明沅就分到了一只,是個小人騎虎,澄哥兒不能帶這些,也眼巴巴的想要,那小人還能動呢,瓊玉便給他拿花布兒裹了一串小粽子出來,叫他掛在背上。

    明沅叫卷碧抱出去,一路往池邊走,走過來的丫頭頭上,或是豆娘或是小粽,插的頭上紅紅綠綠煞是好看,她趴著動也不動,等到了塘前,見那一方云影投在水面上,這才緩緩?fù)鲁鲆豢跉鈦怼?/br>
    卷碧抱了明沅看魚看水看荷葉,見她半晌也不應(yīng)一聲,笑道:“姑娘可是睏了?”明沅順勢點點頭,趴在背上闔起眼兒,卷碧拍著她,一路把她送到回雁閣里去。

    采薇見著卷碧趕緊接過明沅,見她已經(jīng)闔上眼睛,把她安置到床上,兩個雖然年紀(jì)差不了許多,一個卻是在上房當(dāng)差的,采薇便也喊她一聲jiejie,又是端茶又是拿點心。

    卷碧陪坐了會子,采菽收拾了東西正在用飯,見jiejie來了,推了一碗茶泡飯,佐了醬瓜脯子,兩個細(xì)細(xì)說著話,卷碧看看睡在床上的明沅,心里嘆口氣,再看看自家meimei,到底帶出些笑來。

    那一個死了,姐兒的前程就又好上幾分了。

    采薇給她墊得一層軟毯,又蓋上一層薄被子,采苓坐在踏腳上頭扎花。房子低矮,院子里的聲響清清楚楚就能傳到屋子里來,采薇見明沅側(cè)著小臉?biāo)谜欤膊毁M心去叫那幾個丫頭低聲,她手上還要拿綾羅扎小粽子,結(jié)得三四個拎起線頭來比一比:“這便差不多了,垂那十七八個,也不好看。”

    明沅什么也聽不見,心里只反復(fù)滾著一句話,是睞姨娘,睞姨娘在莊子上頭,快要死了。她跟她自來都不親近,可猛然知道她死了,心里卻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傷心?那還不至于。卻也不是全無所謂,她到底還是有些難受的,哪怕她知道往后自己的立場跟灃哥兒的立場都能更明確,可她就是做不到,跟這些人一樣,覺得死了一個睞姨娘,也就是死了一只鳥兒凋了一朵花。

    從此院里不再有這個人,清明燒一把紙錢,得一杯薄酒,或許江婆子還要打著旗號過來鬧兩天,可對顏家來說幾兩銀子也就打發(fā)了。只不知道灃哥兒能不能為生他的親娘戴一次白花。

    明沅昏沉沉一直睡到下午,等明潼回來了,她才醒過來,她是被明潼的聲音吵醒的,她睡在床上,聽見明潼立在院子里頭問話,聲音清脆半點也沒有瞞著人的意思:“六姑娘今兒有沒有去大jiejie那兒?”

    外邊答她的是小篆,也不知道說了什么,采薇采菽兩個,原還比著五色的彩綢小粽子打結(jié),聽見這一句,采薇抿了嘴巴偷眼往外頭看,采菽卻垂下眼簾,兩個人一時間都不再言語。

    明沅翻個身,拉起軟毯子蓋住耳朵,鼻子有些發(fā)酸,卻沒有眼淚,等喜姑姑回來,坐到榻邊去拍明沅,明沅翻身抓住了她的手指頭。

    喜姑姑見她神色不對,先是心頭一跳,疑心她知道睞姨娘的事,后來又搖頭,她哪里知道這些,再怎么也傳不到她的耳朵里來,笑著拍拍她:“六姑娘怎的了?可是發(fā)了噩夢?”

    明沅點點頭:“老虎,老虎吃人了。”

    喜姑姑見她床邊上還擺著那掐銅絲貼金箔的小人騎虎,抿了嘴兒笑一笑:“姑娘不怕,是夢呢,可不能再把這個放枕頭邊上睡了。”

    夜里去紀(jì)氏那頭用飯,飯桌擺上來,小幾子撤下去,明沅原來悶悶的,抬眼看見那秀籮里頭,擺著一件白色小褂兒。

    模樣看著是給她做的,明沅胸口那又堵又悶的感覺又浮了上來,瓊玉快手把那籮兒收拾到柜子里,沖著明沅笑一笑,有意把這事兒茬開:“今兒有姑娘愛吃的繡球鱸魚呢。”

    聽見瓊玉這句話,明沅抿了嘴露出淺笑來,心里卻越來越?jīng)觯?xì)細(xì)想起來,已經(jīng)連著好些天桌上都有一道她喜歡吃的菜了。

    明沅一向好胃口,紀(jì)氏就很愛同她一處用飯,看著她吃,自個兒吃起也香的很,可若不是紀(jì)氏吩咐,廚房是不會特意做一個她愛吃的菜的,特別還是這樣花功夫的魚。

    明沅覺得一陣陣?yán)洌o(jì)氏換了家常衣裳出來,正看見她笑,挨著桌邊兒坐下,抬的就先拿勺子舀了一個魚球盛到明沅碗里:“沅丫頭喜歡這個,且多用些。”

    ☆、第41章 繡球鱸魚

    這道菜自紀(jì)氏有孕便沒上過桌,魚rou總歸帶著腥氣,她是一碰也碰不得的,聞見了就反胃,她不開口,廚房里怎么會送魚上來。

    鱸魚魚腹切成條上漿,再拿五色菜蔬切成的絲跟魚rou條裹成圓,黃的是蛋皮,黑的是香菇絲,湊成五六種顏色捏成團,擺上魚頭魚尾上蒸籠蒸出來。

    那一個個的魚rou團可不就跟五彩繡球似的,既好看又好吃,擺出來很是喜人,小兒家吃不必吐刺,廚下做過一回,明沅就愛上了。

    可她今天吃了半個就覺得咽不下去,喜姑姑立在下道侍候著,見紀(jì)氏跟明潼時時打量她,心里納罕,莫非真是誰口快走了消息,這樣的事自來瞞不住,有心幫著明沅圓場,等紀(jì)氏再舀一個給她,喜姑姑就笑:“六姑娘怕是叫那小人騎虎給魘著了。”

    明潼抬抬尾毛,喜姑姑便接著往下說:“原好好的午睡,倒是哭醒的,說老虎吃人了,我一摸枕頭下邊,可不就塞了個端陽金健人呢。”

    紀(jì)氏伸手摸了明沅的頭:“小人兒氣弱,這些個東西往后別往屋子里頭收,夜里給她點支香,也就是了。”心里又想著,等人真沒了,明沅跟灃哥兒兩個去拜過,也得好好去去晦氣。

    這兒已經(jīng)是連睞姨娘的裝裹衣裳都備下了,就從她箱子里撿的,一身粉色蹙金琵琶裙,一雙金邊兒串珠鞋子,一對赤金簪子,到時候還要給蘇家十五兩銀子,也就算發(fā)送完了。

    明沅聽見喜姑姑開口,便是咽不下也咽了,萬不能讓紀(jì)氏明潼看出來,特別是這個jiejie已經(jīng)把她盯上了。

    統(tǒng)共七八個繡球丸子,她一個人吃了三個,澄哥兒急巴巴的把魚rou往自己碗里舀,怕遲了就輪不著他吃了。

    這么硬塞,肚里怎么好受,等紀(jì)氏再問她學(xué)里讀了什么書,她便有些迷迷蒙蒙的,紀(jì)氏也不再問,揮手就讓丫頭把她抱下去:“這是午間沒歇好,鬧覺了。”

    澄哥兒還過來摸摸她的頭:“我有武松,給你打虎!”把他桌上擺著的彩面捏人兒給了明沅,果然是黑衣武松一手按著虎頭,一手舉拳正要打下去。

    明沅捧著這個面人回去,走到東府有名的花廊道上,這處花廊便是金陵城里也有名頭的,自起到轉(zhuǎn)到折,統(tǒng)共四個八角亭子,亭子里樑上畫的許多彩畫,畫的二十四孝圖錄。

    白日里顯眼,夜里便是點著燈也黑乎乎的一團,甚都瞧不見,一陣夜風(fēng)吹著自起往始點的那一排燈,晃晃悠悠明明滅滅,竹枝樹葉沙沙作響,冷不丁一股子吹過來,吹熄了采苓手里的燈籠,采薇抱了她等在原地,借著廊道里的光,使采菽九紅去點燈。

    采菽九紅兩個去了許久還不曾回來,采薇久等她不回來,嘴里嘟嘟兩句,明沅的胳膊腿都生的藕節(jié)似的,抱得久了,手臂發(fā)酸,到前邊回廊處坐下來,還給明沅緊緊衣裳,怕她著了風(fēng)寒。

    明沅趴在采薇肩上,借著月亮的光一抬頭,就看見了“落月閣”三個字,黑漆漆院門緊緊閉著,兩邊栽的杏花早就落了個干凈,既無人住,也沒人在里頭,可院門里卻分明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

    采薇先還不當(dāng)回事兒,等采苓搓了胳膊回頭,看見竟是在落月閣前面,“呀”的一聲驚叫起來,采薇唬了一跳,伸手就要掐她:“你叫個什么勁兒!吃撐了你!”

    采苓扯了她的袖子,連連擺手,手指頭點著采薇身后:“是落月閣,睞姨娘的院子!”她說得這一句,采薇腳都軟了,她原來就叫嚇過一回,這時候怎么也站起來。

    采苓扶她兩把見扶不起來,就先想去抱明沅,可采薇捏了她的袖子怎么也不松手:“meimei你扶著我,咱們往前頭去。”

    明沅原來不怕,可看見這兩個這般模樣,心里也跟著奇異起來,難道真是睞姨娘顯靈?她還伸了頭去看,采薇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嘴里已經(jīng)哆哆嗦嗦的念起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士音來了。

    采苓按著明沅的眼睛不叫她看:“六姑娘咱們可不敢往那邊瞧。”一面說一面聲音都在打抖,她們都當(dāng)是睞姨娘死了,鬼魂來看女兒來了。

    廊道那頭咯咯一聲脆笑,一點黃光飄飄蕩蕩的過來,采薇叫這一嚇腿上有了力,跟采苓兩個一左一右站起來抱著明沅縮在一塊,一陣急風(fēng)那點子燈火忽的暗下去,等風(fēng)住了,又亮起來,越離越近。

    到得幾步開外對面出了聲兒:“采薇jiejie可在?”連八角亭里的燈都叫吹熄了,采薇還抖嘴唇,采苓卻聽了出來,急叫一聲:“是九紅!”

    果然是九紅同采菽兩個,見這兩個縮成一團,還奇了一聲:“可是冷著了,還是采菽jiejie想著,往棲月院里頭問四姑娘借了件斗蓬。”

    說著就給明沅披上,打了個蝴蝶結(jié)子,還給明沅帶上兜帽兒,兩邊攏住了,張手道:“我跟jiejie倒倒手吧,jiejie抱久了可不手酸。”

    采薇這時候才覺出手上沒力為,才放脫了甩一甩,嘴里呼口氣兒:“怪道說人嚇人才嚇?biāo)廊四兀 闭f得這一句,迎著亮瞧見那邊紛揚揚飄出什么來,定睛看了會子:“這時節(jié)了,還有楊花?”

    四個人都張頭去看,九紅往前一步,伸手抓住一片,才要拈住了聞一聞,竟搓一手灰,連跳幾下回到花廊里來,急哭一聲,連鄉(xiāng)音都帶了出來:“夭壽!冥紙!”

    明沅只覺得荒誕,哪怕她要回來,也該先去看兒子。

    前面腳步聲急急過來,四個丫頭里連最膽大的九紅都嚇哭了,聽見這樣大的響動心里先松了,原是安姨娘那邊派了婆子過來,拎了只玻璃燈籠,照得亮堂堂的,幾個婆子膽氣壯些,見頭地上果然是紙錢灰燼,院里頭還在往上升,三兩個人拉著往前一推,把門推開來,見里頭蹲了個小丫頭,正在燒紙。

    她聽見動靜想捂也捂不住了,拿樹枝想把火打滅了,那樹枝子又干又脆怎么經(jīng)得燒,聲響越來越大,她便想著索性不出聲兒,等她們走過去也就好了。

    哪里知道忽的來了一陣風(fēng),把這些紙錢灰卷起來吹到院墻外去了,小丫頭叫那些個婆子拖著胳膊往外頭拉,哭得抖成一團兒,抱著柱子不肯動。

    叫婆子在腋窩里的軟rou上掐了一把拖出來,疼的哭得更兇,抬眼看見了明沅,喊道:“六姑娘,六姑娘念著姨娘的好,為我求一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