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他皺眉的模樣，蘇梓諾輕聲嘆道：“我受的是上古仙族禁制反噬，你替我將反噬全部承擔，若不是你體內被你師傅種下佛陀舍利，現在又豈能還在此地。你可知假若你死，倒教我如何報恩去...”

    無塵低眉不語，唇間殘留的香味和溫度，都讓他的心臟如雷鼓動。他自然聽清了她的話，胸口的疼痛也隨著心臟的躍動而劇烈疼痛，無塵自己也不知道，禁制已破，他既用佛陀舍利救了她，又為何還不離開...

    站在原地的蘇梓諾輕點下顎，唇角牽扯出笑，才似恍然大悟般，猛然靠近正在出神的無塵耳畔。朱唇輕輕抵在他耳廓外，察覺到對方身子猛然一顫后，才莞爾笑道：

    “...似乎一直都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那，現在你記好了，我叫...蘇梓諾...”

    當她輕淺的呼吸掠過他耳畔，心尖似被火炙烤著一般，無塵緋紅的面色延伸至耳后，讓蘇梓諾的笑意越發濃了。未待無塵回神，便輕輕抽身，揚起的青絲懶懶地打在他頰邊，有些癢，又帶出藏于心底的某種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見無塵發著愣，蘇梓諾拾起他的手用力一帶，便將他的身子拉過來，唇角溢出淺笑道：“來到這里也算是你的機緣，跟我過來，若是反抗...便拉你雙修吸你陽元~”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無塵沒有再試圖掙開她的手，反而是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兩人穿過櫻花林，過了月洞門，來到的卻是一片混沌的空間。

    四周的環境如同黑洞般深邃而看不到盡頭，兩人就如同臨空而行，因夜視能力不弱，是以便是沒有光線對他們行路并不造成阻礙。就這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這片虛空的光線漸漸增強，乳白色的光漸漸籠罩原先黑洞洞的空間。

    朝著光線又走了半盞茶時間，那乳白色的光線盡頭，是一株五人合抱的菩提樹。濃密而青翠的樹冠上釋放著淡黃色的光暈，筆直的樹身周圍充盈著源源不絕的靈氣。只看一眼，光憑借那純粹的靈氣波動，便可讓人知道這株樹定是生了不下千年，光是樹本身，就是一件難得的寶物。

    當無塵走到樹蔭下，斑駁的樹影投在他身上，周身便倏然被純凈的靈氣包裹，它們從丹田處開始，滌蕩著他體內因替蘇梓諾療傷而變得有些渾濁的靈力。

    “你可知，外間仙族設下的禁制，就是為了這株菩提樹...”伸出手將可視化的靈氣纏繞在指尖，隨后復又將指尖處的凝聚的靈力緩緩推入無塵胸前。

    果不其然，原先因禁制反噬疼得厲害的胸口，在被那靈力侵入后，竟緩緩地平穩下來。雖驚訝于這菩提樹超凡的治愈能力，但當無塵的視線觸及這棵樹時，他總覺得，其中似有某種東西在召喚他，仿佛是來自很久很久以前的呼喚，想讓他回應。

    看到無塵似有所悟的模樣，蘇梓諾沒再靠近他，反而是緩緩向后推開，任由他走向不遠處的樹身。緩緩伸手撫摸上深色的樹干，無塵微微閉眼，腦中那種被呼喚的感覺隨著掌心運氣的靈力慢慢消失，未待片刻，他只覺靈臺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向是受到這純凈而圣潔的氣息所洗滌，周身有著說不出的通暢。

    隨著他周身淡金色靈力的流逝，一張無形的結界不知被誰以樹為中心撐開，令蘇梓諾不得不退出樹冠所及之外。而在結界中，無塵就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一手撫著樹干，神情恬靜，仿佛世間萬物已與他沒有半絲關系。

    照這種情況來看，蘇梓諾當然那知道，他已經得到了這個機緣。而且，很快就會進階。

    ...不出蘇梓諾所料，無塵保持著那個模樣就在菩提樹下站了三個月，竟是一口氣突破了三層境界，步入金丹大圓滿，只差一步，便可結嬰，進為元嬰修士。

    當他睜眼時，一張清秀的臉上已無了三月前的青色，眉目間透出的恬然舒適之色，表示著他不但進階，反而在其中更是頓悟了大道。可是...當他走出菩提樹設下的結界時，卻找不到了蘇梓諾的身影。

    腦中回想起那抹紫色的身影，無塵心口微澀，面上卻是沒有顯現出半點神情。待他緩緩離開這片空間后，原本清脆蔥郁的菩提樹，卻是猛地失去了生氣，雖不至于枯葉叢生，靈氣卻不再如三月前那本充盈。

    走出混沌空間時，月洞門外的櫻花依舊是含苞待放的模樣，原因，自然是幻化它們的未曾動過讓它們開花的念頭。幻化出的院落還在，這就證明蘇梓諾并沒有離開或是寂滅。

    第40章 攻略佛修高僧5

    順著櫻花園中的青石板路,無塵來到了那棵最大的櫻花樹下。才剛抬眼，看到的就是片片粉色花瓣在風中飛揚,猶如那姿態最優美的舞女,動作絕美卻帶著幾分凄然之色。

    微風迎面送來，無塵微微瞇著眼,一片粉色的櫻花瓣翩然而至，斜斜地落入他衣襟前，夾在他僧袍與里袍之間。緩緩伸手拈起花瓣，任由它飄落于地。

    平穩的呼吸聲借由微風送入他耳中，順著石板路走到樹蔭之下,那抹紫色的身影便落入無塵眼簾。細細看去，只見她席地而坐,倚靠著櫻花樹干,閉眸小憩，均勻而平順的呼吸與她周身紫色的靈氣極好地融合。

    輕著手腳坐在她身側，同樣倚靠著樹干，無塵雙眼微抬，看到的是那青翠的葉片間那如粉色雪般的櫻花，層層疊疊，似云，卻又非云。

    “...是不是，很像雪...有沒有覺得，很美...”兩句不連續的話斷續說出，無塵側頭一看，不知蘇梓諾何時已睜開眼，視線同樣停在花上，妍麗的臉上漾開一抹好看的弧度，卻在尾端帶著幾分悵惘的味道。

    伸手拾起草地上一片花瓣，蘇梓諾伸手遞到無塵面前，笑容不減，“你可知我從前為何不愿意讓它們開花？”她說話的聲氣輕輕的，仿佛是在吟唱著一首詩歌，狹長的鳳眸間滿滿都是書寫不盡的溫柔。

    順著她的話，無塵搖頭不語，靜靜地等著她一一道來，而手則是伸出接過她遞來的花瓣，漠然凝望。

    “就因為它太美好，美好到我害怕失去...”微微垂著眼瞼，蘇梓諾唇畔的苦澀順著那抹弧度漸漸垂下，似半瞇著的鳳眸中潛藏著幾絲憂慮。話語停頓了半晌，才又聽她緩緩續道：

    “...所以，我曾想，若是我一直等在它堪堪開花的前一刻，只要它沒有綻放，是否，就不會有凋謝時候的失落？...”

    她的聲音中聽不出惋惜的味道，只是眸間那片疏遠的漠然，卻是被無塵收入眼底。他理解了她的意思，因為害怕櫻花凋謝時候的失去，而選擇將她們停留在綻放之前。他也知道，她只是害怕失去，失去那種存在過于短暫的綻放之美。

    “萬物死生自有其命數，凋零，亦是為了下次綻放。”無塵的話讓蘇梓諾微微瞇起了眼，眉目間的神色卻倏然一動，隨即緩緩轉身，一雙如墨染的雙瞳直直地注視著無塵，神色中透出幾縷鄭重和認真。

    “果然是佛修，這般安慰的話…也只有你能說得出來…”蘇梓諾頓了頓，白皙的臉上閃過笑容，雖是稍縱即逝，但眸底盛放的欣慰之色，卻是被無塵捕捉住。

    “但是…我，很喜歡…”蘇梓諾的聲音依如往常般輕淺，她唯一沒有錯過的是無塵神情，所以，在看到對方淡然的眸子時，手倏地蓋在他平置于膝上的手背…

    “…很喜歡，你…”

    饒是無塵定力以非三月前能比，但當蘇梓諾說這句話，他的心臟仍舊陷入慌亂狀態，停了幾拍后，又才平復下來。

    “…我…”

    無塵稍有遲疑的回答聲剛想起，不等他接下里的話說出，就被蘇梓諾搶了白道：

    “呵，真是個笨和尚，你可知我們魔門女修最會的一件事，就是騙人，剛才，不過是我隨口胡謅，你就當了真，所以才說你這小和尚笨啊…”

    自嘲地笑了聲后，蘇梓諾別過臉去，只留下側臉的那抹弧度。即使臉上的神情掩飾得再好，但當無塵凝視著她的側顏時，卻讀出了別的味道。

    清俊的臉上濃密的劍眉依舊是往常的形狀，每個弧度都在說著它主人情緒的淡然。但只有無塵知道，當她吐氣如蘭的聲音穿透他的耳膜時，他的心臟承載著的心跳，已亂了節奏。

    輕輕地閉上眼眸，無塵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一抹淺淡的弧度，及時地抓住那只將從他手背上離開的掌心，這一次，身形顫抖的人不再是他，而是那個被他輕握住的女子。

    不可否認，當蘇梓諾感受到那抹不屬于自己體溫的熨燙時，瞳孔不自主地瞪圓，心尖如同浸透在水中，軟得不成形狀。她不知道無塵此舉何意，卻還是按捺住想要抽手離開的心思。

    “梓諾，若佛祖許你一個定能實現的愿望，你，想要何物？”無塵突如其來的話讓蘇梓諾身子微僵，蹙眉思忖片刻后，才沉吟答道：

    “…若真是那般，我便許…他日若我寂滅，我只求佛祖讓我三魂七魄消失于天地之間…”

    蘇梓諾的話讓無塵整個人愣在原地，便是他那般詢問，可他卻從沒想過，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種回答。滅三魂散七魄，這是修真界最嚴酷的刑罰。

    因為若修真者可通過法術痊愈*上的傷痛，即使身死，亦可通過某些秘法奪舍他人軀體。便不是修真者，世間生靈只要有魂魄者，只要靈魂不滅，便可生生世世輪回。

    是以，靈魂對于修真者或者說乃至世界生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蘇梓諾所許的愿望不是度化成魔，更不是主宰萬物，而是要寂滅自己的靈魂。

    這點，無塵便是勘破過禪機，也沒能將她的意圖理解清楚。

    像是知道她的言辭過于詭異一般，蘇梓諾反握著無塵的手，錯落之間，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