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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繡路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冀州近北,離元德鎮(zhèn)有將近一個月的路程。謝崇華考慮到兒女幼小,便在二月中旬啟程。臨走前帶著一家去給母親墳前除草上香,辭別岳父,這才往冀州過去。

    一家人加上行李,共四輛馬車。沿途有驛站,住宿吃喝倒不費(fèi)錢,也住得安心。

    齊妙左右兩邊坐著兩個小家伙,陸芷照看小玉,四人坐一輛車,并不窄小。謝崇華倒是想把兒子女兒抱過來,可那兩個小家伙黏親娘,不愿過去,便只能他和謝崇意坐一起。

    謝崇意已經(jīng)找人打聽了冀州的一些事,趁著嫂子不在車?yán)?,說道,“聽說冀州是個王爺?shù)姆獾?,二哥這樣耿直,怕那王爺不是好心腸,要吃虧?!?/br>
    謝崇華不想弟弟跟著多慮,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不必多想,多想也無用?!?/br>
    “這倒是,只是能讓心里有個底。”謝崇意又道,“到了冀州,離鹿州不過三四天的路程吧?陸大哥那時孝期也守完,我們又能常見了?!?/br>
    提及好友,謝崇華也很是高興,守孝期間按理說無故不能遠(yuǎn)出,距上次一別,竟過了這么多年。偶爾的來信可從字里行間見到他愈發(fā)沉穩(wěn)的行事作風(fēng),而少了年輕時的輕狂。

    只是唯有一事讓他心下不安,那便是好友仍未提及有心儀的姑娘。甚至他問他姻緣,他也當(dāng)做沒看見,信里只字不答。

    越是遮掩,就越讓他明白,陸五哥心里還有jiejie。

    可青青都已六歲,如今常家也將一些家事放手給jiejie管,怎么看都不可能離開常家了,他現(xiàn)在還沒放下,難道真決定一世孤身?

    橫豎他還有兩個弟弟,延續(xù)陸家香火的事他不用cao心,可因自己jiejie而讓他不娶,謝崇華心里始終是不舒服的,像是虧欠了陸老爹和陸大娘,沒有在他們離開后,照顧好陸五哥。

    這一想起好友,又想到j(luò)iejie,謝崇華倒是將另一件已經(jīng)忘了的事記起來了,“姐夫說要一同去冀州來著?”

    提及那個窩囊姐夫,謝崇意眼底就生了輕蔑,“嗯,想去那做生意呢,都算好了,二哥是知州,整個州都是能拿來做生意的好地方。”

    “忙著收拾行囊,我倒忘了這事。”

    “忘了也好,免得他真跟過來,肯定又要從二哥身上討好處,到時候不給他面子,他又要沖jiejie發(fā)火?!敝x崇意皺眉,“青青兩三歲的娃兒多聰明乖巧,這兩年脾氣都變得稀奇古怪了,要不是有jiejie教著她,肯定要變得跟姐夫一樣?!?/br>
    想到外甥女,謝崇華也有些擔(dān)憂,“等我上任后,倒是可以提一提,以給青青念最好的書院為由,將青青接到身邊,好好教養(yǎng),到底是jiejie唯一的孩子,性子不能隨了常家人?!?/br>
    謝崇意也是認(rèn)同點(diǎn)頭,“jiejie要是生個男孩,常家早就放權(quán)了吧,可惜這么多年來,一直只有青青一個……”

    像是塵封已久的往事突然又打開了大門,謝崇華想到自小就聰明得“過分”的青青,她是長得很像jiejie的,只是那雙眼睛,明亮有神,笑起來時,實(shí)在跟一人很像。

    每每想起,總要驚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

    好在這么多年只是他在胡思亂想,并沒有事發(fā)生。

    “青青你知不知道以前你爹覺得你最好看的地方是哪里?當(dāng)然是眼睛?!背K吻浦谂缘皖^玩珠子的女兒,輕笑,“因?yàn)槟愕难劬ψ畈幌衲隳?,所以你爹看著舒坦,可是你這丫頭,現(xiàn)在連爹也不叫了,你是當(dāng)你爹死的嗎?”

    他說著伸手推了常青胳膊一把,推得她手一抖,手里還沒串好的珠子就從手中脫落,順著線滾落地面,啪嗒啪嗒散了一地。

    常青神情一頓,雙眸淡漠,瞧也沒瞧他,蹲身去撿珠子。看得常宋氣得要跳起來,“這是什么都隨了你娘嗎?長相是,連脾氣也是,我是你爹,親爹!連下人你都會多看兩眼,怎么就是不瞧我?”

    任他怎么喊,常青就是不看她。惱得他捉了她拽到跟前就扇她胳膊腿,偏是聽不見一點(diǎn)求饒。比打木頭還累,他終于松手,打了個酒嗝推開她,又出門去了。走到門口見下人都垂首不瞧,哼了一聲,“我要去吃酒,不要告訴我爹,誰敢告訴,我就捉了誰往死里打?!?/br>
    下人低聲,“老爺太太還在太平縣,沒跟著來冀州呢?!?/br>
    常宋這才清醒過來,對,現(xiàn)在家里他最大,做什么都行,沒人管了,痛快。

    那跟著來的管家小心說道,“出門前老爺叮囑少爺好好去做生意,這都來了五天……”

    “閉嘴?!背K巫チ俗ビ悬c(diǎn)癢的臉,往他的臉上刮了一巴掌,“生意我當(dāng)然會去做,我這不就是在陪那些大商戶喝酒嗎?”

    下人面面相覷,他身上傳來的脂粉味分明是那煙花之地的,陪的到底是商戶還是什么人,他們鼻子很清楚。

    謝嫦娥將這剛買的宅子安排好下人,還是頭一回當(dāng)家,舟車勞頓沒休息片刻就接手安排,著實(shí)累得慌。她心里還記掛一件事,不知道接連給弟弟接的五封信他到底何時能收到。

    常家看準(zhǔn)弟弟做了冀州知州,誰都知道冀州是富庶之地,往來的大商人更是不少,于是又想投機(jī)取巧,利用弟弟將生意都收入囊下。只是弟弟怎會答應(yīng),可在常家眼里,這不答應(yīng)不要緊,只要他這官職還在就行了。于是誆騙自己要去隸州玩,可到了隸州卻不落腳,直接往冀州去。

    察覺到不對勁的她猜出常宋用意,忙給弟弟去信,卻不知弟弟可啟程了沒,要是他已在路上,這信就寄不到他那了。

    回來時正好常宋出去,聞得他一身酒氣,心覺嫌惡。不過每日喝酒也好,就不會去外頭打著弟弟的名號招攬生意,壞了弟弟名聲,所以她一句也不勸。

    常宋見了她,又打了個酒嗝,拽住她說道,“我讓你辦的事怎么樣了?”

    說的無非是讓她去請那些豪紳夫人品茶拉關(guān)系的事,謝嫦娥怎會讓他敗壞弟弟的名聲,“沒有,要去自己去,我絕不會幫你做那種齷蹉事?!?/br>
    常宋作勢要打她,見她不躲閃,也沒真敢打下去,甩開她的手,“晦氣?!?/br>
    謝嫦娥冷盯他踉踉蹌蹌走開的背影,末了一想他是從房里出來,眉頭擰起,快步走回房里,見女兒蹲在地上不知找什么,急忙蹲身輕問,“青青在找什么?”

    常青聽見母親聲音,抬頭看她,一雙眼睛有著不同同齡人的冷靜,“串的珠子斷了,掉了一地?!?/br>
    “真是小傻子?!敝x嫦娥拿帕子擦去她鼻子上的一點(diǎn)灰,許是剛才趴地找珠子時沾的,只是女兒手腳不笨,好好的怎么珠子掉了。她忙左右瞧她,“你爹剛才沒耍酒瘋吧?”

    嬌嫩的臉上露了笑顏,青青搖頭,“沒有。”

    謝嫦娥松了一口氣。以前常宋那樣重手重腳,都讓她落下心病了,總不敢讓他和女兒一起待著,就怕他喝醉了六親不認(rèn),“你哥哥沒跟著來冀州,你要暫時一個人玩了。娘這幾日忙,不能時時帶著你,要是瞧見你爹喝醉酒過來,你就立刻走,知道么?”

    “嗯。”常青又尋得一顆珠子,說道,“我本來也是一個人玩,不要緊的,娘去忙吧?!?/br>
    謝嫦娥愣了愣,瞧著女兒如此怪癖,心疼得瞬間落淚。

    “青青。”

    她抬頭看著母親,見她又莫名難過,不知母親怎么了,擦了擦臟兮兮的小手,給她抹淚,“娘親不哭?!?/br>
    謝嫦娥將她抱進(jìn)懷中,心底的話沒有說出來,怕隔墻有耳,也怕她童言無忌泄露出去——她很快就能攢夠她們母女過活一年的錢了,這丈夫,她定是要休掉的。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女兒。

    和陸正禹的兩年之約已過,如今已是五年有余,她也再不去想。他不來,她反倒更安心,忘了她也好,至少證明他尋了其他姻緣。

    本就不是她的,她也不要再盼著,靠天靠地,靠自己才是最穩(wěn)妥的。

    越是往北,就越能感覺到漸漸變涼的天。南方三月著薄長衫,這北邊卻要穿兩件,還得夾著薄棉絮。

    好在謝崇華有經(jīng)驗(yàn),在出發(fā)前就備好了衣物,一行人都沒有受凍。

    酒婆身子硬朗,但趕路半個月,已有些吃不消,早早就去睡下了。

    齊妙也不攔,讓她好好去歇著。酒婆是官奴之身,二十年前得大赦期滿,可還是一直待在官衙,從沒有要走的意思。直到謝家離開,齊妙問她可愿意一起隨謝家走,她一口答應(yīng)了,讓趙押司和慕師爺好不驚訝。問及緣由,酒婆也不提,總之就是跟著離開。

    而今再過幾年就是古稀之年,也怪不得要疲累。

    再過兩日就到冀州,齊妙將丈夫的官服拿了出來,趁著晚上風(fēng)大,讓下人小心清洗。到了早上收進(jìn)來,已經(jīng)干了,親自往熨斗里放了炭火,仔細(xì)熨平,不留一點(diǎn)褶子。

    進(jìn)了冀州,還有十天才到四月初一上任的日子,謝家人不想過早住進(jìn)知州府邸,免得宅子還沒打掃好,因此在外面先行住下,住個四五天,先走訪一下各處了解了解民風(fēng)也好。而且到了府邸,來拜訪的人肯定不少,到時候更不得空休息。

    行囊搬到屋里,齊妙只拿了一些衣物出來放到客棧簡便的柜子里,因箱子里放了香囊,因此衣服沒有木頭的味道,微染香氣,氣味不重,聞了只會覺得這人干干凈凈。

    小二上來倒熱茶,燙了一壺茶后問道,“二位這是路過吧,是明早就走呢,還是要住多幾日,這幾日天氣好,外頭的商客都進(jìn)城了,往來頻繁,要是要多住幾日呢,還得提前跟我們說?!?/br>
    齊妙看看茶水,很是干凈,這店看起來也會是住得舒服的,裝飾簡單,小二也不多話,不會問東問西,“先住五天,勞煩小二哥和掌柜說一聲。”

    這稱呼小二心里受用,笑道,“夫人真是客氣了,您要是有事,就只管叫我。這冀州城的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br>
    齊妙笑問,“當(dāng)真什么都知道?那你可知那新知州何時來?”

    正在拿書瞧的謝崇華微頓,偏頭苦笑,“妙妙?!?/br>
    齊妙就是悶得慌,想尋個有趣人說話,誰讓他一進(jìn)屋就找書,自己這么大個人在這,他就不過來和自己說話,呆子。

    小二聞言,未語先輕笑一聲,“那知州姓謝,整個冀州城都知道了?!?/br>
    齊妙見他語氣輕蔑,實(shí)在奇怪,問道,“為何提起那知州大人,卻是這種語氣?”

    “虛偽小人,誰人不啐一口?!?/br>
    這話連謝崇華都忍不住問了,“為何這么說?”

    小二見他們是過路的,瞧著也面善,這才低語,“本來聽說新到任的知州是從知縣提拔起來的,廉政愛民鐵骨錚錚,是個好官,所以才派到我們這冀州來。誰不知道冀州是塊肥rou,來的官都要咬一口,這咬得多了,貪官是一個接一個被撤走,也苦了我們冀州百姓。好不容易聽說要來個好官,當(dāng)時大街小巷都在傳冀州有救了。誰想,壞事了,剛送了狼出去,又勾來一只大蟲!”

    小二口才俱佳,說得抑揚(yáng)頓挫,要不是謝崇華就是當(dāng)事人,簡直要以為那人真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了。

    “那知州人還沒到,倒先學(xué)會讓人斂財了。派了自己的姐夫到處去請豪紳喝酒,要他們將生意給他做,東西還要低價賣給他。還有我們這些店鋪,他也說給個一點(diǎn)銀子就買下,大家當(dāng)然不樂意,他就揚(yáng)言要讓知州捉了他們蹲大牢?!毙《f到這,吐氣,“簡直是混賬東西。”

    “混賬東西!”

    謝崇華氣得一拳怒擊桌上,將小二嚇了一跳,這年輕人突然這么大脾氣做什么?莫不是他說故事的水平又提高了?

    ☆、第62章 笑里藏刀

    第六十二章笑里藏刀

    知道常宋在用自己的官銜去迫使那些商人跟他做生意,謝崇華氣得心肺都疼了。問了小二一些事情詳細(xì),讓他下去,連喝幾口茶才平復(fù)心氣。齊妙也是直搖頭,“沒想到姐夫消停了幾年,如今又狗膽包天了。常老爺他們竟然也同意他這么做,這種人家也真是夠可以?!?/br>
    “不能讓他們再這么猖狂下去。”謝崇華擰眉,“不是說jiejie和青青也跟來了嗎?明日你去接她們到家中,我也得去衙門里露個面了?!?/br>
    齊妙見他神情嚴(yán)肅,轉(zhuǎn)了轉(zhuǎn)眼,“二郎這是要辦他?”

    “如何能不辦?用朝廷命官的頭銜去打壓商人百姓,這種事本身酒已犯法。”

    齊妙嘆氣,“可這樣一來,jiejie只怕在婆家更是難熬……”她忽然明白丈夫的用意,“二郎是打算讓jiejie青青留下來,不讓她們回常家了?可這樣一來,常家要鬧騰了吧?”

    不到萬不得已,謝崇華也不愿出這下策,“這次定是要關(guān)姐夫的,可如果還讓jiejie留在那,常家會如何待她,妙妙你不會不知道。jiejie如今對常宋已經(jīng)毫無情意,那倒不如回娘家住。娘已經(jīng)不在了,我不能丟下jiejie不管的?!?/br>
    齊妙皺眉,這么做的話,常家那種不要臉的人家,定會死纏爛打,真放出風(fēng)言風(fēng)語來,那丈夫的名聲定會受損??伤f得也對,如果不這么做,jiejie在常家絕對是要受苦的。為了jiejie和外甥女,也唯有這么做了,“二郎,明天天一亮我就去找jiejie,將她們接過來?!?/br>
    謝崇華點(diǎn)點(diǎn)頭,去將官印拿了出來,如今看來事情還不太嚴(yán)重,將姐夫關(guān)個一兩年,但愿他能吃了教訓(xùn)后,長點(diǎn)心。

    翌日一早,齊妙就順著跟小二打聽來的常家大宅,去找謝嫦娥。站在偏僻的地方往那大門瞧,果然看見那出來的人是以前見過的常家下人,更是篤定這事不假,忙讓下人回去稟報。

    謝崇華得知后,拿著官印去了衙門。

    上任知州離任半月,衙門里許多事物都由許通判代勞。大清早剛到衙門,就聽說有人等自己,來的好像是新任知州,讓他好不意外。臉上沉思片刻,說道,“真的瞧見官印了?”

    衙役說道,“瞧見了?!彼譁惲藴愓f道,“那狗官怎么這么早來?”

    許通判抿抿唇角,“心里想想就好,小心掉腦袋?!彼砝硪路?,這才去衙門辦事的內(nèi)堂,果真瞧見個年輕男子坐在那,一如傳聞中的眉清目秀,清俊儒雅,可惜表里不一。他剛進(jìn)大門就作揖,“這位可是謝大人?在下冀州通判,許廣?!?/br>
    謝崇華聞聲轉(zhuǎn)身,見通判是個才二十出頭的俊氣青年,略覺意外,“在下謝崇華,冀州下月上任的新知州?!闭f罷將官印和文書拿給他瞧。

    許通判細(xì)看之后,確認(rèn)無誤,笑道,“大人請坐?!边呎埶逻厗柕?,“這離上任還有好一些時間,大人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不過內(nèi)衙已經(jīng)收拾好,大人和您的親眷都可以入住?!?/br>
    謝崇華說道,“昨日就到了,只是怕你們慌亂,就暫時住在了客棧?!?/br>
    許通判微頓,不是立刻到內(nèi)衙耍威風(fēng)收見面禮?這倒跟他想的不同。他微微笑道,“怎會慌亂,大人多慮了。”

    謝崇華已經(jīng)打過招呼,也不是寒暄的時候,直奔了主題,“我昨日住進(jìn)客棧后,聽小二說冀州有人打著我的旗號坑逼商人,本想多住幾日,但聽見此事,天一亮就急忙過來了。”

    許通判意外瞧他,難道是招搖撞騙的?可那人說的新知州的事,和他所知道的,一字不差,莫非是老鄉(xiāng)?

    謝崇華見他遲疑,便知道那事不假,神色已斂,“不瞞許通判,那人是我的親姐夫,家里經(jīng)商。只是他前來冀州做生意的事,我并不知,也不曾授意他那樣做?!?/br>
    “哦?”許通判笑道,“那他真是好大的膽子,按照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