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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繡路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他跳下馬車,將陸芷抱下來,牽著她往里走。腳步聲剛進家門,就聽見院子里傳來犬吠,他笑了笑,果真是離家久了,連聽見自家狗叫都覺得親切。他推了推門,門在里頭拴著鎖上了,那家里是有人在的。

    狗叫得太厲害太急,齊妙午睡驚醒,好在女兒酣睡著,并沒有醒。她輕步下地,以為又是什么從未聽過,甚至在她成親時都沒來過的七大姑八大婆來賀喜了。將孩子交給刑嬤嬤讓她帶到后面小屋里睡,免得太吵又將她吵醒。

    “白菜別喊?!?/br>
    白菜立刻停了聲,擺尾跟在一旁。齊妙見它還跟著,倒奇怪了。平日有陌生人來,它倒不是這樣的。滿腹疑惑打開門,那人比她個頭高許多,抬臉看去,這一看,正是朝思暮想的人,眼一濕,便撲在他懷中,聲音已然哽咽,“二郎?!?/br>
    謝崇華單手摟著她,想來已離別半年,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觸,在她凈白的脖子上親了一口,“妙妙。”

    還沒來得及修剪的青渣子扎得齊妙驀地一癢,不由笑笑,喜極而泣的淚差點跟著滾落,抬手抹了眼角的淚,這才仔細瞧他。摸摸他的下巴,“我給你修胡子?!?/br>
    謝崇華握了她的手,已舍不得放開。明明知道不會再長久別離,可就是不想松手了。

    陸芷仰頭看著他倆,她果然是個子太矮,都被忘得一干二凈了。

    齊妙好一會才發(fā)現他背后還跟著個小人兒,好奇探頭看去,這一看驚訝道,“阿芷?”

    她忙蹲身看她,陸芷見她來瞧,身子一轉,轉到謝崇華另一邊去了,就是不讓她瞧。

    謝崇華說道,“阿芷受了些刺激,不記得一些事,也不大記得人了,怕生?!?/br>
    齊妙一聽,這才收了要摸她腦袋的手,“找到了就好?!?/br>
    算起來陸芷并沒有失蹤太久,她年紀還小,在安定的家生活久了,慢慢就會遺忘幼時經歷過的痛楚吧。齊妙這樣想著,也為陸家高興。邊和他進去邊問道,“可有告訴五哥?”

    謝崇華嘆道,“我回來前,親自去了一趟徐家,可是五哥在三個月前就走了,不知所蹤?!?/br>
    齊妙皺了皺眉,“你走后五哥曾來過信,那時他并沒有提要離開徐家的事。”

    “說是突然走的?!?/br>
    “倒也太突然了?!饼R妙說著,忽然想到他竟回來了,而不是在京師,心有疑問。等他將周波勞頓疲倦的陸芷安撫睡下后,離開屋里,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才問道,“二郎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終究是要提到科舉的遺憾事,本來已經想通的謝崇華,面對妻子,卻一時又生遺憾。齊妙見他臉色不對,忙說道,“回來就好,沒有委任官職也無妨?!?/br>
    “妙妙?!敝x崇華握住她的手,拉到身旁,看著她說道,“我沒有進翰林院,也無法留在京師。是……被派去太平縣上任……”

    齊妙心頭咯噔,語氣里的失意她聽出來了,聽得她也不舒服。依偎在他懷中,輕聲,“做知縣也好,我問了爹爹,他說那些中舉的、做了進士的,一輩子等不來官職也是有可能的。二郎如今不能去京師,不代表往后不行。而且知縣好歹也是七品官。朝廷官階最大不過一品,只要爬六次就好了,二郎不要難過?!?/br>
    爬六次……謝崇華知道她不是那種無知的人,只是這樣安慰,讓他哭笑不得。她素來是懂他的,哪怕再怎么樣,她都懂他,不會說一句嘲諷的話。他緊抱著懷中嬌妻,低聲,“定不會在小地方上消磨了意志,但求所做的事,無愧于你,無愧于心?!?/br>
    齊妙便是喜歡他這種上進的心,更喜歡他不會隨意許下宏圖大志的承諾。抱得緊了,總覺他懷里有東西扎人,起身坐著,往他懷里掏。

    夫妻離別半年,方才只顧著久別重逢去了,如今這手摸來,摸得他心浮氣躁,捉了她的手啞了嗓子說道,“天還沒黑。”

    齊妙眨了眨眼,轉念一想才明白,臉色頓時嫣紅,輕拍了他一巴掌,“齷蹉。”

    謝崇華驀地笑問,“我怎么齷蹉了。”

    “就是齷蹉?!饼R妙俏眼瞧他,“你懷里有東西扎我了?!?/br>
    謝崇華這才明白,從懷里拿出個小布包出來,“在京城買的?!睎|西精巧好帶,他就揣懷里了,給母親弟弟女兒的,都在箱子里放著。

    齊妙接來,將東西拿出,是個兔紋鈿釵。那兔子模樣小巧,做得栩栩如生,立在鈿釵之上,像蹲在兔窟中抬腳遠望。她將東西放他手上,頭微低。謝崇華明了,將鈿釵插如墨色發(fā)髻中,若是將發(fā)放下,又哪里看得出她已是生過孩子的,分明還是個俏皮的姑娘。

    “好看么?”齊妙探手輕碰,因他放在懷中許久,還有些溫熱。

    謝崇華坐得筆直,有些悠然,“這是你丈夫挑的,自然好看?!?/br>
    齊妙噗嗤一笑,“不但齷蹉,臉皮也越發(fā)厚了?!?/br>
    謝崇華笑笑,又抱了她軟暖的身子,耳根微燙,附耳說道,“晚上要不要我齷蹉?”

    齊妙抿抿紅唇,窩在他懷中應了一聲“嗯”,已讓兩人心燥。

    這幾日因謝崇華回來,本來已經來過一回的近親遠親喊得上喊不上名字的人都又來賀了一遍。雖然已經知曉不是做京官,但一個村里出了個知縣,也是從未有過的事。在他們眼里,知縣已經是很大的官。

    謝崇華六月十三日上任,去太平縣要三天,一家人也要收拾東西過去,因此一刻也沒歇著。

    沈秀見兒子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好不心疼,“都帶上吧,不是說住的地方挺大的嗎?”

    謝崇華見母親連那些桌椅都要帶,阻了她,笑道,“那內衙這些東西都齊全的,而且新官上任,還會擦洗一番,帶了反而堵地方,路上也辛苦?!?/br>
    “總放在這,怕被蟲子咬了。”沈秀萬分不舍,這些可都值不少錢。兒子勸了幾回,她才忍痛割愛。

    齊妙過來給婆婆收拾行李,見她將自己給她做的新衣服都放在箱底,說道,“衣服壓在下面,會皺巴的,反正都是要穿的了,還是放在上頭吧?!?/br>
    沈秀不愿,“現在的衣服還能穿,等穿破了那些再說?!?/br>
    齊妙說道,“二郎如今能買得起這些了,娘該享福了呀?!?/br>
    刑嬤嬤和沈秀年紀差不多,話也聊得好,見自家小姐欲言又止,便替她說了,“小姐這話可說得對了,而且姑爺是官了,您可不能還穿得像鄉(xiāng)下來的,不然被人看見,還以為姑爺薄待您,要壞名聲的。”

    沈秀得她提醒,這才了然,遲疑再三,才將那舊衣服放在底下,新衣服翻了上來。末了有些擔憂,她住在這小村子半輩子了,可從來沒想過住大宅子,萬一給兒子丟臉了怎么辦?她心里竟有些慌了,盼著兒子出息,真盼到了,反倒不安,“要不……我還是別去了,就留在這吧?!?/br>
    她想如此,謝崇華哪里會愿意,一家人都過去,丟下老母親在這,他如何肯。

    “不是還有崇意嗎?他還要在仁心堂做學徒,娘和你弟住一起,他會照顧娘的?!?/br>
    正將雞趕進雞籠子的謝崇意聽見,頓了頓,抬頭說道,“我跟師父說了,會跟二哥去太平縣?!?/br>
    沈秀吃了一驚,“那你不在仁心堂待了?”

    “嗯。”他蹲在雞籠子旁,趕進去四五只雞,關上籠子,說道,“我跟師父解釋清楚了,他也說太平縣他有個師弟在那,醫(yī)術和他相差無幾,已經寫信給師叔,到時候繼續(xù)在那學就好?!?/br>
    沈秀這才安心。

    謝崇華想了想,想起當年自己去太平縣在客棧高燒昏迷,救治自己的邵大夫,那可不就是岳丈的師弟。雖然脾氣有點古怪,但卻也是個好大夫,弟弟交給他,他也并不擔心。

    如此一想,他倒是想起來了。

    太平縣……

    那讓弟弟受到莫大屈辱的墨香書院,可不就是在那里……

    隱約察覺到了什么,謝崇華看向在默默收拾雞圈的弟弟,看來,他有必要先和弟弟談一談,哪怕是防患于未然也好。

    ☆、第42章 懲治小人

    第四十二章懲治小人

    齊老爺自從知道女婿做了臨縣知縣,每日都喜得和夫人說,“你看你看,為夫就說女婿是個人才,你當初還那樣嫌棄他,人窮志不窮,志氣不窮,人就不會窮呀?!?/br>
    齊夫人見他說得甚為高興,伸指推開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你要去做知縣了,瞧把你高興的。”

    “可不就是要這么高興?!饼R老爺這下心安了,也為女兒心安了,只是略覺可惜,“要是能留在京城,出息倒更大的。”

    “一步一步來,老爺急什么?!?/br>
    齊老爺笑她,“你倒是為女婿說好話了?!?/br>
    齊夫人輕笑一聲,也不是嘲諷,只是為女兒高興罷了,“對了,師弟他什么時候過來?”

    “今晚就到了。”

    “那我讓人去喊他們小兩口來?!饼R夫人心思縝密,知道新官上任不容易,什么都不知道就過去,定會吃虧的。所以請了太平縣土生土長的邵師弟過來,讓他提醒個一二??h里有什么豪紳惡霸,惹不得的,要賣三分薄面的,都要一一打聽清楚。

    夜里謝崇華攜齊妙一起過來,邵大夫也剛下車不久,想來離上次相見已過了大半年,如今重逢,皆是感慨。敘舊半日,才入席坐下用飯。本也不是為了吃飯,只是些家常菜,吃得倒是舒心。比起近日謝崇華總被請去吃的大魚大rou來,這樣的更為暖心愜意。

    用過飯后,下人陸續(xù)將殘羹收拾好,端上茶點。齊夫人這才引話說道,“那太平縣比我們這要富庶一點,但聽說也亂些,邵師弟可要好好提醒提醒我這女婿,莫讓他到了那吃虧?!?/br>
    邵大夫說道,“嫂子這說的是什么話,師弟知道的,肯定會一一告知?!彪S后就跟謝崇華說了太平縣的一些事,尤其是將那些大商戶和大惡霸說得清楚。

    說得越多,卻越讓謝崇華心頭咯噔,“那些惡霸作惡多端,上任知縣卻一直忍讓不管?”

    邵大夫抬眼瞧看他,答得輕描淡寫,“不是上任知縣,而是歷任知縣。每個人不過是在那里待三年,做出再多政績,也無人知道。可一旦做錯了什么事,卻要惹得眾人圍攻。所以那些知縣,都是碌碌無為過去了,哪里會去惹他們?!?/br>
    這話聽得謝崇華默然,齊老爺也叮囑道,“在哪里都不少這種人,你且忍著,等三年后無功無過,按理也是能升遷的?!?/br>
    邵大夫吹去茶杯上的熱氣,只是余光看著謝崇華。

    謝崇華要說些什么,桌底下的衣角卻被扯了扯,他偏頭看了看妻子,她眼神微動,是在示意自己不要辯駁,他便也沒說話。

    聽完邵大夫說的話,又得岳父岳母叮嚀,夫妻兩人這才離開。

    坐上馬車,謝崇華仍在想剛才的事。齊妙又怎會不知他心思,“爹娘都是不喜歡惹事的人,當初那梅大夫指使壞人來折騰我們家,他們也愁得幾日沒睡。心不惡,可也不是冷漠。”

    “嗯。只是……”

    齊妙輕輕咬了咬唇,“既做了官,倒也不能做昏官的。二郎心如明鏡……喜歡如何做就如何做吧,不要讓良心不安就好?!?/br>
    謝崇華聽妻子這樣說,卻更多了兩分顧慮。自己受苦沒什么,可就怕家人跟著受累。他忽然想到柴母,揚言不但要殺了他,還要傷害他家人的惡毒婦人。本以為忘記的人,一時想起,竟是不曾忘記過的。他緊握雙拳,已知前路鋪滿荊棘,十分不易。

    回到家中,沈秀已經睡下,謝崇意去將雞送去給族中長輩。謝家搬遷,只帶狗和羊。羊羔已經讓舅舅牽走,家里養(yǎng)的雞鴨賣的賣送的送,一切輕車從簡。

    等謝崇華洗漱出來,謝崇意才剛回來。打了聲招呼,他就要進屋,謝崇華將他喊住,“二哥有話要跟你說。”

    謝崇意以為是交代后天出發(fā)的事,便隨他去架子那坐下。

    一個月才過三分之一,懸掛天穹的是半圓月亮,皎潔月光照入小小農院,穿過藤架打落地面,真如鋪了白銀。

    謝崇華看著弟弟,也已長大成人,自從從書院回來,更多了兩分穩(wěn)重,只是人也淡漠起來了,“你還是不要跟著去太平縣了,繼續(xù)留在仁心堂吧。”

    謝崇意意外道,“為什么?”

    “跟你師父學醫(yī),自己也多看書,去哪都一樣?!?/br>
    “可我想去?!?/br>
    謝崇華瞧他,“你執(zhí)意要跟著去做什么?”

    謝崇意頓了頓,“娘要去,我做兒子的,當然要在一旁照顧。”

    “二哥會照顧好娘。”

    “可之前二哥不是這么說的。”

    謝崇華見他眼神躲閃,更是肯定他之前所猜,“你去太平縣,只是想讓溫洞主知道?!?/br>
    謝崇意也沒太意外他猜出自己所想,面色更淡,“是又怎么樣,我就是要過去給他膈應,他當初那樣侮辱我們兄弟二人,我去礙礙他的眼又怎么樣?我不但要讓他心里不舒服,我……”他語頓,沒繼續(xù)往下說。可兄長聰慧,怎會猜不到他想什么。那自然能是還要揍溫洞主一頓,方能泄憤。

    “三弟?!敝x崇華皺眉,“二哥心里有想法,溫洞主既然收受學生賄賂,那其他賄賂定沒少收。二哥接手縣衙事務后,會將他的事查個徹底?!?/br>
    說他公報私仇也好,說他要肅清陋習也罷,橫豎溫洞主他不會放過。只是這個不放過,是用正當途徑,而不是像弟弟這樣還要私下報復。

    “一旦讓別人知道你的所為,那錯的就是你,要進牢獄的也是你。相信二哥,若能找到他的罪證,絕不會姑息?!?/br>
    謝崇意沉默許久,才點了點頭,“嗯。”

    謝崇華見他有所反省,溫聲叮囑,“那你留在仁心堂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