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可能是他的眼睛讓我多看了那人幾眼,好威嚴的眼神,他穿的很普通甚至可以說簡陋,但即便他是安靜地坐在柳樹下,我隔他那么遠都隱約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不怒自威的氣息,我甚至刻意去回避他的目光,他安坐在那里,卻令人不敢直視。 那人低頭專心的編織著手中的東西,好像對于一切落在他眼中都不及他手中的東西重要,韓煜和云杜若不知道是被這人干凈的攤位還是這個與眾不同的人吸引,兩人走了過去。 “你這里是賣什么的?”韓煜笑著問。 “你來了。”那人抬頭看了韓煜一眼,回答的讓我有些奇怪,好像那人是認識韓煜的。 “你……你認識我?”韓煜指著自己很親和地問。 “我有一個朋友和你長的很像。”那人即便是笑也透著威烈,他的腰一直挺的筆直,像一把堅不可摧的劍。 韓煜笑,回頭看我一眼,翹起的嘴角永遠是我熟知的不羈。 “那還真是巧了,今天有兩個人說我和另一個人長的像。” “你是賣什么的?”云杜若看著那人的臉也很好奇。 “閑暇無事,擺個相攤。”那人目光轉到云杜若身上,平靜地回答。 “算命的?”韓煜一聽來了精神,或許是和他職業有關,遇到同行有些興奮。“攤位擺在這里又有幾人能看到,你這生意怕是不太好吧。” “只相有緣人!”那人心平氣和地回答。 “走吧,還有正事沒做。” 云杜若對于這些沒多少興趣,拉著韓煜,叫還沒過去的我走,她忘記看腳底,一片青瓦在她腳下踩碎,那人也沒有挽留的意思,好像根本不在乎有沒有生意,埋下頭很專注地編織著手里的東西。 我剛想走過去,聽見韓煜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都能算什么?” “五指掐算天下蒼生,一卦謀定萬代江山。”那人頭也沒抬脫口而出。 我雖然不懂命理相學,可這人口氣未免是太大,韓煜一聽口微微張起,我猜他對道家五術中相術也略懂一二,聽到那人的話心里多少有些好奇和不相信,可奇怪的是,那人說這話的時候,我在他臉上竟然沒看見浮夸。 “什么都能算?”云杜若都有些興趣地問。 “你想算什么?”那人抬頭和顏悅色地問。 “算對了多少錢我都給你,要是你算不對怎么辦?”云杜若忽然開始較真一本正經地問。 那人爽朗的淡淡一笑,抬手輕輕一揮指著面前的攤位。 “我若算錯半句,這里的東西任你拿。” 攤位之所以在我眼中干凈,那是因為那人面前的攤位上只有一把很古樸的銅鏡,我站在身后看了半天,普普通通,鏡身后是一幅山水畫,倒也算是典雅端重。 “這銅鏡滿大街都是,有什么稀罕的。”云杜若拿起來看了看不屑一顧地說。 韓煜探過頭看了一眼后,從云杜若手中接過去反復看了很久。 “這是江山圖,南塘的銅鏡,我師傅也有一面這樣的銅鏡,她說是故人送的,可惜那一面是仿制的。” “你……你師傅是女的?”我一愣好奇地問。 韓煜點點頭,注意力還在那銅鏡上,越看眼睛越亮。 “我師傅她一直想找到真正的那面,沒想到居然讓我在這里遇到。” “你說面銅鏡是真的?”云杜若問完后又無所謂地說。“真假有什么重要的,不就一面銅鏡嗎,能有多大來歷。” “這銅鏡并不值多少錢。”韓煜有些愛不釋手地拿著那面銅鏡目不轉睛地說。“我師傅說這面銅鏡仿的多,因為是南唐后主李煜送給紅顏知己周后娥皇的,能流傳至今,因為李煜贈鏡時作了一首詩。” “什么詩?” “江山看不盡,最美鏡中人。” …… 我看云杜若的目光就知道她瞬間喜歡上這面銅鏡,她一把從韓煜手中奪了過來,笑嘻嘻問那人。 “說話可算數,你若算錯了,這鏡子就歸我了。” 那人淺然一笑,連頭都沒有抬,張口只說了四個字。 “君無戲言!” 我站在韓煜和云杜若的身后,那人這四個字說出口的那刻,我竟然看的有些癡迷,但凡這話從任何人口中說出來,多少有些托大和驕縱的意思,但那人說的輕松卻顯得如此自然,好像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不容許任何人改變,也不允許任何人違背。 “那好,你就算算我們來鬼市干什么?”云杜若乖張地笑著,把鏡子抱在懷中,看她的樣子勢在必得,我都有些佩服她的機智,看相算命說的都籠統,即便應驗也要假以時日,云杜若一開口就問今天的目的,那人即便再會說,我想他也很難猜到。 “買瓷器。”那人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云杜若之前還得意的笑瞬間凝固在臉上,韓煜也瞠目結舌地看著那人,我在他們身后也大為震驚半天沒說出話來。 “你……你怎么猜到的?”云杜若吃驚地問。 “你二人站在屋檐下是一個次字,剛才你踩碎青瓦,次字下面加瓦正好是一個瓷字,看你們不像是攤販,這里不是正街你們分明是在找尋東西,想必是買瓷器。”那人自始至終頭都沒有再抬一下。 云杜若抿著嘴顯然是被震驚到了,戀戀不舍地把手中銅鏡放回到攤位上,韓煜收起臉上的疑惑和質疑,態度很謙遜,嘴角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 “沒想到鬼市遇高人,韓煜有眼無珠不敬之處還望海涵,還未請教怎么稱呼?” “萍水相逢已是有緣,知不知道名字又有何妨。”那人抬頭和煦的一笑輕描淡寫的說。“既然有緣,不如我也給你測一字。” 看的出那人并不想我們知道他的名字,韓煜也不再追問,看了看那人旁邊的柳樹。 “韓煜就以柳字請教,問前程。” “柳字多才多情重恩,你以柳問前程,可見你是重情重義之人,柳字左木右卯,卯字加艮為卿,艮為山牢固不可摧,足見你曾是卿相權臣,你淡名疏利游戲人間淡泊灑脫之人,艮字加目為眼,目為聞。”那人依舊是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你以柳問前程,柳為二十八星宿之一,你權名在天,你在等一人,亦有人也在等你,待到你遇到等你那人,你便能聞其前塵后世。” “韓煜在此先行謝過。”韓煜聽完點頭稱是,笑著追問一句。“敢問我何時能遇到等我那人?” “柳字左為木,你依木而立,良禽擇木而棲,何時故人重逢……”那人淡淡一笑意味深長地說。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第七十七章 君無戲言〔為機器貓歸來打賞皇冠加更〕 那人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霸氣,和他的年紀完全不相稱,沒有絲毫做作,如同是他與生俱來的氣質,散發在外面令人莫敢仰視。 能讓韓煜都心悅誠服的人不多,我相信眼前這人算是一個,即便是字字珠璣連韓煜都折服,也未曾從那人臉上看見半點驕縱,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任何事都很難讓他在意。 那人手里的東西編織完,拿起了我才看清楚是一串紅繩,他把一個精致小巧的鈴鐺系在紅繩上,隨手掛在旁邊的柳樹上,我這才留意到,他身旁的那顆柳樹上掛了許多這樣的鈴鐺,風吹過搖曳柳葉,上面系著的鈴鐺迎風響動宛如風鈴。 聲不斷、檐響風鈴,甚是悅耳動聽。 這好像是那人唯一有興趣的事,又低下頭編織另外一個,我慢慢走上前,很少見一個人如此專注地做一件事,或許是年紀相仿,而且看他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我用手輕輕搖晃柳葉,風鈴再次響起。 “為什么要在這柳樹上掛滿風鈴?”我好奇地問。 那人一愣,手中編織的紅繩停了下來,抬起頭注視柳樹良久后,淡淡一笑表情很惆悵。 “我有一位故人遠行多年未見,每一次我看到這些風鈴響起時,幾乎認為我自己回到答應過等她的地方。” 我想那人口中的故人應該是一位女子,因為此刻他的眼中充滿了柔情和不舍,云杜若都看得有些出神。 “你答應在什么地方等她?” “我本來答應帶著她回到我出生的地方,蓋一間春水綠波柳蔭花樹掩映下的小屋,屋檐下是擦得發亮的風鈴,和她過著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活,每一次回家我都可以聽見那清悅的風鈴聲。”那人的目光柔情似水地注視著風鈴我能想象他看到那女子的樣子,那人很孤寂地笑著。“然后我就看見了站在屋邊等我的那人,飄逸如風笑顏如花。” 沒想到他居然是如此長情之人,聽他的話語字字都透著對那女人的眷戀和很深的思戀。 “她……她什么時候回來?”云杜若都有些感動地問。 “她沒有離開過。”那人收回目光笑容掛在他嘴角。“每當這柳樹上的風鈴響起,都是她對我在說話。” 那人臉上的滄桑透著欣慰,不過我能看出他淡淡試圖隱藏的哀傷,他應該是一個很孤獨的人,以至于他的話并不多,都說時間能撫平一切傷口,可在這人的身上我并沒有發現他能淡忘什么,似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記憶越發的清晰。 還好! 他的年紀并不大,想必這樣的哀思沒有經歷過多久。 “祝愿你早日等到你要等的人。”云杜若終究是女人,感性寫在她的臉上聲音變得低沉。 “既然有緣,我也給你測一個字吧。”那人看向云杜若很平和地說。 “……”云杜若想了想說。“那就測一個愿字吧。” “測什么?” “最近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就測測這事會怎么發展。” 我猜云杜若是想測案件的發展,到現在都還戀戀不忘惦記著案子,看來她的壓力也不小。 “那你得小心了。”那人鄭重其事地回答。 “小心?”我緊張地問。“為什么要小心?” “愿字上面是屋檐掛白,死晦之字,死人進屋不祥之兆,下面是小心。”那人很認真地看著云杜若回答。“現在是晚上,你問愿字,今晚你會遇到已死之人,務必小心。” 我很擔心地看看云杜若,韓煜的表情很憂慮,這人不像是那種欺世盜名信口開河的江湖神棍,就連韓煜對他都折服,從他口中說出這話,我第一個反應是或許今晚會有命案發生,云杜若聽完臉色也焦慮起來。 今天本來是想著給屠夫過生日,讓云杜若放松高興一下,沒想到居然測出這樣的結果。 “姻緣能不能測?”我忽然笑著岔開話題。 “可以。” “那你就用剛才的字測測這小妞的姻緣。”我想分散云杜若的注意力,女生向來都關心這個,不過這一次我看這人真有點本事,想知道云杜若以后會和誰在一起。 “別瞎鬧,沒這個心情。”云杜若臉一紅瞪了我一眼。 “我是擔心你嫁不出去,巾幗英雄不是那么好當的,案子的事來日方長,你先考慮考慮個人問題。”我笑嘻嘻地試圖讓云杜若心情好一點。 “我自己的事不用你cao心,要測姻緣你測啊。”云杜若把我一把推到前面對那人說。“麻煩你給他測測姻緣,我倒想看看誰那么倒霉會和你在一起。” “一字一事。”那人也不推脫抬頭看我。“你想測什么字?” “……”我想了半天,既然這人真能一語中的,我還真想知道我心里那人是不是陪我走到最后的,指著云杜若說。“小妞,就妞字吧。” “你確定用妞字?”那人用異樣地眼光看著我。 “怎么了……妞字不好?”我很疑惑地問。 那人停頓了一下忽然淡淡苦笑嘴里自言自語說了一句什么我沒聽見,一邊編織著手中的紅繩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妞字問情,左女右丑,女丑為德,男陽女陰,陰為地,有地丑德齊之名,古有嫫母形同夜叉,其丑無比可賢良淑德輔佐夫君成就霸業,你問姻緣日后你身邊女子定能助你大展宏圖。” “……你……你這意思我以后會遇到一個很丑的女人?”我有些吃驚和抓狂地問。 那人沒有回答目光注視著站在我左邊的云杜若身上,一本正經地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