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若是袁mama下次再來,嫂子立時說給我聽著。”凌雅崢一笑。 趙嫂子不明所以間,手里就被梨夢塞了一角碎銀子,攥著銀子,忙笑道:“小姐就請等著吧。” 凌雅崢點了點頭,洗了說,就去后罩房小廚房里,心知凌古氏最愛自己的一張臉,就特特地搜羅起滋養美顏的食材藥材,做了一桌飯菜,打發梨夢去請了凌古氏來,陪著凌古氏吃了;次日,又做東請凌雅嫻、凌雅峨來;再次日,又請凌韶吾。 待十一月里,轉涼后天色整日整日的昏沉時,凌雅崢坐在已經宛然是她第二院落的芳草軒中,因凌韶吾跟馬佩文已經定了親,就興致大好地拿著絲絳仔細地綁縛好送給莫寧氏的畫像,瞧見趙嫂子堆笑進來,便低頭笑道:“廚房里又來了什么好東西不成?” 趙嫂子遮住嘴,悄聲說:“沒呢,是袁嫂子要回來了。” “要?她說給您聽的?” 趙嫂子笑道:“那哪呢,是見她家閨女拿了銀子來廚房買酒,我就猜著,她要回來了。” “多謝嫂子來說,這事,嫂子就別跟旁人說了。” “哎。”趙嫂子笑著,卻不走。 梨夢會意,立時抓了一把錢塞到趙嫂子手上。 趙嫂子得意地去了。 梨夢撇嘴說:“小姐,這樣可不成事,滿府上下,誰都知道咱們這一房的老爺一窮二白,少爺、小姐多的是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虧得還有些錢,不然,誰搭理我們兄妹?”凌雅崢將卷軸遞給孟夏,對梨夢說:“叫元澄天兄弟幾個好生盯著麟臺閣。” “說起元澄天來,他方才向前頭去找五少爺去了。”爭芳在門外喊了一聲。 凌雅崢聽了,也不以為意,對著書本,研究起莼菜、薺菜、蒲公英等野菜來,翻看了幾張,暗暗提醒自己明年春日帶著人去花園采摘野菜,聽見一陣踢踏聲,頭也不抬地問:“又出了什么事?” 麗語笑嘻嘻地說:“大夫人又吵嚷著說肚子疼呢。” “又被誰沖撞了?”凌雅崢好整以暇地問。 “除了二少爺,還能有誰。” “這又是什么緣故?”凌雅崢笑了。 麗語說道:“今兒個一大早,晚秋的婆婆、男人領著一個老婆子來,那老婆子是晚秋、澄天的老姑奶奶,老姑奶奶說,好女不嫁二夫,又說和離的事她沒點頭呢。” 梨夢插嘴道:“一個老姑奶奶也能管這事?” “誰叫元家沒有旁人呢,就在大夫人那鬧著要將晚秋領回去。大夫人挺著大肚子,答應了,支會了穆老姨娘,就叫靜心去二少爺那領走晚秋。二少爺正在學堂里讀書呢,聽說他不在,人就被領走了,立時就沖大夫人院子里去了。” “所以沖撞了?”凌雅崢問。 “可不是嘛?”麗語笑了。 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是凌錢氏第三次叫人吵嚷凌敏吾沖撞了她,慢說凌古氏,就連府里下人,也很不將這事當一回事。 凌雅崢依舊翻著書本,不耐煩地說道:“大伯娘該安心養自己個身子才是,二哥還沒嶄露頭角,急著將二哥踩下去做什么?” 梨夢笑道:“年紀上差那么多,現在不踩下去,以后就踩不著了。” 正幸災樂禍,忽地就見方氏連連咋舌地進來了,“可了不得了。” 凌雅崢笑道:“怎地mama也跟著大驚小怪?” “俗話說,七活八不活,恰剛剛過了八月,不知道十一少爺活不活得成。”方氏嘴里嘖嘖出聲。 幸災樂禍的梨夢、孟夏登時沒了喜色,個個詫異地說:“這會子是真的了?” 方氏點了點頭。 凌雅崢疑惑地問:“當真是二哥沖撞了?” “屋子里那么些人,誰知道究竟是哪個?只是,肯定要怪到二少爺頭上了。”方氏喃喃地說道。 凌雅崢怔怔地呆住,須臾問:“屋子里人多,那有誰原本該在的,卻又不在?” 方氏愕然地呆住。 梨夢推敲著說:“看前頭兩次,大夫人只是想碰瓷,卻沒魚死網破的膽量。今次偏偏成了,只怕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那這漁翁,除了生了四少爺的白姨娘,再沒旁人了。”方氏立時說,忽地一拍巴掌,“白姨娘今兒個替老姨娘去弗如庵了,恰她不在!” 凌雅崢以手支頤,緩緩地點了點頭,忽地想起自家四位姨娘,問道:“幾日不見,洪姨娘幾個可還好?只怕沒人給她們請平安脈呢,等會子叫在大伯娘那的大夫,也去給四位姨娘把脈。” 方氏眼珠子轉著,弄不明白凌雅崢是盼著洪姨娘四個有喜脈還是沒有,攸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忙轉過頭來,見是凌韶吾、凌智吾,還是嚇得臉色慘白的元晚秋過來了,立時抽身出去。 “兩位哥哥。”凌雅崢起身去迎,見元晚秋腳步虛浮,就叫爭芳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meimei,也聽見說了吧?”凌韶吾問。 “這事,大哥不管嗎?”凌雅崢問。 元晚秋一怔,凌敏吾薄薄的嘴唇張開,“大哥要晚秋去求他,才肯管。” “求了,也沒用。”元晚秋聲音微弱卻堅定地說。 “那這會子來找我,是為了……”凌雅崢推敲起來。 凌敏吾蹙眉說道:“母親生下的小弟,只怕不好了……八meimei,聽說,謝莞顏的銀子都收在八meimei這,哥哥觍顏請八meimei借哥哥些盤纏。” “二哥要趁亂離家?”凌雅崢望向凌敏吾。 元晚秋立時說道:“二少爺,這事全是我的錯,叫我一個人認罰就是了。” “你有幾斤幾兩?這事明擺著是沖著我來的!”凌敏吾冷笑道。 “若不是……” “閉嘴,凡事聽我的就是了。”凌敏吾呵斥道。 “是。”元晚秋靜靜地閉上了嘴。 凌雅崢低著頭,略想了想,對凌敏吾說道:“二哥稍安勿躁,瞧晚秋這頭發亂了,衣裳也被扯破了,等我帶她去梳洗梳洗再從長計議。” “……去吧。” 凌雅崢拉著元晚秋向三暉院去,帶著她進了屋子里就坐在椅子上,看她洗臉換衣裳,隨即打發了梨夢幾個出去,靜靜地問:“你心里有什么成算?” 元晚秋猶豫著,脫下腕子上一枚看似尋常的木鐲子。 凌雅崢接過來,聞了聞,反復看了看,這木鐲子果然只是尋常木頭做的,就說:“看來,你心里有了成算。” 元晚秋低頭說道:“晚秋出身卑微,祖上也沒有什么功勛,但家里祖父當街給人策字時,曾僥幸救下了一位失意的少年郎,助他喬裝逃出昏君爪牙。” “這少年郎是……” “紆國公,當日那少年郎衣著樸素,一文不名,祖父拿出全部家當攏共五兩銀子給他。他便將無聊時做下的木鐲贈給祖父的信物。雖過了許多年,物是人非,但晚秋愿意賭一賭。” “放心,這會子紆國公求賢若渴,定會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凌雅崢擺弄著木鐲子,忽地一攥住鐲子,笑道:“我替你將鐲子送到紆國公。” “多謝。”元晚秋俯身一拜,躊躇著,疑惑地問:“為何八小姐肯幫玩晚秋?” 凌雅崢說道:“自然有一件事,要請你去做。” “什么事?若是晚秋能做主,一定不會推辭。” 凌雅崢笑道:“此時說還太早,日后再說。只是,大夫人早產一事,究竟跟你有什么關系?” 元晚秋立時說道:“我也不料這次夫人會……原本還以為她又是雷聲大雨點小呢。” “這么看來,當真是另有其人了。” “……請八小姐,先別將木鐲的事,說給二少爺聽。”元晚秋低頭說。 “明白。”凌雅崢笑了,那木鐲是元晚秋的殺手锏,虧得她能忍到如今這地步才拿出來——若早拿出來,趙家哪里肯放她走?紆國公夫婦礙于人言,也干不出破人家一樁婚的事,“你去二哥那吧。” “是。” 凌雅崢將木鐲交給孟夏,叮囑說:“將木鐲送到鄔音生手上,叫他想法子立時盡快送到紆國公面前,就說,紆國公的恩人在致遠侯府受難呢。” 孟夏接了鐲子就走,還沒走遠,就聽見一陣呼喝聲傳來,才剛梳洗打扮過的元晚秋立時被兩個粗壯婆子摁在地上。 凌秦氏的婢女紅蕊蹙著眉過來說:“驚擾到八小姐了。” “這是怎么了?”凌雅崢裝糊涂地問。 紅蕊說道:“二夫人聽說了大夫人的事,只說二少爺要留著老太爺回來處置,這晚秋,要立時打發趙家領回去。” 凌雅崢暗嘆凌秦氏總算找到又能撇清自己,又能收拾元晚秋的時候了。 “jiejie……”元澄天跑了過來。 元晚秋跪在地上,叫道:“澄天,這沒你的事,快回去讀書去!” “放開我jiejie!”元澄天一鬧,肖鳳城等雁州七君子立時涌了上來,個個去抓摁住元晚秋的婆子。 “哎呦、哎呦。”婆子們虛張聲勢地捂著臉叫著。 “胡鬧、胡鬧,這成何體統?”紅蕊冷笑一聲,被推得一個趔趄,立時叫道:“將府里的閑人都叫來,就不信,他們能翻天!” 這話落下,又是一堆婆子、媳婦趕了過來。 凌雅崢好整以暇地看著鬧成一團的眾人,聽見一聲“住手”,終于瞧見凌敏吾從隔壁院子趕了過來。 “呶,那邊。”梨夢輕輕地一指。 凌雅崢這才瞧見凌智吾默不作聲地冷眼站在了門外。 “都放手!一人做事一人當,她跟姓趙的一刀兩斷,有什么道理硬把她送回趙家!”凌敏吾冷笑一聲,才要推開按住元晚秋的下人,就見凌秦氏的下人毫不畏懼他地攔住他的路。 “晚秋的老姑奶奶來了。”紅蕊看好戲地說。 凌敏吾一怔,回頭果然見個三角臉的干枯老婆子蹣跚著,叫趙家的攙扶過來。 “不能和離……我們元家你女兒,”元老姑奶奶喘了口氣,“就沒有改嫁的……晚秋,你生是趙家的人,死是趙家的鬼。” “老姑奶奶夫家貴姓?”梨夢笑盈盈地問。 元老姑奶奶人老眼不花,見梨夢臉上有疤,就以為她是下等丫鬟,頗有些倨傲地說:“我夫家,是祖上曾出過榜眼的山東連家。” “您連家的鬼,怎地管起元家的事了?”肖鳳城冷笑著說。 元老姑奶奶見肖鳳城罵她,登時鼓起眼睛,怒道:“你個小兔崽子,我是他姑奶奶,他家沒人了,就該我當家!” 元澄天冷笑道:“既然你當家,當初我父親賭博吃酒時,怎不見你來教訓?我們吃不上飯時,怎不見你來接濟?” “哎呦哎呦,我自家還揭不鍋……” “你自家,那就是說,還是兩家了?”凌敏吾冷笑一聲,推開兩個媳婦走到元晚秋面前,“晚秋,你……” 紅蕊發話道:“誰也別在這喧嘩,驚擾到老太爺,哪個擔當得起?快將元晚秋送出去。” “老太爺……”元澄天恍惚了一下,立時拉著肖鳳城說,“走,咱們找老太爺評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