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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償我平生不足(重生種田)在線閱讀 - 第12節

第12節

    暖風熏楊柳,凌雅崢站在墻角下,頭回子踟躕起來,莫三跟元晚秋歷經千難萬險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事令她難以忽視;但倘若依著前世,人人都有定數,她豈不是又要落得孤家寡人一個?

    “怎么自己一個人在太陽底下站著,你也被人擠兌了?”斜地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卻是凌韶吾穿著一身寶藍錦衣垂頭喪氣地過來了。

    鄔簫語眼神一亮,迎上去說道:“少爺,小姐并非叫人擠兌了,是方才梨夢不知在小姐耳邊說什么,就叫小姐呆呆地愣住?!?/br>
    “梨夢?”凌韶吾望向梨夢。

    梨夢坦然地笑道:“五少爺叫人擠兌了?”

    凌韶吾臉上驀然漲紅,攥著拳頭,嘆道:“父親做的糊涂事,旁人嘲諷起來,叫我同仇敵愾不是,出言袒護也不是——大meimei,趁著旁人家還沒來,我先跟外祖母、祖母告罪一聲,先離了外祖家,不知你要不要隨著我出去?”

    “出去,去哪兒?”凌雅崢微微瞇眼,伸手將飛到臉頰上的一片柳葉取下來,暗道若是凌韶吾說是育嬰堂,那鄔音生就等著吃不了兜著走。

    “去育嬰堂,先前不是有人誹謗meimei眼皮子淺,扣了姓謝的東西嗎?我已經打發音生、孝卿回府去拿了點心、果子來,待咱們將銀子花一些在育嬰堂里頭,誰敢再提,就打了誰的嘴?!绷枭匚崂蠚鈾M秋地一嘆,只覺身上擔子重若千鈞。

    “我也隨著哥哥去育嬰堂走一遭?!绷柩艒樳€當凌韶吾粗枝大葉,不想他這般心細,竟有些對他刮目相看——雖這心細,十有八、九是在鄔音生的引領之下才有的。

    “小姐!”一直含羞帶怯偷偷看向凌韶吾的鄔簫語被凌雅崢一語驚醒,忙道,“育嬰堂那個地方,烏煙瘴氣滿地都是有爹生沒娘教的小兒,小姐去了,萬一被人沖撞了,那可怎么著?”

    “當咱們帶去的人都是死的?況且年歲大一點子的,都攆出育嬰堂自力更生了,剩下的都是些毛孩子,怕誰頂撞?”凌韶吾渾不在意地領著凌雅崢就向柳老夫人院子去。

    鄔簫語唯恐惹凌韶吾厭惡,忙閉了嘴。

    四人走到柳老夫人屋子外,忽地聽里頭凌古氏按捺不住怒氣地喝道“穆氏,好大的威風,躲著我,悄不支聲地便給雅文訂了親!”

    “jiejie、老夫人,”穆老姨娘著急著分辨,“這都是老太爺的意思,若不是柳老jiejie說破,我也不知道呢!”

    “好一個不知道!看來,是沒人將我這老夫人放在眼中了!”凌古氏氣咻咻地怒道。

    凌韶吾忍不住蹙眉,隱隱為凌古氏打抱不平;凌雅崢隔岸觀火,因凌古氏也是幫兇之一,樂得看笑話。

    “五少爺、八小姐來了。”門前婢女打了簾子,凌韶吾尷尬地咳嗽一聲,帶著凌雅崢跨過門檻走進去。

    只瞧著旁人家的老夫人、夫人還未到,柳老夫人事不關己地坐在正座上,一任左手邊坐著的凌古氏怒不可遏、斜簽著身子坐在右手邊的穆老姨娘故作惶恐不安。

    “韶吾、崢兒怎么過來了?是表兄弟表姊妹怠慢了?”柳老夫人笑吟吟地問。

    凌韶吾忍不住覷了凌古氏一眼,隨后說道:“祖母、外祖母,孫兒有心帶著崢兒去育嬰堂里瞧一瞧,也免得,叫我們兄弟隨了父親那只知道風花雪月、不問民間疾苦的性子?!?/br>
    凌古氏臉上一僵,疑心這話是說她的,勉強地點了點頭。

    柳老夫人知道凌韶吾兄妹是夾在凌尤勝、柳如眉之間不自在,嘆息一聲,說道:“育嬰堂那邊,紆國公夫人也曾去過,去一去也無妨。多帶些人護著,再多帶些點心過去散給那些可憐見的孩子?!?/br>
    “是?!绷柩艒槕艘宦暋?/br>
    凌古氏咳嗽一聲,叮囑凌韶吾:“去前頭跟你祖父說一聲,敏吾、妙吾的事,我心里已經有了決斷,叫你祖母只管cao心外頭的大事,這些家中小事,就莫費心了。”

    “……是?!绷枭匚釋⑻蒙系牧桢X氏、凌秦氏覷了一眼,應了一聲,帶著凌雅崢退了出去。

    待出來了走出一截路,凌韶吾驚疑不定地說:“祖母是要拿著二哥、四哥的親事,敲打老姨娘不成?”

    “只怕敲打不成,反倒砸了自己的腳?!绷柩艒樰p笑一聲,“哥哥別摻和在里頭,祖母連七jiejie的親事都過問了,對二哥、四哥的親事,還能沒個成算?”

    凌韶吾蹙眉,冷笑道:“大房庶出的都有了好歸處,咱們二房、三房……”

    “哥哥別自作多情,二房跟大房要好得很?!?/br>
    凌韶吾一默,怔怔地說:“這斷然不是,好歹,父親跟二伯一母所出,同氣連枝?!?/br>
    “太過一廂情愿,就是自取其辱?!绷柩艒樳@話,既是提醒自己,也是點醒凌韶吾。

    凌韶吾先沉默不語,隨后嘆道:“便是骨rou至親,也逃不開勢力二字。”

    “叔伯尚且如此,更何況家里小廝?據我說,哥哥不如趁著如今祖父憐憫,懇求祖父許你在育嬰堂里挑些底子好、又有志氣的帶回府里一處讀書、一處習武,那些孤兒既感激哥哥‘知遇之恩’又身為孤兒沒個旁的牽扯,將來定會對哥哥忠心耿耿?!绷柩艒槺P算著,無論如何都要搶在莫三前頭,將雁州七君子弄回家中。

    凌韶吾也不知凌雅崢怎地就順水推舟將話頭引到這上頭,握著拳頭抵在下巴上,沉吟一番,嘆道:“睿吾也靠不上了,是該像大meimei說的,多養一些親信在身邊?!?/br>
    “我在門前等著,哥哥去跟祖父回了話,再來這邊接我?!?/br>
    “哎?!绷枭匚崦Υ蟛搅餍堑厝ち柙伳?。

    “小姐,當真去育嬰堂?”鄔簫語對后花園中閨閣女子的游園念念不忘,微微蹙著秀氣的眉毛巴巴地看著凌雅崢。

    “小姐說什么就是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問什么?”梨夢挑眉訓斥道。

    鄔簫語癟了癟嘴,生了一會子悶氣,覷見一道清影過來,忙說道:“那是住在咱們家的元少爺?”

    凌雅崢一怔之后回頭,果然瞅見凌韶吾帶著清瘦文弱的關紹緩緩走了過來,在生性魯直的凌韶吾身邊,關紹滿身的書卷氣顯得越發濃厚。

    “崢兒,祖父說,請關小叔替咱們把關選人?!绷枭匚嵬P紹時,眼珠子忍不住向跟隨在關紹身后的俠客曾閱世身上瞟去。

    凌雅崢求之不得,只覺有關紹、曾閱世教導,凌韶吾文章、武功都當如前世般一日千里,款款福身說:“勞煩關小叔了。”瞅了一眼關紹上有淤血的指甲,不禁為他倒抽一口氣。

    關紹握著一柄鹿骨折扇,在面前搖晃兩下,認出凌雅崢是那日桃花溪邊少女,疑惑地想:這人為何見了我便是一副一見如故模樣?雖疑惑,卻親昵地笑說道:“還是叫我關大哥吧,不過略長你們一二歲,稱呼小叔,未免有些太過恭敬,反而叫人不好親近?!?/br>
    “哎,關大哥,”反正凌詠年不在,凌韶吾從善如流地應著,又對神色冷淡的曾閱世一拱手,“曾大俠?!?/br>
    曾閱世微微彎腰,算是還禮。

    “小姐,轎子來了?!崩鎵籼嵝岩宦?,便攙扶著凌雅崢上轎子,因只有一頂轎子,便跟鄔簫語也上了轎子。

    待轎子上的瓔珞晃蕩起來,鄔簫語掩著嘴,小聲地在凌雅崢耳邊說,“不愧是宰輔家的公子,一瞧便是滿腹詩書的人?!?/br>
    凌雅崢微微撩開簾子,覷見凌韶吾上躥下跳地纏著曾閱世要習武,忍不住笑了一笑。

    只要沒有給凌雅嶸取藥那檔子事,將來紆國公登基,凌韶吾隨著關紹同朝為官,這輩子就算是熬過大風大浪了。

    前面走著的關紹納悶地回頭,對上凌雅崢的笑眼,含笑點頭,轉過身來,暗道關宰輔之子的身份,就這般好用,能叫致遠侯府的千金這般親切待他?就不知他的真名真姓說出來,那垂瓔轎子里嬌滴滴的小姐,會不會嚇得花容失色……

    “曾大俠,你那套揚名天下的劍法,教給我吧——不學一套,只學個一招半式就好?!绷枭匚峋o跟著曾閱世不放,一張稚嫩臉龐幾乎貼在曾閱世手臂上。

    曾閱世緊緊地閉著嘴一言不發。

    凌韶吾無法,又去纏著關紹,“關大哥,你替我求求曾大俠?!?/br>
    “關某從不做強人所難的事,不過,”關紹覷見鼻青臉腫、一拐一瘸的凌尤勝觍顏捧著畫卷進了柳家門,話音一轉,“曾大俠并不攔著我教導凌五弟吧?”

    “唔。”曾閱世吱了一聲,暗道關紹莫非還要策反凌韶吾不成?

    “當真?師父,請受弟子一拜?!绷枭匚嵊幸獠豢戳栌葎伲首鳉g天喜地地向關紹拜去。

    “這樣客套,我反倒不好教導你了?!标P紹輕笑一聲,耳畔聽見柳承恩一聲怒喝,便去看凌韶吾神色。

    柳承恩那一聲如雷貫耳的“滾”字,凌韶吾自然聽見了,哼了一聲,扭頭瞅見柳承恩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凌尤勝的畫卷撕成一片片,低聲啐道:“活該!”

    父子之間,竟如此水火不容……關紹忍不住一嘆。

    轎子里,凌雅崢也瞅見了凌尤勝的狼狽之態,唾罵了一聲“活該”,再瞧前面英姿颯爽的凌韶吾、風姿雅望的關紹、清冷灑脫的曾閱世,暗道這三人撇去凌韶吾,其他兩個那般性情才學,都是莫三必要結交之人,帶著他們去,饒是那元晚秋生得花容月貌,莫三也要乖乖地走到她這邊——只是前世不知出了什么事,竟叫本該最投契的莫三、關紹,那般尷尬地不親不疏。

    育嬰堂里,正領著雁州七君子擺弄一只碩大粗糙破布風箏的莫謙齋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抬頭望了眼天,揉了揉發燙的耳朵,罵道:“哪個孫子惦記爺爺呢!”

    作者有話要說:

    ☆、如臨大敵

    離著育嬰堂還有不少路程的大街上,凌雅崢好整以暇地閉目養神。

    “怎地這雁州城,不像聽說的那樣繁華阜盛?”

    凌雅崢眼睫一顫,撩開簾子向外一看,果然如前面騎馬的關紹所說,大街上冷清了不少,只有些許幾人鼓足膽量沿街擺攤。

    “大抵是大賢段先生沒了,紆國公府抓朝廷探子,百姓們不知情,聽見一些風吹草動,便草木皆兵地躲在家里吧。過兩日便都出來了。”凌韶吾耐下心來解釋。

    “原來如此,前頭要去拜訪府里的諸位門客先生,卻被宋止庵宋管家攔住,據說,謀害段先生的罪魁禍首還沒找到,不知侯府里,是否也要抓探子?”關紹又問。

    “大抵是了?!绷枭匚嵩诖蠼稚铣蛞娨幻婧L箏描畫得十分靈動,便丟給鄔音生一角銀子,“去買了吧,常見你偷偷做風箏,不如去買一個吧?!?/br>
    “哎。”鄔音生忙接了銀子向攤子上去。

    “尊府宋管家,瞧著與旁人家的管家十分不同,不知這宋管家是什么來歷?”關紹再問。

    凌韶吾笑說道:“細說起來,我們宋管家也是個大賢,當年朝綱不正,宋管家滿腹才華屈尊降貴在古家做了管事,后頭隨著祖母進了凌家。如今大抵是上了歲數了,雖是近水樓臺,宋管家也不肯再問天下事——祖父常說,興許是常替祖母料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消磨了意志,宋管家才安心留在我們家呢。”

    “原來如此。”關紹惋惜地一嘆。

    凌雅崢靜靜地聽著前面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聲,暗嘆這也算是歲月靜好。

    不知不覺間出了城門,聽見一陣喧嘩的兒童笑罵聲,凌雅崢料到離著育嬰堂不遠了,便有心撩開簾子去看外面的草長鶯飛,誰知簾子剛剛撩起,一只竹竿做的碩大風箏直直地向窗子搗了過來。

    凌雅崢險險地避讓開,覷見那風箏上還系著一截袖子,便撩開簾子去看。

    “哎,你們這些混小子,快將我放下來!”風箏底下有人罵了一聲。

    凌雅崢將簾子大大地撩起,覷見一人被綁縛在風箏上動彈不得,不禁失笑,“莫三哥好興致?”

    風箏骨架卡在轎窗上,莫三費力地抬頭,白生生的額頭上頂著三道抬頭紋,“原來是凌家妹子?!?/br>
    “莫三哥打抱不平就罷了,怎地不去給我外祖父祝壽,留在這城郊玩風箏?玩風箏就罷了,怎不找個山頭飛下來?這一馬平川的地,怎么飛得起來?”凌雅崢撥開那竹竿,左右郊外閑人不多,便帶著梨夢、鄔簫語下了轎子。

    “回小姐,莫三少爺是騎著馬飛起來的?!币话鸦腥麸L吹細紗般綿柔的女音傳來。

    凌雅崢回頭,便見轎子邊,一個荊釵布衣的少女著急得額頭沁出汗水地催促七個小兒將莫三從風箏上解下來。

    “先將轎子挪開了,才好將莫三少爺解下來。”凌雅崢瞅著那少女,斷定她就是元晚秋了,先納罕挨了毒打,怎地元晚秋粉面依舊?畢竟,以她淺薄的見識,若當真厭憎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住要去掌摑她的臉的。

    “莫三,你這弄得是什么玩意?”凌韶吾笑嘻嘻地伸手一抓,趁著轎夫挪動轎子,抓著風箏上的竹竿將莫三抓了起來。

    “原來凌五哥也來了,方才沒瞧見?!蹦移ばδ樀卣竞?,挪動脖子向轎子邊一望,覷見有一面之緣的關紹也在,悻悻地琢磨著如何脫身——瞧著關紹已經跟致遠侯府的少爺、小姐交好,可見他能耐大著呢,他可不能稀里糊涂也跟關紹好得一塌糊涂。心里盤算著,動了動被綁縛住的手腳,慚愧地說道:“關世叔,失禮了,曾大俠,失禮了。”

    關紹饒有趣味地拍了拍莫三背后的風箏,記起那一日人人迎接公侯他,唯獨這小子不捧場地“逃之夭夭”,忽然說道:“曾大俠馬術其精無比,不如,請曾大俠騎馬,帶著莫兄弟的風箏飛一飛?”

    “好主意。”凌韶吾登時擊掌贊同。

    莫非,關紹看穿了他的心思,要治死他?莫三后背上留下一滴冷汗,嘴里哎呦哎呦地叫著,“快瞧瞧,我傷到臉面沒有?”

    元晚秋站得近,手一抬露出一截青紅的手腕,拂開莫三額頭上掉下的發絲,善解人意地說:“雖臉上沒有傷,但剛才那么重地撞到轎子上,只怕身上……”

    “男子漢,大丈夫,不拘小節。”凌韶吾拍著莫三后背上的風箏,連連贊嘆,“到底是莫三,這樣的玩意,都能想到?!?/br>
    “莫三兄弟,莫非,是不信曾大俠的馬術?”關紹握拳咳嗽一聲,覷著一地的小兒,和藹地撫摸過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兒的額頭。

    曾閱世眉毛一挑。

    莫三忙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澄天、鳳城,仔細瞧一瞧,風箏壞了沒了,待回頭,請曾大俠騎馬帶我飛一段。”心里不禁叫苦不迭,只覺若不是偷懶不去柳家應承,便也沒有如今這檔子事;但再怎么想,關紹都應當沒膽子害他才是。

    “別飛了,仔細跌下來?!绷柩艒樐爻蛄岁P紹一眼,不知是回憶里將關紹想得太完美無瑕,還是因凌尤勝、謝莞顏的緣故,瞧見誰都要懷疑一番,總覺得,關紹看莫三時,帶了兩分敵意。

    “放心,莫三不是禁不住摔打的人!”凌韶吾重重地拍了拍莫三的肩膀。

    “罷了,不必試了——我與曾大俠算是初來乍到,莫三兄弟信不過我們,也是人之常情。”關紹以退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