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 劉泠醒后,借著錦衣衛對不住她的原因,百般奴役沈宴。沈宴無可無不可,從善如流。只要劉泠愿意揭過這茬,他伺候她也沒什么。 沈宴的重點,還是放在了云奕逃走這事上。 錦衣衛一直在查這件事,程淮的信息沒查到多少,倒有了另外一個有趣的發現。羅凡帶來兩個獵戶,說劉泠回來的那天清晨,這兩人路過劉泠被困的地方,劉泠同樣沒向他們求救。 “我問過大夫,郡主傷不重,到我找到她時,該是累得睡著。這兩獵戶在我之前就路過那陷阱,郡主也不呼救,她會不會是要隱瞞什么重要情報?”羅凡提出自己的疑問。 由此,沈宴專門跟羅凡去了那地方一趟。兩人跳下去,羅凡在洞中一派搜索,并沒有搜到什么。他回頭時,看到沈宴撿起幾根斷了的藤繩。 沈宴臉色鐵青。 “沈大人?!”羅凡不知他為何如此失態。 半晌,沈宴才揉了揉額角,神情難言地握緊手中藤繩,“那晚初初被困,郡主曾經自救過。但應該只有這么一次。” “啊?” “之后你喊她,她沒有應。她回我說她沒聽見,但其實她聽見了。第二天早上,獵戶經過,高聲交談,她也是聽到的,她就是沒求救。” “這、這只是沈大人你的猜測,說不定郡主當時昏了,大夫診斷錯了。”羅凡這樣辯解,但他神情已經變得古怪了。 “她被摔入洞中,傷勢沒嚴重到足以昏迷的地步。除非睡著,她絕不至于痛暈過去。但當時是在野外獵獸陷阱中,以你對郡主的了解,她像是那種身處危險、還神經粗大得能睡著的人嗎?” “……不像。” 沈宴閉了閉眼,壓抑胸中萬千翻涌情緒,低聲,“所以,她是在自殺。” “……!” 羅凡不想信,可沈大人的判斷力不會錯。一時間,他的心情也沉下。 “不要說出去。”沈宴聲音再低。 羅凡點頭,發現沈宴的神色已極為牽強。他雖然開過沈宴和郡主的玩笑,但實際知道沈宴和郡主并無牽扯。因此見沈宴如此情態,心中微奇,只作不知。 ☆、第11章 沈大人心軟 長樂郡主劉泠,是個很復雜的人物。她在沈宴面前表現出對他的極大興趣,除此之外言行都很正常,沈宴真看不出她有“求死”的想法。 沈宴和手下回到寺中,進院時得人通報,劉泠帶人進他們錦衣衛的地盤,要闖去見云奕。沈宴心中一凜,當即趕去。 楊曄等侍衛正和錦衣衛僵持著,劉泠作為郡主享有特權,她要硬闖,沒人敢傷她。沈宴和羅凡等人到院中,院子里的錦衣衛和廣平王府的侍衛正酣戰。沈宴目光橫掃,沒有見到劉泠的身影,而看守云奕的房門半開,門在風中凄楚地搖晃。 屋內,云奕耷拉著腦袋想事情,門被人從外踹開,劉泠冷著臉,出現在了門口。 云奕看著一身干爽,并沒有被用私刑折磨。他抬眼,吃驚地看著向他走來的麗人。 劉泠著裝素雅,米白搭配淺橘,一身衣裳以精致的花宮緞為原料,剪裁簡單。裙幔從腰線往下,繡著一枝梅花,枝干遒勁,花樣清冷。她這么優雅的姑娘,和掛滿刑具的屋子一點也不搭。 云奕看著她的樣子,有些搞不清狀況。 他看到劉泠神色輕松,背手走向他。又聽到屋外的打斗聲,云奕目光微閃,喃聲,“你……總不會是要救我出去吧?” “說不定呢。”劉泠道。 “……” “背過身去,”劉泠命令,見云奕看著她發呆,解釋道,“我有鑰匙。” 云奕不敢相信劉泠真的會救自己,可他聽到的打斗聲不會錯,劉泠堂堂郡主,又何必騙自己?狐疑中,他真的背過了身。 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劉泠看著云奕背身,猛地從身后提起一根鐵棍,向著云奕的膝蓋骨重重揮去。她時機抓得穩,云奕毫無提防,腿發軟,被她一棍子抽得跌跪在地。 咔擦。 骨頭敲碎聲。 “嗷——”他痛叫出聲。 而劉泠的第二棍已經緊跟而去!她沒有受過系統的訓練,毫無章法,但揮棍子時,有一股狠意,像兇狼一樣。她一點也不留情,一棍又一棍,每次都重重敲在云奕的身上。 云奕手腳都被鎖鏈拷著,沒法用武功,劉泠出手狠極,他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幾滾,想逮住機會站起來,又被一棍子打在后頸。眼前發黑,再次倒地。 “你、你……”云奕有些慌了,他上身下伏,后背遭到重擊,衣內的鮮血滲出,和舊傷混在一起,痛感加倍。 “你有病么?!”他怒道。 回答他的是落在肩上的一棍子,讓他想掙扎起的身子,又被打趴。 劉泠甩甩手中鐵棍,冷笑,“有病的是你!我劉泠從小到大,絕不吃虧。綁架綁到我頭上,我不教訓你,世人以為本郡主好欺負!” “我錯了……知錯了……” 劉泠抬腳,踩在他膝蓋骨上,狠狠碾了兩下。她把男人踩在腳下,任他求饒,勝利者的姿勢,如一個真正的女王。 門口的沈宴和羅凡都看呆了。 劉泠的棍子一招招揮在云奕身上時,羅凡這種面黑心冷的錦衣衛都覺得痛,齜著牙抽氣。 他從沒見過這么彪悍的女人! 羅凡不禁回頭望向沈宴,心有余悸,聲音顫抖,“……沈大人,你真覺得她這樣的人,會自殺?”他臉上是“你開什么玩笑”的表情:強悍成這樣的女人,別人會自殺,她不會。 她送別人去自殺還差不多! “……”沈宴沉默。 羅凡被劉泠嚇住的時候,沈宴快步上前,抓住劉泠的手臂,把她往后拉去。云奕見到自己平時最怕碰上的沈大人,現在是滿腔的感激涕零,“沈大人救我……沈大人您真是好人!” 劉泠無所謂地看著拽住她手臂的沈宴,因方才的激烈動作而小臉暈紅,眸子燦亮,甚有生氣。 沈宴皺著眉,“你干什么?” 劉泠看著他漂亮的眉骨,目光不自禁落在他眼下的疤痕上,默默在心中贊嘆:連生氣都這么好看。 “他那晚威脅我,還差點殺死我,我不可能放過他。”看沈宴眉峰不展,她聲音清清冷冷的,“就算是你,也不能攔我。” “沈大人救命啊!”云奕緊張地抓著青年垂下的團花曳撒,唯恐沈大人把自己交到這女羅剎手中。他本是朝廷命犯,錦衣衛有話要問他,折磨他也不會把他往死里打,哪像這可怕的小女子…… 沈宴這才恍然,劉泠是為她那晚的險惡遭遇報仇。 他頓了頓,“云奕是朝廷命犯,現在是我的人,我不能把他交給你。” “沈大人明鑒!”云奕感動得快哭了。 劉泠表情嘲弄,推開沈宴拉她的手臂,還想再動手。無奈她氣勢洶洶,卻掙不開沈宴看似輕松的鉗制。這讓她的氣勢打個折,不禁狼狽幾分。 “放手!”劉泠眉眼浸在雪水中一般涼。 “你先冷靜。”沈宴道。 冷靜! 關他什么事! 劉泠剜向他的眼神如飛刀。 “你先冷靜。”沈宴又說了一遍。 “你給我……”劉泠發怒,話卻卡住。 因為青年垂了眼,在她耳邊低聲,“冷靜,不要把他打死了。” “……”劉泠忽然靜下來,狐疑地看著他:他的意思……是她想多了嗎? 沈宴淡聲,“打死他,我不好交代。” 他說完,便松開了劉泠,往后退開兩步,把空間讓出來。兩人面對面望兩眼,沈宴轉身往外走,提走了探頭探腦的羅凡,順手體貼地關上了門。 “……”劉泠面無表情。 面無表情半天,她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笑容。她轉頭看向那扇并沒關嚴實的門,靜靜地、深情地看。好像有透視眼般,能看到門外靠立的青年——他高大而沉靜,又難說話,又好說話……他身上有她以前不知道的溫柔。 他就算站在黑壓壓一片錦衣衛中,那也是瓊枝照眼。 劉泠對這個莫名其妙撞到自己手中的沈大人,熱度更熾烈了。 心里想著沈宴,劉泠針對云奕的氣性,漸沒有那么大了。她心里難受得承受不住時,便需要外力來發泄。活著那么累,她得找到動力啊。 在陸銘山之后,沈宴就是天外飛來的動力。 他那么難搞,她越挫越勇。 劉泠當然沒有打死云奕,她只是把云奕打暈了。發泄完心中怒火,心情平靜了許多。她開門出去,雙方人馬都被遣散,劉泠一眼看到院中蒼郁古樹下,沈宴在和一錦衣衛說話。 她看了一會兒:青年站姿筆直,甘棠茂植。他是一把尚方寶劍,出不出劍,都一樣的凌厲。劉泠現在心情好,看沈宴就愈發順眼。 劉泠走前幾步,倚著欄桿,大大方方地欣賞沈宴的盛世美顏。她這么直接的目光,院中樹下,沈宴對面的錦衣衛有些不自在,干笑著看了那邊好幾眼,“沈大人,繪像的事先這樣吧?” 沈宴順著對方的目光回頭,看到了庭前的劉泠。劉泠抱著胸,對他的回望也不躲閃。沈宴一揚目,向劉泠招了招手。 “我?”劉泠指指自己。 沈宴點頭,“過來。” 劉泠站直身子,受寵若驚地走向沈宴。多稀奇啊,沈宴對她一貫棺材臉,今天對她的好幾次關懷,讓劉泠頗為意外。她嘖嘖,“還挺有人情味么。” 站到沈宴身旁,劉泠尚一句話未說,肩膀便被沈宴抓過。沈宴手扶在她肩上,跟對面的手下比劃了下,“給太后準備的畫像,大概就這么高。”他在劉泠肩頭平行劃了一條線。 “……哦哦哦。”錦衣衛尷尬。 “……”劉泠的臉黑沉沉的。 她是一把用來量東西的尺子嗎? 沈宴嘲諷她的手段,實在太討厭了。 但也許是方才針對云奕時,發xiele太多的怒氣。現在,劉泠只是瞪著沈宴,心里并不怎么氣。人走后,她問沈宴,“你現在答應護送我一同回京嗎?” “嗯。”因為她被脅迫一事,錦衣衛總得做些退讓。 劉泠很滿意,她才要跟沈宴再聊兩句,侍女們走了過來,楊曄等人也在院外探頭。劉泠蹙眉:這么多人跟著,真是不方便上沈宴啊。 “我晚上去找你。”劉泠跟沈宴說。 “我有事。” 劉泠笑意玩味——他又開始了。 “我還你腰牌,你不要?”劉泠伸手勾了勾他垂在身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