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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丫鬟春時在線閱讀 - 第42節

第42節

    小公子細細一看肌膚白皙細膩,咽喉處光滑一片,燈光下纖長的睫毛宛如輕蝶,原來“他”,竟是個“她”。

    潘鳳真邁步進了店,隨意翻了翻賬簿,一眼望去沒什么問題,便擱下它道:“還沒查出來?”

    不是來查賬的。

    站在掌柜身后的賬房先生松了一口氣。小姐十四歲接管鋪子,到如今也有兩年了,從最開始的被人看不起,到每次都能穩穩扇那些人的巴掌,溧陽的人都知道,潘家如今主事的雖是個姑娘家,卻不比任何一個男子差。

    每次小姐查賬,一點細微的疏漏都能被看出來,而看出來的結果就是要扣工錢!賬房先生摸著一腦門兒的冷汗,這次算是僥幸過關,回頭還得再細細檢查一遍才是。

    他松了口氣,站在前頭的掌柜卻暗暗叫苦,他哭喪著臉:“還沒查到。”

    自從去年家主去世,小姐在葬禮上被那人幫了一把,就一直惦記著人家。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他們家小姐許是太熱情,失了女子的矜持,竟把人嚇跑了。

    跑了也不要緊,反正知道他是誰,以潘家的勢力還怕找不到?知道那人是三皇子身邊的暗衛,姓薄,潘家便立即暗中查探??裳矍浦荒陼r間都過去了,除了知道這人叫薄崢之外,竟半分他的消息都無。

    每半個月小姐都要來問一次,回回都以失望結尾。問了多少次,就失望了多少次。

    望著潘鳳真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掌柜汗顏,再這么下去,他這掌柜的是不是就不用干了?

    不過他顯然低估了自家小姐的耐心。潘鳳真怔了一會兒,便握緊手中折扇,冷冷一笑,眼中閃動著越發興味盎然的光。薄崢……你躲啊,躲得了一時,你能躲得了一世嗎?!

    時光匆匆掠過,一轉眼又是兩年。替丈夫守孝滿了三年,潘夫人陳善終于忍不住,試探地問女兒,有沒有要跟著她一道去外祖家看看的念頭。

    陳善問的小心翼翼,蓋因女兒的性子她實在掌控不來。小時候的潘鳳真被當作男孩兒一般教養,導致她雖然生得美麗,性子卻是個十足十的男兒。女兒家的嬌羞溫柔她沒有,男子的果斷堅毅倒極為明顯。這性子掌管潘家適合,做個內宅手握重權的主母也適合,保管叫底下的妾室服服帖帖大氣也不敢喘,可前提是……她得愿意嫁人!

    女兒不愿嫁人,想起這個陳善就頭疼。一眨眼她就十七快十八了,快成了老姑娘,總這樣耗著算怎么回事?鳳真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一兩分,多半是因為葬禮上碰見的那個冷面護衛。

    想起這個,陳善頭疼的越發厲害了。那護衛渾身殺氣,一看干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活,這樣的人能是良配嗎?能嗎?!

    “前些日子你外祖母來信,說想念我們母女,還有你從小一道玩耍的三個表哥,兩個都娶了表嫂,前兩年你兩個表嫂又生了女兒,如今陳家人丁興旺,你不想去看看?”陳善笑瞇瞇地問,老三天馳還沒娶親,雖然他身子不大好,病弱了些,可他小時候生得就很好看,女兒從前還悄悄對自己說很喜歡三表哥呢!

    趁著這機會把她的終身大事解決了,不是好得很么?

    潘鳳真鳳眼一掃,就看透了母親的想法。雖然覺得有些可笑,不過她在溧陽也待夠了,能出去是件好事,便點頭應下。

    陳善大喜,生怕她反悔,連夜收拾好行李便帶著她上了路。

    到了陳家沒多久,潘鳳真就覺得她這趟來得值了。父親是潘家家主,母親是很有幾分手段的主母,壓得底下妾室大氣也不敢出不說,子嗣也沒幾個。潘鳳真作為唯一的嫡女,甚至是唯一的孩子長大,受盡寵愛,完全不知道還有像陳家這般的存在。

    一個不愿放權的祖母,兩個互相爭斗的兒媳,孫輩表面和睦,一堆亂七八糟的妾室和庶子女,陳家真是亂得可以。

    也許她的野心全部遺傳自曾氏,是以看見曾氏的時候,她們之間莫名有些熟悉感。但也許是兩個擁有相似野心女人之間的排斥,潘鳳真很快發現,她和曾氏親不起來。

    即使表面上表現得再親昵,她始終不喜歡曾氏,即使她很欣賞曾氏的手段。

    住了沒一陣她就厭倦了,在祖母面前裝溫柔的外孫女實在鬧得她很不舒服。母親在她面前沒少夸三表哥,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無非是怕自己老了嫁不出去了,自家有個現成的,就恨不得立刻讓他們拜堂成親唄。

    不過三表哥長得……確實很不錯。

    陳善試探著問起她的時候,她說要仔細思量思量。望著陳善立刻高興起來的面容,她回了房,真的認真思考起來了。

    不過,想的卻不是三表哥。

    她九歲的時候就跟著父親一道學做生意。一年年過去,隨著父親身體漸漸差下去,鋪子里的生意也逐漸移交給她。直到十四歲那年,父親徹底病倒,而她也完全接管了潘家。

    接管潘家之后她遇到過很多困難,每一次都面臨兩難的抉擇。每一次都會有人等著看她的笑話,她卻每一次都能打個漂亮的翻身仗,狠狠扇那群人的耳光。大家驚嘆她思維的縝密,考慮得精細,但只有她知道,有很多次,她靠的不是這些。

    她靠的是直覺。

    她的直覺一向極準。直覺告訴她每次應該怎么走,她每次都走對了。直覺告訴她,那個冰塊疙瘩臉上不顯,心里卻對她不一般。所以她相信一定不是她自己一廂情愿。

    就算一廂情愿又怎樣,他人都給自己親過了,難道還想不負責?!

    先答應下來,說不定那個男人聽見自己與人定親的消息,會放松警惕呢?

    到時候……呵呵。

    潘鳳真是生意人,即使動了心,也擺脫不了生意人的本質。雖然定親只是權宜之計,可若是薄崢不出現,她就真的死心,安心嫁給三表哥算了。

    看在他皮相生得還不錯的份上→ →

    這門親事她當真放了些心思上去,便派了人去查查這個三表哥。這一查不要緊,竟叫她發現母親口里除了身子稍微差一些,其余毫無缺點的三表哥,竟然私下偷偷寵著個小丫鬟!

    爺們兒寵個別小丫鬟不是什么大事,誰家少爺二十歲了還沒個通房?可聽說二舅母居然要把這丫鬟抬成妾!

    還在議親階段就抬妾進門,這不是在打她的臉么?!

    再查下去,潘鳳真驚愕地發現,底下人報說什么也查不出來了。

    查不出什么便是最大的問題!看起來無害的三表哥,私下怕隱藏著不知多少秘密。

    而她最大的愛好,就是發掘別人的秘密。

    半夜睡得正香,潘鳳真心頭忽然一跳,從夢中醒來。

    四周一片漆黑,芙蓉閣三面環水,夜里便不免有些幽幽暗暗的影子。蟬聲清明,窗紗微動,月光似水,一切看起來都與往常一樣。

    可她知道,有人來過了。

    潘鳳真再也睡不著,她起身推開窗子,四處一望,月光下湖里的荷葉搖晃,清影幢幢,映在墻上顯得還有點陰森。

    推窗的聲音驚醒了外間睡著的丫鬟金寶,她迷迷糊糊地揚聲問了一句:“小姐?”

    潘鳳真道:“無事,我口渴了,起身喝口水,你不必伺候?!?/br>
    說著,她嘴角一勾。

    金寶是她貼身丫鬟,從小花了大價錢,請了師父教她武功保護自己,尋常人等閑近不得身,一點響動都會被她發現。

    能瞞過金寶來到這里又離開的人……

    潘鳳真嘴角越揚越大。

    薄崢,你終于忍不住了嗎?

    表妹薄護衛 番外2

    親事到底沒議成,男女雙方似乎都不大有熱情,潘鳳真一開始還有些不甘,為了個小丫鬟落她們母女的臉,她這三表哥未免太不給自己面子了。

    懷著某種惡意的念頭,潘鳳真悄悄與三小院的丫鬟們有了些接觸。和縱橫商場許多年的潘鳳真比起來,春時稚嫩得就像個嬰兒,很快就對她親昵起來。這一親昵,她真有點不懂了。春時生得清秀可愛,卻頂多只是個看得順眼的小美人,她也沒什么特長,繡活兒做的一般,詩書也不太通,談起生意滿眼冒星星,正是內宅里最普通的丫鬟。

    三表哥喜歡的就是這么個人么?

    但漸漸地,春明沒了,春繡沒了,周姨娘沒了,提上去的明珠也被壓了一頭,三小院剩下的,正是當初她不大瞧得上的那個蠢笨小丫鬟。

    她不得不把春時看在眼里。

    看得久了,在最初的蠢笨外表下,潘鳳真慢慢發現,其實這丫頭一點都不笨,或者說,她笨得恰到好處。她知道什么不該她管,什么不該她聽,于是就乖順地守在那道線之后。她性子柔和,表面上看任人揉搓是個好欺負的,可實際上呢?柔中帶剛,也許只有觸及到她在乎的人的時候,她才會強硬起來。

    她不會撒嬌,不懂女人的嫵媚處,可也不會故作姿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心情莫名就放松了。

    潘鳳真慢慢嘆了一聲。

    她覺得春時逐漸接受了自己,可自己何嘗沒有漸漸接受春時呢?

    一柔一剛,她和春時最后求的其實都是一樣的結果。只是她的柔是裝在表面上,而春時是真正柔在骨子里。

    三表哥這樣的人,工于心計,能做到數十年隱忍不發,怕最需要的,也就是這么一泓清流吧?

    對薄崢……也許她該換一種姿態了。

    繼孔家小姐逃婚的新聞之后,沉寂沒多久的淮陽又變得熱鬧起來,這一次不是陳家少爺,卻也差不離。陳家出嫁的姑太太領了女兒回娘家小住,溧陽沒有合適的人,便打算在淮陽選一門親。

    “這姑太太嫁的人可不一般!那是潘家!潘家就這么一個嫡親的女兒,誰要娶了她,可不就一步登天了么?”

    “聽說那潘姑娘打算招婿入贅,這……怕不好吧?”

    遲疑的人是個有幾分傲骨的清秀書生,可惜他話音方落就被一群人狠狠嘲笑一通。

    “你懂什么?招婿入贅,生的孩子難道就不是你的了?娶了潘家姑娘,下輩子衣食無憂,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還在乎什么姓嗎?你清高,別人可不清高!”

    字字句句傳入街角一人的耳中,那人長相普通,放在人群中就會瞬間淹沒,然而他身量高挑,渾身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質,使得身邊形成了一塊方圓三寸的空地。

    她要招婿了。

    五個字蹦進腦海,那雙一直死氣沉沉的眼睛忽地閃了一下,卻也只閃了一下,又瞬間恢復沉寂。

    鄴梁大亂,大皇子和二皇子相爭,禍及三皇子。他拼死護送三皇子離開鄴梁來到淮陽,卻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了她。然而奪位正是關鍵時刻,哪有心思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真沒想過嗎?

    薄崢在心底悄悄問了自己一遍。

    不待回答,他轉身離開。

    夜涼如水。

    薄崢一襲夜行衣,穿梭在茫茫夜色里。芙蓉閣遠離陳家其余的院落,獨居水畔,他來回數十次,閉著眼睛都能摸熟路線。

    挪開屋頂一塊瓦,他俯身朝下看。屋內沒點燈,幽暗一片,卻阻擋不了他極佳的夜視能力。隔著薄薄一層紗帳,他隱約看見床上躺著個少女,呼吸平穩,面色還帶著熟睡中的淡淡緋色,時不時輕皺眉頭,嘴角一動一動。

    薄崢嘴角一勾,冷漠的眼里顯出幾分暖意。

    睡著的時候,倒真有幾分少女的影子,哪像平時,總愛做男裝打扮?真難想象日后嫁了人她梳做婦人發髻,撫養膝下孩兒的模樣。

    嫁人……

    想起白日在外聽見的傳言,薄崢終于按捺不住,從房頂一躍而下,落地無聲。明知道這樣不對,他還是這么做了,就當是最后一次見她,日后就放在心里掛念吧。

    窗戶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修長的身影伴著月光一道落進房里,屋內睡著的少女,和屋外守夜的丫鬟都沒察覺。

    他忍不住走得近一點,再近一點,好看清她的臉。然而那層紗太密,他還是只能看個隱約,無數次想起最后一次這樣的話,薄崢再次走上前,輕輕掀開紗簾。

    心念一動,他轉身就要走,身后卻響起一聲輕喚:“薄崢!”

    那聲音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男人身形一僵,本該往外走的身體不聽話的停住。床上少女一把掀開被子,蹭蹭跑到他身后:“你總算愿意出來見我了?不躲了?!”

    “……”

    “你每次都不肯說話,好像是個啞巴,”少女站在他背后輕笑,聲音有點發抖,“我已經答應母親議親了,你轉過身看我一眼吧?!?/br>
    薄崢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抖了起來,他僵硬地轉過身子,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月光下,少女的身子白皙如玉,一絲瑕疵都無。她光裸著站在那兒,只穿了個肚兜,泄出大片春光。她的臉白的好像透明的紙,雙頰卻呈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緋紅。

    薄崢窘迫得雙眼不知該往哪兒放。他一向知道她大膽,卻從沒想過轉身迎接他的是這么一副景象。

    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粉色,夜色下被遮掩得極好。因此潘鳳真等了許久,看見的也只是他解下外衣,上前一步,披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