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點事，暫時沒辦法回去，等下周末我再回去看你們。”

    “沒事，這里很好。”

    聲音里有點兒不自知的委屈，又有點兒無助，聽得金發(fā)小哥兒一個陌生人都心里軟了，那邊想來也有所發(fā)覺，但是不好親自過來看，又免得閨女為難，問不出個究竟就只好多關(guān)心囑咐幾句。

    “好……下周末一定回去。”

    掛了電話，葉善善收拾了一下情緒，抬頭沖陸飛揚友善地一笑。

    醫(yī)院里四面白墻，她穿著米白小針織，皮膚白的像雪一樣，腮邊點這三點小雀斑，玲瓏可愛。那一笑就像純潔善良的小天使，光芒圣潔，唱著圣歌拯救世人。

    阿門。

    呂飛揚呆愣了半天，在心里給自己劃了一道十字。

    ☆、第 36 章 替身

    兩人床挨床聊了一會兒，呂飛揚覺得這小姑娘著實有趣，經(jīng)常蹦出一些充滿古意的字詞句，但是說到時人常用的東西，又會顯得懵懂，片刻，才露出燦爛的笑靨，似懂非懂的明白過來。

    又乖又可愛，讓他邊心跳加速邊納罕，現(xiàn)在還有這樣的女孩子？

    聊到口渴，他用了一杯白開水，卻見對床的小天使有些好奇又有些饞的盯著他柜子上的水果籃。他隨手撿了一個拋過去，“別客氣，隨便吃。”

    小天使葉善善一愣，捧著手里黑不溜丟紫不溜秋的果子苦大仇深。

    “……沒吃過？”他有點詫異。

    雖然山竹不便宜，但是現(xiàn)在誰還沒吃過嘗個鮮？

    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無辜稚氣，“嗯。”

    長的像矮個兒胖墩茄子，可是尋常蔬菜都要烹飪了才能上桌，籃子里擺的蘋果、香蕉、大香芒都是水果，所以她猜大約也是什么水果罷。

    呂飛揚露出白燦燦地牙笑，“來，哥給你剝。”順便貪個口頭便宜。

    “哦。”她學(xué)著他的樣子拋回去。

    一舉砸在他胸口，內(nèi)傷大咳一聲。

    果然……欺負(fù)純潔的小天使，報應(yīng)來的格外快。

    呂飛揚順過氣來，任勞任怨的給她剝山竹殼兒，他可沒學(xué)過什么技巧，單手用蠻力捏碎外壁，運氣好，里面的果子沒被擠壓走形，揭開四分五裂的碎殼，但見白攘攘一團(tuán)兒，清甜誘人。

    她一口一瓣，很快就吃完了。

    好吃。

    葉善善摸了摸肚皮，對看著她眼也不眨的金發(fā)小哥兒一笑，“你真好——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問問問！”他笑嘻嘻地應(yīng)承，“一定知無不盡，言無不盡！”

    她摸摸鼻子，“是誰送我來的？”

    “是個男人……你不知道？”

    先前以為是她的男友，現(xiàn)在看來可能只是個好心路過的陌生人，活雷鋒，這個認(rèn)知真是讓人欣喜。

    她眨眼想說什么，門咔嚓一聲打開來。

    “善善，你醒了？”富有磁性的聲音里有著壓抑的欣喜。

    男子走進(jìn)來，西裝筆挺，身材頎長，銳利的眼睛藏在金絲邊框的眼鏡下，縱然沒有刻意放出危險的氣息，只要一眼掃過，氣勢凌人，奪人呼吸。

    葉善善轉(zhuǎn)過頭和他對視，先是懵懂，而后眼里飛速地閃過許多東西，逐漸變得復(fù)雜起來。

    “陸天嶼。”她輕聲叫出了他的名字。

    陸天嶼手里提著外賣的清粥走到床邊，聽她輕輕一喚，心里觸動，眼神驀地柔軟下來，“餓不餓？你現(xiàn)在不能吃其它東西，我給你買了粥。”

    看了眼隔壁床上躺著的不著調(diào)的男人，他皺了皺眉，“醫(yī)院床位緊張，善善你暫且忍耐一下，等有了空位就換病房。”

    他很少說這么絮叨的長句，不知是關(guān)心，還是……在掩飾什么。

    她嗯了一聲，沒說別的什么，也沒發(fā)火。竟真的接受了他帶來的清粥，靠坐起來，一勺勺地放涼，安然吃起來。

    只是沒有了剛剛的笑容。

    呂飛揚也收斂起了嘴邊的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而后頗為乖覺地拉上了兩床間的淺藍(lán)擱簾。

    房間里靜了片刻。

    “你不解釋嗎？”她低著頭吃完粥，冷不丁的開口問。

    陸天嶼一怔，胸口微緊，五指不覺握緊成拳，“善善，我……”

    他一向是殺伐果決的人，但是此刻著實猶豫應(yīng)該怎么介紹，倘使一開始兩人碰面的情形自然，他自是會說“那是我前女友”，可是被她撞見尷尬的一幕，他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你不說我說。”她看著他，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我請假不是去見父母，是去見你的未婚妻，她給了我五百萬的支票讓我離開你，我沒答應(yīng)。回家后我煮了一桌你愛吃的菜，打電話給你，你說事情沒忙完……”

    未婚妻三個字讓他眉頭皺的更緊，繼而道：“我是還有工作要忙……”

    她打斷，“對，你工作忙，但是除了工作呢——談情說愛是不是也很忙？”

    其實他工作的時候，向來不喜歡別人打攪他，送飯也好，幫忙也好，出一點聲他都不高興。只是昨天心里發(fā)慌，葉善善才毛毛躁躁地送東西過去了。

    然后發(fā)現(xiàn)，她不被允許，有人卻是被允許的。

    即使被強硬地姿態(tài)抽走文件夾，被迫停止工作，他都沒有不高興，有的只是無奈，和似有若無的縱容。

    葉善善鼻子一酸。

    她知道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但是被影響到至此，作為一個看客也難免有幾分難過。和前女友接觸當(dāng)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讓原主到死也不能忘的，是另一件事。

    陸天嶼為她車禍住院的事前后奔波忙碌了一天，如今聽到她的諷刺，面色就不大好看。“佳雯回國找我，我也只是和她多聊了幾句，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你不用這樣。”

    “親昵十足地幫你按摩也不算？前兩天新聞里才播過那些足浴、發(fā)廊里的按摩女被掃黃大隊抓住，她們和女票客之間也是清白的咯……”她冷笑。

    “別把她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論！”

    她就這么揚著下巴看人，像是在笑話他到現(xiàn)在還維護(hù)那個女人，又憑什么撇清他們的曖昧關(guān)系？

    陸天嶼被她這副模樣帶出了火氣，扯了扯領(lǐng)帶，就算冷水澆頭都無法冷靜下來。

    “就算她現(xiàn)在不是我的女友，我們從小長大，也算得上是朋友。她見我工作忙碌，想幫我解壓難道不可以？我們之間沒你想的那么齷齪。你要是不喜歡，以后我不讓她靠近就是了。”

    “別啊，那多委屈你們倆純潔友善的關(guān)系，還是我們倆分手吧。”

    他一邊被刺的惱火至極，一邊見她眼睛里有水光，又是不忍，嘆了口氣說：“你乖，這個時候別鬧孩子脾氣，生氣對身體無益，等你病好了我們再說……”

    她向來乖巧懂事，要不是能看見她不覺流露出的心痛和難過，他都要懷疑這個喜歡辛辣諷刺的女人是不是他的善善了。

    “我不是孩子，你也不是孩子，陸天嶼，你以為我在哄你玩兒呢？”

    他被她鬧的沒了脾氣，氣極反笑，“那好，你說你想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道不同不相為謀！”

    隔壁傳來噗嗤一聲笑。

    呂飛揚本來因為小天使有一個出軌的男友，生出“同仇敵愾”的惱怒，驟然聽到這句古人金句安插在這段對話里，怒氣瞬間xiele，反而覺得哭笑不得。

    他幾乎能想象得到，此時小天使懵懂無措的模樣。

    葉善善果然迷茫地看向淺藍(lán)色簾布，歪頭不解。

    陸天嶼一時之間不知道是怒好，還是笑好，不禁扶住了額頭。

    寄居在里面的白薇的靈魂要是會臉紅，這個時候也一定紅的像石榴，說不準(zhǔn)還會冒熱氣。

    “……說錯了？”她傻乎乎。

    芝士已經(jīng)在虛空里笑滾過去了。

    “天惹嚕，小薇薇居然會錯這種錯，天惹嚕……”

    “呵。”

    半空里一聲冷笑傳來，它滾到一半戛然而止，四仰八叉頭埋肚皮。

    沒給白薇發(fā)作的機會，半掩的門再次被打開。

    “天嶼，你走的太急了，探望病人怎么能不買水果籃……”宋佳雯笑盈盈地走進(jìn)來。

    白薇第一次正式打量這個與自己相像的女人。

    皮膚不像葉善善這樣白得像西方的洋娃娃，一般無二的柳眉鳳眼，然而她氣質(zhì)使然，不似原來的葉善善自卑，平添幾許溫柔嫵媚。腮上也沒有烏星點點，兩縷黑發(fā)挑放在兩側(cè)，身材修長，漫步走來，稱得上是氣質(zhì)美人。

    葉善善好一會兒沒說話，陸天嶼也不見得有好臉色。

    宋佳雯笑容宛然。

    “善善是嗎？”足有七分相似的容貌相對，就像照了一枚不協(xié)調(diào)的鏡子，她卻笑得無比自然，“你好我是宋佳雯。”

    目光從她身上轉(zhuǎn)移到水果籃，再一轉(zhuǎn)，葉善善和陸天嶼對視，“你叫她過來的？”

    “她擔(dān)心你。”陸天嶼頓了下，“畢竟是因為我們倆的關(guān)系，才害得你出了車禍，她心里過意不去。”

    “你覺得我看到她會高興？”她歪了下腦袋，側(cè)身去問呂飛揚，“有女人看到第三者會歡欣愉悅嗎？”

    呂飛揚早在剛剛事態(tài)發(fā)生變化的時候就拉開了簾子，大大方方地欣賞起來，這會兒聞言忍不住又是一樂。而后神情嚴(yán)肅地說，“當(dāng)然不會。”

    “腦袋被驢踢了才會高興。”

    陸天嶼滿腹的解釋都被堵住了，頭疼地按著額頭，“佳雯你先回去。”

    “可是……”宋佳雯提著水果籃，情狀尷尬。

    “你在這里事情會更麻煩。”他平淡地開口。

    “……好。”

    “第三者小姐再見。”葉善善沖著她無辜地微笑。

    宋佳雯渾身一僵，終于忍不住透露出些許難堪的情緒，反身飛快地離開了。

    房間里的氣氛并沒有因此緩和下來，反而變得更加糟糕。陸天嶼下顎緊繃，不虞地看著葉善善，“善善，你過分了。”

    “我怎么過分了？”她心潮起伏，原本那不覺含著嘲諷的笑容慢慢變冷，激動時失手推倒了果籃。

    她堅定的信念就像它一般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