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倒是那少女,在切去了半天風的手腕之后,他手下的那些大漢們頓時怒吼著撲了上來。這紅衣少女眼波流動,纖手劃著面頰,吃吃笑道:“你們想干什么?這么多大男人,欺負個小女孩子,也不害羞么?”她嘴中還在說話,掌中銀光閃動,當先撲來的兩條大漢,已仰面倒了下去,咽喉處鮮血如涌泉飛激而起。 這少女看著溫柔又漂亮,笑容可愛,端的是玉雪可人,但這談笑間就取了兩人性命,其余人登時頓住了,不敢再動手。 那紅衣少女瞧著那飛激的鮮血,卻嘆了口氣,幽幽道:“難怪中原一點紅名震天下,我如今卻知道‘殺人不見血,劍下一點紅’這話說來簡單,做來可難?!?/br> 她回眸沖一點紅一笑,道:“你看,我手上只不過用了一點點力氣而已,他們血就流了這么多,教人瞧著怪惡心的,哪有你殺人那么文雅好看。” 一點紅冷冷地瞧著她,冷冷道:“無論誰殺誰,都不會文雅好看的。” 紅衣少女笑道:“只有你,別人殺人就是殺人,你殺人卻是藝術?!?/br> 她說完,一點紅忍不住道:“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紅衣少女嫣然道:“我怎會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我心目中最佩服的人,何況,我現在到這里來,為的就是接你?!甭牭竭@話,于凜凜皺了皺眉。這是什么?難不成是對一點紅使用美人計?就那種木頭? 一點紅皺眉:“接我?” 紅衣少女道:“你不是約了人在這里見面么?” 一點紅道:“嗯?!?/br> 紅衣少女道:“現在她們因為有要緊的事,所以不能來了,叫我來接你去。現在我既已來了,你也該走了。” 一點紅沉吟,抓起縛住于凜凜三人的繩子,拖著人就走。似乎是不愿讓外人跟著,那紅衣少女瞟了他們一眼,忽而皺眉道:“你要捉人來當狗牽著玩,怎么也不選三個漂亮的?像這種丑八怪,瞧著討厭,牽著丟人,不如打發他們回老家吧。” 語罷,她視線定在于凜凜身上,伸手一揚,小銀刀就朝于凜凜咽喉上劃了過去,只聽“錚”地一聲,黑蛇般的劍鞘格住了銀刀。 紅衣少女道:“喲,你還舍不得讓他們死么。” 一點紅冷冷道:“我要殺的人,用不著別人動手?!?/br> 少女笑道:“你還以為我會和你搶著殺人?” 少女領著一點紅往外走,楚留香卻在思考。那吳菊軒與龜茲國的叛臣說要在這沙漠客棧中等一點紅,為何忽然改變注意?又要讓這少女帶一點紅去哪里? 不過他們的疑問很快得以解釋了。他們一出門,門外竟停泊著一艘船。 在這沙漠中竟有船的存在,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已足夠神秘,卻也沒有一艘船來得令人驚奇。只見這艘船長而狹,船頭船尾都雕刻著極為精致的裝飾,華麗的船艙四周還垂著珠簾,就連西湖上的畫舫都無這般的精致華麗。 只見少女笑道:“還發什么愣,上船呀!” 臨上去前,于凜凜看了眼船底,船底有點像雪橇似的裝著兩塊板,像是巨竹削成。等上了船后,竟看見有兀鷹蜷伏在甲板上,而兩個紅衣童子,正在用新鮮的rou喂它們。等人上了船,紅衣童子手上長鞭,“叭”地一抖,那鷹群立刻飛了起來,這艘船立刻有如雪橇伴在平滑的沙地上滑行起來。 紅衣少女得意道:“若你不想見人,坐在這艘船上,就絕不怕被人發現,永遠沒人能發現這艘船的行蹤,有些人驟然看見這艘船在沙漠上如風駛過,還以為是海市蜃樓,是自己見了鬼呢?!?/br> 只聽船艙中一人緩緩笑道:“所以,沙漠眾人都叫這艘船做鬼船?!?/br> 這聲音緩慢而優雅,已有個人自船艙中掀簾而出,探出半個身子,道:“外面這么大的風沙,紅兄為何還不進來?” 這人臉色蠟黃,三角臉上五官都要擠在一起,長得獐頭鼠目,令人不敢恭維,誰也想不到那優雅動人的聲音是他發出的。 于凜凜卻是愣了一愣。實在是這聲音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而她又不由想起了王憐花。她與王憐花初次見面時,王憐花也是有易容,他易容得丑陋,聲音卻十分好聽,可見珠玉還是無從遮掩。不過王憐花這廝,聲音也能變得截然不同,此人似乎還差些火候。 不然這丑陋的容貌配上這好聽的聲音可不美。若要徹底易容,便該泯然眾人,一點兒“特別”都不要暴露的好。 是以,于凜凜雖確定了這吳菊軒是易容的,但他是誰她卻認不出。 話過一段時間后,吳菊軒忽而將話題移到了于凜凜這三人身上,吳菊軒微笑道:“紅兄將這昏王雇來的三人俘來,莫非是為了追他們的口供?” 一點紅道:“嗯!” 其中龜茲國一叛變將軍道:“壯士當時為何不逼問出來?!?/br> 一點紅冷冷道:“我只會殺人,不會問口供?!?/br> 吳菊軒笑道:“在下人是不會殺的,口供也還可問出兩句?!?/br> 他緩緩走近于凜凜三人,俯首笑道:“三位貴姓大名?” 姬冰雁道:“你不必問,咱們都是無名小卒?!彼麄兝K子雖然綁得很緊,卻不過是做給旁人看,以這三人的功力,隨時還可脫身。 只見那吳菊軒道:“這三位既與那昏王毫無淵源,又和我等素無冤仇,不如放了他們吧?!?/br> 一點紅無動于衷:“人已交給你了,隨便你?!?/br> 吳菊軒一面說著要寬繩索,一面俯身來解繩子,卻見他忽然出手如風,左右雙手在麻子與駝子身上各點了七八處xue道。他雖其貌不揚,卻原來還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一點紅變色道:“你這是做什么?” 他方待長身而起,卻被那紅衣少女用尖刀抵住了后面的頸子。那紅衣女子柔聲笑道:“人已交給了他,就隨便他吧!是么?!?/br> 吳菊軒在瞬間點了楚留香與姬冰雁的xue道后,于凜凜本想要動手,卻被吳菊軒伸手捉住了雙手,半個身體都被禁錮在他手臂間,轉瞬就已被抓離了楚留香、姬冰雁兩人身邊。 “堂堂楚香帥,竟還帶著一介女流之輩來這等地方么?” 那駝子一愣,目光看向于凜凜,忽而笑道:“楚香帥,我若是楚香帥,身上還會被人綁上繩子?” 那吳菊軒只淡淡道:“這區區幾條繩子,又怎能綁得住楚香帥?楚香帥探出虛實,隨時都可振臂而起的,是么?” 于凜凜忽然目光一凜,冰刀似的瞪向吳菊軒,她剛想說完,吳菊軒卻已是抬起手在她身上也點了七八處大xue,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啞xue,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只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吳菊軒丑到令人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臉。 “一個人面貌、聲音、膚色都可以改變,甚至身子高矮也可以,但只有兩眼間的距離,是永遠無法改變的?!?/br> 吳菊軒這么說著,于凜凜更是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幾乎無法相信,這個人……這個人竟然壓根沒有死——! 她想將這消息傳達給楚留香,但眼看著是做不到了。 吳菊軒將楚留香、一點紅、姬冰雁三人留在了船艙下的暗艙,卻將于凜凜帶在了身邊。這讓楚留香不由心中急切,只道莫非他是認出了蓉蓉,想將蓉蓉與紅袖、甜兒她們關在一起不成? “他們帶走蓉兒是想做什么?” 姬冰雁雖臉上沒表現出異常,心中卻也十分急切,眉毛已是皺了起來:“他手中已有宋甜兒和李紅袖,又為何連蓉……蘇蓉蓉也抓走?” 察覺到他口吻里的關心擔憂,楚留香不由看了姬冰雁一眼。姬冰雁卻沒看他,只盯著船艙,眉頭擰成了結。 倒是于凜凜,被吳菊軒困在懷里,只能拿一雙眼睛瞪著他。 吳菊軒倒是輕輕一笑,忽然俯在她耳畔道:“好久不曾見過你的臉了,待會我幫你洗去臉上易容吧,蓉兒?!?/br> 聞言,于凜凜不由渾身一震,已是確認了此人身份,心不由一沉。 ☆、第168章 壹伍陸毫無節cao 見吳菊軒親昵地摟著于凜凜,那紅衣女子狠狠地瞪著于凜凜,眼神十分怨毒,于凜凜被點了xue動彈不得還說不了話,一雙眼睛警惕地盯著吳菊軒,也顧不得那紅衣女子的眼神。而吳菊軒易容過后的臉實在太丑,于凜凜雖不是顏控得厲害,但也沒法長久地看著這么一張臉,于是在吳菊軒對她易容過后的那張臉毫不介意地微笑以對時,于凜凜挪開了看著他的視線。 越看越生氣,算了。 石觀音到來時,那紅衣女子才收回了瞪著于凜凜的視線,在石觀音面前跪下,道:“弟子長孫紅參見夫人?!?/br> 原來這紅衣女子竟是石觀音的弟子。于凜凜雖動彈不得,不過眼睛倒是還能轉動,聽見石觀音那邊的聲響,仍是忍不住將視線移向石觀音。 那實在是個無比美貌的女子,讓于凜凜不由得想起王憐花的母親,王云夢。難不成美貌的女子大多坐實了狠毒這一說法不成?眼前的石觀音與王云夢長相雖有不同,卻也是一種令人無法形容的、夢幻的美麗,她的美麗如星光,如月亮,令人無法捉摸,遙遠不可及。莫非長得美的女人都兇惡至極不成? 或許因為太過美麗,有太多事物都唾手可得了?于凜凜想。 石觀音倒是沒注意吳菊軒懷里的于凜凜,她與吳菊軒說話格外冰冷,在說到楚留香三人的問題時,石觀音要留下他們三人的性命,這讓主張殺了他們的吳菊軒也乖乖聽了命令。這讓于凜凜不由吃驚,眼珠子盯著吳菊軒,驚疑不定。 這個人若真是自己所猜測的那個人的話,又怎么會聽別人的話?這可是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能殺的主兒…… 還是說,這美貌無匹的女子與他有什么關系不成? 石觀音將要離開前,終于將視線看向了于凜凜。此時的于凜凜臉上有易容,身上被點了xue動彈不得,只能被動貼在吳菊軒胸口。石觀音的目光沉沉,似是在探究什么,頗有些驚疑不定。 忽的她微微一笑,此間風采實有如天女般美麗。 “這就是你拒絕阿紅的原因。”她聲音并不大,很輕,那幾位龜茲叛臣都沒有任何反應,想必暗艙里的楚留香幾人也沒聽見,只吳菊軒與于凜凜聽在耳朵里。 被成為“這”的于凜凜頗為無語。石觀音好像明顯看不上她的樣子==|||不過之前就有聽楚留香說,石觀音把當時丐幫幫主任慈夫人秋靈素的臉毀了,只因對方長得比她好看。 現在想來,長得不夠好看當真是安全多了。所以,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千年之后還不只是一具骨架,容貌皮相沒有任何意義。 大約是她經過的時間長了,對皮相什么的已不再多執著。雖喜歡俊美的皮相,但沒什么飛蛾撲火的想法,甚至連喜歡誰都已不感興趣,她的心有如一潭死水,再無波瀾。 吳菊軒沉默不語,垂著眼睫淡淡的模樣。他這幅長相明明獐頭鼠目,令人生惡,這個神情卻奇跡般地帶出了那人的影子,令于凜凜心中本就五分的猜測,更是堅定到了七分。 倒是那自稱為“長孫紅”的紅衣女子,聽見石觀音這話,目光惱恨地瞪了于凜凜一眼,顯然極為不服。于凜凜,于凜凜覺得她瞪她的,自己安之若素。 石觀音對于美貌威脅不到自己的女子都沒太大興趣,在對楚留香丟下一句“總有一天你會見到我的”,拒絕了吳菊軒要殺了楚留香三人的建議,便徑直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身后一覆面的白衣女子帶著楚留香三人換了艘船離開。 即便吳菊軒想殺了楚留香,似乎也沒了機會。不過吳菊軒似乎也就那么一提,楚留香被那白衣女子帶走,他也沒說二話,只慢慢飲下一杯酒去。 那兩名龜茲王叛臣告辭,只長孫紅瞪著吳菊軒,她可愛姣好的面容浮起怒氣,冷哼了一聲,見吳菊軒不留她,跺了跺腳竟是跟著那白衣女子的鬼船走了。 整艘鬼船上除了飼喂兀鷹的兩紅衣童子,就只剩下了于凜凜和吳菊軒兩人。 于凜凜用眼睛瞪著吳菊軒,用眼神示意:你現在該解開我的xue道了吧。 吳菊軒看著她笑了笑,道:“明明化得這樣丑,我卻仿佛看見了你之前的模樣,也是奇妙?!?/br> 他說完這話,抱著于凜凜起了身。他用了添加了特殊藥劑的熱水,抱著僵硬得動也不能動的于凜凜,用毛巾沾水,覆蓋著于凜凜面容上,細致地輕輕洗去了她臉上的易容。在為于凜凜處理過之后,這才往自己臉上鼓搗起來。 在他輕輕撕去臉上薄薄的一層之后,果然露出了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容。 在看見這張臉后,于凜凜這七分的確定,才落到了十分。 吳菊軒伸手一點,解開了她的啞xue,卻依舊沒有解開她其他xue道的意思。 “吳菊軒?還是該叫你無花?”于凜凜恢復了聲音后,目光銳利地盯著眼前的人,拿不準他到底想做什么。 恢復了容貌的男子仿佛依舊是大明湖上共泛舟,棋盤對面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有匪君子,目如朗星,唇紅齒白,面目姣好如女子,而神情之溫文、風采之不凡,卻是任何女子都無法比擬,不是無花又是誰。 無花笑笑沒有說話。 于凜凜蹙了眉頭,譏諷道:“之前你邀我上船,我也未曾有所掙扎,如今卻反而點了我的xue道,何必?!?/br> “只因你這發怒的模樣兒,我實在未曾見過?!彼m恢復了無花的身份,遣詞用句卻再無自稱“貧僧”的意思,說的話也比之前更為令人琢磨不透,比之之前的若有似無的“勾引”更顯露骨了些。 若于凜凜是尋常女子,被無花如此對待,早已昏了頭了。有如那時被他誘惑的神水宮女子一般,已是七葷八素、再考慮不了其他,沉浸在他如畫眉目的溫柔漣漪中,即便會水的,也浮不起來,更掙脫不出。 可于凜凜也并非尋常。她只是警惕地盯著無花,道:“你獨獨留下我是要做什么?”她眉眼冰冷,充滿了戒備,她已用功力沖了一會兒xue道了,只是無花這點xue功夫獨門這一件兒,她找不著正確的xue道,自然沖不開。 不過時間長了,她終于多少找到了些許竅門,自然要多說些話來轉移注意力了。 “我以為我之前同你說的‘最后一句話’已足夠清楚了?!睙o花淡淡道。 說完后,他突然拿起酒壺,往兩個杯中倒起酒來。于凜凜蹙眉看他,道:“你這是做什么?” “既然你快要沖開xue道了,我又怎有不以酒相待的道理呢?”無花的神態依舊是那么淡然,好似一切都掌握在他手里了似的。 于凜凜一愣,差點噎住。他竟然知道她在算計著沖開xue道?。慷揖谷怀诌@完全不管不顧的態度,分明是沒把她放在眼里,將她努力做的這些都看作螻蟻的掙扎,看著取樂! “你這人依舊這么惡趣味。”于凜凜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