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這400年來,都敏俊以他的能力安穩度過,遇到的挫折并不多,但是,于凜凜死在他懷里,終究是他一生里最無能為力的事情。 而更無能為力的是,她不愛他。 片場的繁忙一如往昔,都敏俊敬業地坐在一旁望著于凜凜演戲,她烏黑的發尾揚起,額上還有汗,等到短暫休息時,他無比自然地拿出手帕低頭就往她額頭上擦,卻被她抬手擋住了手,拒絕了他的幫忙。 都敏俊拿著手帕的手不由僵住,本就沒什么表情的臉愈發僵硬了,他明白,于凜凜雖然并未強行要求他不做助理了,但她的反應明顯就在抗拒他這個助理。 都敏俊送她回家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 “千頌依,”他望著她一往直前,仿佛從不會為誰停留的背影叫住了她。她一向冷情他是知道的,但即便是400年前,還是400年后,她都并未這么死守著拒絕,她雖并未給他點亮一盞燈,卻也為他留下一條進入的縫。但如今,她卻合上了那條縫,一絲光都不讓透進來。 “什么。”于凜凜并未轉身,徑直站在門前。 “能不能不要把我推開這么遠。”他嗓音平靜,并未透露出任何情緒,但他的手卻控制不住地握緊成團,目光是連他自己都未發覺的緊張。 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我……他心里重復著這句話,仿佛又回到了400年前那個剛到地球,什么也不會,只懂得跟著她的青年,她的眼睛注視著全世界,而他只注視著她。 400年都一直是這樣。 于凜凜被他這話弄得心里酸汪汪的軟,但她從來都是理性主義者,當即就壓下了這點酸澀,她按下了密碼,微側了面孔,低聲道:“……離我遠點。” 說完這句話,她開了門利落地“砰”地一聲關了,連個背影都沒留下。都敏俊依舊沒什么表情,在她開口之時,他定住了時間,在那一刻,他便知道了,她一定不會說出他想聽的話語。他就這么望著她,她神情淡漠,仿佛從不曾對任何人投入過情感,如此冷靜漠然,仿佛從未深陷過。 都敏俊定住了時間后徐徐走近她,依稀想起他們二人初次見面時,他也是如此定住了時間,將她快落下懸崖的轎子拉了上來,沖她伸出了手。眨眼,他就走到了她面前,都敏俊單手捧起她的臉頰,傾身靠近,輕輕地碰了碰她的嘴唇。 這是個很輕柔的親吻,有如飄落的花瓣般悄無聲息,一點都沒讓對方發現。他吻了吻女孩的嘴唇,又碰了碰她的額頭。他曾有過只要她活過來便什么也不奢求了的想法,如今,她真的活了過來,他卻又想奢求更多。 這本就是貪念吧,畢竟他還有三個月便要離開,干脆……一想到這里,他就有如站在冰天雪地里般,渾身冷得發抖。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回原處,這短短一截路他卻想了許多。或許她這決定是正確的,他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若是不走,這次可能真的會死掉。如若她不斬斷,他也必須要斬斷不可。他一直在勸說自己,勸說自己放棄她,勸說自己接受她的選擇,但是…… 即便理智這么說,他的情感卻也依舊停留在她身上,他控制不住地停住了時間,也控制不住地想吻她。他一向自詡自制力極強,克制力比地球人高,但只是,他才遇見那個讓他再無自持的人罷了。即便理性再怎么強調他該離她遠遠的,他也沒法做到遠遠地望著她。 喜歡誰就希望她幸福什么的都是撒謊,他壓根沒法這么坦然。他嫉妒李輝景,也嫉妒離開她后她會和個他不曾認識的人幸福一生。 原來他也是會有,地球人的私念的啊。 再次解開定住的時間,她果然沒有發覺到任何異常,干脆利落便離去了。他站在電梯口望著她那扇緊閉的門,有如凝成了一具雕像。 ☆、第60章 〇伍柒我愛著你 都敏俊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第二天天色微亮的時候,他才有如大夢初醒,恍惚地動了動腳,才挪出一步,發現自己竟覺得有些冷。這冷發自內心,一直蔓延到身體,他控制不住地差點顫抖。 等到跌跌撞撞開了門,躺在床上,裹著被褥,都敏俊還覺得冷,明明身體無比疲憊,卻閉不了眼睛,等到抬手一捂眼,這才發現,原是他已淚流滿面。 心臟柔軟的地方有如中了一擊,400年前他以為他眼淚已干,死在懷里的他深愛的人耗干了他全部的眼淚,那一夜后,他了然自己再無依賴的人,同伴們也已經離開,這諾大的星球只剩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心口一度荒蕪。如今,他又一次流淚,還為了同一個人。 于凜凜第二天出門時,并未看見門口等著的都敏俊。想到昨天自己說的話,她不由有些難過,或許是說的太過分了?但是,她并不認為自己是錯誤的,在堅定了“我是正確的,只有趁早斬斷才沒有痛苦”的想法后,于凜凜并未停留,也沒有等待,徑直就去了片場。 跑腿的小姑娘對于凜凜助理居然沒出現有些驚訝,保姆車上就忍不住湊過來問:“頌依姐,敏俊oppa今天怎么沒來?” 于凜凜稍稍一怔,一時竟拿不定主意該說什么,不過,她很快便回過神來,淡淡道:“他有事,和我請過假了。” 說出這話的于凜凜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本意是想說,都敏俊不適合做助理已經辭職之類的,不知為什么這話臨到嘴邊,她沒能說出口,反而說出了略像周旋的借口。她不由懊惱,明明自己已經下定決心了,又怎么還會猶豫。不過,若是昨天的話他聽進去了,想必自己也會來辭職的吧。這么想著,于凜凜稍微安心了。 “鈴鈴鈴。”床頭的鈴聲響起,但躺在床上的都敏俊沒有任何動彈的*,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有如死了一般毫無動靜,嘴唇干裂臉色蒼白,眼睫上還掛著未滴下的淚珠,緊閉的眼角還泛著紅。這模樣有如他還躺在床上,但靈魂卻已不知所蹤似的。 張英木一邊掛斷電話里的忙音,一邊皺眉開了門。老師這是怎么了,要說不在的話,今天也沒見他在千頌依身邊啊。張英木百思不得其解,等到開門進去,嘴里試探叫著“老師”也沒人應時,他下意識地走向了臥室。 在看見床上躺著的都敏俊時,張英木大驚失色,手里的東西“咚”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三步并作兩步地奔到都敏俊窗前,滿臉震驚地望著他,在手指顫抖了半天后,才試探地將食指放在了他鼻下。 在感受到細微、卻還是存在的呼吸時,張英木這才松了口氣。方才見著都敏俊躺在床上的樣子時,他一時竟以為這個人躺在床上悄無聲息地死去了。畢竟,他未從都敏俊身上感受到一絲生的氣息。 這簡直令他覺得懼怕。以往老師就算病了,也絕不會這樣連生氣都無!究竟發生了什么?!張英木不敢再想,試了老師頭頂的溫度,察覺到一片冰涼,就連體溫都在流逝——他瞪大了眼睛:“老師……你能感覺到寒冷……了嗎?” 都敏俊并沒有回答他。他真的就像死了一般,連一絲生命跡象也無。 張英木忙碌到半夜才終于把都敏俊叫醒了。都敏俊長睫一動,睫羽下一雙漆黑仿佛毫無焦距的眸子死沉沉地望向他,辨認了半晌才認出眼前的是誰。 “……是張律師啊。”他這嘆息不知是了然還是遺憾,帶著令人心下酸澀的悵然。 “老師你的身體……是不是出現什么變化了?”張英木一臉嚴肅地望向他。都敏俊避開他的眼神,掀開被子想坐起來,渾身卻是軟的,一下子又跌回床上了。 “老師你好好躺著吧,你發低燒了。大概是因為受寒。”張律師按下他的身體,將自己熱在廚房的粥端了過來:“剛熱好一會兒,老師你吃一點吧。” 都敏俊搖了搖頭,拒絕了他:“不用。” “多少也吃一點,不然怎么吃藥。”張律師皺眉。 “吃不下。沒必要。”都敏俊連看都不看一眼,垂著眼睫,面色蒼白,有如一只沒有生氣的人偶。 “老師你這是何苦,你就吃點吧。”張律師嘆了口氣,不用說他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老師變成這樣,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400年那個姑娘。他從未想過老師會這么長情,雖然過了這么多年他也一如既往地愛著他的妻子,如果妻子……他也應該不會再娶,但是這和老師的感情是不同的。老師的感情無望又刻骨,大約是因為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姑娘有如老師的精神支柱,那姑娘死后,老師雖然還活著,但也和死了似的。 千頌依的出現重新燃起了老師的希望,卻也耗盡了他的熱情。他心中壓抑了400年的感情霎時爆發,又夾雜著求而不得的痛楚,和即將離開的不舍,怎么可能不痛苦。 感情這種東西,如果太深刻,總會傷人傷己。 “張律師。”都敏俊平靜地叫了一聲,他已經放棄了坐起來,大約是接受了身體虛弱這回事,此刻的他看起來格外脆弱,沒有了超能力護身,張英木恍然發現,雖然經歷了400年的時光,但一直封閉著自己,拒絕著他人,孤零零活著的都敏俊老師,其實骨子里還不過是個20多歲的青年。其實,400年,他都一直沒有變化過。 “好痛。”他側頭望向張英木,雖然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但那微紅的眼角,顫抖的眼睫,無一不體現出他現在的感受。都敏俊抬手握住心口的位置:“這里好痛。”痛到不能呼吸。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痛苦,這么無法忍耐。 “我以為我能控制住,但我沒法忍住想朝她靠近。我總想離她更近一點,想觸碰她,就算……下一秒死掉也無所謂了。”都敏俊整個眼圈又紅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個愛哭鬼,但一遇見她,他好像總在流眼淚。求而不得、非離開不可、她的絕情,都如一把利劍插入他胸口,絞得他整個心肝脾肺腎都緊縮成一團,狠狠抽搐。 張英木愣住了。曾經的老師即便受了重傷(不小心與喝了地球人唾液那一次),也從未露出過這種表情,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的,重負不堪的表情。 400年都過去了,他卻從未變過,仍然無望而執拗地愛著。 再次照顧了老師睡下,張英木再也忍不住,敲響了隔壁千頌依的門。在看見開門后千頌依驚訝的表情,與嘴里恭謹的“伯父,您好”的招呼時,張英木覺得他的怒火“騰”地一下就燃了起來。 其實他并沒有資格替老師討回什么公道的,對方做的并沒有錯,老師為她付出,本就沒希望她回報過。但那是四百年啊!張英木一想起就會覺得心塞的四百年啊!這么漫長的時光,她留下他一個人,他苦苦等待,而眼前這個人,怎么能夠露出這種好似從來不知道的,滿不在乎的表情! “老……敏俊這孩子病了。”張英木冷冷地看著于凜凜,道:“是因為千頌依你的原因。” 于凜凜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張英木繼續譴責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隱瞞了。你應該早知道了都敏俊的特殊吧,畢竟他為了你是什么都不顧了,就像個瘋子!”張英木的眼睛因為憤怒而燃了火,就像被炭燒紅的火球似的,熊熊燃燒著,望向她的眼睛射出激動的光:“都敏俊為你做了這么多!他甚至也沒想過他可能會被媒體發現特殊,被丟進研究院也有可能!更何況……他……他足足等了你400年!”終于忍不住了,這個秘密已藏了太久,他已經再也忍不住了! “還有不到兩個月,都敏俊xi母星的飛船會再來地球,這是他唯一能回去的機會了……現在的他,已經越來越虛弱,他的能力在漸漸消失,他就要變得和普通人一樣了,如果時間再長點,可能會消失……也說不定。”說到后面,張英木自己的眼角也偷偷地紅了。他忍不住抬起手來抹了把眼淚。 “就算我求你……可憐可憐他,對他好一點。他可是……等了你400年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張英木聲音哽咽,這么個近50歲的男人,竟在她的門口哭了出來。 是了,都敏俊既然不是地球人,張英木自然也不可能是他的父親。只不過,恐怕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張英木早就把都敏俊當成親人了吧……就像,400年前的她和他。她將他當成了親人,兩人相依為命,有如真正的兄弟,但又……終究不可能是兄弟。 于凜凜眸光強烈地動搖了。就算再不承認,再拒絕,被打開的門扉,堅硬的、包裹得嚴實的心,也被他的執拗撬開了一角。 她忍不住邁出了門口,眸光復雜地望著張英木—— “我去看看他。”丟下這句話后,她進了都敏俊的家門。一路輕車熟路地走進臥室,黑暗中,她小心得沒發出太響的足音,終于到了他床前。他正靜靜地躺著,眼圈還是紅的,可見他難過了多久,好像睡得也不好,羽睫顫動,眉頭緊皺。 鬼使神差的,于凜凜伸出手掌輕輕蓋在了都敏俊睫毛上。原來他和她是一樣的,他總有一天也是要離開的啊。這么想著,莫名心頭就有點柔軟。 大約是因為于凜凜的動作,都敏俊動了動,醒轉了過來。他眼睜得太快,于凜凜還沒來得及把手拿開,他就睜開了。見他睜開了眼睛,于凜凜有些尷尬地移開了手掌,青年側眼過來望著她,眸子卻是一派平靜。于凜凜是跪坐在床前的,兩人并無多少高度差,忽然都敏俊湊過臉來,輕輕地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吻,更是伸出手來按住她的后腦勺,貼上了她的嘴唇,將舌尖伸了進來,攪弄翻滾。 直到于凜凜將他推開,他才一臉恍惚地看過來。看向她的眼神明晃晃地寫著—— “原來不是夢啊。”他如夢似幻地呢喃。 “不是夢。”于凜凜嘆了口氣:“既然兩個月之后就要走,干脆就不要開始。都敏俊。”口吻不似平時一般冷酷,帶著點苦口婆心的意味。 果然不是夢。不然她的冷酷怎么會半點都沒有變。若是夢中,她肯定會更溫柔一些的。 “我知道。”都敏俊點了頭:“可是啊,縱使如此,這世上總有太多知道卻無法做到的事情了。” “我愛著你,宜花。無論是400年前,還是現在,都從未改變過。”他眼神溫柔似水,若是定力差些的,只怕要溺斃在他溫柔的黑眸里了。 可于凜凜終究是于凜凜。 ☆、第61章 〇伍捌終焉之日 望著門里交談狀的兩人,張英木眸色有些憂傷,不一會兒就替兩人虛掩了門扉,悄然離去。 而門內,都敏俊正緊張地望著于凜凜,等待著她的回答,心底是他自己也不曾知道的害怕與期待。 于凜凜卻毫無動搖,極為緩慢地搖了搖頭。都敏俊幾乎沒法形容他那一刻的感覺,心神俱裂也不足形容這一刻的痛苦。她已近在咫尺,卻依舊遙遠得他無法觸碰。 “都敏俊。”都敏俊面無表情,眼珠動也不動,仿佛已呆住了,只余下眸子里涌出巨大的悲哀。這情愫有如洶涌潮水覆蓋了于凜凜全身,她覺得嘴唇有點僵硬,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輕輕閉了閉眼,羽睫顫抖,不過半分鐘,她終于整理好了心情,硬下心腸,鎮定地望向他,目光真誠:“我與你是一樣的。總有一天——雖然我不知道是哪天,但我也會離開。離開這個世界。” 都敏俊驚愕地望著她,眼睛逐漸瞪大:“……你也來自于外星球?” “不。”于凜凜搖頭:“我來自于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這個名字由著名物理學家hugh·everett提出,博聞強記的都敏俊對此自然有過興趣,并有所了解。他怔怔地望著于凜凜,手指收緊。他徒勞地張了張嘴,又不由閉上。那一瞬間,他想問于凜凜,若是她去了其他平行世界,是否有他的存在。但一想到,自己本就不屬于這顆星球,若是400年前不曾相遇,可能又是另外的結局。況且…… 就算平行世界他真的存在,又真的與凜凜相識,甚至相愛——但這個人又不是他,與他而言,又有什么差別?只是給苦悶的心境注入少許一點的欣慰嗎。 于凜凜瞥了他黯然表情一眼,便知道了他想要說什么。但她偏就有這么狠心,連一點希望與欣慰都不給他留下。 “平行世界里我從未遇到過以前世界里遇見過的人,每一個平行世界都截然不同,就連‘我’的身份也不同。我想你也發現了吧,人類壓根不可能活400年,400年前的宜花是我不錯,但她也不是我。就像現在‘千頌依’這個身份對我而言一樣。”于凜凜說得事不關己,這話里的信息量卻讓都敏俊愈發驚訝,他忍不住抬手覆上了于凜凜的手背。 他想問的話有很多,譬如你恢復了400年前的記憶?又譬如說什么叫是你又不是你,若你不是宜花,你又是誰,你的真名是什么?但這些在轉瞬即逝之后,下意識的,他還是覺得心疼于凜凜,所以第一時間握住了她的手。 或許我與你而言不算什么重要的人,但這一刻,我只想給你安慰。 其實,說起來宜花也從未給過他希望。他們兩人第二次見面,她如此狼狽,被別人追殺,身無長物又沒有任何超能力,一個弱小的14歲女孩子,身上卻散發著強韌自信的光芒,這樣的她好像誰也無法折斷。這樣的她,直接提出了離別的想法,一點也沒有依賴他,走得這樣干脆利落。大概就是那時候開始,他就對她產生了好奇,默默跟在她身后,想看她會怎樣做,當然也不乏有擔心她的想法。 她卻做得很好,若不是身體太弱病倒了,只怕憑借著那樣的毅力,她也能安穩地活下來,并且活得很好。一直以來她都是獨立的,仿佛隨時都可以一個人離開。一直以來,都是他纏著她,離不開她,像依賴著唯一的支柱一般依賴著她。 都敏俊沉默地凝視著她,手上的力度絲毫沒有松開。于凜凜心頭大震,一時卻留戀著他身上的溫度,并未直接甩開。 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一片凝滯的沉默。終于,都敏俊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 “既然這樣,那……和我在一起吧。”在都敏俊丟出這句話之后,于凜凜震驚地抬頭看他。他卻微微笑了,他一向面無表情,于凜凜一度懷疑過他是面癱,與400年前相比他愈發不會笑了,但是這一笑卻仿佛融化了兩人一直以來隔著的千山萬水的距離,仿佛他們兩人之間的鴻溝,阻擋兩人的障礙都不曾存在一般。他笑得風淡云輕,有如冰雪消融,眸色寧靜純粹、黑如子夜,卻漸漸散去了迷惘痛苦,變得堅韌灼熱起來。 “你隨時會離開,我兩個月后得回到我母星。隨時可能會消失明天,那么,起碼今天……和我在一起吧。”他緊緊握著于凜凜的手,而于凜凜也忘記了抽出來。兩人視線對視,于凜凜逐漸失神。他這樣的表情……好像拒絕他都是一種莫大的錯誤。 她一個“好”字差點出口,但她終究壓抑住了。 “若是第二天我就消失也沒關系嗎?”于凜凜這樣問他。中國人講究“長痛不如短痛”,自第一次失敗的感情之后,于凜凜就對老祖宗的說法深信不疑了。與其之后亙久綿長的痛苦,不如現在早點痛苦完,不是這樣嗎。所以,于凜凜說出來的打算就是想斷了都敏俊的心思……可現在,為什么反而是她的心思都快被他動搖。 “沒關系。”他躺在床上仰視著她,一雙眼睛清澈見底,將自己的想法全然展露在于凜凜眼前,毫無掩飾:“若對象是你,我、心甘情愿。” 面對這樣的感情,于凜凜要說是一點心動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依舊拒絕了,她說的話極為輕薄無情。 “若是我兩個月都沒有消失,反而是你先離開。那么我們就這么開始了的話,我會很痛苦,而我,已經不想再要任何痛苦了。我走過太多平行世界,正因如此,我必須保護好自己,避免傷痛。” 她這話說得極為無私冷酷,對用情至深的人來說簡直就像是心口上的一把刀。但都敏俊卻連唇角的笑意都未動搖半分,他依舊灼灼地凝視著她,口吻一如既往的風淡云輕:“那不是更好嗎?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離開也一直陪著你。” 于凜凜震撼了。她久久失語,即便手被拉到都敏俊唇邊,印上親吻時也還沒緩過神來。他灼熱的嘴唇輕輕碰觸著她的手背,即便只是輕輕的停留,都有一股熱流涌入了心頭。 于凜凜甚至清楚地聽到了她心頭虛掩著的門扉被猛然推開的聲音,她心門大開,一向堅硬、包裹得有如一枚厚厚硬核的心臟,一點又一點的、被他的感情所融化。 如果一個人能夠對自己殘酷到連這種一刀刀凌遲、可能明天愛人就會消失的痛都能忍耐的話,那他該是有多愛自己。于凜凜覺得,自私如她,真的不能配上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