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潛伏在暗中的謝家人更是焦急不已,由于特殊的家族規矩,謝家內部可謂是等級森嚴。只要不是被作為掌權者培養的子弟,所有的謝家修士,不論修為如何,首先學會的就是服從命令。失去了謝琰這個主心骨,雖然謝家的實力是最強的,一眾謝家人卻如同無頭的蒼蠅,不知該如何是好。 反倒是瀟真派幾人,雖然葉舒也不見了,但鎮定依舊。 將蘇懷復的事稍稍透露給蘇易簡后,蘇于霜并沒有在蘇家隊伍中久留。蘇易簡并不知道瀟真派能進入時之密境是自己女兒的功勞,還以為葉舒有什么不傳之法。他嘆息一聲:“阿霜,這趟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混,你勸勸你師父,不要涉足太深為好。” 蘇于霜心中一動:“您是說……周天廣河鏡?” 蘇易簡頷首:“密境里的其他東西都可以去奪,但周天廣河鏡不可輕動。”他遲疑了片刻,還是低聲道,“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老祖必會動手。” 看來蘇懷復說的道君混戰是真的,蘇于霜心中了然,但又有些疑惑。 周天廣河鏡雖然是靈寶,但畢竟其元靈早已離開本方宇宙,如蘇家、狄家這樣的勢力,哪一方沒有靈寶,何至于為了廣河鏡如此大動干戈。要知道,返虛道君的重要性,可比一件靈寶要大得多。 蘇易簡哪里知道,不是瀟真派想趟這趟渾水,他們如今是騎虎難下,不得不趟。 龍雁山從未聚集過如此之多的修士,在一片詭異的平靜中,天際迎來了第一線初陽。 敖飛光懶洋洋地趴在蘇于霜的膝頭上,他忽然抬起頭,伸長脖子嗅了嗅:“是小浚。” 蘇于霜也感覺到了身上法印的波動,她精神一振:“看來大師兄沒事。” 玄塵正閉著眼睛修煉,聞言也跟著蘇于霜站起身。只見一道劍光由遠及近,正飛速朝龍雁山奔來。 那劍光快要飛至近前時,突然,龍雁山動了。 天空似乎黑了一瞬,但又好像是錯覺。在劇烈的震顫中,龍雁山的山體開始裂出一條橫貫上下的縫隙,露出內里幽深無比的空間。 蘇家的那位真君霍然起身:“是周天廣河鏡!” 這一日以來,蘇家一直在暗中籌備祭煉周天廣河鏡。那祭煉之法是當年飛鴻子告訴蘇家老祖的,除了蘇家人,沒有任何人知道。也因為這個緣故,蘇于霜上一世的時候,覬覦周天廣河鏡的勢力隱忍不發,等到廣河鏡即將被祭煉成功時才出手搶奪。 讓蘇真君吃驚不已的是,周天廣河鏡已然出世,竟然像是要祭煉完全了。 “是誰?!”他怒意勃發,“難道是蘇懷復那個叛徒!” 因為事涉自己重生的秘辛,蘇于霜只說蘇懷復被葉舒重傷,不再有作惡的能力。蘇真君想來想去,也只有蘇懷復有機會知道祭煉廣河鏡的法子。 其實他猜的也沒錯,眼下的變故確實是蘇懷復造成的。 廣河鏡的核心中又是一百多年過去了,但葉舒還未開始渡劫,卻發現廣河鏡有了不穩之兆。 蘇懷復恨道:“一定是蘇家人,他們想祭煉廣河鏡。葉掌門,事不宜遲,必須得動手了。” 葉舒無法,只得出手攻擊廣河鏡。好在她修為精深,也并不如何吃力。蘇懷復借著廣河鏡暴走的機會開始大肆吸收其力量,核心震動,導致龍雁山也跟著隆隆作響。 事有湊巧,葉舒的天劫偏偏在這時候被引動了。 虛空中仿佛有怒濤狂浪,百般災劫在葉舒眼前不斷晃動,毀滅的氣息幾乎將廣河鏡的核心給撐爆。 蘇懷復大為驚恐:“怎么會這樣,不是說塵世劫是四九重劫中最溫和的一劫嗎?” 葉舒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她也沒有預料到,廣河鏡暴走,竟然對天劫有加持作用。原本能輕易渡過的塵世劫,就這么變成了眼下兇險之極的局面,其恐怖艱難,甚至遠超天雷劫。 而她正與廣河鏡抗衡,一旦分出些微力量去護佑自身,恐怕就會為其所趁。 越是危急的時候,葉舒的心神卻越發清明。她的道心沒有分毫動搖,全神貫注地抗衡著時光之力,任諸般災厄加諸自身。 那數之不盡的災劫中,有滔天烈火、極寒冰霜,有萬雷碎骨、千刀戮身。虛空之中,葉舒的身體已然殘缺不全。她滿身血污,連五官都朽壞了。只有那雙眼睛依舊堅定,閃爍著直指人心的巍然力量! 她似乎對上了一雙眼睛,那眼睛滄桑平靜,漫長的時光河流在那雙眼瞳中緩緩流淌,它一去不回、浩浩湯湯。 眼睛的主人笑了,耀目的光芒朝困龍壺的方向投去。在那一刻,葉舒好像聽到了天道的聲音。 “哼。” 龍雁山上空忽然響起了一聲冷哼,一只冰霜凝就的巨手從天而降,輕而易舉地撕開龍雁山,朝內里的虛空探去。 “是老祖!”蘇真君驚喜地脫口而出,有老祖出手,看來周天廣河鏡依舊是蘇家的囊中之物。 就在那巨手要抓住虛空中的光團時,一道罡雷忽然飛出,正正刷中巨手,讓巨手與光芒擦肩而過。 蘇真君的目光一滯:“司家老祖?!” 舞陽城內,頭發花白的老頭捋著頜下胡須:“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老朽我不得不還。蘇道友,還請你見諒。” 這句話穿過重重山水,在蘇家道君的耳邊淡然響起。赭衣的中年男子瞳孔微縮,他不緊不慢地道:“無妨,狄道友,交給你了。” 他話音剛落,龍雁山上空突地現出一個巨大的孔洞。無窮無盡的混沌云氣翻滾其中,那孔洞猛然收縮,竟然要將龍雁山連著虛空給一起吸進去。 蘇于霜臉色大變:“是狄家老祖。” 她稍稍一推測,便猜到了恐怕是葉舒引得龍雁山震動,為了搶奪周天廣河鏡,蘇家老祖率先出手。沒想到葉舒早有準備,竟然請動了司家老祖。畢竟葉舒曾幫司家恢復過舞陽城下的靈脈,這份人情,司家必須要還。 但蘇家也還有后手,眼下司家老祖被蘇家老祖纏住,狄家老祖在此時出手,周天廣河鏡就要落入狄家手中了? 就在所有人都這般認為時,異變突生! 天空在頃刻間染上了一層黑色霧氣,黑霧將混沌孔洞給遮蔽得嚴嚴實實,森寒的氣息升騰而起,眾人如同身處九幽地獄中,只覺得死氣彌漫,竟有要徹底睡過去的沖動。 “這是……” “是黃泉真意。”顧浚飄然而至,冷冷地吐出一個名字,“韓景。” “九幽教。”蘇于霜恍然大悟,“他們竟然也對周天廣河鏡有意。”難怪蘇易簡說這趟□□,連常年閉關隱世不出的韓景都動手了。 韓景的動作顯然出乎蘇家和狄家的意料,司家老祖是來還人情的,對周天廣河鏡沒什么興趣,但韓景卻不同。他出手凌厲狠辣,猝不及防間,狄家老祖便被壓在了下風。 “可惡!”蘇真君滿臉不甘,“就算廣河鏡被瀟真派拿走,也比落在魔門手里要好。” 連他也沒想到,自己話音未落,空氣一陣劇烈的扭曲后,伸出了一只潔白的手。那手修長纖秀,只是看這一只手,就想象的出手的主人該有多美。 玉手微張,五指舒展開來,只一把就將黑霧給攏進了手心。但黑霧卻從玉手的指縫中蔓延出去,漸漸爬向龍雁山中的虛空。 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輕輕倚靠在軟榻上,她身周珠簾輕動,卻好似風浪狂涌、地動山搖。 少年原本正撥弄著籠中的翠鳥,察覺到那股波動后,將手中的玉板隨手一丟,拍了拍衣袖:“想不到嬰桑道友也欲得廣河鏡,也罷,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他將手輕輕一拂,清風徐來,卻吹動得黑霧一陣顫動,竟有消散之勢。在少華派臨崖道君和大妖尊嬰桑的夾擊下,即使是蕩天魔君韓景,也開始節節敗退。 玉手趁此大好良機,徑直朝虛空中的光團抓去。兔起鶻落間,幾位道君你來我往,其實不過是幾息的功夫。光團馬上就要投入困龍壺,一旦其落入壺中,就是蘇懷復的元靈徹底掌控周天廣河鏡的時候。 “可惜。”嬰桑的唇邊露出一絲笑容,即使是微笑的時候,她身上的冰冷氣息依舊不曾散去,“周天廣河鏡是我的了。” “你的周天廣河鏡?不,是我的周天廣河鏡。” 一道璀璨劍光亮起,劍芒揮蕩間,大日、皎月、億萬星光一同閃爍。仿佛挾裹著整個宇宙的力量打在玉手上,玉手的動作一滯,四周的虛空寸寸坍縮,時光毀滅、大道毀滅,但又在下一刻歸于新生。 狄家老祖不由自主地頓住了,眾人的視線里,那劍光垂下萬道虹芒,幾乎將整片虛空照亮。耀目的光華中,藍衣女子緩緩而來,她唇角含笑,輕攏著那朵光團,將光團投入了一只銀壺里。 狄家老祖深吸一口氣:“葉舒!” ☆、195|5.11|城 “掌門回來啦!” 隨著這聲驚喜的大喊,整個瀟真派頓時喧鬧了起來。入定的、煉丹的、切磋的、閑聊的……除了正在閉關的,幾乎所有弟子都涌出了屋子,朝山門前趕去。 今日是個艷陽天,那一線泛著金光的云靄中,巨龍破云而出。龍背上的藍衣麗人衣帶飄飄、大袖擺蕩,她身上似乎有一種難言的玄奧氣息,望之即令人敬服。 “掌門!真的是掌門!” 雖然根本就看不清那麗人的面容,但一眾弟子們還是激動不已。時之密境中的那一場道君交手,早已被有心人傳揚了出去,而葉舒成就返虛自然成為了滄元天最引人矚目的事。 上一位成就返虛的修士,還是三百年前成功渡劫的蕩天魔君韓景。作為滄元天聞名遐邇的天縱英才,韓景甫一渡劫,就殺上羅浮天,將成名逾千載的白骨魔君力斃于掌下。 而葉舒的作為比他更驚人。 當日在時之密境中的一場混戰,出手的共有六位道君,道門大能、魔門巨擘、妖族至尊,哪一個名號拿出去,無不教人膽戰心驚。但葉舒偏偏就在一眾大能的手下搶得周天廣河鏡,并且還順利渡劫,成為滄元天最年輕的的返虛道君。 雖然這其中有多方制衡的原因,而且諸人也沒有下殺手,但這般心志與舉動,不是常人能比擬的。 聽說了這個消息后,瀟真派當即轟動了。人人都盼著葉舒回山,好見一見這位震古爍今的大能。 幾個新拜入瀟真派的年輕弟子正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激動之色。 “我竟然真的見到了葉掌門。”一個嬌小的女弟子捂著胸口,“天哪,我死而無憾!” “廢話,咱們拜入瀟真派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見葉掌門一面嗎。”她的同伴滿眼崇慕,“我一定要成為像掌門那樣的修士,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修士看看。” “我說,你們拜師就為了這種目標?”一旁的男弟子撇撇嘴,“咱們修道之人,追求的是天道至理,不過……”他頓了頓,“要是掌門愿意看我一眼,我覺得也值了。” “別說讓掌門看我一眼,只要能離得近一點見見她,我就很滿足了。”又一個男弟子道。 “我比你的要求要高一點。”一直沒說話的男弟子擠了擠眼,“要是能摸一摸掌門的衣角……” “去你的,你這個不安好心的家伙!” “哎,你可別誤會,我只是崇拜掌門罷了。不過我要是找道侶,一定要找像掌門那樣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源源不斷傳入葉舒耳中,她有些哭笑不得。這是什么情況,大牌明星遇瘋狂粉絲機場接機? 顧浚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體,正好擋住了葉舒看向那幫弟子的目光。他冰冷的視線緩緩從眾人頭上掃過,正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弟子們忽然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情不自禁地閉上了嘴。 見那幫人總算安靜了一點,顧浚這才收回視線,將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更緊了緊。 “小浚,謝琰那家伙沒把你怎么樣吧。” 收服了周天廣河鏡后,幾個道君見沒便宜可占,紛紛抽身離去。葉舒遙遙朝司家道君致謝后,將留在時之密境里的其他修士也送了出去。困龍壺內,蘇懷復的元靈將口一張,吐出了一面銀光燦燦的鏡子。 這正是天河道人的隨身靈寶,周天廣河鏡本體。 葉舒將廣河鏡的鏡面朝下翻轉一周,時之密境就被全部吸了進去,在鏡子中成為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里的人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他們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只不過換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辭別了玄塵后,幾人匆匆回山。葉舒這才想起來,謝琰那個蛇精病似乎從頭到尾就沒出現過。 “我把他殺了。”顧浚淡淡道。 葉舒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顧浚一眼。不是她對自家徒弟信心不足,以顧浚的實力,完全殺的了謝琰。但是謝琰滿肚子的壞水,小浚的心眼這么瓷實,葉舒擔心他被坑。 這一看之下,葉舒才驚訝地發現,顧浚的修為怎么跟吃了金坷垃一樣,蹭蹭蹭漲得飛快?果然是擁有主角模板的龍傲天,離開了自己這個幸運e,顧浚的好運氣大概又回來了,想必是有什么奇遇吧。 見顧浚不愿多說,葉舒也沒刨根問底。她一向很放心自己的幾個徒弟,如果是需要自己知道的事,他們必定會主動告知。 “沒想到那個蛇精病竟然就這么死了……”葉舒忍不住低喃了一句。 顧浚的眼神黯了黯,幽深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異樣的情緒翻涌,他情不自禁地將死死握住了那只纖細的手腕,又忽然反應過來,慌忙松開。 葉舒有些奇怪,對rou身無堅不摧的返虛修士來說,她只是覺得手腕略有吃痛,并不打緊,不對勁的是顧浚的表現。 “小浚,你怎么了?” 顧浚垂下眼簾:“沒事……”他頓了頓,“只是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