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瀟真九峰,最高的那座名喚兩儀山。掌門葉舒與她座下的五大真傳弟子,就居住在兩儀山上。此時的兩儀山顯得熱鬧非凡,數百個道童忙進忙出,人人臉上都喜氣洋洋。 就在上個月,閉關已久的葉舒終于重新出現在人前,瀟真派眾人驚喜地發現,她成為了化神真君。 擁有化神真君鎮壓的瀟真派,再憑借其財力、聲望和潛力,整體實力已然與十大派旗鼓相當。所以,當庶務長老虞懷季宣布將于下月為掌門舉辦化神大典時,幾乎人人都迫不及待。 聽著洞府外鬧哄哄的聲音,寧玉堂伸手拿下蓋住臉的道書:“師父要舉辦化神大典,是不是要對觀瀾派動手了?” 蘇于霜就坐在他身側:“觀瀾派尚有道君坐鎮,此時動手,恐怕太急了點吧。” 曹衍正伏在桌案上奮筆疾書,聞言抬起頭笑嘻嘻地道:“說不定師父就是想出風頭。” 以葉舒抽風的個性,曹衍的話聽起來倒是挺有道理的。發現蘇于霜和寧玉堂都不自覺地點頭附和,傅曲舟干咳一聲,覺得有必要為葉舒挽回一點形象:“師父做事必然是有深意的。”她轉而拉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顧浚,“是吧,大師兄。” 顧浚反問道:“就算我們不對觀瀾派出手,焉知他們不想先下手為強?” 葉舒的想法恰恰與顧浚一樣,她與虞懷季正坐在洞府里喝茶。兩人好幾年沒見了,虞懷季如今已是元嬰巔峰的修士,整個人愈發沖淡平和。 虞懷季先拱一拱手:“恭喜掌門。” 這賀的卻不是葉舒成就化神,而是她在宣吳洲的布局。 天柱開啟后,宣吳洲全境的靈氣瞬間由濁變清。如今的宣吳洲,已然成為了和九易洲一樣的修煉福地。不僅如此,那里散布有眾多的上古遺府,潛力巨大。 從天柱中出來后,葉舒下令臨淵派廣開山門,大量招收弟子。隨后又利用瀟山無可匹敵的聲望,將方圓千里的土地都劃成了臨淵派的勢力范圍。 葉舒不得不感概一句,創立臨淵派的那位瀟真道君眼光實在毒辣。瀟山不僅是天柱,周圍還隱藏著眾多上古遺府。眼下這些地都是臨淵派的了,想什么時候開采什么時候開采。有人要染指?先問問生死陣答不答應。 做好了這一切后,她才施施然開始提筆寫信。有給司修寫的,給盛南洵寫的,給云霄派、純陽真觀、玄天閣……總之,只要是葉舒的盟友,甚至包括離合山上的各門各派,都接到了葉掌門的親筆手書。中心思想只有一個—— 勇敢的修士們啊,快來建設宣吳洲這片熱土! 因為靈氣渾濁,宣吳洲的道門一直不夠興旺。直到葉舒開始瀟山講道后,修士的數量才漸漸多了一點。但對于廣闊的宣吳洲來說,這些人無疑是滄海一粟。 這是一片尚未被發掘的土地,傳襲下來的道統不多,建立的修道門派也很少,但偏偏蘊藏有巨大的財富。以前九易洲不重視這個地方,倒不是不垂涎宣吳洲的上古遺府。荒海將兩洲分離隔絕,相互間不僅音信難通,來往也非常不方便。大門派可以用飛宮將弟子送過去,但一座飛宮又能載多少人。 等好不容易顛簸到地頭上,先不論能不能順利找到上古遺府。找到之后呢?遺府不是隨便開啟的,如果要將其強行打開,必然需要時間。但宣吳洲非常不適合修煉,在那里長期駐扎,需要付出的成本太過高昂。 所以,除了別有所圖的三家魔門勢力。這么多年來,就沒有哪一家勢力打宣吳洲的主意。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荒海上的虛空裂縫已經消失,雖然罡風依舊狂暴,但比以前容易通過許多。更妙的是,宣吳洲的地頭蛇只有三家,相比起勢力盤根錯節的九易洲,那里簡直是一張白紙。 所以葉舒大肆邀請自家的盟友去宣吳洲開荒,而眾人也都欣然同意。 她的想法簡單粗暴,天底下的好處不可能都讓自家占了。既然臨淵派已經在宣吳洲擁有了超然的地位,再將蛋糕分給基友們,大家皆大歡喜。 被葉舒通知的各大勢力,是第一批在宣吳洲大變后迅速反應過來的。離得最近的純陽真觀連夜打包數百弟子,這會兒已經在宣吳洲上大搞建設了。 作為東道主的臨淵派,自然要出手幫助這些海外分公司。至于這其中又有多少利益交換,那就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至多再過百年,宣吳洲就是下一個九易。只有搶先在此處扎下根,才能掌控局勢,獲得更長遠的利益。 “聽說觀瀾派也派弟子去宣吳洲了。”葉舒笑瞇瞇地道,“可惜這會兒黃花菜都涼了,正好,讓他們去和魔門搶地盤吧。” “觀瀾派既然去過宣吳洲,應該不會意識不到那里的價值才是。”虞懷季有些疑惑,觀瀾派掌門容興是個智謀深沉的人,以他的城府,應當早早布局,而非臨到頭來措手不及。 葉舒冷笑一聲:“觀瀾派恐怕要亂了,自然無暇顧及宣吳洲。” 陸錦繡身為觀瀾派掌門真傳,雖然被容興防備得厲害,但到底也知道一些秘辛。這些不為人所知的消息,都被她盡數告知了葉舒。 葉舒啜了一口杯中清茶:“不出十年,原虛道君就要隕落。” 原虛道君鎮壓觀瀾派四千載,因為有他的存在,觀瀾派才能在四大派中占有一席之地。 “原虛道君三千多年前成就返虛,距離壽元耗盡還有幾千年,怎么會無緣無故隕落?” “當然是因為他修煉的玄元錄。”葉舒已經將瀟真派與觀瀾派的這段孽緣告訴了虞懷季,她見虞懷季了然地點點頭,繼續道,“原虛道君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凡是修煉玄元錄的人,修為越高,留下的隱患就越大。觀瀾派立派這么多年,他是第一個成就返虛的,其中艱險,不為人知。” 一旦原虛道君身死,觀瀾派的四大派地位立刻就要不穩。就算沒有瀟真派,十大派里也多得是虎視眈眈的勢力。 虞懷季嘆了口氣:“下月的化神大典,看來是無法安然渡過了。” 觀瀾派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原虛道君隕落,而眼下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搶奪通玄書。 “我就在這兩儀山上候著他們。”葉舒笑道,“我的化神大典若是平平安安的,那多無趣。我欲青史留名,就用容掌門的腦袋來祭筆吧。” # 隨著舉辦化神大典的日子越發臨近,不止是瀟真派,整座離合山也愈發熱鬧起來。 這幾年,因為瀟真派的勢力不斷壯大,離合山上的門派也跟著興盛起來。山腳下的清河坊規模已擴大了好幾倍,玄天閣還在那里設立了分閣。 這件事傳達出了一個很重要的信號——玄天閣的分閣,只會設立在有頂尖勢力坐鎮的地方。除了定陽城情況特殊,剩下的二十五座分閣,對應著二十五家一流的宗門世家。當日云霄派取代天極宗成為十大派之一,玄天閣的分閣次月就在云霄山開張了。 而玄天閣與瀟真派關系良好,幾乎人人都在猜測,瀟真派要對十大派出手了。 此時,一座龐大的飛宮正穿行在云海之間,朝離合山飛去。 周定恒負手站在飛宮前的高階上,耳邊聽著門內長老的匯報。 “下院在宣吳洲找到了一處上古遺府,沒有開啟的跡象,還請掌門示下該如何處置。” “先不忙著處理,派人好好地將遺府看管起來。”周定恒頓了頓,“大典之后,本座要把那處遺府送給葉掌門。” 那長老不由吃了一驚,一處上古遺府的價值幾乎是難以估量的,就這么輕飄飄地送給了瀟真派? 周定恒緩緩捋著胡須:“我們能在宣吳洲找到的上古遺府絕對不止這一處,你覺得,下院那么快就在宣吳洲站穩了腳跟,最該感謝的是誰?” 長老當然明白,應該感謝瀟真派。 “況且,瀟真派不缺這一處遺府。本座送遺府給葉掌門,只是為了表現我們的態度。” 周定恒做了幾百年的掌門,心機手腕樣樣不缺,自然看得出來,因為葉舒的化神大典,十大派中已經有人不穩了。 瀟真派剛崛起那會兒,周定恒還曾經擔心葉舒會與云霄派爭奪二品宗門的位置,但現在他卻不做如此想。經過多次合作,兩派間的利益早已綁縛在了一起,瀟真派犯不著對盟友出手。 他送遺府給葉舒,說白了就是在為瀟真派站臺。雖然瀟真派爭奪十大派位置的時候,云霄派不會直接出手,但態度就是最好的支持。 其實周定恒不想太過高調,但周家那邊傳出話來,若有人要在化神大典上為難瀟真派,云霄派的遺府就在那時候送出去。 “看來主家很看好瀟真派啊。”周定恒低聲自語著。 看好瀟真派的遠不止長水周氏,司修早已帶著族中一眾子弟到了離合山,而蘇家前去給葉舒道賀的隊伍也已出發。 如今蘇氏內部分為兩派,一派認為應該以蘇于霜為紐帶,積極與瀟真派結盟。一派認為蘇氏家大業大,犯不著和門派勢力攪合到一起。這兩派恰巧對應開明派與保守派,兩方人馬爭執不停,弄得蘇家內部暗潮洶涌。 蘇易簡原本就因為那件事頭痛不已,到底還是拗不過家族里那些守舊的長老,只能派自己的弟弟去離合山參加化神大典。 瀟真派的地位上漲,通過各家勢力派去道賀的使者可見一斑。上一次葉舒舉辦慶典時,除了司氏去的是繼承人司修,幾大勢力派的都是普通長老。 而這一次,蘇易簡身為蘇氏家主欲親至,沖霄劍派去的是盛南潯這個地位超然的長老。云霄派、純陽真觀……目下實力與瀟真派相當的,都是掌門或家主親身前往。連與瀟真派關系不睦的顧氏,也帶去了顧真君手書。 離合山附近,遁光來來往往,光是懸停在空中的飛宮就有十幾座。更不用說那些密密麻麻的樓船,要是有人坐著飛舟而來,連停在離合山附近的資格都沒有。 杜胥跟著父親——純陽真觀掌門杜英海入了瀟真派山門,一路看著如此盛景,他不由想到自己年少輕狂時嘲笑葉舒窮酸,誰又能預料的到,幾年前還坐著凌云飛舟的瀟真派,會有今日這般聲勢。 “阿胥啊。”杜英海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若是沒有你當初言語惹禍,咱們純陽真觀也不會機緣巧合與瀟真派結盟。你娘老是怕你在外面犯蠢,依為父看,蠢人有蠢福嘛。” 杜胥:“……”是親爹嗎? 穆羲和就跟在杜英海身后,不斷地朝四周張望著。突然,他在人群中尋到了那抹靚麗的倩影,頓時心潮澎拜,拔腿就要往前沖過去。 “師兄,你干什么?”杜胥連忙拉住無緣無故滿臉通紅的師兄。 穆羲和激動得開始結巴:“蘇蘇蘇蘇,蘇師妹!” 杜胥定睛一看,站在不遠處的那人確實是蘇于霜,只是她身旁還有個白衣的男修:“那是不是云霄派的賀桓之?” 一提到這個名字,穆羲和就有些咬牙切齒:“是!的!” 都說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可惜穆羲和每次遇到賀桓之,都是蘇于霜也在場的時候。他如今是沒有恐女癥了,但一看到蘇于霜,就會自動切換成磕巴模式,哪里還能與賀桓之爭鋒。 “唉。”杜英海恨鐵不成鋼,“你們看看人家沖霄劍派的秦墨,和女弟子不是聊得好好的嘛。” 和秦墨聊天的是傅曲舟,不知道為什么,傅曲舟覺得秦墨今天怪怪的。 在連云法會上結識后,沖霄劍派的弟子經常與瀟真派弟子結伴游歷。傅曲舟也與秦墨一起下山過多次了,秦墨雖然呆了一點,但為人正直堅毅,很有大派弟子之風。兩人同生共死過,也談玄論道過,傅曲舟已將秦墨當做了至交。 秦墨神神秘秘的,將傅曲舟拉到一處幽靜的竹林里,見四下無人,他才清了清嗓子:“傅師妹,我有話想對你說。” 傅曲舟見他神色鄭重,不由肅了肅臉色,低聲道:“你說。” “我……”秦墨方說了一個字,不知為何卻停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緊了緊雙手,“我……” 劍修要有一顆堅韌純粹之心,秦墨的劍,無論面對何等境地,都沒有喪失勇氣的時候。但此時此刻,他卻緊張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傅曲舟心細如塵,見他這般表現,哪里還不知道秦墨想說什么。“秦師兄……”她正欲開口,就見秦墨把眼一閉,帶著視死如歸的壯烈表情道: “傅師妹,我喜歡你!” ☆、152|5.3城|家 向晚時分,整座離合山被籠罩在鍛金似的夕暉中。熱鬧了一天的瀟真派總算在夜幕即將降臨時稍稍安靜了一點,好不容易從東山觀居住的院落中脫身,曹衍不由長吁一口氣。東山觀的掌門是個女修,去年剛誕下麟兒,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一見到曹衍的小嫩臉,差點沒抓住不放。 曹衍苦惱地摸了摸臉頰上的rou,低聲嘀咕著:“我是不是應該像師父說的那樣,去減個肥什么的。” 客人雖然都已安置了,但作為東道主,還是需要前去關照一番的。尤其是幾家頂尖勢力,這種事不需要葉舒親自出面,由她的親傳弟子來做最好,正在無所事事的曹衍正巧就被抓了壯丁。 決心趕在日落前辦完這件事,曹衍快步朝沖霄劍派的院落走去。盛南潯一進瀟真派山門,就樂顛顛地拉著葉舒喝酒去了。曹衍本打算問候一聲就回去的,卻見秦墨呆呆地坐在門前,一動不動地望著天,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曹衍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走過去問道:“秦師兄,你在這做什么呢?” 秦墨聞言抬起頭,曹衍頓時嚇得不輕。只見他一臉頹色,竟然還眼淚汪汪的。 “秦師兄,你怎么了?!”難道是有人敢在瀟真派的地盤上欺負瀟真派的盟友?真是反了天了。 秦墨怏怏不樂:“我失戀了。” “哈?”曹衍先是一愣,繼而很是感同身受,他坐下來拍了拍秦墨的肩膀,“感情這種事……唉,還是要看緣分的。秦師兄你,你看開點吧。” 秦墨悶悶地回答:“我就是……覺得很傷心。” 他雖然是二十幾歲的青年人,但心如赤子,擁有一顆純粹通透的劍心。發覺自己喜歡傅曲舟,哪怕緊張萬分,也還是直接就表白了。被傅曲舟拒絕了,覺得郁悶沮喪,也并不埋藏在心里,而是完完全全表現在臉上。 曹衍很能理解他:“她有說為什么拒絕嗎?” 秦墨想了想:“她說我們倆不合適。” 曹衍差點扼腕,這不是當初楚妙音拒絕自己的理由嗎?果然,失戀的人總是相似的,戀愛的人各有各的幸福。 他又大力拍了拍秦墨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秦師兄,這不是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