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寧玉堂知道這是為自己好,因而鄭重點頭:“放心吧,師父,我都等了這么多年,也不急在一時。”他見葉舒張口欲言,又補充道,“要是明閣里沒有九相功也無所謂,反正我的命夠長,不修煉也沒什么。” 葉舒笑著給了他一個爆栗子:“說什么傻話,這條路不行,總有另一條可以走,為師總不會讓你失望。” 她說了這句話,不知為什么竟想到了顧浚,情不自禁地怔了怔,聲音當即低了下來。寧玉堂并沒有注意到葉舒這一點異樣,嬉笑著又和葉舒斗了幾句嘴,才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第二日,寧玉堂幾人就離開了宣吳洲。 如今宣吳洲的局勢漸趨平靜,在玄真教上次主動功法瀟山后,葉舒讓董映萱打著維護門派和平的大旗,也加入了爭斗。 玄真教三面受敵,又因為荀攸與九幽教翻了臉,也無法從九易洲得到援助,所以愈發不成氣候。 葉舒冷眼看著,*道和謝家已開始收手。對他們來說,在九易洲與九幽教的爭斗,才是至關重要的。既然玄真教大勢已去,剩下的只需沉水宮和浮云宗按部就班,就能讓這個昔日之敵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所以,收到謝琰的道別信時,葉舒一點也不吃驚。這個蛇精病在信里含情脈脈地述說了一番自己的不舍之情,還隨信附上了一份道別禮物——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據說是他少時第一次殺人后得到的獎勵,自此之后就被他貼身帶著,沾上的鮮血和冤魂數不勝數。 葉舒滿頭黑線地握著那把匕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一把摜在了地上。你特么到底是送禮還是咒我啊摔! 隨著謝琰的離開,數月之后,玄真教終于徹底沒落。荀攸身死,其他幾個元嬰修士不是投靠了浮云宗,就是不知所蹤。偌大的玄真教分崩離析,僅剩下幾股小勢力還在宣吳洲游蕩。 葉舒見此,放下了一顆心后,開始閉關修煉。 在這無日無月的潛修中,匆匆就是數年過去了。臨淵派的聲望越來越高,規模也愈發壯大。如今在宣吳洲,提起修道大宗,臨淵派的地位隱然已在沉水與浮云兩派之上。當初那批在瀟山竹林里聽道的修士已悉數拜入了臨淵派,從山上離開的修士,也拿著從臨淵派得到的道書,或多或少地為臨淵派傳揚著聲名。 瀟山,在立志修仙成道的人心中,已然成為了圣地。 山上的石階上,隨處可見前來求道的人。他們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見到穿著臨淵派道袍的修士,都會恭恭敬敬地停下來施上一禮。 楊慎如今已成為了臨淵派的內門弟子,他資質一般,但心性好,又十分勤勉,很得掌門董映萱的看重。門中甚至有傳言,說董映萱想收楊慎做弟子。楊慎并不為這些流言所擾,依舊一心修煉。 他是下山去接好友高大滿的,高大滿出山游歷了半年,終于要回來了。楊慎早已筑基,也駕馭遁光,而是悠然地沿著石階步下山去。不巧卻在路上遇見了曹衍,楊慎忙稽首道:“曹師叔。” 他拜入了臨淵派,自然也就知道了葉舒并非臨淵派門人,而是上院掌門。眾人原本就敬畏葉舒,聽聞臨淵派還有個上院,更是對她崇慕不已。上院的其他幾位師叔長老,也頗受追捧。 楊慎知道這位師叔性子豁達,并不會在意這些小節,但他依舊態度恭敬。曹衍笑了笑:“好啦,不必多禮。” 眾人聽楊慎管曹衍叫師叔,立刻就猜到他應該是那位葉真人的弟子,不由好奇又激動地望著曹衍。有的是因為曹衍曾經的事跡心生崇敬,有的則是盼著自己能被曹衍看中,一舉躍入龍門。 眼下葉舒隱世不出,代替她在外行走的,除了臨淵派掌門,就是她那兩個徒弟。 楊慎見曹衍似乎興致不高,忍不住出言道:“曹師叔,可有事需要師侄效勞?” “不用……”曹衍擺擺手,不由嘆了口氣,“這件事誰都沒辦法幫我。” 他也不等楊慎答話,晃晃悠悠地朝山上走去。徑自尋了一方幽靜的水潭,斜倚在潭邊的大石上閉目養神。 正假寐了不過半刻鐘,曹衍心中一動,睜開雙眼,卻是顧浚來了。 “你怎么跑到這里來躲懶。” 曹衍下山去了一趟沉水宮,顧浚有些事要詢問他,卻遍尋不到人影。 曹衍又嘆了口氣:“師兄,今天就準我偷偷懶吧。” 他少有唉聲嘆氣的時候,顧浚見他面色沮喪,眸色微沉:“出了什么事?” “沒事。”曹衍正打算敷衍過去,發現師兄正認真又不容置疑地看著自己,只能把臉一垮,“我失戀了。” “嗯?” 曹衍苦著臉:“我沒忍住……向楚道友表白了。” 曹衍和楚妙音的初次相識,乃是在秦國的密云道宮。那時候曹衍正在葉舒的吩咐下十分囂張地砸場子,恰好遇到帶著弟子攻伐至此的楚妙音。 曹衍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種東西,怎么會有人喜歡上完全不熟悉的人呢,連那人的性格身份都不知曉,僅憑匆匆一眼,這樣的感情,也太隨便了。 在他下了如此結論后,就被結結實實打了臉。 他還記得那時候楚妙音的模樣,少女一襲白衣,仿佛翩然而來的白鶴,在微風中旋出幽靜的花朵。曹衍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我要找的就是她! 一直被葉舒斷言為不開竅的二徒弟,在那一刻醐醍灌頂,終于點亮了名為男女之情的技能點。 從那之后,曹衍就開始了自己暗戳戳的癡.漢生涯。比如在沉水宮附近到處游蕩啦,借著談正事的機會去和人家套近乎啦,連沉水宮和玄真教開片,只要有楚妙音在場,他都會冒著被波及的風險躲在一邊偷偷圍觀。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多看一眼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連葉舒都沒有預料到,自家這個里黑外白的芝麻包徒弟,竟然是個連主動搭訕都不敢的純情小男森。 自從知道曹衍的事后,顧浚頗有一點和他同病相憐的意味。本以為曹衍也要和自己一樣,默默地暗戀著心上人,沒想到曹衍竟然表白了。 可惜,楚妙音的回應雖然委婉,但意思很明確——對不起,你是個好人。 “唉……”這是曹衍嘆的第三次氣,“師兄,你說我應該怎么辦?”還沒等顧浚回答,他就自顧自道,“大師兄肯定不知道,畢竟你也沒有喜歡過哪個姑娘。” 顧浚頓了頓,默默地把自己想說的話給咽了回去。 青年臉上滿是苦惱之色,抓著頭發思考了好一會兒,他才稍稍振作了一點:“不就是一次失敗嘛,其實我和楚道友也不是很熟,再努把力,說不定她就改主意了呢?” 不提這句話中滿滿的槽點,顧浚皺了皺眉:“你要……” “我要去追求楚道友!”曹衍雙手握拳,“要是追求過了她還是不喜歡我,就代表我們倆有緣無分,我也只能作罷。” “追求……”顧浚的神色有些茫然,他想了想,才下定決定一樣問道,“你打算……怎么追求?” “呃……”曹衍愣了半晌,“其實我也不知道。” 顧浚似乎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他建議道:“我們可以……唔,你可以去問問派中有家室的弟子,他們應該清楚。” “有道理。”曹衍此時已經完全興奮了起來,他一骨碌站起身,興沖沖地往山上跑。沿途正遇到一個臨淵派弟子,曹衍一把抓住那弟子,“師侄,你有妻子嗎?” 弟子連忙行禮:“曹師叔,顧師叔。”繼而莫名其妙,“……有。” “那你是怎么追求到她的?” 對著曹衍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該弟子壓力山大:“就,就是給她送送花,看看月亮什么的。” 曹衍語氣急促:“再說具體一點。” 弟子忍不住抹了把額上的汗,具體一點?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啊曹師叔。 知道這位師叔性子跳脫,弟子還能理解曹衍的行為。可是再一看站在曹師叔身后的顧師叔,一向八風不動,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的顧浚,竟然掏出了一本小冊子,冷冷地望著自己。 他的眼神百分之百在說——要是不夠具體的話,你知道自己的下場。 夭壽啊! ☆、144|5.2|城 顧浚端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攤開著一本寫滿了小楷的冊子。紙頁上密密麻麻,文字與文字之間排列得整齊又緊湊。 經過半個多月的記錄,顧浚和曹衍問遍了臨淵派內所有有過感情經歷的弟子,終于寫出了這本追姑娘大全。曹衍已經帶著滿肚子的追求技巧下山去了,顧浚知道,他是要向楚妙音發起攻勢,而自己…… 他沉默地盯著書冊,紙張上的每一個字顧浚都記得一清二楚,只要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就能浮現出集結了弟子們智慧精華的追求計劃。 “這次我一定會成功的!”臨走之前,曹衍信心滿滿地說道,并且還伴隨著揮拳頭的動作。 “那我……”鬼使神差地,顧浚伸出拳頭,默默地鼓勵了一下自己,“我也會成功的。”剛一說完,他連忙把手給放了下來,故作淡定地咳了一聲。 “年輕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石匙道人笑呵呵地道。 顧浚臉上的尷尬之色還未褪去,立刻恢復成一張面癱臉:“尤老,今天你出來的也夠久了,還是回石匙里去吧。” 石匙道人姓尤,顧浚便稱呼他為尤老。 尤老頭連忙道:“別別別,再讓我多待一會兒。” 尤老頭是石匙的元靈,因為石匙的特殊效用,他不能像一般元靈那樣離開本體,只能枯坐在石匙中。石匙認顧浚為主后,若是顧浚愿意,尤老頭就能通過顧浚的神念短暫地停留在他元神中,看看外面的世界。尤老頭磨了顧浚許久,才得到了這每天一個時辰的放風機會。 顧浚不為所動,神念一動,就將絮絮叨叨的老頭兒給按回了石匙。 耳邊沒有了讓人煩躁的啰嗦聲,顧浚得以好好思考自己的計劃。他沒有任何追求異性的經驗,但相信數百個弟子的成功事例,會帶給自己很好的啟發。 那么,第一步應該做什么呢…… # 葉舒雖然在潛心修煉,但并不是閉死關。眼下還沒有到沖擊化神境界的時候,只是突破關隘前的水磨功夫。因此,每隔十天半個月,葉舒就會從洞天里出來的透透氣。 臨淵派的事早就不需要她cao心了,遠在九易洲的瀟真派也一切正常。 寧玉堂回山后,真的在明閣中找到了先天九相功,經過幾年的艱苦錘煉,他已順利開出了靈竅,一路蹭蹭蹭的修煉到了筑基期。 上個月,蘇于霜成功結嬰,成為了瀟真派第五個元嬰修士。曹衍的進境一向與她不相上下,這次卻出乎意料地在金丹巔峰上停滯了下來。葉舒也不擔心,多磨一磨,打打根基也是好的。 萬事順遂,葉舒真是再舒心不過。她毫無形象地抻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踱出洞府。正是初春時節,瀟山上一片新綠。滿眼翠色之中,又夾雜著數點輕粉蕊白,一叢叢,一簇簇,端的是鮮妍美麗。 所以,在看到門前的一束桃花時,葉舒也只是笑了笑:“哪個不安分的家伙,花兒好好地開在樹上,偏要折下來。折下來了也不愛惜,就這么丟在這里。” 嘀咕了一句后,她抬腳跨過那束花,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屏息凝神,全神貫注地隱匿在灌木叢中的顧浚默默捏斷了手中的花枝。他從袖中掏出那本小冊子,又變戲法似地拿出一支筆,面無表情地在“送花”那兩個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葉舒一路走過去,遇到的臨淵派弟子都會停下手里的動作,畢恭畢敬地朝她行禮:“葉真人。” 葉舒心情很好,笑瞇瞇地頷首致意。偶爾碰到眼熟的弟子,還能叫出他們的名字打個招呼。 這些多半都是新入門的弟子,雖然沒見過葉舒,但也看過她的畫像。此時見這位神秘莫測的真人如此和藹,多是又激動又崇慕。被叫出名字的弟子,更是一臉與有榮焉的驕傲,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高昂著頭。 連葉舒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宣吳洲的聲望,不知不覺中已攀升到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 九易洲眾人談起葉舒,都不得不承認她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但比起各大勢力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能,資歷和修為還是略有不足。 宣吳洲就不一樣了。 在葉舒橫空出世之前,宣吳洲從來沒出現過如她這樣的修士。一輛馬車,幾句卜辭,就這么輕描淡寫又不容反抗地削去了玄真教的所有光彩。至于之后的瀟山石階、竹林講道,更是為宣吳洲的道門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從葉舒撒下第一粒火種開始,這片土地的勃勃生機終于被徹底點燃。 就在這幾年間,宣吳洲的修真門派如雨后春筍。倒下了一個玄真教,但修士的人數并未減少,反而成倍數地增長。 有在當時追隨過那輛馬車的修士說,葉舒,是給宣吳洲帶來仙緣的人。 如今,這個傳道者似的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讓人欣喜若狂。 無數道敬畏又隱含狂熱的視線投注在葉舒身上,她自然不在意,施施然從眾人身邊走過。偷偷跟在葉舒身后的顧浚卻十分不爽。 他一眼掃過去,就將那些動作出格的家伙印在了腦海中。若只是態度略有些興奮的弟子,可以不用理會。 凡是盯著葉舒超過半刻的人,不論男女,一律去思過堂思過。試圖搭話的,也是不論男女,整座山上的石階清掃工作交由他們負責,自帶掃帚,不許使用任何神通。膽敢追在葉舒身后蹭前擦后的,依舊不論男女,回去就徒手默寫一萬遍清心訣。 在心中給這些可憐的弟子定下罪名后,顧浚才覺得看他們順眼了一點。 嗯?他眉峰微蹙,竟然還有對葉舒的到來無動于衷、淡漠以待的。罪無可恕,必須發配到山下追殺玄真教殘余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