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那霍經緯呢,霍經緯又是誰?” “霍經緯是霍真的幼弟,霍氏家主之位的繼承人。” 那就是小浚的舅舅,還好,天極宗并沒有殺他。葉舒想了想,一個被誤會成手握重寶,又下落不明的人,怎么想情況也不容樂觀。 她一張臉擰成苦瓜狀,連連嘆氣。 “掌門。”虞懷季站起身,“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我抓到了天極宗的把柄。”葉舒認真地說道,“而且是十分致命的那種,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代價是我不愿意承受的啊。” 葉舒心中已有了對付天極宗的計劃,如果要這么做,勢必要將霍家的事告訴顧浚。她實在不知自己要如何開口,而自己即將展開的計劃,也在殘忍的事實面前顯得如此卑鄙。 虞懷季還想說點什么,葉舒擺了擺手,徑直走到門外。 此時,屋外月色正好。半空中掛著一彎如鉤新月,幽藍的天幕上,星子仿似被打翻的一斛夜明珠,在天際潑灑出萬丈燦芒。 葉舒信步走在屋宇之間,夜風颯颯,卷起她的裙裾廣袖,將她滿心的煩悶吹散了些許。 “師父。”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葉舒回過頭,少年正站在她身后不遠處。因著是在山上,顧浚穿著瀟真派門人統一的藍色云紋道袍,烏發束起,只在發頂上戴了一只竹冠。慣來冰冷的面容上被踱了一層柔和的月光,回望著葉舒的瞳眸,也仿佛落滿星輝,教人炫目。 “小浚。”葉舒不由笑了起來,“你這般模樣,倒像是直入青冥的羽衣仙人,下一刻就要登月而去了。” “咳咳。”顧浚清咳兩聲,掩住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師父,夜已深,該去歇息了。” 我哪里還有心思歇息,葉舒原是不想在顧浚面前表現出來的,只不知為何,倦色卻止也止不住地從眼底翻涌而上。 顧浚皺了皺眉:“出什么事了,師父?” “懷季適才也問過我這句話呢。”葉舒忍不住苦笑。 無論有沒有與天極宗的糾葛,霍家出了這樣的大事,是不可能一直瞞著顧浚的。葉舒不會做那種為了你好就什么都不說的蠢事,顧浚坦率地對她,而她也必定毫無保留地回報。 眼看顧浚的眉頭越皺越緊,她躊躇了一會兒,才道:“小浚,你與你外祖家的關系,如何?” 顧浚雖然疑惑,還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外祖家因為情況特殊,是以并沒有多少來往,我與外祖說來也不甚親近,”他似乎怕葉舒不解,隨即解釋道,“我外祖家乃是夏安霍氏。”說著,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自豪之色。 他如此表現,葉舒只覺得更難以啟齒,她正色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小浚。” 顧浚早就覺得不對,聞聽此言,一顆心砰砰砰地急促跳動起來。“師父……”他張了張嘴,夜色下,葉舒的面容掩藏在深濃的陰影之中,透著難言的不祥,“是我外祖家……出事了?” ☆、64|4.20文|學城 “瀟真派廣邀天下同道,于八月十五日齊聚離合山,舉行離合山宗派聯盟成立慶典。”聶桐娘草草將飛書掃了一遍,冷聲道,“那女人又想做什么,如今瀟真派的勢頭倒是勁的很,三天兩頭弄出個幺蛾子。” “瀟真派統御離合山,想必是要借此機會昭告天下。”顧溫神色平淡,“當初看走了眼,只以為瀟真派是個不入流的小宗門,看來他們在背后隱藏的實力不小。” “如今說這些又有什么用。”聶桐娘恨恨地凝視著杯盞上的纏枝蓮花紋,喜慶的式樣在她眼中看來,只覺得分外刺目,“連天極宗都在葉舒手里吃了虧,顧浚那小子,想必快活的很。” “阿娘你何必焦慮。”顧溫睨了她一眼,“你我二人待在顧家高g暖枕、錦衣玉食,瀟真派崛起的速度再怎么快,和顧家也不可同日而語。況且天極宗只是一時掉以輕心,真要對付起葉舒來,又不是什么難事。” 聶桐娘原本滿臉怒色,此時聽顧溫勸慰了一番,才覺得煩躁的心稍稍平靜了下來。 “我兒說的有理。”她掠了掠鬢邊碎發,面上一忽兒又掛上嬌媚的笑容,“跳梁小丑,且容她再狂妄幾日。” 聶桐娘站起來,柔聲對顧溫道:“既然你胸有成竹,阿娘就不用cao心了。你阿爹在東苑歇息,他醒了尋不到我,怕是要叫人呢。” 顧溫眸光微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知道了,阿娘你自去吧。” 看著聶桐娘裊裊婷婷地步出房間,房門被她輕輕掩上,顧溫坐在原處,面沉如水。 此時,屋外忽然傳來男人醇厚的聲音:“嫂嫂,怎么今日有閑,過來看二郎?” 聶桐娘的笑聲立時就響了起來:“是呢,二郎過幾日就要去洞天游歷了,我放心不下,今兒便過來看看。” 那男聲放低調門,不知道說了句什么,逗得聶桐娘咯咯咯笑了起來。顧溫在屋中聽著,握著青玉杯的手緊了松,松了又緊。耳聽得那兩人嘰嘰咕咕說個沒完,他終于忍不住,嚯的一下站了起來。 緊閉的房門砰咚一聲被人推開,聶桐娘怔了怔,就見顧溫冷冷地看著自己:“阿娘,你不是要去看阿爹嗎?” “正要去。”聶桐娘笑了笑,又朝身旁的男人看了一眼,才腰肢款擺地走了。 顧溫將目光轉向那男人:“二叔好雅興,怎么有閑來侄兒這里?” 那男人面容俊美,唇邊掛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正是顧旭的堂弟顧昶。他好似沒看到顧溫冰冷的目光一樣,意態閑適地道:“二郎恐怕不知道吧,大郎還活著呢。” 顧溫垂下眼簾:“是嗎?我原就說,大哥雖然受了重傷,想來不會輕易就丟了性命。” “你阿爹也真是。”顧昶道,“大郎固然做錯了事,但也不必把他的修為都廢掉。現在好了,大郎離開了顧家,總算也有個安身之處,老爺子也不用太過擔心。” 顧溫笑了笑:“二叔倒是寬厚人,畢竟大哥當時冒犯的可是你。” 顧昶擺了擺手:“不說這些煩心事,那個瀟真派,你覺得如何?離合山亂了幾百年,可算出來個領頭的門派了。” “可惜如此盛會,顧家卻無緣參加。”顧溫看著顧昶,“畢竟若是去了,只會徒增尷尬。” 顧昶聳了聳肩:“說的也是,也罷,我不過閑話一句。”見顧溫沒有回應,他也不以為忤,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顧溫一直盯著顧昶的背影,直到那身青袍消失在垂花門外,方才將冰冷的視線收了回來。 顧昶安的什么歪心思,他哪里會看不出來。不過沒關系,就算如今顧浚未死的消息傳回顧家,有阿娘在阿爹面前勸說,阿爹絕不會想著把顧浚找回來。 原以為顧浚已經完了,誰知他竟然搭上了瀟真派這條船。顧溫雖然在聶桐娘面前表現得輕描淡寫,對瀟真派不屑一顧,但他心里已經對瀟真派生出了巨大的忌憚。 姑且不論葉舒已經成功統御離合山,瀟真派要舉辦慶典,以他們如今的實力,給面子前去參加的勢力最好也不過是三流。但顧溫得到的情報,云霄派先不說,蘇氏、司氏、純陽真觀、玄天閣……甚至連歸元派都打算遣人去參加。 這其中,固然有云霄派的面子在,但傳達出的意味,卻十分驚人。 顧溫面色陰沉,必須要做進一步的準備了。 # 八月十五,這一日的離合山格外熱鬧。 此間原本就是有名的仙家圣地,云靄重重的山巒之間,遍布琪花瑤草、靈木仙葩。瀟真派的道場,就在那終年不散的燦霞掩映之中。層巒疊嶂的山峰上,清一色的黑瓦白墻。 幾個月前,這里還是死氣沉沉、墻倒屋推。如今放眼望去,只見一幢幢精致的殿閣煥煥生輝,在藍天青山之下,宛如靈山閬苑般美不勝收。 天邊時不時地劃過道道遁光,須臾就有廣袖高冠的修士落在山門前。門前的童子忙忙迎上前去,熱情地接過請帖,揚聲呼道:“純陽真觀白玄真人來賀!” 清脆的聲音在山道間久久回蕩,聚集在大殿內的修士頓時又是一驚。 “純陽真觀也派人來了,又是一位真人。我修道這么久,今日見到的元嬰真人,比前一百年還要多。” “這是自然,云霄派今日不也來了一位真人?你看殿上的那位白袍前輩,是云霄派掌門真傳大弟子,身份比那位真人還要貴重呢。” “原來如此……”眾人又是一陣唏噓。 這些修士多半都是離合山內的小門派,如今瀟真派統御離合山,今日舉辦慶典,名下的宗門怎么會不來捧場。 此時,殿外又傳來一聲高呼,有修士又驚又喜地走進來:“是司家,舞陽司氏派人來了。” “竟是舞陽司氏?!” 修士們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激動,離合山里的這些門派,見過的最高大上的人物,估計就是天極宗的廣成真人了。今日不僅能一睹諸多大能的風采,更有人敏感地意識到,瀟真派能請動這些高高在上的大勢力,跟著這個新上任的主席混,未來的日子可是大有所為啊。 眾人正在議論間,只見殿外走進一個紫衣星冠的俊美少年,雖然只是筑基修為,但身后跟著一列畢恭畢敬的金丹修士,真是好不威風。 “那是司家來人?”有修士疑惑地嘀咕,“司家怎么只派了個小輩。” “道友,此言差矣。”他身旁的修士滿臉欣羨,“那是司家的家主繼承人,嫡支長子,司修!” “師侄,你來了?” 那修士還沒來的及驚訝,葉掌門對司修的稱呼更是讓他大吃一驚。師侄?這種長輩對后輩的叫法,司家與瀟真派的關系顯然親密異常。 司修不易察覺地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干硬的笑容:“葉師叔,許久不見了,身體還好吧。” “師侄說哪里話。”葉舒笑瞇瞇地拍了拍司修的肩膀,“師叔我風華正茂,身體好著呢。” 這個親熱的動作立刻被殿內眾修士看見了,連周鴻真都忍不住瞥了葉舒一眼,目光中的驚訝十分明顯。 死女人,又在扯虎皮拉大旗了。司修對著葉舒那張和藹可親的臉,真是恨不得在上面踩上兩腳。 葉舒弄的這勞什子慶典,他原本不準備來的。與葉舒結盟只是司修的個人行為,要是他帶著人上門參加慶典,司家與瀟真派的關系,必然會被有心人胡亂解讀。 而葉舒怎么會想不到這一點呢,如此好的抱大腿機會,絕對不容錯過。 于是,葉舒陰測測地威脅司大少:“你要是不來的話,我就把你是個妹控的事情宣揚出去。” 司修:“……” 你能不能找個靠譜的理由…… 權衡了一番利弊,司修還是來了。以他司家繼承人的眼光來看,與瀟真派交好,并不是虧本買賣。 葉舒含含糊糊地和司修通了氣:“放心吧,我舉辦這慶典沒別的意思,就是要捅天極宗一刀。” “你打算怎么做?”司修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司修還想再問,葉舒卻死活都不愿多說了。不僅司修不清楚葉舒的計劃,幫瀟真派四處聯絡的周鴻真也是一頭霧水。看葉舒信心滿滿的模樣,她到底準備如何對付天極宗? 發現周鴻真似乎有要過來寒暄的架勢,司修連忙朝后躲了躲:“我不耐煩應付那堆人,顧浚呢?這殿內嘈雜的很,我去尋他說說話。” “什么說話,還不就是威脅我家小浚離你meimei遠點。” 司修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顧浚本來就配不上我家阿雪!” 恰在這時,蘇家遣來的使者也到了,虞懷季過來喚葉舒,便見到葉舒一臉欠揍的不屑笑容,而司修氣得臉都黑了。 “掌門。”虞懷季咳了兩聲,“蘇家的人來了。” 葉舒立馬換上一張熱情洋溢的臉:“好了,師侄,師叔我忙的很,就不陪你閑磕牙了。” 司修恨得牙癢癢:“你請便。” 葉舒抬腳就往外走,想了想,又停下來低聲道:“小浚在后殿,你,你去和他說說話也好。” “怎么了?”司修見她神色有異,敏銳地問道。 葉舒卻沒有回答,而是轉身跟著虞懷季走了。 獨自一人步入后殿,和熱鬧非凡的前殿不同,這里既空蕩又幽靜。司修在靜室里找到了顧浚,少年站在窗前,聽到房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微微動了動,卻沒有回頭。 “你怎么不去前面湊熱鬧,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司修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他在外人面前總是端著副驕矜的貴公子模樣,私底下卻是隨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