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張飛將關羽拉到僻靜處,回頭望一眼遠處的蘇泠,不由搖頭輕笑。 關羽見他如此,頓時醒悟過來,道:“多謝三弟替我解圍!” 張飛笑道:“看你這陣子如此頹唐,做兄弟的實在為你著急。既然那丫頭平安,你也該放心了,她既不愿回來,你又何必老是想著!” 關羽瞇起鳳眸,輕嘆道:“是我傷了她的心!” 張飛道:“算了,有些事強求不來,我覺得二哥你也應該將目光往前看看了!這個蘇泠,雖然刁蠻任性了一些,不過是大小姐脾氣,本性不壞。再說了,我看人家模樣長得也不錯,可不比那丫頭差,其實挺好的,考慮考慮吧!” “怎么三弟也來打趣我?”關羽的神色頗有些不大自然。 張飛見他這個二哥如此‘冥頑不靈’,情知勸不過,只能搖頭嘆息,道:“我可是幫你跟軍師打聽過了,說是葉丫頭在東吳混得順風順水,人家現在和那呂子明打得火熱,說不定早將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關羽愣了片刻,抬眸看著眼前一樹桃花,眸子里隱隱似有失落,沒有接話。 張飛見形勢不對,忙打圓場解釋道:“軍師那個人,說話一向喜歡夸大其辭,也許事情并不是他說的那樣。這丫頭以前對你甚是上心,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轉了性?” 這話顯然并未起到多大作用,反倒使關羽的目光更加暗淡了下去。良久,他收回目光,轉向張飛,“愚兄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回頭再聊!” “二哥!”張飛看著關羽的背影漸行漸遠,突然意識到,好像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形單影只。也許他自己不覺得,可是在別人看來,都不由替他心酸。 那丫頭的離開,著實令他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如今好不容易恢復過來,但整個人卻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并且除了公務,他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再感興趣了。 張飛嘆氣,也許他以前真的做錯了。 原形畢露 山腳空地上,稀稀拉拉地搭著幾頂帳篷,帳篷四周,燃著堆堆篝火,有兵卒手持兵器,往來巡邏。 巡邏的隊伍轉過一處暗角,走在最后的小卒突然退后一步,趁人不備,麻溜兒地閃進旁邊的陰影里。 待巡邏隊走遠,這小卒從陰影里走出,左右看看無人,才壯著膽子緩緩靠近不遠處的一頂帳子。 只見帳內點著火燭,將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在了帳子上。那身影摸著長須踱了幾步,然后悄然在桌案旁坐下。 小卒凝眸望著那個身影,只覺心口一陣陣揪痛。她躡手躡腳湊到窗前,踮起腳尖兒往里瞧去,只見關二爺埋頭在紙上寫寫畫畫,不知道是不是在處理公務。 這都已經過了午夜,他竟然還未休息,怎地如此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 關二爺僅著白色睡袍,墨發松松系在身后,倒是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他端坐于燈下,全神貫注于筆端,時而蹙眉深思,時而停筆端詳,時而下筆如神,完全沒有留意到窗外有人。 小卒乃是浮生,明日周祭之后,便是魯肅一行返回東吳之時。 浮生雖無意同歸,但卻悄悄下定了回藥王谷的決心。 這一派亂世景象,她該見識的,不該見識的,都見識過了。該放下的,放不下的,也統統打算放下。以后就老老實實待在谷中,幫百姓看病施藥,然后在將來的某一天,繼承‘祖師爺’的事業。 若是老天垂憐,她也許還有機會回到現代,但更大的可能性,怕是要在這藥王谷里終老一生了。 如果到時候覺得孤單,也許會找個合適的人嫁了,生個孩子。 不過臨行之前,還是想偷偷看一眼關二爺,也算是對這段日子徹底做個了結。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關二爺的時間里,同樣有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她,眼中帶著徹骨的恨意。 * 遠處有腳步聲響起,浮生復看一眼關二爺,下定決心似的轉身,然后一溜煙往蒙蒙夜色中跑去。 關二爺放下筆,蹙眉端詳,眼中默然閃過一絲痛意。 只見眼前那張畫紙之上,赫然畫著一個女子的肖像,形容俊俏,身姿輕盈,嘴角帶著盈盈的笑意,正是浮生的樣子。 * 浮生看著兇神惡煞般的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 這里離營地已遠,她就算是大聲呼救,也不會有人聽得見。 “你是什么人?”浮生的聲音里帶著緊張。 “送你上路之人!”黑衣人的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無比的笑,眸子里的光在暗夜里閃動,惡魔一般。 浮生自然聽得懂‘上路’的意思。 “你……你如果要錢,我這包袱里有一些,你可以悉數拿去!” 那人上下打量著浮生,幽幽道:“就算是殺手也是有原則的,我既然收了別人的錢,就一定會履行自己的義務!” 他冷笑著,半張臉遮在陰影里。 “不過你若是愿意出錢,我也可以同你做筆生意。比如說,你死了之后,讓我幫你殺了害你那人,為你報仇?!?/br> 浮生連連搖頭,“我沒有想殺之人,我也不想被殺!好漢饒命!” 那人冷笑,抬眸望一眼天上的弦月,道:“時辰差不多了!”說著,高高揚起手中的長刀。 寒光閃過,刺得浮生有些睜不開眼。 “等一等!”浮生抬起雙臂護住腦袋。 那人手腕一滯,“怎么,還有遺言?” 浮生咬牙,“要我死也行,總得讓我死個明白!你告訴我,到底是什么人要殺我?”其實。她心中已隱隱有了一個答案,但卻不敢相信,除非從這個人口中得到證實。 “原來是要問這個!”那人聳肩表示遺憾,道:“對不起,不能告訴你!” 浮生欲哭無淚,原來殺手也講究職業道德。 黑衣人再次揚起刀。 “等一下!”浮生又一次抬臂。 那人不耐煩了,“還有什么事?” 浮生可憐兮兮地望著黑衣人,“那個,你下手的時候,能不能利索一點兒?” “你放心,我的刀是出了名的快!還有,如果不是要緊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黑衣人一臉陰沉,語氣很不友好。 浮生十分委屈,不是這些,難道還能是‘我家柴房里第三塊石頭下藏著十貫銅錢’這種話? 她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聽說這種冷兵器砍人,多半不能一刀斃命,許多人不是被砍死,而是活活疼死的,你說她能不害怕! 黑衣人瞥一眼浮生,作為一個殺手,他已經說的太多,不打算再多說下去,于是利索地最后一次揚起刀。 清冷的月光在刀刃上閃爍,浮生‘媽呀’一聲,轉身撒腿便跑,狗屁才在乎利索不利索,她在乎的是能不能活命! 浮生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一邊跑,一邊隨手撿起石頭,樹枝等物往那殺手身上丟。那人抬臂去擋,一時竟然沒追上。 一座破廟橫在眼前,浮生也不知哪根筋搭錯,想也未想,便一頭鉆了進去。進去后才突然意識到,跑到這里面來,根本就是自投羅網,死路一條。 浮生看一眼正堂上掛滿蜘蛛網的菩薩像,差點兒就哭出聲來,難道冥冥之中,連菩薩都想讓她死么? 想跑出去絕對會與那殺手撞個正著,為今之計,只好先藏起來再說,于是忙打量一眼四周,俯身鉆到了供桌底下,側耳認真聽著外邊的動靜。 不過好奇怪,怎么等了半天,都未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 * 殺手遠遠看到浮生跑進破廟之中,正要閃身進去,卻被身后的腳步聲吸引了注意力。 他疑惑地轉身,見一少婦沉著臉從暗處走來。 “你怎么來了?”殺手看見少婦,很是驚訝,“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少婦搖頭,“不,只是我想到了讓她死得更‘舒服’點兒的法子。” *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兒貼著地面傳了過來,浮生認真嗅了嗅,突然臉色大變,急忙從供桌下鉆出來。 起身一瞧,只見廟門已經關上,外面火光一片,驚慌失措地上去推門,門竟然被人從外面封死。 又忙去拉那窗戶,可窗戶也已經拉不開了。 浮生登時慌了,不是說好的一刀下去,干凈利索,怎么又放火,殺手的誠信哪兒去了? 浮生簡直要哭了,不要啊,這種死法實在太痛苦哇! 濃煙貼著門下的縫隙跑了進來,不一會兒,大殿里頭便濃煙滾滾。 浮生抬袖遮住鼻孔,盡量壓低身子,驚恐萬分地蜷縮在石像之前,嗆得咳個不停。 無數火舌被夜風卷了進來,窗戶,門,墻上糊的紙全部燒了起來。 浮生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只覺這種等待死亡的恐懼,簡直比那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百倍千倍! 破廟之外,那少婦扔下火把,盯著大火,斂眸輕笑。這笑容似乎婉約溫柔,卻令那殺手兀自打了一個寒戰。 大火越燒越旺,已經躥上房頂,那少婦的臉映在火光里,帶著陰狠猙獰的味道。 * 甘夫人在午夜偷偷溜出白云庵,正被巡夜的張飛看到,他見甘夫人鬼鬼祟祟,便悄悄跟了上來,可惜后來竟被她甩脫。好不容易重新搜尋到甘夫人的身影,卻看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漫天大火,火中有人大聲呼救,這聲音十分熟悉。 張飛瞬間便明白過來,不由震驚無比。若是在這之前,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甘夫人竟會做出如此無恥之事。他以為這個女人,最多喜歡耍耍心機,使點兒陰招,可是方才狂笑著走遠的身影,確定無疑是她! 她竟然想要殺人,殺的還是他二哥心坎兒上的人!這個女人,一定是瘋了! 大火已經失去控制,張飛未做遲疑,便一腳踢開那扇破門,扯過披風罩住腦袋,毅然鉆進了大火之中。 “葉姑娘?葉姑娘!” 張飛遮住鼻孔,在滾滾濃煙中摸索,四周除了‘噼噼啪啪’的爆破聲,沒有任何回應。 糟糕,難道那丫頭已經不行了? 茫然中角落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這聲音真切,與著火的雜音格格不入。 張飛朝聲音的方向湊過去,俯身一瞧,只見浮生蜷縮在桌腳,一只手耷拉在桌面上,腳下是一塊碎了的磚頭。想來她方才發不出聲音,便推掉了這個東西引起他的注意。 大火越來越旺,這破廟倒塌只在片刻之間,張飛甚至已經聽見房上橫梁不堪重負,搖搖欲墜的斷裂聲。 來不及多想,他一把撈起浮生,攬在懷里,然后騰空一躍,撞開窗戶滾了出來。 ‘轟——’ 一聲巨響,破廟轟然倒塌,濺起無數星火,照亮了整個夜空。 張飛護住浮生,回首瞧去,胸口猶自砰砰狂跳個不停。 好險,只差一點點兒,他就要與這丫頭一起葬身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