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大街上人聲鼎沸,來往百姓絡繹不絕,浮生埋頭疾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也真是的,昨日只顧著自己的喜怒,竟完全忽略了她家關(guān)二爺?shù)男那?,此時想起,關(guān)二爺昨夜必是帶了一腔尷尬,卻在她面前強作歡顏,裝得平靜無波。 這蕭大人乃是袁紹帳下備受寵信的智謀之臣,這次被袁紹遣來與劉備共守汝南,名義上是輔佐劉備,實則是為了監(jiān)視牽制他。劉備借著酒興撮合蕭姑娘與關(guān)二爺,看似臨時起意,實際上恐怕早有計較,他是想要借此拉攏這個蕭大人。 這點兒眾人心領(lǐng)神會,關(guān)二爺自然也心中有數(shù),他沒有一口回絕,一則是怕傷了蕭姑娘的面子,二則恐怕便是怕影響蕭大人與劉備之間的和睦??上牡氖虑榻K究成為了現(xiàn)實,他的心中難免有些沉重。 怪不得昨夜總覺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因著這層干系。 唉!浮生猛地抬手拍打幾下自己的腦袋,連連嘆氣,笨死了,她真是笨死了,昨個兒竟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浮生邊走邊自言自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迎面而來的危險。 馬蹄聲疾,綠柳蔭里,一人一騎迎風奔來,路上行人紛紛往一旁避讓,片刻便只剩下浮生一人孤零零行走在街道中央。 “吁——”馬上那人白衣輕衫,輕綰墨發(fā),顧盼間眉目生威,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著,似笑非笑,帶著一副風流不羈的自得模樣。 浮生一抬眸見高頭大馬到了跟前,那馬兒的前蹄在空中高高抬起,險些就要踢到她。驚慌間亂了陣腳,浮生一時竟忘了躲避。 馬蹄幾乎擦著浮生的臉頰落下,浮生捂住心口,嚇得臉色鐵青,仰頭正要聲討兩句,卻見馬上那人目光望著別處,好像壓根兒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 只見那人單手勒住韁繩,側(cè)眸直勾勾盯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曖昧不明的笑意。 浮生大怒:什么嘛!老娘鬼門關(guān)繞了一遭,這罪魁禍首卻壓根兒沒意識到方才差點兒撞死了人!多虧這少婦貌美,勾得這‘紈绔’及時勒住了馬,否則她葉浮生此刻定是在奈何橋頭,抱著欄桿痛苦不已,她冤??! “喂!”浮生挽起袖口,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自覺兇神惡煞的架勢,準備跟這未遂的殺人兇手好好理論一番。 結(jié)果是:依然被華麗麗的無視! 這‘紈绔’‘色迷迷’的目光專注地在那年輕少婦身上逡巡幾回,突然勾唇輕笑,然后一伸手,一把拽住人家少婦的素手,順勢一帶,將她撈上馬背,牢牢圈在身前。 那少婦嚇得花容失色,大呼救命,驚慌下一邊掙扎,一邊將細碎的拳頭朝劫‘紈绔’肩頭招呼。 浮生受了驚嚇,又被徹底無視,本來就氣得夠嗆,此時見那少婦被擄,心中正義感也瞬間爆棚。怎么汝南城里頭還有如此不要臉的紈绔之徒?當初陸蟠雖然頑劣,尚不敢眾目睽睽下?lián)锶耍巳擞质呛紊矸?,竟敢胡鬧至此! ‘紈绔’自然沒有留意到浮生殺人般的目光,他‘呵呵’笑著,一手攬緊了那位掙扎不休的少婦,催馬就要繼續(xù)前行。 ‘紈绔’春風得意地抬眸觀察路況,終于發(fā)現(xiàn)了前方張牙舞爪,氣得一臉陰沉的浮生。他見跟前有人,不由一驚,急急勒住馬,馬兒嘶鳴幾聲,臨空踢了幾腳,才險險停住。 ‘紈绔’見自己被一年輕女子攔住去路,面露不悅之色,張口斥道:“姑娘這是做什么?不知道危險嗎?” 苦主還未開口,咋地你還先急了! 浮生一臉慍怒,她伸直雙臂擋住路,確保這‘紈绔’無法通過,才忿忿然道:“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紈绔’一愣,繼而目光一轉(zhuǎn),勾唇輕笑,道:“你怎知我是強搶民女?沒有證據(jù)可不能信口開河!” 浮生大為光火,怒道:“這位jiejie好端端走著路,卻被你無故擄上馬背,難道還不是強搶民女?”見過不要臉的,真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贓并獲還敢抵賴! ‘紈绔’也不惱,反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浮生,嘆道:“是個有個性的!” 浮生翻個白眼兒,有個性咋了,本姑娘就是有個性! ‘紈绔’不理會浮生一臉的不友好,耐心道:“姑娘一定不知道我是誰,否則一定不敢這樣跟我說話!” 浮生一聽,怒氣‘噌噌’就往腦門兒上涌,管你是誰,就算你爸是李剛,本姑娘也不怕你,本姑娘一身是膽,此時就要和你這種‘歪風邪氣’斗一斗! “就算你是李剛本人,本姑娘也不怕你!” 你身份顯赫,本姑娘還朝中有人呢!大不了本姑娘也請出劉皇叔,關(guān)二爺?shù)拿枔跻粨?,在這汝南城里,你再大能大的過關(guān)二爺?再大能大的過劉皇叔?本姑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你還敢不敢放肆。 ‘紈绔’見浮生一通胡言亂語,不由蹙眉,道:“姑娘到底想怎樣?” 浮生見‘紈绔’的語氣軟了下來,心底不由一陣得意,以為自己占了上風,從氣勢上壓倒了‘紈绔’。 “強搶民女就是不行,我要你放了這位jiejie!” ‘紈绔’看那少婦一眼,復挑眉看向浮生,嘴角噙起笑意,道:“所謂‘強’字,乃是逼迫,用強之義,而‘搶’字則依托于這個‘強’,若是本來沒有‘強’,又何來搶?” 浮生掰著指頭愣了半天,只覺得智商不太夠用,忿忿道:“請講官話!” ‘紈绔’目光一滯,繼而將眉心挑起,笑道:“就是說,我并沒有強搶民女!” 浮生雙眸噴出怒火,眉心漸漸擠成一團。 啊呸! 簡直要吐了啊,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傷風敗俗厚顏無恥外加不要臉之人!睜著眼睛說瞎話,當別人都是傻瓜嗎? ‘紈绔’見浮生吹鼻子瞪眼睛,一臉嫌棄的要死的模樣,不但不惱,反而嘴角又多了幾分笑意。他不慌不忙地看一眼浮生,復低眉看向懷中之人,柔聲道:“卿卿,你說我是不是強搶民女?” 浮生又成功地被惡心了一回。她冷哼一聲,轉(zhuǎn)眸去看那被搶的少婦,不由石化了一般:只見方才還拼命掙扎的美貌少婦,此時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她半倚在‘紈绔’懷里,一雙美眸盈盈流波,打量浮生一眼,然后抬袖遮住嘴角,‘噗哧’一笑,一拳落在‘紈绔’的肩頭,嗔道:“你就是,就是!” 浮生大跌眼鏡,怎地看這少婦的模樣,竟像是在和‘紈绔’—— 打情罵俏?! 浮生愣住,只覺天雷滾滾,從頭頂隆隆劃過,此情此景已經(jīng)嚴重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 那少婦見浮生一臉尷尬,不由抿著嘴低笑一聲,道:“姑娘誤會了,這死鬼是我的丈夫,我們夫妻倆鬧著玩兒呢!” 夫妻?! 浮生一臉黑線,簡直晴天霹靂,她沒聽錯吧!天底下有這般奇葩的夫妻?那什么,鬧著玩兒?有這樣鬧著玩兒的嗎? 你們城里人可真會玩兒! 浮生傷了心,只覺有一種被人戲耍的感覺,心中不由憤懣不平,誰說古時民風淳樸來著?現(xiàn)代人都不帶這么玩兒的! 那女子見浮生臉色極是不好看,有些抱歉起來,道:“讓姑娘擔心了!姑娘若是有空,不如賞臉到府上一聚,讓我夫婦二人好好向姑娘賠個不是!” 浮生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可人家態(tài)度良好,她也不便發(fā)作。再說了,人家既是夫妻,愛怎樣便怎樣,哪里輪到她指手畫腳地瞎摻乎!她還是哪兒遠滾哪兒,哪兒涼快待哪兒來的實在。 “不必了,我還有事,告辭!” 浮生悶悶地回了一聲,扭頭便走,留下這奇葩夫婦二人面面相覷。 * 午后天氣悶熱,城南小酒館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 關(guān)羽孤身坐于卷簾之內(nèi),輕蹙眉頭,端著酒碗一口口地輕酌慢飲。 浮生從門口進來,小二笑嘻嘻便要上來招呼,浮生擺擺手,示意不必麻煩。她掃一眼角落里的關(guān)羽,然后輕聲走近,悄悄在他的對面坐下。 關(guān)羽抬眸,見是浮生,微微有些錯愕。 浮生解釋道:“我去了將軍府上,管家說你在這里!”不知為何,浮生心底竟略略有些局促緊張。 關(guān)羽點頭,淡淡笑道:“找我可是有事?” 浮生搖頭,“沒什么事兒,就是想同將軍說說話,將軍若是有什么心事兒,也可以跟浮生嘮嘮!” 這話說的十分婉轉(zhuǎn)含蓄,關(guān)羽看浮生的神情,卻也明白了幾分,“昨日宴席上的事,你都知道了?” 浮生訥訥點頭。 關(guān)羽嘴角微微勾起,凝眸輕笑,道:“世上事,總大不過生死,不必掛懷!” 看關(guān)二爺?shù)臉幼?,似早已從昨日的困窘中走出,浮生心中暗暗松一口氣,是她多慮了,關(guān)二爺是心胸豁達之人,豈會對這種小事兒耿耿于懷! 她默然頓了片刻,抬眸悄悄打量著關(guān)羽的神色,突然鼓足勇氣,問道:“昨日將軍為何要婉拒那蕭家姑娘?” 是因為有了心儀之人吧? 關(guān)羽一愣,他見浮生紅著臉低下頭,無數(shù)次出生入死眼睛都未眨一下的他,霎時只覺得天兒熱的厲害。 時間仿佛一下子凝滯起來,浮生垂眸等著回應,關(guān)羽則緊抿著嘴角,手心卻漸漸滲出細汗。 “我來遲了,哥哥莫要見怪!”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朗笑,有人掀簾進來,趕巧兒替關(guān)羽解了圍。 浮生心底一沉,哪個混蛋這么沒眼色,早不來,晚不來,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現(xiàn)!浮生忿忿轉(zhuǎn)眸,目光漸漸聚焦,只見一個白衣輕衫,倜儻風流的人物正緩步走近。 浮生一愣,“是你?” 那人看見浮生,也吃了一驚,“怎么姑娘會在此處?” 浮生咧嘴在心底‘呵呵’:閣下好像搶了本姑娘的臺詞吧! 關(guān)羽看看浮生,復看一眼來人,奇道:“你們認識?” 浮生咬牙,“一面之緣,算不上認識!只是不知原來將軍與此人相識!” 關(guān)羽摸須笑道:“何止是相識,來,我與你介紹,這位便是我那三弟,張飛張翼德!” ‘飛’一般的出場 有生以來,浮生從未如此窘迫過。 這怎么可能!一定是老天爺給她開了個玩笑! 宛若整個世界一瞬間暗淡下來,浮生此刻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她甚至期盼著天上干脆降下個霹靂,劈死她算了!反正打死她,她也不愿意相信,眼前這位便是傳說中‘燕頷虎須,豹頭環(huán)眼’的張飛張翼德! 絡腮胡子呢?杏圓小眼兒呢?古銅色皮膚呢?眼前這位白衣秀士,風流儒雅,相貌堂堂,除了身材略壯碩,性情略乖張外,哪里是張飛了? “請問將軍,你有幾個三弟?”浮生癡癡詢問一句,她實在接受不了這種顛覆世界觀,人生觀的現(xiàn)實。 關(guān)羽一頭霧水,只覺浮生這句話問得好生奇怪,不由蹙眉道:“自然只翼德一人,為何這樣問?” 浮生一囧,吐舌舔舔嘴角,下意識往后退了退。 完了,完了,這人鐵定是張飛,張翼德了。可這張三爺明明一表人才,長相俊美,卻不知為何被后人塑造成了一個粗魯莽漢的形象。浮生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解釋合理,便是他這種極討人厭的性格曾經(jīng)得罪過不少人,于是眾人便協(xié)力將他黑出了翔。 不過嘛,長相不懶又怎樣!那也挽救不了此人在葉大神醫(yī)心中瀕臨崩壞的形象。誠然,高顏值固然能幫一個人加分,可是真正為一個人定性的,卻還是他的性格。 就沖之前街上那一幕偶遇,此人已經(jīng)給浮生留下了輕浮放蕩,自命風流的不良印象。當然了,浮生心里也清楚,她在這張三爺眼中,也一定不會十分美好。 也就是說,兩人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便成功地結(jié)下了梁子。瞧瞧張三爺盯著浮生的眼神兒,那可是相當?shù)牟挥押茫?/br> 浮生隱隱預感到:她的好日子就要結(jié)束了,雖然不確定之前是不是曾經(jīng)有過。 “二哥,你不要告訴我,這位便是你常常掛在嘴邊兒的葉姑娘?”張飛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浮生,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般,一臉的挑剔嫌棄。 浮生不自然的咧咧嘴,悄悄沖張飛翻個白眼表示抗議。 這張三爺還真是自以為是的緊,就算對她心存不滿,可也不至于當著她的面兒,就這般口無遮攔,一點兒顧忌都沒有吧! 忒不把人放在眼里! 關(guān)羽看看浮生,又看看張飛,只覺兩人之間的氣氛頗有些不大對頭,不由一頭霧水,奇道:“三弟與葉姑娘之間莫不是有什么誤會?” “沒有!”浮生與張飛異口同聲,難得的默契十足。 關(guān)羽微怔,繼而淡淡一笑,招呼兩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