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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吃完，便回去歇息了……”

    張舜沒敢看秦晅的眼睛，只低頭將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dāng)⑹隽艘槐椤?/br>
    秦晅“嗯”了一聲，沒有立刻就發(fā)火，一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將手里的茶杯給捏得粉碎。

    張舜欲哭無淚地勸道：“殿下莫生氣，莫生氣，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是了是了，聶姑娘估計是真餓了……她一年輕姑娘，又背井離鄉(xiāng)的，總不能指望有多么懂事。跟你熟了，當(dāng)您是依靠了，才敢恃寵而驕——”

    他也就這么一勸，盡到心意就算了，但關(guān)于“恃寵而驕”幾個字卻也是深有體會。

    沒想到秦晅竟然似真的在考慮一般，半晌才問，“今晚誰在我屋外頭值夜？”

    自從和邵萱萱分房之后，太子寢房里一向都是不斷人的，張舜立刻就報了當(dāng)晚值夜的宮人和內(nèi)侍的名字。

    秦晅沉吟了片刻，道：“其他人走，讓那個俞蘭留下就好了，收拾干凈一些。”

    張舜愣了下，隨即就醒悟了。

    太子要女人還不簡單？哪里真就不缺邵萱萱那么一個了。

    他立刻屁顛屁顛爬起來，按著吩咐把那個喚作俞蘭的宮人尋來，叮囑侍寢事宜。

    俞蘭在儲宮還真算不上最出色的，論精明能干不及綠葛，論模樣身段不如一同進(jìn)宮的同伴，膽子也小，平時伺候秦晅時，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張舜帶來的消息猶如一枚重磅炸彈，炸得她半了身體都酥酥麻麻的。

    清洗、梳妝……一直進(jìn)了溫暖如春的內(nèi)室，遙遙看到負(fù)手站在窗邊的秦晅，她才終于體驗到那一點兒有關(guān)恩寵的喜悅。

    “奴、奴婢俞蘭，”俞蘭哆嗦著福了福身，上下牙都快撞到一起去了，“見、見過殿、殿下。”

    秦晅轉(zhuǎn)過頭，臉上懶洋洋的，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問道：“多大了？”

    “奴、奴婢十……十……十六了。”

    “十六歲了說話還結(jié)巴？”秦晅拉了椅子坐下來，將目光停留在她臉上，“許過人家沒有？”

    “不、不曾。”俞蘭悄悄往他那邊瞥了一下，立刻又把頭埋了下去。

    秦晅皺眉，這姑娘夠膽小，也夠笨，但總又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

    “把衣服脫了。”他干巴巴地吩咐道。

    俞蘭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去看還大開著的房門，見秦晅一直不說話，只好自作主張地想要走過去把門關(guān)了。

    她才邁開一步，秦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誰叫你動的？”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俞蘭見識過無數(shù)次秦晅發(fā)脾氣的模樣，早就嚇破了膽，一聽到他這個尾音上升的聲調(diào)，立刻就知道不好了，只傻乎乎地重復(fù)，“奴婢該死！”

    秦晅“換食物嘗鮮”的胃口登時就完全被敗壞了。

    在他心里的印象里，遇到這樣的事情，“她”應(yīng)該害怕，應(yīng)該直哆嗦，卻不應(yīng)該一口一個奴婢，跪下來磕頭如搗蒜的。

    奴婢，奴婢……秦晅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俞蘭跪了一陣子，沒得到起身的允許，也不敢爬起來，再想到秦晅之前的要求，干脆強(qiáng)忍著屈辱，跪著就開始脫衣服……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終于引起了秦晅的注意，俞蘭已經(jīng)脫得只剩一條白色的褻褲了，滿臉通紅，眼眶里還含著點喜悅和恐懼。

    與此同時，半開著的房門口突然閃過一個影子，接著那影子似乎絆倒了什么，發(fā)出巨大的嘩啦聲。

    幾分鐘后，那個影子在門口露出半個腦袋，目光直刺向屏風(fēng)外半裸的俞蘭，無不譏諷的說：“張舜不是說你受傷了，這么快就恢復(fù)了？”

    秦晅：“……”

    邵萱萱揉著摔青了的腳后跟，忍不住又瞥了地上的俞蘭一眼，一邊往外退一邊嘀咕，“你們繼續(xù)啊，繼續(xù)，哈哈哈哈……”

    那聲音里既有嘲諷，又有松了一大口氣的喜悅，唯獨沒有憤怒和嫉妒。

    秦晅想要起身的動作登時就凝固了，像是給人蒙頭打了一棍子，滿肚子都是倒灌的黃連，又苦澀又委屈，還帶著點難以言明的羞恥感。

    ☆、第一百回休思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

    秦晅一目十行的掃過去，眉頭越蹙越緊，腦袋也越來越痛。

    俞蘭已經(jīng)被他趕出去了，邵萱萱的笑聲卻猶在耳畔。見到他跟別的女人一起，她居然笑得這么開心——那是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每一個音節(jié)里都充滿了快樂。他仿佛聽到她心里狂喜的聲音在說：他找到別的取樂對象了，她終于自由了！

    又或者，這喜悅里還夾雜著譏諷：像他這樣的人，也就只能靠強(qiáng)取這一條路了。

    秦晅越想越生氣，連手里的筆都折斷了。

    他的視線重新落到桌案上，眼前的書頁都在無聲地嘲笑自己。

    心乎愛矣，心乎愛矣……這便是，喜歡上人的感覺？

    秦晅霍然起身，走了幾個圈子，磨了半天牙，到底也沒能把心里的sao動徹底壓下去。

    邵萱萱是對的，他并不是從小就被寵壞了的人，恰恰相反，正因為什么都沒有，搶起東西才那么的不要命。

    天知道他在一具屬于儲君的身體里醒來的時候有多狂喜，他不但能在日光下行走，還能主宰自己和別人的命運。

    別說只是借尸還魂，就是身體原主沒死徹底，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奪取。

    每一樣?xùn)|西都是他千辛萬苦搶到手的，就連眼睛看到的光、水、顏色，都是以前做夢都得不到的。

    上輩子擁有的太少，這輩子注定了要貪婪。

    偏偏愛這種東西，無色無味，就是要搶，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又是這樣的驕傲，生怕叫人知道弱點，生怕被人恥笑——他的視線落在門把手上，想起邵萱萱看著方硯的眼神，整個胸膛都被嫉妒占據(jù)著，疼得不能自己。

    這種情緒并不是第一次產(chǎn)生，他曾經(jīng)嘗試著將之歸納為占有欲，也曾嘗試著把方硯弄走。

    但是完全沒有用，即便方硯死了，邵萱萱也不會拿這種眼神來看他。

    愛情這種東西，并不是非此即彼的。

    即便她不愛方硯，也并不一定會來愛他秦晅。

    方硯的存在，僅僅是襯托出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和待遇而已。

    秦晅最恨這種被忽視的感覺，有力無處使，憋著憋著就想去尋一尋邵萱萱的晦氣。

    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以前做過的一些事情，其實比他現(xiàn)在的想到的“晦氣”還要過分的多。

    邵萱萱再慫，也是個人，是人就不可能覺察不出惡意和善意。

    她還非常記仇，默不作聲地就一一在心里記下來，找著機(jī)會再一并反擊回來。

    秦晅回想起過往種種，最后自己也覺得，要讓她愛上自己，恐怕只有打壞她腦袋，叫人失憶這樣一條路了。

    他秦晅真要愛，也是要愛得高高向上，讓人膜拜的。

    那種卑躬屈節(jié)，步步退讓的愛，寧可沒有——秦晅拿驕傲強(qiáng)壓著自己上了床，在滿室的熏香中睜著眼睛，拳頭一點點收緊。

    這樣的忍耐，實在是有些難熬。

    他一夜都沒睡好，眼看著窗戶紙開始透出白光，鯉魚打挺似的爬起來，喚人進(jìn)來梳洗。

    宮人們魚貫而入，秦晅板著臉，。若無其事地問：“聶姑娘呢？”

    領(lǐng)頭的宮人是跟綠葛同一批進(jìn)來的，昨晚就聽說了俞蘭沒伺候好人，被衣衫不整地趕出去的事情了，聞言立刻就道：“奴婢這就去請。”

    秦晅輕飄飄的“嗯”了一聲，只要繼續(xù)在高處站著，都不用他動手，別人就幫著把事情做了，把人送來了。

    什么愛不愛的，又有什么打緊。

    新春雖然帶了一個“春”字，寒意卻絲毫沒有消散。

    邵萱萱睡得晚，天才蒙蒙亮，就被宮人搖醒，說是太子要她去伺候。

    她想起夜里的事情，心道小變態(tài)體力倒是很好，晚上欺負(fù)完小姑娘，一大早又生龍活虎地開始折磨人了。

    真是禍害遺千年！

    抱怨歸抱怨，活還是要干的。

    她哆哆嗦嗦地套上衣服，跟著宮人一起進(jìn)了秦晅起居的內(nèi)室。

    屋里宮人內(nèi)侍一字排開，臉盆、布巾、中衣、外袍、腰帶、玉佩整整齊齊地碼在鋪了錦緞的盤子里，單等著她來服侍。

    邵萱萱在心里罵了幾十遍“神經(jīng)病”，最后還是上前開始幫他擰布巾。

    秦晅任憑她辛苦的踮腳、屏著呼吸給自己擦臉，兩人挨得太近，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充刺著整個鼻腔，像有把小刷子在心口上一下一下地sao（和諧）動。

    到穿衣服的時候，這感覺就能難熬了——邵萱萱手又笨，綁那帶如意玲瓏扣的腰帶費了半天勁，然后發(fā)現(xiàn)絡(luò)子纏住了勾帶，又不得不一點點解開。

    秦晅居高臨下看著少女白皙的脖子和垂落在脖子兩側(cè)的烏黑長發(fā)，咬緊了牙關(guān)才克制住伸手去摸一下的沖動……

    邵萱萱忙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將纏住的絡(luò)子打開，正要松一口氣地，秦晅突然就伸手推了她一下。

    這一下十分突然，她人又半蹲著，立刻就摔倒了。

    秦晅看也不看她，大步朝門外走去。

    宮人們都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很快也跟著走了。

    臥槽，男人真是太小心眼了，不過就是踢了那么一腳，還完全不影響使用，居然還這么記恨！

    邵萱萱憤憤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和膝蓋上蹭到的塵土。

    ☆、第一百零一章 信譽(yù)

    秦晅突然就忙了起來，總是早出晚歸的。邵萱萱巴不得看不到她，日子過得不要太逍遙。倒是綠葛有些看不下去，找了個機(jī)會向她告密道：“聶姑娘，您就一點兒都不擔(dān)心殿下呀？”邵萱萱莫名其妙地看她，擔(dān)心？擔(dān)心什么？綠葛四下張望了下，壓低聲音道：“奴婢也是聽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準(zhǔn)備給太子殿下選妃了。”邵萱萱嘴邊張成了o型，選妃，小變態(tài)到婚齡了？！邵萱萱先是高興，接著就有點不安起來——宮斗劇她看過不少，自己現(xiàn)在這個定位，說白了就是那種最容易被剛進(jìn)門的太子妃立下馬威的人啊。一個小變態(tài)就夠她受的，再來個宮斗技能滿點的土著太子妃，妥妥的要跪！綠葛怕引不起她重視，繼續(xù)跟她嘮叨：“我昨日給殿下收拾書房，瞧見一大堆畫像呢，殿下還在選人呢，挑出來七八張放案臺上。”邵萱萱真就緊張了起來，臥了個槽小變態(tài)，不說讓我當(dāng)皇后，轉(zhuǎn)眼就不認(rèn)賬了？她不由自主就想起秦晅那句，“你以為當(dāng)皇后就只掛個虛銜，便能享盡榮華了？”她抹了把臉，狠狠地甩了下頭。這憂慮一直持續(xù)到晚上，連在軍器監(jiān)試火器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拿著弩機(jī)把自己手指夾傷了。邵萱萱帶著裹成小蘿卜條的手指頭回到春熙宮，秦晅果然還沒回來，她獨自一個人吃過了飯，蹲在椅子上等人，右腿不自覺地就抖啊抖起來了。

    綠葛見了皺眉，張舜也覺得她沒女人樣，邵萱萱渾然不覺，滿腦子都是接下來的“戰(zhàn)斗”。

    小變態(tài)不是個好女色的人，肯聽皇帝的話娶妻肯定是出于利益的考慮。

    那自己手上，還有什么優(yōu)勢呢？

    蠱蟲、火藥、他的身份秘密……她嘆了口氣，然后就聽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她倏然抬頭，正跟秦晅視線對上，立刻就跳下椅子站了起來：“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