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看這架勢,還是不想走。 秦晅吩咐邵萱萱研墨,自顧自走到案前寫字。他的字如今已經學得似模似樣了,還真有點真太子那剛則鐵畫,媚若銀鉤的風韻。 三皇子探頭瞧一會兒,拍馬屁道:“皇兄你的手好了?哎,我就是拍馬也趕不上你呀。” 秦晅沒搭理,只是埋頭繼續寫。 邵萱萱一邊往硯臺里加水,一邊瞄了兩眼。 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 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雖然看不太懂,但是應該是很符合太子這個人設的吧,再往下看,則是“西施掩面,比之無色”之類的句子了。 三皇子坐了一會兒就閑不住了,走到秦晅邊上搖頭晃腦地念了幾句,搭話道:“皇兄,外頭好不好玩?” “那是自然,”秦晅重新蘸了濃墨,將一個“神”字寫得凌厲至極,“但也步步雷池,兇險至極。” 他說得認真,三皇子也聽得仔細,看過去還真是一番兄友弟恭的景象。 邵萱萱想起秦晅同幾個謀士談起自己“手足”們時的那番算計,還真不覺得他有這么善良。 老皇帝年紀雖然漸漸大了,身體卻還硬朗,等待正常繼位的過程太漫長,也是十分煎熬的。 歷史上當太子當到頭發花白的悲催儲君,也并不只有一個。 邵萱萱總覺得秦晅是沒那么多耐心的,他的耐心似乎都留給了認認真真研磨自己骨殖的時候,連一根指骨都不肯放過,統統弄成粉末,紛紛揚揚隨風吹散。 好不容易等他寫完字,三皇子力邀他一起下棋,秦晅一句“乏了”就推掉了,順便還要趕他走。 “一會兒雪又要大起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那我住你這兒唄,”三皇子今天還真是堅韌了不少,進來到現在連杯水都沒喝,冷言冷語倒是聽了不少,居然還賴著不肯走。 邵萱萱心里微一琢磨,就有點明白了,他這番來,還真不一定是瞞著王貴妃的——王貴妃的哥哥,也就是三皇子舅舅可是掌著部分兵權的,大內禁衛卻不是他的勢力范圍,秦晅又在人前夸口要幫助皇帝把禁衛用火器武裝起來,想來也是要探一探這些火器的虛實。 如果有了槍,邵萱萱抿了抿嘴,練習槍法,總是比枯燥的扎馬步學什么功夫進步要來得快。 對她,似乎也不是壞事。 反正這些人要殺她,用箭用槍都是一樣的。 有了火器,至少能讓齊王落到下風去。 . 入夜十分,秦晅才闔上眼睛一會兒,便聽到耳房那傳來一些動靜。 他思忖片刻,爬將起來,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往門縫里看去——燈沒熄,窗戶大開著,屋里顯然已經沒有了人。 秦晅輕推開門,走了進去,意外地留意到窗外居然還有人的氣息。 他便踱步走到窗臺邊,望外看去——邵萱萱把自己裹得跟個球似的,坐在窗下不遠的一張躺椅上。 方才那些動靜,想來便是她把躺椅弄到外面去時產生的。 秦晅自己剛來這里時,也幾乎夜夜外出,而且是全程暴走式的亂逛,但邵萱萱這人吧,怕冷怕熱怕餓怕疼怕一切可以怕的東西,完全不像是喜歡自虐的人。 他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扶著窗臺躍了出去。 邵萱萱立刻轉頭,吃驚地站起來:“你怎么來了?” “大半夜不睡覺,跑這里來干嗎?” “睡不著啊,”邵萱萱嘆氣,“你不給我藥,我就只能這樣了。”她這話倒是沒有假,沒有藥,她的的確確睡不安穩,睡意最濃的時候厥過去一會兒,也能夢到滿地的人血或者狼血。 噩夢一個連著一個,真實得可怕,閉上眼睛就在眼前。 秦晅沒說話,半晌才說:“你就沒什么特別想要的東西,特別想去的地方?” “啊?” “睡不著就想想這些,閉上眼睛就想,想不出來就在心里畫,想多了畫多了自然就能睡著了。” 邵萱萱怔忪地看了她一眼,閉上眼睛,眼前登時就出現方硯有點羞澀的笑臉。 嗬! 她猛地睜開眼睛,額頭上全是冷汗,一滴滴滲出來,被屋里透出的燈光照得晶亮。 秦晅微微俯身看著她:“這回看到什么了?” 邵萱萱臉白得可以媲美地上的積雪,聲音全塞在嗓子眼出不來了,下意識就抓住了他近在咫尺的胳膊。 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么這么難以擺脫這些噩夢,不是因為愛,更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內疚和恐懼。 這個人,可以說是因為自己而死的。 是她害死了他。 ☆、第九十五回描摹 第九十五回描摹 她這么不上道,秦晅也是真料不到。 但睡覺這種事情,外界真正能干預的辦法也不外乎兩種。要么隨便喂點催眠藥啊、酒啊之類的東西,要么一拳打暈過去算了。 藥已經被秦晅沒收了,至于打……邵萱萱一見秦晅有要抬手打人的意思,迅速就往后退了好幾步:“我跑步吧!跑累了就沒空那么想了。” 說完,也不管秦晅是不是在聽,把他和椅子留在外頭,飛快躥回屋子里。 過了一小會兒,秦晅就見她換件短襖,拉開門真的跑了出來。 院子里的雪積得并不太厚,靴子不會陷進去出不來,跑起來吱呀作響,那動靜,仿佛整個冬天的雪都要被踩到腳下了。 秦晅腳程夠快,沒幾步就追上了她,負責巡邏的看到了,都紛紛行禮,膝蓋都還沒彎下去呢,秦晅已經擺手從他們邊上跑去了。 邵萱萱只跑了一小會兒就開始氣喘吁吁,秦晅道:“腰背挺直,氣息往丹田沉。” 挺腰收腹還是好辦的,至于那個氣沉丹田,邵萱萱試驗了好幾次,心道原來就是要腹式呼吸啊。 這么一調整,初時極累,熬過一陣子之后,確實能比以往多堅持一些的感覺。 一路繞過花園,經過水榭小道,一直跑到通訓門附近,才終于沒了力氣。 秦晅瞥了眼拿手撐著膝蓋,彎著腰一直喘氣的邵萱萱,拎住她腰帶,提著她躍上了宮墻。 邵萱萱連掙扎地力氣都沒有了,只一個勁喘氣。 秦晅幾個兔起鷂落,足尖都沒在宮墻上踩實過,落地的時候倒是又穩又快。邵萱萱本來就運動得精疲力竭,又被抓著腰帶晃了這么久,沖到草地邊就嘩嘩嘩吐了一地。 秦晅蹙著眉走遠了一些,遙遙地見邵萱萱吐完了隨便擦擦手就要過來,揚聲道:“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就不能取些雪融了,好好洗個臉,漱個口?” 邵萱萱腦袋還暈著呢,聽他這么一說還真有些道理,找了棵小樹,認認真真從樹梢上弄了捧干凈的雪下來——她也懶得拿體溫去融,直接就搓手搓臉加放進嘴里里咀嚼。 積雪雖然松軟,這么搓在臉上,還是凍得人受不了。 秦晅瞅瞅她有點泛紅的臉,也懶得糾正她,說道:“你一直說我不肯教你,那我今天就教你幾招簡單的防身辦法。” 話音一落,驀然就欺身過來,左手抓住她肩膀往下一扯,右腿一帶就把人踢倒了。 “我……”邵萱萱勉強堅持著單膝落地的姿勢,方才跑步造成的氣息絮亂都還在恢復呢,“我……我這還在,休、休息啊——” “誰會管你這些?”秦晅松開手,等她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再一次如法炮制,把人摔回到雪地上,“殺人還管呢逃了多久?” 說罷,見邵萱萱還沒徹底當真的樣子,“啪”的折斷身邊的樹枝,直刺向她眼睛。 邵萱萱尖叫一聲,情急之下直接打滾,滾地葫蘆似的連滾出三四米。 秦晅倒是不追,只隨隨便便拿腳撥了點積雪踢過去,每一下都打在膝蓋、手肘、臂彎、脖子等有關節的地方。 邵萱萱疼得眼淚都下來了,只好繼續滾,一邊滾一邊拿眼睛偷覷,好歹抓住了一次機會,將衣兜里的幾枚鐵蓮子扔了出去。 秦晅只稍微抬了下手臂,就將它們抄在手里,至于那些用來刻意打偏想要預測他行動,他連瞧都沒瞧上一眼。 他嘀咕了句“總算沒蠢到家”,反手就又把鐵蓮子朝著她扔過來。 邵萱萱對暗器手法倒是有了點了解,此時見他那手勢,預判了幾個位置,咬牙爬起來,閃到一棵矮樹后面。 她等了一會兒,預料中的暗器破空聲并沒有傳來。 怎么回事? 躲過了? 還是他有辦法將暗器打得完全無聲無息? 無論是哪種答案,她都好奇得不行,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一到十的計數,終于忍不住探頭去看。 她也算留了點心眼,探頭出去的同時在手里抄了把捏成團的雪,另外還捏了把毒針在另一只手。 甫一冒頭,破空聲響起。 邵萱萱一邊重新躲藏,一邊憑著那破空聲傳來的方向把雪球和毒針都扔了出去。 下一秒,胳膊就被人扭脫臼,脖子也被勒住。 被禁錮住的關系,那些鐵蓮子也紛紛噼噼啪啪打到身上的xue位上,整個下半身登時又癢又麻,站都幾乎站不住了。 “放開,放開啊,”邵萱萱使勁拍他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秦晅堅持了好幾秒才松開,邵萱萱登時就面條似的軟倒在地上。 “我認輸、認輸……”邵萱萱仰面躺著,呼吸急促,腿和腰幾乎完全沒了知覺,“剛才打到我什么地方了,好麻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點xue?” 秦晅沒回答,卻用行動向她證實了這個說法——這樣確實比枯燥的解說更加快速,他抬起腳“啪”、“啪”在她后腰、膝蓋這些中了鐵蓮子的xue位又踢了一次。 這一次,因為知道邵萱萱無處可躲了,他踢得又慢又狠。 邵萱萱齜牙咧嘴半天,才擠出話來:“你也太用力了,多疼啊。”簡直疼死好嗎! 而且大約是踢中xue位的關系,身體還真的動不了。 所謂的點xue,居然要這么大的力道? 虧她之前還一直想學,這樣看來自己的手勁肯定不夠的,還是得靠飛石啊之類的暗器。 怪不得他們以前總是讓自己盡量往有xue位的地方扔,果然能夠事半功倍吧。 “我懂了,那現在先幫我解開……嗯……解開那個xue位吧。” 秦晅懶洋洋的:“你躺會兒不就好了?” 躺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