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秦晅這一次沒有刻意遮掩痕跡,又有張舜陪著,還沒到門口就撞上好幾個宮人。行禮的,急匆匆跪倒的,鬧出十足大的動靜。 秦晅推開門的時候,屋內果然已經不見了方硯。邵萱萱心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強作鎮定地坐了下去。 還坐地上,見他們進來,低頭扶著椅子就要站起來。細鏈拖曳在地上,逶迤宛轉,像條游動的銀蛇。 秦晅的眼神,也如這條沒有生命的長蛇一樣幽幽游動。張舜把手里的食盒擺到桌上,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聶姑娘,今日的飯菜可是殿下專門叫小廚房做的,全是你喜……” “出去。” 張舜的手哆嗦了下,趕緊彎腰往外走去。 房門吱呀合上的瞬間,秦晅清楚地感覺到邵萱萱的肩膀緊繃了起來。 原來,還是害怕的。 秦晅拉了椅子在桌邊坐下,把玩著茶盤里的杯子,視線卻沒從她身上挪開——纖細的腰身、長而黑的頭發、纏著紗布的腳踝……但這些應當都不是她,同自己一樣,在這副軀體之下,藏著的是另外的一個人。 眉毛、眼睛、嘴巴,沒有一樣是相似的。 他的目光銳利而兇狠,仿佛要割開皮rou探入靈魂深處。邵萱萱被那目光刺得整個慌亂起來,下意識就要往可以放下帷幔的床榻那邊看去,硬生生忍住了這樣的念頭。 秦晅總算是說話了:“你過來,我給你把腳上的鏈子解了。” 邵萱萱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一時有點難辨他話里的真偽。 秦晅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作勢就要起身。 邵萱萱不由自主往前邁了一步,眼睛的余光卻瞥到了床邊。 “還是你喜歡被這么鎖著,上癮了?”秦晅的聲音明顯不耐煩起來,還帶著nongnong的嘲諷。 邵萱萱生怕秘密被發現,硬著頭皮走上前。秦晅卻不急著解鎖了,皮笑rou不笑地要她坐下來。 邵萱萱只得拖了椅子出來坐下。 “坐那邊遠做什么,我還能吃了你?” 邵萱萱抿緊嘴唇,坐著沒動。秦晅便把那雙狹長艷麗的眼睛瞇起來,慢悠悠道:“怎么,還要孤蹲下來伺候你?” 邵萱萱登時就囧然了,她腦子又沒坑,可從來沒敢這樣想過。 但是,這鎖的鎖頭就在腳踝附近,他不蹲下,難道……邵萱萱的視線在矮凳和椅子、桌子那徘徊,踩上去? 好像不是很雅觀。 秦晅顯然也意識到了,十分自然地就說:“你到榻上去吧,躺下我給你解。” 這其實是個挺合理的辦法,誰也不難堪。邵萱萱卻立刻就抬腿踩到了凳子上:“就這樣解吧。” 秦晅面色不善地瞪著她:“怎么,床上藏了什么人?” 邵萱萱的臉刷的白了,秦晅徑直站起來,就要往床邊走,邵萱萱慌亂地拉住他:“不、不是,我……我覺得這樣,方便些。” 秦晅這才停下腳步,手卻不大規矩地落在她膝蓋上,甚至沿著膝彎往下,在小腿上摩挲了兩下:“怎么個方便法?” 邵萱萱臉漲得通紅,手卻仍舊緊抓著他胳膊,一點兒也不放松。 就連秦晅隔著裙子撫她腿上的手都不敢推開,生怕這一松手,他就要去搜那帷幕半垂的床榻。 秦晅嚇唬夠了人,這才抬起另一只手,安慰一樣在她后頸位置輕拍了一下。 安慰家里受驚的寵物一樣。 他低頭來吻她,邵萱萱咬緊了牙關,卻沒把頭偏開。 秦晅在她嘴唇上摩挲了片刻,不耐煩地抓著她下顎,硬是撬開嘴唇將舌頭伸了進去。 邵萱萱從未見過這樣不帶一點感情的深吻,仿佛身體只是冰刃,親近只為了刺傷對手。 不多久就咬了滿口的腥血出來。 他突然騰出一只手來,揮袖將桌上的茶盤水果都掃落,一把將她抱坐到桌上,隨后便來撕她束腰的帶子。 邵萱萱驀然大驚,掙扎著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幾天前不還抱著孤不放,”秦晅動作不停,刺啦一聲扯開衣帶,又要來撕她褻衣,“這便跟我裝起傻來了?” 邵萱萱低頭一口咬在他漂亮的手背上,腿也不由自主地踢向他胸口,腳踝上的細鏈叮當作響。 一直到秦晅靠著體重將她徹底壓制住,抽了腰帶將她雙手都綁在了桌腳上,床榻那邊始終沒有一點兒聲息。 邵萱萱茫然地看著頭頂上宮燈搖曳的穗子,秦晅修長的手指撫在身上,冰塊一樣寒冷。 但讓她更加止不住顫抖的,卻是另外的一件事——不應該奢望的,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這樣默默忍受嗎? 不過,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秦晅早提醒過她。 但那次畢竟沒有共處一室,畢竟…… 秦晅的聲音合著一點熱氣從耳畔傳入:“你挑的人,也就這樣罷,就這么瞧著,連聲都不敢出。” 邵萱萱整個人都繃緊了,他知道,他早看出來了! 秦晅的聲音更輕了,幾乎要淹沒在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里:“孤現在叫他出來,你猜他敢不敢出來?” 邵萱萱張口就要罵,他及時地吻住了她,將那些憤怒和控訴全部堵住、吞咽入腹。 扯在她衣襟上的手卻回到他腰上,隨便扯了塊配飾下來,看也不看就往床榻地下擲去。 “砰!”的一聲,顯然擊中了什么。 邵萱萱再一次劇烈的掙扎起來,眼淚無知覺地落下來,順著臉頰流淌到烏黑的長發里。 秦晅微微推開了些,手取代嘴唇再一次捂住了她蓄滿了詛咒的雙唇。 “方硯。” 一共就短短的兩個字,邵萱萱卻覺得那音調長得幾乎要讓她窒息,就連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沒有人從床下出來。 邵萱萱側頭盯著靜靜垂落的帷帳,只祈禱他已經不在,或者說干脆裝死到底。 “方硯,”秦晅加重了語氣,“聽到了就給孤滾出來了。” 帷帳無風自動,邵萱萱朦朧的淚眼了,清晰地看到那個青灰色的人影狼狽地鉆了出來,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頭,伏地跪著。 所謂的五體投地,大約也不過如此吧。 ☆、第五十九回私奔 邵萱萱第一次談戀愛的對象,是自己的同桌。 消瘦的少年還在長身體,身高比邵萱萱還矮上幾厘米,但經不住長得好,精致的五官、干凈的頭發,扎眼極了。 邵萱萱對長得好的人特別沒有辦法,借作業借文具借雨傘,但凡可以借的都借出去了。 少年明顯也是家里寵在掌心的,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可以享受的福利,偶爾會帶點巧克力、零食什么的小恩小慧一下。 時間久了就成了習慣,下課一起,節假日一起。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批評早戀后,兩人都似突然驚醒,垂著腦袋郁悶了一個下午,小男生突然提議要不要逃課出去滑旱冰。 兩人都是乖乖牌學生,為這一次逃課坐了半天心理準備,才終于在最后一節課打鈴前逃了出來。 逃課必然就是要翻墻,而且是翻墻頭上插著碎玻璃的高墻——邵萱萱率先爬了出去,小男生在過墻時劃破了褲子,登時就決定不去了。 穿著破褲子逃課,這在自尊敏感的少年來看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邵萱萱至今都還記得那個太陽猛烈的午后,自己滿頭大汗,站在高高的學校圍墻外等待,只有沒完沒了的知了聲反復鳴響。 那個聲音說:“我不想去了,我們回去上課吧。” 難怪生物課里說,漂亮的蘑菇都是有毒的。 邵萱萱躺在冰涼的桌面上,看著始終垂著頭的方硯,仿佛又一次聽到了那句叫人氣餒的“我不想去了”。 方硯仍舊跪著,額頭被秦晅扔出的配飾砸到,流了血,滴了幾滴在地毯上。 秦晅倒沒有當著人面演活春宮的意思,但就像逮住了老鼠的貓,即便肚子不餓,也不會輕易就把人放走。 方硯和邵萱萱,現在就是他揪住尾巴的老鼠。 什么郎情妾意,他一句話便能把窗戶紙捅破,叫他們直面生死——秦晅聽過游蛇在水底下狩獵蛙類的聲音,水聲從低到高,再從高到低,充滿了死亡降臨的神秘。 而現在,邵萱萱那一點一點冷下去的眼神卻讓他在趣味盎然之余,又產生了一絲憤怒。 你對他到底抱了多大的希望,不過一個小小侍衛而已,還能翻出天去? 明明是他先認識的,怎么就跟著別人跑了! 正僵持不下,門外卻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秦晅不耐煩地抬起頭:“什么事?” “殿下,前殿走水了!” 秦晅霍然起身,一把推開門,邁步就往外走,張舜也急忙跟上。 邵萱萱這才大口呼氣,使勁去扯縛住雙手的腰帶——那些繩子綁的并不牢固,反復數次之后,就被拉開了一些縫隙。 她一邊抓緊了衣襟一邊坐起來,方硯仍然跪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 邵萱萱跳下桌,細鏈也跟著發出巨大的聲響,方硯身體震了一下,還是沒什么動作……從邵萱萱那個角度看去,耳朵、脖子沒一處不是紅的。 這樣尷尬的氣氛,邵萱萱都禁不住要替他覺得羞愧。 就像她繞到學校正門重新回到教室,坐回到把臉藏在書堆后的同桌小男生身側時——這樣的難堪,偏偏無處可躲。 方硯終于還是站了起來,低著頭就往外走,邵萱萱終于沒能忍住,開口道:“喂,你額頭流血了。” 方硯“嗯”了一聲,邵萱萱便也沒有話了。 她的心眼其實挺小的,再理解他的處境,也沒辦法圣母地再幫他包扎一下。 雖然還不算戀人,怎么說也算朋友之上了吧——直白點說,邵萱萱覺得他蠻沒種的。 方硯的手已經搭在了門上,猶豫半晌,忽然折返,拔了她腦袋上的簪子來她撬腳上的鐐銬。 邵萱萱吃了一驚,按住他的手道:“你干什么,他會發現的!” 方硯頓了頓,終于抬頭看她:“殿下救了我的命,我這條命就是他的,但……但……” 他沒繼續說下去,邵萱萱卻被他肅然的神情刺激得不由自主縮了縮肩膀,到了嘴邊的話也全都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