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小七剛聽到他這沒頭沒腦的要求就調侃了幾句,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給這幫晦氣的兄弟查些力所能及的資料了,眼下便讓蘇正卓把程宜寧相應的信息發給他。 蘇正卓一時間報不出來,他掛了電話后就直接開車回家了。 他和程宜寧離婚后,那本離婚證起初被他隨手擱在了書桌上,后來覺得礙眼干脆就扔進了程宜寧常用的那個抽屜里,之后就再也沒有看過一眼。 他回到家里后就往樓上的主臥走去,剛到臥室里就打開抽屜去找那本離婚證。 果然,那本證書還端端正正的放在最上面。 那抽屜里還放著一堆亂糟糟的東西,隔了那么久,被他這么隨手碰觸了下,居然還有點粉末狀的塵埃揚起。 他拿起離婚證隨手翻開,把上面程宜寧的身份證號碼發給了小七,之后隨手仍到抽屜里關了回去。 不過他自己剛關上抽屜,又鬼神使差的重新開了抽屜,從那本子下面找出了個小掛件出來。 上面的花型歪歪扭扭的,他辨認了好一會,依稀看出是個走樣的哆啦a夢,靠近角落處的顏色卻是暗沉的可以,倒像是沒有及時清洗的血漬被時間霉斑成了黑乎乎的顏色。 他記得這個掛件上的穗條顏色,還是兩年前他們結婚紀念日的那會看到過的,那時他從李曉嬡的宴會上回來,而她則是趴在餐桌上睡了過去,剛醒過來就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上的掛件,他并未看清那個掛件的具體模樣,單看到一截隱露在外面的穗條而已。 分明就是他手上的這個掛件。 “正卓,你看你每天怎么都苦大仇深的,笑笑多好,你看這個可愛吧?”那時他和她剛交往不久,她還無比執著的要把蘇正卓往楊樹遠的性格去改造,每天都變著法子的想要開導他。 “哆啦a夢可是我的幸運物,難道你看了一點都沒有感覺嗎?”程宜寧說時指著她自己包包上的小掛件繼續嘮叨起來。 “哆啦a夢?”他這倒是不解的問道。 “對啊,你該不會連這個動畫片都沒看過吧?”她像是看外星人似的打量了一眼蘇正卓,確定自己的疑問分明就是事實后又接著說道,“算了,沒看過也沒關系,反正你只要知道哆啦a夢會永遠陪著大雄的!”她自己說著說著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上去了,又跟著嘿嘿傻笑了起來,聽得他一頭的霧水。 其實那會她還在讀書時,還是活潑多動的性子,話又多,在他身邊就像是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像是一個人都能說上一整天似的。 不過后來大概是察覺到他實在難以改造,她便也漸漸的放棄了。 在他乏善可陳的世界里,程宜寧的出現不啻于一道溫暖的光芒,竭盡全力的將他從冰冷黑暗的深淵里拉了回來。 大都時候她在說著,他便安靜的聽著。 他并不擅長熱切的附和把氣氛調節的活躍起來,即便偶爾他也會聽她講到一些趣事跟著會心一笑起來,不過那也只是在心里笑笑而已。 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日子,突然碰上話嘮的程宜寧,而且什么事都是圍著他轉,他一時間還習慣不了那樣的生活。 所以寧愿就在心底深藏著,不過也就是那抹暖意,他以為他終于抓住了這道光芒,是可以讓他此生都可以告別那些晦暗的過去的了。 他會有個新的人生的,炙熱的、鮮活的、淋漓的,他會有個以前連想象都不敢去奢想的新人生的。 不過也就是無比短暫的一段時光而已,直到有次他不經意間看到她手機里的全家福時,那些在他年少記憶里逐漸忘卻的蛛絲馬跡忽然就全都串聯了回去。 他記得程竟興的長相,在蘇延全偶爾不經意的唉聲嘆氣里,饒是年少懵懂的他也感知到,那人是蘇延全這輩子唯一遇上的大跟斗,這一跤乃至于讓順風順水過了半輩子的蘇延全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從來沒有料想到蘇延全會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和他告別,乃至于到今天還沒有完全從那時的陰影里走出來。 他可以花半學期就攻讀完好幾年的課程,他可以做到很多很多超出他自己這個年齡段的事情,可是他唯獨邁不過心頭的這道坎。 “我爸每年都要拍一張,其實我倒是挺不喜歡的。”她說這時,眉目間才難得落寞起來。 恍如晴天霹靂,他心頭所有所有的念想就在那刻被悉數毀滅掉。 他不甘心! 他聽到他自己內心深處在瘋狂的叫囂著。 所以就寧愿一步步的重新回到暗無天日的深潭之中。 “算了,沒看過也沒關系,反正哆啦a夢會永遠陪著大雄的!”耳邊還是她篤定的話音,然而他也清楚著,到了這一步,他和她,已經回不去了。 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是被他親手推開的,怨不得任何人。 他把那個小小的掛件拿在手心握緊,仿佛這樣才能感知到上面久遠散去的余溫似的。 快到傍晚時,小七才回了電話給他。 “嫂子兩年前去了c市,看她的記錄,到c市后就一直租住在c市的城郊結合部那邊,之后就是回來這邊,也沒什么異樣,你要查什么?”小七在電話里不解的問道。 “那沒事。”他心頭不知為何隱隱的落空起來。 “對了,我看到這上面顯示嫂子去c市的前幾天還在醫院里有住院記錄,你也真是夠絕的,嫂子剛出院你們就辦了離婚手續——”小七顯然也對蘇正卓離婚的時間頗為清楚的,眼下沒好氣的說道。 “住院記錄?你查下是幾月幾號?什么醫院?”蘇正卓忽然無比急切的追問道,連著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 怪不得那時他從印尼回來后,她就一直在沙發上坐著,身上披了件長外套,他以為是要去辦離婚手續的緣故,此時想來,先前的一切都是早有征兆的。 可是她的身體向來沒有多大問題,一年到頭就連感冒發燒都是極少會有的。 除非——他自己剛想了個可怕的念頭,便又被他自己立馬就給否決掉了。 “在人民醫院,住院時間是十月二十號到二十一號。” “你能查出是什么科嗎?”蘇正卓繼續追問道。 “這可查不出,具體的你自己找院方去查吧!這都是涉及公民*的,我可不能再知法犯法下去了。”小七毫不同情的說道。 “恩。”蘇正卓知道小七的情況,眼下小七能幫他這么多,他其實已經頗為感激的,即便此時恨不得就飛到醫院那邊去,找出程宜寧兩年前住院的前因后果,然而眼下他點頭應了一聲,這才掛了電話。 和小七才通話了幾分鐘,那手機屏幕上居然被他的手汗打濕掉了。 蘇正卓看了眼手機屏幕后,把那個小掛件往他自己的袋里一收,早已轉身朝外面走去。 ☆、第68章 蘇正卓到人民醫院的醫政處那邊時,已是下午四點多,不過因為他沒有足夠的正當理由和相應材料,那邊的工作人員并沒有同意給他查詢。 他下意識的看了下腕間的手表,再過一個小時多工作人員就下班了,他無端心浮氣躁的厲害起來,又從里面走出了到外面,他這才打電話給了周小蕾。 “喂——”周小蕾顯然沒存他的號碼,電話剛接通就大大咧咧的問道。 “小蕾,我是蘇正卓——”他說時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干渴的嗓眼。 “我和你向來八竿子打不著,找我什么事?”周小蕾立馬沒好氣的問道,都過去兩年多了,她還是對蘇正卓頗有敵意的。 “小蕾,我在人民醫院這邊——兩年前,宜寧的住院的事情為什么不告訴我?”他接著開口問道。 “靠!你還有臉來質問我?當年宜寧一個人在家發現有流產跡象打你好多個電話都沒人接,你那會不是和李曉嬡在國外那邊談情說愛的快活著,現在還有臉打電話來問我?”蘇正卓不提還好,眼下他剛開口,周小蕾立馬炸毛的反問道。 “她之前沒有告訴我她懷孕的事情——”過來的路上,他自己心頭就已經隱約有過這方面的念頭,所以眼下即便那些殘忍的字眼從周小蕾口中一連串的冒出來,他還是沉著一口氣繼續問道。 “你自己要是對她稍微上點心,難道會真的一點都察覺不到嗎?也就是像宜寧那種死心眼才會看上你,還天真的想著給你最好的驚喜,結果呢?她自己一個人在家里大出血后休克過去,要不是我及時趕過去,還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什么意外。蘇正卓,這個世上,你也許有資格有權利對任何一個人指手畫腳,唯獨沒有資格說宜寧!現在她身邊好不容易有了個唐緒江,你如果還算個男人的話,就給我記住不要再去插手她的事情,不是每個離婚的女人都有足夠的好運氣再遇上一個唐緒江的!” 周小蕾在電話那端噼里啪啦的說完后就掛了電話,手機那端嘟了幾聲后便又回復安靜。 視線范圍內還能看到外面馬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鬧景,而他卻毫無預兆的耳鳴起來,明明立在原處沒有挪動半分,卻又像是天旋地轉的置身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看不到一個人,也聽不到一點聲音,那些無法言喻的恐懼瘋狂的從他心底深處冒出來。 他無比清楚的記得他去印尼的日期,臨出門前程宜寧是發瘋的要拉著他留下來,那時他費了很大的勁才從她的拉扯中脫身出來,乃至于疾步走到院子里開車前,甚至還留意到她追得太急從樓梯上踩空摔下來的場景,而她站起來后繼續不管不顧的朝他的車子狂奔過來。 想必就是那會踩空摔倒的緣故——怪不得他到印尼后,剛開機后就看到手機上十幾個程宜寧的未接來電,那時的他想著自己離開前程宜寧反常的表現,只當是她催著他早點回去的電話而已,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怪不得那會他從國外回來后去民政局時,她整個人疲弱的無精打采著,就連走路都像是頗為吃力的。 此時想來,先前的諸般萬事都是有了緣由的。 他甚至不能想象她一個人在家,親眼看著新生的小生命一點點流失時是怎樣的光景,而這一切,如果不是他那會急著要去趕飛機,興許那個小生命就會留下來。 他是才想了一會,便覺得連著呼吸都要困頓的喘不過來氣。 他不知道,在他無知又漠然的粗心下,她一個人都是怎么捱過來那段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光的。 他甚至不能連貫的回想下去,多想一分便覺得心頭像是被千刀萬剮的凌遲著,動不了身也挪不了步,可是那些痛覺如此真實的彌漫著,讓他時時刻刻都清醒的知道著,是他自己親手扼殺了他和她的未來,還有那個他甚至都來不及知曉就已經告別的小生命。 他錯過的如此之多,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外面寒風凜冽,也許是帶了風沙,他只覺得眼睛都刺痛的要睜不開來,隨即那些guntang的、飽滿的、熾熱的液體卻是毫無預兆的從他體內噴涌而出。 他不知道他有生之年居然還會失態至此。 他不知道他還可以做些什么,原本下垂著的右手下意識的捂在他自己的下巴上,拼了勁的要捂住他自己發出來的那些陌生的聲響。 耳邊狂風呼嘯,他像是雕塑般的立在醫院大樓前面的空地上,無聲無息的悲慟著。 偶有幾個路過的行人,也不過是詫異的多看了一眼路中央的陌生人就走了過去。 蘇正卓記不得多久后才茫然的走回到車上。 夜幕早已黑沉的厲害,他坐到主駕上,下意識的掏出煙來點上,黑暗的車內這才現出一點火苗。 等他抽完一支煙后,他又魔怔似的去撥通了周小蕾的電話號碼。 “蘇正卓,你還沒完沒了是吧?”周小蕾剛接通就兇巴巴的質問起來。 “你說我和李曉嬡一起在國外度假,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你的錯覺呢?”他知道周小蕾的脾性,所以此刻還是不動聲色的問道。 “靠!李曉嬡都在她微信上曬了和你并排的座位號,就差和你露個臉拍張合影傳上去了,怎么,有膽子出軌沒膽子承認——”周小蕾果然才聽幾句就再次炸毛的反駁道。 “我知道了,謝謝。”心頭最大的疑團已經解開,他說完后便掛了電話。 “這都什么破事!”這次居然還是蘇正卓先掛的電話,周小蕾回想起蘇正卓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只覺得一頭霧水,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一臉晦氣的發了句牢sao。 蘇正卓掛了電話后,又點了支煙抽了起來。 怪不得那時來去印尼的航班位置,他旁邊的位置都是空著的。 那會正是旺季,整個商務艙就唯獨他的位置旁邊是空著的,他以為也許湊巧是有人誤點沒有趕上而已。 原來如此。 想到這時,他隨手把煙頭掐滅扔出了窗外,下一秒便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張茹正準備下班時,未料到就接到了蘇正卓的內線。 蘇正卓最近經常翹班,好在也沒怎么耽誤公司的正事,不過如果長此這般懈怠下去的話,不用多說,監事會那幫大佬肯定會有意見的。 張茹畢業后就在蘇正卓的公司呆著,優渥的報酬自然是她頂著巨大的工作壓力還留在這里的重要原因,不過最關鍵的卻是因為蘇正卓。 她知道像蘇正卓這樣的人對于她自然是遙遠的高不可攀,所以即便內心里有那么一絲絲隱秘的情感在,她卻從來沒有流露過半分,安分守己的做著她自己的分內事。 她知道,蘇正卓最看重的就是這樣的員工。 所以,她就干脆成為他最器重的員工,很多要事決策,他偶爾也會撇下一幫有權利投否決票的監事會,反而會過問起來她的意見。 她也不知道這樣無望的等待下去有什么意義,反正就一直這樣平靜的工作過日子而已。 接到蘇正卓的內線電話,張茹還是有點小小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