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我沒留意到?!背桃藢幟鏌o表情的應道,感知到蘇正卓的視線正密集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時狼狽的可以,只覺得他落下的每一道視線都如刀剜。 她是連一分一秒都呆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居然在同學會這樣的場合穿著李曉嬡試穿扔掉的裙子,而面前的蘇正卓還一臉沒事人般的打量著自己,她只要稍一回想到這個事實,便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往腦門上沖去。 “蘇先生——”唐嶼安看出程宜寧的神色有異,忽然開口先對蘇正卓打了招呼,原本溫潤的語氣里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客套之意。 “唐先生——”蘇正卓寡淡的回應了一句,視線甚至都沒有在唐嶼安身上停頓一秒,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疏離之意跟著迎面襲來。他剛才下車時正好帶到唐嶼安抬手在程宜寧發(fā)梢上輕輕帶過的場面,他這樣的角度望過去,隔著珠簾般墜下的雨幕,其實根本沒看清唐嶼安手上的細節(jié),然而唐嶼安會有這樣的動作,顯然可見兩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雖然唐嶼安舉止還沒到逾越正常尺度的程度,然而腦海里一回想起方才的畫面,蘇正卓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連帶著眸光都不由自主的凌厲起來。 不過是一聲簡短的稱呼,在于蘇正卓和唐嶼安卻是不動聲色的過了一招。 “唐先生,我有點急事,麻煩你先送我過去吧?!背桃藢幰膊恢雷约旱哪樕系降资呛顾€是雨水,她不想在蘇正卓的面前伸手去拂,有幾顆大的雨水從額上滑落下來,她稍一眨眼,便跟著濺進了眼睛里,立馬有幾分咸澀的酸意泛起。 饒是如此,她也不想在蘇正卓的面前失臉到伸手去拂自己的眼睛。 她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面前兩人的波濤暗涌,旁若無人的和唐嶼安說完后,也沒有顧及蘇正卓的反應,徑自就朝唐嶼安的車子那邊走了過去。 白色的保時捷,先前刮擦時看到過,她自然是還認得的。 “蘇先生,抱歉失陪下?!碧茙Z安說時已經(jīng)轉身,大步跟上了程宜寧,順帶著幫她撐起雨傘。 蘇正卓不過是一念間的恍惚,程宜寧就已經(jīng)在他面前走了過去。她走的極快,腳下偶爾踩到低洼的水坑,立馬就濺起一波的積水,她沒一會就走到了唐嶼安的車旁。 唐嶼安腳長手長的,不待程宜寧自己去開車門,他早已身子微傾伸手幫她車門,程宜寧甚至沒有一分一秒的遲疑顧慮,隨即就坐進車內,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的仿佛兩人已經(jīng)是深交多年的默契搭檔。 “是不是被雨水淋到了有點冷?”唐嶼安坐進車內后,這才發(fā)現(xiàn)副駕上的程宜寧一直在微不可微的發(fā)抖著,他想著多半是淋了雨水的緣故,說時遞了手帕過來。 “還好。”程宜寧接過去后隨手朝臉上抹了一把,棉質的手帕吸水后立馬變軟癱成一團,而她將那方薄薄的手帕無意識的攥在手心,仿佛這樣才可以壓住心頭的狂瀾云涌。 “你想去哪里?”唐嶼安看了眼前方依舊未動的人影,心頭忽然有了新的打算,說時已經(jīng)發(fā)動了車子。 “隨便——我的意思是只要開出去就好了——”唐嶼安一出聲,程宜寧這才失魂落魄的應道。 然而,唐嶼安卻是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從程宜寧坐進車內到車子開出去,統(tǒng)共還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唐嶼安的車子在蘇正卓的面前呼嘯而過,那滿地的積水避不可避的跟著飛濺起來。 隔著那嘩啦作響的積水聲,唐嶼安看著后視鏡里的黑色身影在雨幕中漸行漸遠,心頭居然有絲奇異的快。感涌了上來。 似乎,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蘇正卓身上唯一致命的弱點。 因為致命,所以隱藏的如此之深。 唐嶼安帶著程宜寧在市區(qū)里兜了大半個圈子,程宜寧本來是讓他隨意停在避雨的地方即可,唐嶼安隨口提醒她身上的衣服還濕著,程宜寧低頭一望,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深色內衣也跟著隱隱暗顯出來,她想著反正都已經(jīng)欠了人情,這才讓唐嶼安直接送自己回了住處。 “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下車時程宜寧發(fā)自肺腑的道謝起來。 “不客氣。上次本來我也欠你一回,正好扯清了。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唐嶼安說時臉上漾開淺淺的笑意,好看的眉目愈顯溫潤。 “我叫程宜寧?!?/br> “我叫唐嶼安,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的話可以來找我?!碧茙Z安說時遞了張名片過來,程宜寧接過來禮節(jié)的點了下腦袋,唐嶼安這才搖上車窗開了出去。 程宜寧回去后,立馬去浴室里沖了個澡。她本來想著洗了澡早點休息,沒想到洗好澡后身體愈發(fā)難受起來,整個腦袋都痛的像是要炸裂掉。 睡上一覺,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程宜寧自我催眠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困到了極限,頭發(fā)還沒擦干她就昏沉沉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蘇正卓在機場坐上司機的車子后就打電話給程宜寧。其實他也沒什么事情,在飛機上關機的半天時間里,他居然滿腦海里想得都是程宜寧的事情。 畢竟他們之間很快就會了結了,不若在最后的時間里,給她留個好的念想。 這是他虧欠于她的。 所以剛下飛機,他難得反常的打了個電話給程宜寧。 可是,程宜寧居然沒有接到。 他太了解程宜寧的性格,只要是他的電話乃至短信,程宜寧幾乎不太可能會延遲回復的。蘇正卓這般想道,手上卻是控制不住的繼續(xù)去撥她的電話。 到后面,饒是向來從容的他也不免心浮氣躁起來,又打了電話給張茹,讓她過去一趟程宜寧工作的圖書館看下。 張茹還在過去的路上,蘇正卓的車子就已經(jīng)到了會所的大門口。他剛下車就見著程宜寧步伐踉蹌的沖入雨幕,隨即唐嶼安緊跟在旁,倒像是兩人鬧了別扭似的。 蘇正卓心頭有些狐疑,本來是想下車問個清楚,未料到程宜寧沒說幾句就顧自坐進了唐嶼安的車子。 一晚上,一幫老同學盡興的把酒言歡有說有笑,蘇正卓在僻落處抽了半包的煙,心頭莫名煩躁的可以,也不顧老同學的竭力挽留就提前回去了。 傍晚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倒像是專門給酷暑中的a市及時消暑降溫似的。 蘇正卓并不想這么早回去,開著車子漫無目的的繞了大半個a市,呼嘯而過的風聲在他耳邊蹭蹭作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漸快起來的車速。直到車子在他住處的大門口處停了下來,他這才夢魘似的看了眼方向盤。 是他自己開回來這邊的。 蘇正卓回去后,整個住處都是安靜的可以。 他知道程宜寧一定是睡了,路過主臥的房間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頭突然叫囂起來的欲。望,在這寂靜的午夜時,他居然前所未有的想要看一眼程宜寧。 她似乎不太舒服,傍晚才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他就留意到了的。 蘇正卓想到這時,下意識的推門想要進。去。 未料到他用力一推,那門居然如如不動。 程宜寧是從來不會去鎖臥室的門的。蘇正卓一想到這時,早已出聲喊道,“宜寧?” 然而他一連高聲喊了好多遍,里面依舊安靜的可以。 蘇正卓心頭驀地慌亂起來,下一刻手上擰住把手,身體朝那房門直直的撞去,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堅牢的門把手硬是被他親手擰壞了。 蘇正卓才進了主臥,立馬按了邊上的開關,啪嗒一聲,漆黑的房間立馬亮堂起來,而程宜寧依舊還在昏睡中。 ☆、第12章 蘇正卓方才弄出這樣大的聲響,而程宜寧居然一直昏睡著毫無知覺。 “宜寧?”蘇正卓疾步過去,隨即就已走到床沿邊,果然見著程宜寧兩頰潮紅雙眸緊閉。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額頭,手心里立馬傳來荼毒的熱意,顯然是發(fā)高燒了。 “宜寧——醒醒,我送你去醫(yī)院——”蘇正卓輕拍了下程宜寧的肩側,然而不管他怎么出聲說話,程宜寧還是昏沉沉的毫無知覺。 蘇正卓復又抬手探了下她的額頭,只覺得愈發(fā)guntang如灼。手背上偶有碰到程宜寧的幾綹發(fā)絲,卻是潮濕的可以,連著枕套上都是深深淺淺的水印。 蘇正卓伸手一探那枕頭,果然潮濕的似乎要擰出水來。多半是程宜寧沒擦頭發(fā)就睡了下去,蘇正卓想到這時,長眉不由自主的微蹙起來,下一秒早已傾身下來,左手從她的腰側下伸過去,右手攬在她的肩處,一把就將程宜寧打橫抱了起來。 好在程宜寧身架輕,對于蘇正卓來說并不是很吃力。他一把將程宜寧抱起來疾步就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了樓下的大門口時,忽然又留意到程宜寧身上還穿著件真絲的吊帶睡裙,尤其是被他這樣隨意打橫抱起,她有一側的吊帶便滑落到了手臂上,立馬裸。露出大半個肩側,還有睡裙的長度也不過才蓋到她的大腿處,顯然這樣是去不了醫(yī)院的。 蘇正卓便又把程宜寧重新抱回到樓上房間里的大床。上放下,轉身去衣柜里找衣服來將她換上。 蘇正卓還是第一次打開程宜寧的衣柜。他向來都是睡在側臥里,平日換洗的衣物程宜寧也都是妥帖的幫他整理好放在他自己的衣柜里。 蘇正卓剛打開柜門,視線里就被柜子中間里端正掛著的t恤給刺到了。 那是件簡單的毫無特色的t恤,白色的底色,上面顯眼的粗體字無比鮮明的印著他們大學的名字和校徽。 他印象里這是和程宜寧第一次正式相識時穿的校服。 那時他幫導師做新型農村合作醫(yī)療制度可行性的調研報告,正好臨近期末本科的學生已經(jīng)三三兩兩的開始回家了,導師偏又急要好幾塊區(qū)域的實地問卷調研數(shù)據(jù)。 蘇正卓負責了調研報告的大半工作量,導師給他的時間又急,那會正是酷暑的三伏天,而且那年持續(xù)的大旱天氣甚至創(chuàng)造了幾十年未遇的歷史,就連楊樹鵬這樣的鐵桿室友都懶得頂著烈日跑出去幫他的忙。蘇正卓那時臨近畢業(yè),為了賺課時費,偶爾會代導師帶晚上的公眾選修課,就在課上提過這個項目要召集幾個志愿者。 到了約定的時間,倒是的確有幾個志愿者過來,畢竟對于本科生是可以當做暑期實踐活動加學分的,不過程宜寧卻是那幫志愿者當中的唯一一個女同學。 他有印象她是自己帶的選修課上的學生,大都時候都坐在前排,不同于旁邊的同學聽得昏昏欲睡或是只管低頭玩手機,她似乎整節(jié)課都是精神飽滿的,偶爾還在不停的動筆寫著什么,有次他經(jīng)過她的旁邊,視線里不經(jīng)意看到她的課本上居然是個抽象寫意到難以辨認的人物素描。 調研剛組隊開始時,他便也沒有說破。 酷暑天輾轉跑去好多個偏僻落后的地方實地調研,而且連著就是兩個星期。加上經(jīng)費少的可憐,一路上的食宿都是簡陋的可以。幾天下來后,大家伙都曬的脫了層皮,就連起初志氣滿滿的男同學都開始意興闌珊趁機偷懶起來。 畢竟都是義務的志愿者,蘇正卓也知道天氣炎熱,倒也沒有開口批評過那些男同學。 唯一兩個星期都堅持跟在他身后跟著他徒步走了上千公里的倒是程宜寧。而且她的皮膚似乎比他們都敏感許多,這樣曝曬了近半個月,調研結束的時候臉頰上都曬得發(fā)紅過敏起來。 那會的她是大二還是大三?扎著利落的馬尾,臉上稚氣滿滿的,每天調研結束回去后,吃上一根他買給大家伙的雪糕都能樂呵上半天,是個頂頂容易知足的女孩。 他只記得那時的程宜寧話不多,不管他說什么,總是第一個點頭支持起來。一開始他也并未留意,只當她正好是對這個項目有著巨大熱忱的學妹而已。 到了后面,饒是再粗心的他也感覺出來了。 他沒料到都過去這么多年了,程宜寧居然還留著這件當時調研穿過的隊服。饒是保管的如此妥當,那白底上還是有隱隱的黃漬滲在上面,無一不是彰顯著時間的久遠。 蘇正卓杵在衣柜前,一瞬間腦海里閃過千萬個瘋狂的念頭,不過神智回來,還是逐一被他壓制了回去。 他從衣柜里的邊上隨手拿了件t恤和熱褲過來,這才轉身走回到床沿邊給程宜寧換上。 程宜寧渾身癱軟的像是沒有了骨架似的,蘇正卓坐在床沿邊,將她的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的肩側,這才吃力的幫她換了衣服。他從來沒有這樣親密的幫她換過衣物,眼下不經(jīng)意帶過她身上的膩滑,也不知道是她高燒的體溫還是他自己心里的邪。念,只覺得自己也跟著如火如荼起來。 好不容易把昏迷中的程宜寧換好衣物,蘇正卓自己也出了一身的熱汗。臨走前他又拿了件輕薄的外套給程宜寧穿上,這才抱著她匆匆忙忙的朝外面走去。 到醫(yī)院里掛了急診,醫(yī)生一測程宜寧的體溫,未料到已是41度的高燒,值班醫(yī)生看了眼兩頰赤紅的程宜寧,立馬快速的在電腦上打字,一邊隨口問道,“多大的人了,高燒這么嚴重,怎么拖到這么晚才過來看?再晚點過來說不準要燒壞了——” “要掛鹽水嗎?”蘇正卓并未應答醫(yī)生的疑惑,倒是自顧自的發(fā)問起來。 “先去驗個血再說吧?!贬t(yī)生把打印出來的單子遞給蘇正卓,示意蘇正卓先去繳納費用。 等蘇正卓繳好了費用,值班護士這才過來給程宜寧抽血。 “這手指上怎么還化膿著?”護士利落的給程宜寧的手腕扎上皮管,把她的右手平放在柜臺上后,程宜寧右手食指指腹上的猙獰傷處立馬曝。露在兩人的視線里,那傷口長長的,兩端處已經(jīng)結痂,只有中間最深的地方膿腫著,顯然是沒有消毒清理到位。 蘇正卓也是剛剛發(fā)現(xiàn)程宜寧手上的傷處,腦海里卻是不由自主閃過那天她握著掛件的右手,其實那時他就帶到她指縫間隱有紅色的痕跡,他只當是自己眼花晃神了而已,未料到會是這樣深長的一道傷處。 多半是做菜時弄上去的。 “有點感染跡象,有沒有打過破傷風的針?”護士接著隨口問道。 見著面前的蘇正卓面色陰沉,似乎并不愿意開口搭理自己,那護士繼續(xù)小聲的嘀咕道,“怎么一問三不知的,怎么當人男朋友的——” 護士嘀咕歸嘀咕,手上的動作倒是利索的很,沒一會就抽好了一小針筒的血,告知蘇正卓15分鐘后過來拿驗血報告就成。 程宜寧原本一直耷拉著腦袋靠在他的肩側,直到抽血時這才下意識的喊痛呻。吟了一聲,他原以為她會蘇醒過來,心頭不由得松了口氣,未料到她只是口齒不清的呢語了幾句,依舊復又沉沉的昏睡回去。 好不容易等驗血報告出來,醫(yī)生拿過去看了下不以為然的說了句急性炎癥導致的高燒,立馬就開了三天劑量的鹽水。 蘇正卓干陪著程宜寧掛完兩瓶鹽水,等他回到家里時,已近凌晨。 程宜寧躺回到大床上,許是輸進去的點滴見效起來,沒一會就開始出汗起來。蘇正卓伸手探了下她的額頭,此時倒是沒有之前的guntang了,不過手心一覆上她的汗水,立馬像是沾水般的濕漉起來。 他便又起來去浴室里拿了條毛巾過來,輕輕帶過她的額頭,許是那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幾分舒適起來,他見著她呷了呷干渴開裂的雙唇,似乎還在呢喃說著夢話。 其實他已很久沒有這樣正兒八經(jīng)的打量過她,兩人雖然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他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公司或者出差里度過,偶爾回來,也都是來去匆匆的,僅有的也就是無關緊要的搭上幾句話。 他不想讓她陷的太深,這樣抽手回去的時候,她也不至于會傷神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