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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攝政王的心尖寵在線閱讀 - 第32節

第32節

    那當然五花八門說什么的都有,白礬樓是達官富貴匯聚之所,聿國公當場捅死了人,其后再屠一屋子,直接牽連遼北道兵將調遣。那么多雙眼,都瞧見攝政王光天化日抱著個姑娘從酒樓出來,便是串也成串成一出戲了,哪里壓得下來。

    如果說上回在奚府“搶親”是根燈芯捻,那這回一把東風可吹得太合轍適寸了,直接把流言野火燒到京城遍地。

    毀譽無非兩種說法,要么是華小姐倒霉,本來江南待得好好的,一回京城就被惡狼盯上強搶了去;要么說此女子狐媚,引其父與情人當街火并傷風敗俗。

    總之,華云裳進了汝川王府的門,再出來可就沒人敢娶她了。

    容裔聞言沉吟。他自要娶她,哪需得愁嫁,只不過名聲一節,確是件難事。

    攝政王得賴西宮經營多年,自身污名一塌糊涂,平生第一次設身處為別人的名聲做打算,卻意識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即便他娶小花瓶做了名正言順的王妃,她跟了他,名聲一樣不會好到哪里去。

    更何況,那姑娘到現在還防賊一樣防著他,應該……不肯嫁的吧。

    攝政王眼神發暗,眉間籠起一片陰云。

    可笑的是,為太子鞠躬盡瘁忙得腳不沾地的謝璞,也在一次大朝議后于龍庭外截了他一回。

    容裔看他一眼,姑且隨之。行到四周無人處,謝璞開門見山:“臣請王爺放過她。”

    容裔笑了,漫不經心地拈轉玉扳指,“謝卿真不負才子之名,這是要唱一出胸懷天下、心系紅顏?想來天底下就閣下長了張嘴,你請求,你是她何親何故,本王做事,用得著旁人指手畫腳?”

    當年燒太學鬧得潑天,攝政王懟人的毒舌就是那時練出來的,揪著讀書人一懟一個準兒,都成了典故。謝璞一默,垂睫重復:“她不是那般任人擺弄的女子,王爺并非良配。”

    “大膽。”容裔的指節畢剝響,玄蟒龍頭銳鋒冷聚。

    “臣斗膽。”謝璞依舊是一身不慌不忙的文士風度,“華姑娘兩歲時華夫人便走了,她從小懂事,但缺少娘親陪伴的苦一直藏在心里。五歲又被聿國公送走,江南流落這些年,面上看來風光明媚,又豈能無司馬伶仃之感。”

    容裔冷冷注視他。

    細齒白牙的回憶仿佛對華云裳身世如數家珍,“王爺自問,您對女子的細膩心腸耐煩幾分,華姑娘要的,您給得了嗎?”

    容裔面無表情:“說完了?”

    謝璞攬袖再揖:“請王爺……”

    他一個動作未完,忽覺喉管緊仄,猝然縮起的瞳孔只見容裔彈了下衣袖,風輕云淡間,方才的性命之脅仿佛就成了幻覺。

    “記清了,這是你最后一次談論她的種種。”容裔目不斜視地踏上御道,“謝幼玉,本王不惜才。”

    ·

    回府向晚,時隔方幾日,倒似過了漫長一秋。容裔沒等往心心念念的軒閣去,正遇著府上人要出門找他,道華姑娘屋里有些不好。

    容裔面色一沉,快步來到清翡閣,只見屋內燈燭煌煌,太醫和婢子們立在外堂束手無策,里間華云裳背鏡而坐,一手捂著眉角,只道“要回家去”。

    容裔掃了一圈,人人自危低頭,恨不得耳朵也閉上聽不見這容閻羅的問話:“她的傷出問題了?”

    安老太醫雙腿打個擺子,沒等回言,華云裳搶先道:“你放我家去。”聽那聲音,竟是有些要哭了。

    容裔面色更陰沉,白日謝璞要他“放過”,這會兒她也來說“放她”,他便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拘著她還是鎖著她了,這些天好聲好語好湯好藥地伺候,就這么不受待見?

    偏恨那嬌音委屈似水,漣漣一漪輕易淹滅他的火氣。

    容裔忍耐地捏著眉,“到底怎么回事——你說。”

    被點名的韶白眼睫毛撲摟一抖,小心看了姑娘一眼,哆哆嗦嗦道:“我們姑娘……這老太醫忒不講理,說是姑娘的傷口化膿了,怕留疤,非要姑娘剃了眉毛再上藥!”

    剃眉?

    容裔足足愣有半刻鐘,才找回自己的表情。

    他以為滿屋子如臨大敵的出了多大事,只是為了一條眉毛?再看那扭身賭氣的背影,哭笑不得。

    一把年紀的太醫正快冤死了,之前攝政王逼著他立軍令狀,這位小姐臉上要是落一點疤他就拿命還償,眼看萬里筑城到了最后一簣土,傷患不肯配合,怎么就成他不講道理了?

    他急于剖白保老命,容裔一揮手止住,聲里摻著難察的笑意:“非剃不可?”

    太醫還沒說話,姑娘在那廂接口極快:“我死也不剃!”

    太醫正可憐巴巴閉上嘴,容裔掩唇輕咳一聲:“你們先下去。”隨后撿了藥篋里的小剃刀,在掌心掂了掂,走向那個愛美如命的小姑娘。

    連喝幾日苦藥,云裳的氣血補足七八分,已能下床行走無礙。可誰知她遭了這么大罪,每日幾次三番地換紗布涂傷藥,今兒安太醫過來復診,居然拍板便要剃她的眉毛!

    單是想想自己臉上缺一半眉毛的樣子,云裳就要哭死了。她問太醫是否保證,裁了眉再敷藥便有十成把握不留疤,安太醫卻又顧左右而言他。

    真真氣死人也。

    女子拿手帕子掩著頭,顰眉冷對的側臉映在鏡中,別樣嬌媚。

    容裔繞到她前頭,見那雙桃花眸子里當真含了水氣,怔了一下,嘆笑溢出仰月薄唇:“姑娘從前在學宮,便是這般撒嬌的么。”

    云裳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在撒嬌,正色道:“叨擾了王爺這許久,小女子心中不安,請王爺許我回家去,改日家父必攜謝禮登門拜訪。”

    明明方才還一片錦繡閨中氣,容裔見不得她跟自己這么打官腔,更聽不了她說“回家”,一陣將要失控的煩躁在胸口折騰,勉強耐住。

    “便是華國公在這里,為了養好傷,也會要姑娘聽醫士的話。”

    見她的模樣實在委屈,容裔輕聲補充,“刮了也沒什么,我保證此后再不讓第三個人看見,等你傷愈,我……親手為你畫眉可好?”

    云裳神色詫異。這樣曖昧言語,從他嘴里說來只如平常,他是不是根本不解何為畫眉之意?

    驀然間她便覺兩人離得太近,今夜的燈燭也點得太亮了些,驟然起身后退:“王爺實不必這般。”

    容裔好聲好氣與她商量,再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皺眉道:“我哪般?”

    云裳斂身低頷,姿態有如一位不卑不亢的王府來客,有禮有節道:

    “上回小女已同王爺說得很明白,王爺若愿出手幫阿宋退婚,小女子便愿投桃報李。后來雖生出許多波折,阿宋到底得賴王爺庇佑,所以此言如今依舊生效。

    “兵勇或是金銀,您但凡開口,小女子雖為女流,還不至反口。若王爺志大,以為當涌泉報滴水,小女子做不得主的,您大可與家父詳談。”

    容裔的神情從開始的閑適變得沉冷,那把剃眉刀緊緊壓在掌心,在指腹硌出紫紅的痕印。“說完了嗎?”

    華云裳后退深揖衣袖,在破題起股后作了最后的大結:“小女以為,謀事如遣兵,單刀直入便是好手段,實不必走曲線之路,百般試探撩撥。”

    頓了頓,她輕聲道:“我不喜如此,也不是那等亂花迷眼的人,王爺不必敷衍費事,還是兩相穩便的好。”

    女子從始至終沒抬頭看對方一眼,這一刻,她是主見清晰口才了得的學宮塾師,白紗如長風掛雪纏在額頭,卻不顯得孱弱,更無半分小女子的軟旎流露出來。

    這便是姑蘇云裳的厲害之處,看似再柔婉乖巧不過的一個姑娘,一翻臉一揖袖便當場公是公,私是私,涇渭內外劃分得清清楚楚,沒有人能亂她的畦界,也無何能越她的雷池。

    很好。容裔咬牙捏狠手中刀。

    折寓蘭以為他扣下華云裳是為了從華年手中得利,婉太后也以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不吝敲打,人人當他狼子野心,看不上兒女情長,連華云裳自己,也是這樣以為的。

    誠然,前世他確實便是如此,算計一切利用一切,至死不知情為何物。可如今他想去了解了,這點子從冷血里拼湊出來的真心反而任人踐踏。

    因為沒人相信,所以它就半文錢都不值。

    容裔自勸,他不該同小花瓶計較,她對曾經的緬邈歲月和那舍身一顧一無所知,這世道是秩序朗朗,逆世的是他,他應在今夜從容退場,好留待日后徐徐再圖。

    可某一剎他貪了心。

    “姑娘冰雪聰明。”容裔起身,高大的壓迫傾刻而至,云裳未及后退,那雙黑楚中暗芒隱現的眼睛直射過來。

    “既分析得如此透徹,姑娘再想想,本王若真是投石問路,以本王手段,時過這么久,姑娘為何還有利用價值?”

    他像一個獨負行囊已久的旅人不吐不快,想用盡全力抓住一縷光,音低似魅:“姑娘再給我說說,我一餐一飯,每日每夜對姑娘的心思,還有那一抽屜土得掉價的泥娃娃,是為了向誰做戲,又敷衍給誰看?”

    云裳隨著男人的欺近倉皇后退,后背抵上多寶閣的木桁。

    纖翹的長睫凌亂眨動,入耳的每個字她分明都懂,可連在一起卻成了一團亂麻,楚河漢界促然崩塌,“你、你……”

    “我所要的,比姑娘以為的那些珍貴千萬倍,姑娘信誓旦旦給得起——”容裔駐足傾身,深邃的目光倒映在她兩彎凈穹,“可就不容反悔了。”

    “你……”云裳被男人這番劈頭蓋臉不講章法的剖白震得恍惚失語。

    怔忡良久,她從無數紛亂猜測中撈出最不可能的一句:

    “你此前的種種作為,莫非都是在……追求我?”

    第31章 他單膝半抵在云裳身前

    云裳的半邊畫眉還是沒能保住。

    攝政王在炸出那番石破天驚的話之后, 趁著女子發怔,拉她坐回繡墩,鬼出神沒的小剃刀貼上那枚姣潔的眉心。

    云裳被窄窄的細刃冰得輕顫一下, 立刻被男人另一只手扣住后腦, “別動。”

    鼻腔的熱息呼在她衣襟交疊處,絲絲氤氤的不散, 似甘愿承接雪頰散出的余芳。

    他單膝半抵在云裳身前,頭微微仰, 眼神極為專注, 手勁很穩, 動作且輕且柔, 羽毛撓癢般滑過去的功夫,半條眉毛中道夭折。

    等云裳反應過來再想拒絕, 已經無濟于事了。

    云裳幾乎懷疑,方才聽見的那番剪不斷理還亂的話,不過是刮骨療毒前的麻沸散, 為的就是騙她一怔忡。

    “你……”

    “是。”容裔干脆利落應了一聲,黑曜石般的瞳心與云裳目光對視一霎, 又落回到半條柳眉上, “如果你問方才那句話的答案。是。”

    是, 我在追求你, 從我重新睜開眼的第一秒開始。

    男人的臉離得實在太近了, 云裳五心煩亂, 拼命想從上頭找出他在騙人的蛛絲馬跡, 看來看去,竟不由欣賞起那副令人贊嘆的骨相來了。

    好色害人。云裳有點絕望,禪二師兄從前讓她不要“以貌取人”真是有天大道理——她的癖性她自己再清楚不過, 每當看見品相上佳的容貌都忍不住心折,不論垂髫黃發還是長男少女。

    有品有相尚且如此,何況無品無相。

    世間萬事萬物都劃分著三六九等,而世人偏愛常理之外,仿佛不羈的才是天才,出格的方受追捧。而云裳自幼便愛花中著錦,人中美色,自認是俗人中的俗人。

    俗人免不了俗,面對獨一無二的誘惑會如飛蛾戀火,如刻在夙命中的悸動。

    “就這么喜歡看我?”低笑的聲音一出口,云裳驚得倏爾回神。

    所幸容裔手中眉刀撤回及時,借燈下向自己的杰作端詳一眼,覺得滿意,朝那條光光如也的眉弓輕輕吹了口氣。

    “你……”云裳好像不會說別的話了,耳窩一癢,半邊身子都發僵。

    這等輕浮舉動都信手拈來,他那些貌似掏心的話又有幾分可信?云裳神智及時回籠,適才她必是一時迷了心竊才會盯著他看……

    “我如何?”容裔詫異于突然嗔怒的女子,他不過吹開浮在那上面的絨毛,怎么又惹到她了?

    一條眉毛的小姑娘在他眼里實在可愛得緊,只恐多說多錯,才忍著沒夸出口。云裳回身一照鏡子,卻登如晴天霹靂,直接哭了。

    是當真的哭,那兩行清淚全無醞釀的流出來,完完全全是生理性的,被自己丑哭了。

    “怎么了?”沉斂不形于色的攝政王一見她哭,什么從容都沒了,慌手慌腳地解釋,“我沒刮出口子,也避開傷口了……”

    “丑死人了!”云裳把臉嗚咽在臂間,一時間對容裔什么猜疑探究的心都沒了,心里只有一聲哀嚎:我方才居然頂著這副傻樣,在他眼前明晃晃亮了半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