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他只是很難覺得開心,很難覺得難受,開這個療養(yǎng)院的初衷,也不過是覺得自己需要“共情”而已——不過,他覺得這也沒什么不好。 這就像一個味覺遲鈍的孩子,某天忽然恢復了,品嘗到了許許多多的味道,然后又在某一天,變得比以前更遲鈍了而已。誠然那些甜味讓人忍不住流連,酸辣的感覺也非常刺激,可他嘗的最多的,還是那些沁到心里去的苦。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再一次受得了那個,所以,遲鈍一點,麻木一點,也沒什么不好。 可令他最難堪的一點是,這個選擇權,似乎從來都沒有掌握在他的手里。 這真是件令人難過的事。 他一邊想著,一邊撥通了電話,是紀峣的。那邊很快接通,對方的聲音傳了過來,精神頭挺足的模樣:“老蔣,找我干嘛?” “沒大沒小?!彼乱庾R懟了一句,然后才緩緩道,“關于你跟你發(fā)小那事兒……我有個法子,你要不要聽聽?” 蔣秋桐握住手機的手緩緩攥緊,骨節(jié)處的皮膚透出青白。他對自己說—— 我并不喜歡他,更不愛他,我只是…… 有點可憐他罷了。 第94章 chap.12 這段時間是旺季,紀峣的行程表中天天都有飯局,有些甚至要連趕幾場。老油條們都知道紀峣是他爸的心頭rou,小太子,外面卻未必有人肯買他爸的面子,碰到用輩分壓人的惡心事也不在少數(shù),紀峣常常喝到回家抱著馬桶狂吐。 回國以后的日子真艱辛,他想念國外除了炮友和工作伙伴之外,沒幾個人搭理他的日子。 這天他吐完,狼狽地從衛(wèi)生間隔間里爬出來,打算洗把臉清醒一下,就見于思遠站在洗手池前,衣著考究,光鮮亮麗。男人背對著他,沒有回頭,目光卻透過鏡子,靜靜地注視著他。 雖然都是二代,但是紀峣的父母之前只是國企工人,于思遠卻有一堆官運亨通的叔伯,因此那些會借機為難紀峣的人,卻不敢為難于思遠。 他也勉強站直身體,沒有走過去,只是與鏡中的于思遠無言對視。于思遠沉沉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在他以為對方會說點什么的時候,男人卻沖他輕輕點點頭,從兜里掏出個什么東西放在洗手臺上,然后推門離開了。 紀峣感謝于思遠,在他難堪狼狽的時候,沒有走上來,而是為他保留了顏面。 他走過去,把洗手臺上的小東西拿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顆薄荷糖。 他將它攏在掌心,忽然想起一件很小很小的往事。 某次于思遠在酒桌上被灌醉,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滿嘴發(fā)苦,可胃里還是惡心。他覺得難受,就跟紀峣視頻撒嬌,翻來覆去地說想他,結果紀峣連夜飛了過來,風塵仆仆地到了于思遠下榻的酒店。 于思遠很開心,剛把人抱住要親一口,就見紀峣從兜里掏出個亮晶晶的東西,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他。于思遠問這是什么,紀峣將小東西的包裝剝開,然后塞進他嘴里,清新的甜味在口腔中彌漫,原來是枚薄荷糖。 紀峣從來就不是什么會在生活上照顧別人的人妻,于思遠喝多了犯惡心,他想到的只有沒準兒用薄荷壓一壓有用,可這人不知道哪里有薄荷賣,就在便利店買了糖。 像是在哄小孩子。 于思遠卻真的被哄到了,含著那粒糖,眉眼彎彎地看著他,染了酒意的臉上笑容很稚氣。 說起來也奇怪,明明是這么多年前的事,可那個稚氣到傻氣的笑容,紀峣居然現(xiàn)在還記得。 后來于思遠還向他邀功,說從此每次飯局他都會在兜里揣幾顆這個。他當時笑著呼啦于思遠的腦袋,說不記得也沒關系,以后我次次給你送。 于思遠很高興,摟著他的腰倒在床上,后面自然是歡愛一場。 沒想到這習慣他留到了現(xiàn)在。 紀峣不敢再想那些過往,張嘴把它丟進口中,然后笑彎了眼睛。 ……嗯,味道還不錯。 于思遠把糖放到洗漱臺上后就出了門,回到酒桌上,他照舊是那個風光無限的的于總,眾人觥籌交錯,大家都在笑。 衣香鬢影,華燈璀璨,入目都是歌舞升平,于思遠便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鬧哄哄了一晚,又去唱了歌做了按摩,總算把人籠絡住了,回到住處已是深夜,他覺得有點餓了,剛才根本沒吃什么東西,便進了廚房,習慣性地下了一袋湯圓。 助理妹子烏有對他的口味很清楚,于總夜宵喜歡吃湯圓,只吃黑芝麻味,其他的不碰,原來愛吃的花生餡那更是沾都不沾,于是采購時也只要這一種味道。 這么多年,自從跟那個人分手以后,他的口味就沒有變過。 霧氣蒸騰,模糊了他英俊的面孔。 湯圓出鍋,他關火,端到餐廳,坐下,開動。 餐廳與客廳是一體的,他沒有打開燈。在只要一個人的時候,他不愛開燈。 于思遠吃了兩個,忽然放下了筷子。 明明很餓,可不知怎么的,他竟吃不下去了。 另一頭的紀峣,也總算是折騰完了。晚上他喝得實在受不了了,飯局過后看時間還早,忽然突發(fā)奇想,沒回自己買的房子,而是回了趟家,準備去老爺子那打打卡,順便享受一下親情。 他頭重腳輕頭暈眼花,感覺世界都是糊的,按指紋的時候心想,我他媽都快成三陪了,cao。 真想爸媽啊,好想要抱抱……還有干爹干娘……嗯,還有張鶴,唔……好想他——好想他們。 然而一進門,就見大人們又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個張鶴靠在沙發(fā)上,臉上帶著淺淺的一層紅,明顯喝了酒,大概覺得難受,手指放在領口正準備松快松快。 張鶴不太愛穿西裝,尤其是領帶系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正式打扮,偏偏他肩寬腿長,穿西裝就像是套了枷鎖的兇悍野獸,又野性又禁欲,簡直帥得冒泡。 他那只常年控球投球的大手微微抬高,修長有力的手指張開,扯住領帶,往下一拽,領帶就松松的掛在了脖子上,像被野獸扯斷的繩索。 紀峣聽說了他今晚也有應酬,只是萬萬沒想到他會來自己家。他酒意瞬間清醒大半,沒抬臉多看一眼張鶴的打扮,只低頭換鞋,若無其事道:“你這是醉得找錯家門了?” 張鶴今晚是真的喝了不少,腦子也不太靈光了,換平時紀峣這么問,他肯定是要懟一句的,結果今天他聽了這話沒做聲,紀峣還以為張鶴是懶得搭理自己,就見對方把領帶扯了外套脫了襯衫袖口解了——大概總算是喘了口氣,張鶴這才抬起頭,疑惑地望向他,語氣理所應當:“這不也是我家么。” “…………”紀峣用力在他的板寸上糊了一巴掌,嗤道,“想得倒美?!?/br> 張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哼笑:“臭小子沒大沒小,膽兒越來越肥了?!?/br> 紀峣拿腳去踢他:“你才比我大幾天啊張鶴,這會兒又擺哥哥架子?!?/br> 張鶴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熟練得像是爹在敷衍自家不省心的兒子,模樣十分之理直氣壯:“反正是事實?!?/br> 紀峣不爽,撲過去要跟張鶴干仗,張鶴都沒正眼看他,輕輕巧巧把人制服了。最后把紀峣雙手反剪都背后,強健火熱的身軀壓著他,鼻息打在他的頸窩處,帶著淡淡的酒氣。 張鶴挑眉,樣子有些小驕傲,像他還是個幼稚的高中生,正為打鬧壓過好友而自得:“你爸爸始終是你爸爸?!?/br> 爸爸個雞吧毛! 紀峣心里狂罵死直男趕緊滾滾滾,渾然忘了剛才是自己先撲上去的。最后他順利從張鶴大魔王的手底下逃脫,第一件事就是翻身抓起一個抱枕,啪嘰打在張鶴身上。 張鶴:“…………” 然后這兩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年齡超過25,身高超過180,對外形象都很正派的青年才俊,就玩了一場痛痛快快的抱枕大戰(zhàn)。 最后兩人都累得氣喘吁吁倒在了沙發(fā)上由覺不夠,還不忘相約下次再戰(zhàn)。 當晚張鶴沒回自己家——他們家的門鎖換了個新的,他當時正好沒在家,沒有錄指紋,結果恰巧今天爹媽不在,被關在門外,就來隔壁了。 紀峣知道原委后捶墻大笑,大概總被張鶴壓迫,以至于只要對方稍有吃癟,他就會像中了彩票一樣興奮。 然后又挨了張鶴一個爆栗。 紀峣:“……” mmp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紀峣家里專門有一間張鶴的臥室——其實張鶴家也有紀峣的,不過那時候紀峣堅持要賴在張鶴房間里,大家也就由著他了——兩人在客廳玩了會手機,就上樓各自回房休息了。 “哦對了,”紀峣忽然叫發(fā)小,“明天你要相親,記得打扮得帥點,表啊領帶啊袖扣啊什么的。” 他明天行程排的很滿,還有個和于思遠合作的項目要談,實在是分身乏術,否則他一定會親手為張鶴挑選出最完美、最好看的衣服。 張鶴這才想起來明天自己還有個約會,他摁了摁因喝酒而發(fā)脹的太陽xue,點頭:“行,我明天直接去你衣帽間里拿。”他們之間的交情,連客氣話都不必說。 紀峣的品味,雖然有時候有點gay,但比他自己好多了。 紀峣忍不住笑了,他點頭,忽然又憋笑來了一句:“你可別犯二,又騎著摩托去相一次親啊哈哈哈哈?!?/br> 張鶴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第二天張鶴一大早起來,把自己拾掇齊整了,想了想,還是去紀峣衣帽間里弄了條細領帶系上。打領帶時,他忽然想起來,說他系這種領帶好看的,是徐葉葉。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人提過了。 紀峣上班之前把留了把車鑰匙,是輛紀峣不怎么開的奧迪,低調奢華有內涵,成熟穩(wěn)重不裝逼,很配張鶴今天人模狗樣的一身。 張鶴握著方向盤,一邊往定好的飯店開一邊跑神。 他好像該買輛車了……無論再怎么煩開這玩意兒,也不能回回充門面都用紀峣或者他爹的車吧。 到了地方,侍者領著他進入包廂,里頭已經有一姑娘在等著了,大約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 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比他來的還早,有些訝異,快步上前,他蹙了蹙眉,略帶歉意道:“抱歉,久——怎么是你?”饒是以他的城府,見到來人,也不禁愣在原地。 對方正低頭玩手機,聞言抬起頭一看來人,也驚呆了。 第95章 chap.13 同一時間,紀峣坐在會議室中,長長的會議桌涇渭分明,這邊以他為首,身后坐著一溜煙的員工,而他坐在他對面的,正是于思遠,同樣帶著一群手下。 兩個人就合作的項目進行討價還價,本來都是讓手下人發(fā)言的,然而談著談著,兩位總負責人忽然杠上了。 紀峣和于思遠兩人針尖對麥芒,簡直到了錙銖必較的地步,紀峣到底還年輕,經驗不足,且習慣了美國人的工作方式,在于思遠這個被磨練出來的老油條面前,還有點不夠看,很快就落到下風。 話說到一半,紀峣一身痞氣再也壓不住了,他把袖子一挽,低喝道:“于思遠,你不要太過分!” 這聲音不大,卻架不住大家都安靜如雞不敢插進大佬們之間的對話,因此這一聲幾乎讓所有人都虎軀一震。 ——這兩位是不是要打起來了?要不要上去拉架?話說這個項目是不是要吹了? 正當兩位大佬手下的項目經理硬著頭皮,準備打圓場的時候,就見于思遠陡然笑了,而是笑的很是愉悅。 他清咳一聲,非常利落地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剛才確實是我要求太過份了,這樣吧,我們再商量一下?!?/br> 紀峣:“………………” 雙方拉鋸了一個上午,終于把條件談妥,紀峣簡直身心疲憊,覺得自己折壽了十年。他連一句話都不想說,把一切都甩給秘書后就想走人,于思遠卻邁開長腿攔下了他:“我訂了家飯店,味道很不錯,小紀總能賞個臉么?” 由于紀峣頭上還有個老子壓著,他爸叫紀總,他就只能叫小紀總了。然而這只是私底下大家調侃的叫法,跟“小太子”一個道理,沒有哪個二百五會當著他的面這么叫。 ………………曾經沒有。 而此時,這個新出爐的二百五還一臉笑盈盈地望著紀峣,簡直帥破天際。然而顏狗紀峣不為所動,他現(xiàn)在瘋狂需要睡眠,望著對方的臉,只覺手癢,想糊一巴掌。 于思遠背后的烏有簡直窒息,她是知道兩個人曾經有過一段的——甚至不少幾年前的老員工都模模糊糊記得,老紀家的小太子曾經在他們于總手下打過雜,當時公司里就在傳兩家是不是要合作了——總之,烏有甚至還知道,她老板仍舊對紀總念念不忘,當時一看到人員名單她心里就咯噔一聲,這下好了,果然g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