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自從說開以后,兩個人再聚,到最后,話題總是免不了扯到紀峣身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紀峣有毒。 這次也一樣,兩人打完球,換了衣服去喝茶,蔣秋桐順口問:“紀峣這兩天怎么樣?” 于思遠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聞言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老樣子唄……見我就像見到個陌生人,沉迷工作,余下的時間都用在跟溫霖談情說愛上了,我他媽不止一次撞見他在茶水間里跟溫霖打電話。” 蔣秋桐若有所思:“他真的很重視溫霖。” 于思遠給彼此斟了杯茶,茶是上好的普洱——蔣秋桐點的,講真于思遠真覺得他們已經是兩個老頭子了,連茶都選得這么養生——白霧氤氳,茶香裊裊四散,襯得他們這方小小的天地頗為寧靜。 他呷了口茶,才道:“其實我一直都在思考,為什么紀峣對溫霖這么不同。” 在清明節那次大型事故現場以后,于思遠就查了查紀峣,不但查了對方的真實身份,還順帶查了下對方的過往。 這一查不得了,紀峣的老練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的情史之豐富,雖然趕不上于思遠——畢竟年齡擺在那,但也絕對稱得上是句身經百戰了。 這人,可以說是劈腿專業戶,而且,除了他們倆,沒栽過。 講真就憑這門技術活,于思遠就得說聲服。 更讓他服的是另一點,紀峣跟情人分手,果斷極了,一點都不拖沓,前一天分,第二天你就一點都找不到這人了。 于思遠絕對相信,要不是他們三個牽扯太深,又機緣巧合,就算紀峣對他們再動心,他又恰好有點掀對方老底的手段,這會也是死都找不到這條泥鰍的。 于思遠當時還有種詭異的平衡感——看到別人跟自己一樣,甚至比自己還更慘,再沒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人心情愉悅的了。 而免不了的,這么一對比,他又覺得不舒服——溫霖憑什么呢? 是啊,蔣秋桐也在想,溫霖憑什么呢? 同一時間,紀峣趕到了徐葉葉學校,把徐葉葉約了出來——還是老地方,上次他跟溫霖斷的那個咖啡廳。 講真,當他聽到徐葉葉讓他在那等的時候,紀峣幾乎想要調頭就走——實在是對這家店產生心理陰影了。 他這次來,一是為了勸徐葉葉跟張鶴和好——不是他不想往張鶴那入手,實在是張鶴都把他拉黑了,一副最近別煩我的樣子,他只能來sao擾脾氣比較好的徐葉葉了…… 二呢,則是打算親自過來問清楚,溫霖那個“因為我”是什么意思,他當時問溫霖,溫霖好像已經后悔多嘴,卻死活不肯再說,最后直接掛了電話。 紀峣對這幾個動不動就非暴力不合作的人幾乎要絕望了。 徐葉葉來時,紀峣正低著頭,沖溫霖的微信狂轟濫炸,而溫霖呢,則安穩地龜縮在微信另一頭安靜裝死,任你威逼利誘撒潑打滾,依舊是那副躺平任鞭尸的樣子,頗有點清風拂山崗的意味。 她坐下,還是一貫的模樣,稍微有點憔悴,但除此之外,一切看起來都還好:“等多久了?” 紀峣跟遇見班主任的初中生似的,連忙把手機收好。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隔著桌子,探頭探腦地觀察徐葉葉的情況,斟酌了一下,然后很謹慎地回答:“沒多久。” 張鶴談過不少女朋友,以前那些不但不跟他這個張鶴最好的哥們打好關系,也不記得當初他牽線做媒的恩情,反而一個勁的diss他,他巴不得他們分。 然而徐葉葉不一樣,徐葉葉是真心實意喜歡張鶴,心眼好,性格好,又利落又直爽,不折騰也不小心眼,還很漂亮能干,他跟徐葉葉處的是最好的,他是真的特別想讓這倆安安分分過下去。 就這么過一輩子,多好。 這一重視,免不了姿態就有點低,徐葉葉注視著他,忽然噗嗤樂了:“你這樣子,就跟供著個前朝文物似的。” 紀峣抹了把臉:“豈止,我現在看著你,恨不得你是我祖宗。祖宗您能不能告訴您可憐的小孫子,您為嘛要跟那木頭疙瘩分手?” 紀峣是個非常能屈能伸的主兒,他知道什么時候可以肆無忌憚地橫,在需要他伏低做小時,他也能毫不猶豫地軟下來,裝孫子裝得飛起,好像完全沒有自尊心這玩意。 徐葉葉不禁感嘆物種的神奇,張鶴是個通透的直腸子,跟張母一模一樣,而紀峣,也生了一副隨了他母親的玲瓏心肝。 盡管見面次數不多,但徐葉葉對她第一次去張鶴家吃飯時,那個在飯桌上長袖善舞、不斷打圓場的女人印象深極了。 面前紀峣還巴巴地看著她,紀峣長得很帥,這副樣子,顯得即好玩又可憐,徐葉葉禁不住笑了,她甚至伸手,摸了摸紀峣的頭。 難怪張鶴總是喜歡揉他,手感真的很好,還有種莫名的爽感。 她原來給紀峣的定位是“小叔子”,“嫂子”跟“小叔子”,肯定是不能親近的,就算對方是個純零,也不行。 不過現在她沒這個顧慮了。 紀峣順從地低著頭,乖乖任她摸。徐葉葉甚至懷疑,這時候她說她要星星,紀峣也會忙不迭給她弄過來。 不管紀峣的私生活如何混亂,可他對自己在乎的人,真是一點都沒話說。 張鶴從高中起,女朋友就沒斷過,都是紀峣給他介紹的,分了一個,就又介紹一個過來,巴巴的模樣,像是生怕張鶴空窗的老母親。 那時她在他們隔壁班,偷偷萌這一對。巧了,張鶴當時的女朋友是她班上的,她曾經聽對方私下吐槽,真的很看不慣紀峣。 徐葉葉當時想,紀峣人長得帥性格也好,大家都喜歡他,為什么只有張鶴的女朋友,這么討厭對方呢? 直到她跟張鶴在一起,才明白過來。 他們倆關系太好了。 好到外人幾乎很難插足。 但是她不討厭紀峣。她為什么討厭呢?有一個人,跟她一樣,一門心思地盼著張鶴好,這是該高興的事。 她看著紀峣給她的黑漆漆的后腦勺,目光漸漸溫柔下來。她收回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咱們別聊那家伙了,一會兒喝完咖啡,你陪我逛逛街吧。” 紀峣很想答應,然而他也聽出了徐葉葉的潛臺詞——這事兒沒門,你別提了,咱們玩就行。 他頓時有點急:“不是,葉葉,你得給我句準話,好歹告訴我張鶴那小子怎么惹你了,我好回去收拾他啊!你那么好,問題肯定出在他身上——他真的就是個木頭,你不說清楚他是不明白的——改都沒法改。” 徐葉葉忽然捂著臉,低低笑了起來:“你說……這都是什么事啊。”她笑完,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平靜地說:“這事兒沒辦法,你別問了。看看街你也沒心情逛,那就回去吧,乖,我們都瞞著你,就是希望你不知道這事,你就當不知道,過一陣子就好了。” 紀峣這下是真急了:“到底怎么了啊你們!” 徐葉葉惱了,努力壓著的火噌得往上一躥:“因為你行了吧!” “……啊?” 紀峣愣住了。 他反應了一下,簡直快炸了,忙不迭地開始喊冤:“葉葉啊我的徐大美女,張鶴跟我真沒什么啊!!!張鶴談那么多女朋友,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你,多不容易啊,你可別因為聽信了小人讒言就把張鶴休了啊!!!你說就張鶴寶貝你那寶貝勁,如果他知道你因為我跟他分手,他得打死我啊!!!” 紀峣幾乎要厥過去了,怎么張鶴的女朋友,一個二個,都要因為他跟張鶴分手啊!他媽他都浪成一朵花了,怎么還是要分啊啊啊啊! 他雖然是個彎成蚊香的基佬,但張鶴真的是個鐵打的直男啊!這些人是看不見么!! 他簡直悲憤了。 “你真因為這個跟他分了張鶴鐵定要跟我絕交啊!” 紀峣抱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苦口婆心:“首先,我保證我跟張鶴倆清清白白,什么都沒有!我敢發誓!” “其次……嗯……”紀峣想了想,伸手指指自己,“你要是實在隔應我是個同性戀的話,我也沒辦法,畢竟性向這個,我真的努力過了,但是實在改不了——我不行的,我對女人硬不起來的。但是我以后離張鶴遠遠的怎么樣?我會躲得人不知鬼不覺,他絕對發覺不了——你就跟他在一起吧我求你了。” 紀峣愁眉苦臉長吁短嘆,簡直要給徐葉葉跪下了。 徐葉葉靜靜聽著,直到紀峣說“我離張鶴遠遠的”時,眉梢忽然輕輕動了一下,她轉頭,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紀峣。 那眼神說不清是什么,像是在悲哀,又是像憐憫。 “紀峣,你知道么……?你跟溫霖從美國回來的當晚,我把溫霖叫出來喝悶酒,他喝醉了,對我說了一件事。” 她聲音很慢,很輕,很柔,卻莫名地,讓紀峣渾身的寒毛都炸開了。 這時候的蔣秋桐和于思遠兩兄弟,還在茶室悠閑地喝茶。 “溫霖是我們已知的紀峣情人中,最特殊的一個。他的特殊之處在于,紀峣一直沒有對他下過手,平時對待他的態度上也非常矛盾、反復,完全不像對待你我這樣干脆。” 蔣秋桐分析:“溫霖相貌身材都好——這是基本條件,想上紀峣的床,外形是必須過硬的。不過他也沒到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地步,所以這個pass。” 于思遠接過話頭:“他的性格……嗯,端正溫吞,我可以肯定,紀峣不喜歡這種性格的人,這也是紀峣之前一直沒下手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也pass。” 蔣秋桐摘下眼鏡,招呼適應生拿來張紙,然后從襯衫口袋里抽出一支鋼筆,寫下“溫霖”兩個字。 “用的不妨來分析一下溫霖這人,有哪些已知的,紀峣強調自己的東西。” “他們是哥們,認識很多年。” 于思遠不假思索道。 蔣秋桐寫下,兄弟情誼,后面打了個括號,重感情——括號里應該是分析紀峣的。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每次都是卡在這里,死活到不了下一步。蔣秋桐有種感覺,他們忽視了什么非常明顯的東西。 “我們換個思路,先分析一下紀峣。” 于思遠手指搭在嘴唇上,若有所思地反復摩挲:“根據我調查出來的可以推斷,紀峣有集郵癖,不同類型的男人他都愛收集,只要長得好看,性格不糟糕,他都能下手,門檻不算高,所以……”所以好像什么樣的他都沾了。 蔣秋桐搖頭:“就算是個重度集郵癖,也是會有選擇偏好的。就像一個不挑食的人,你給他什么都吃,但遇到自己喜歡的菜,也會多吃兩口。” “現在他已知的情人中,你、我、溫霖,總共三個,可以小小的分析一下了。先不管其他,從最最基本的開始——我,蔣秋桐,三十二歲,男性,性向女。” “于思遠,二十八歲,性向男。” “溫霖,二十一到二十二歲,性向女。” “…………” 兩人對視一眼。 第80章 chap.84 此刻的溫霖正在處理公司加班,剛才他正摸魚跟紀峣聊天,結果直接被上司拽出來,上司是他爸打了招呼,要好好cao練他的,見他玩手機,直接把手機收了,給了他一堆文件,然后把他帶在身后。 溫霖頭暈腦脹地搞定玩手頭工作,上司總算把手機還給他,結果他一點開微信,就看到紀峣說去找徐葉葉了。 他臉色一變,當即給徐葉葉打了個電話。 他不是個笨蛋,這段時間徐葉葉跟張鶴一直不對付,甚至到后來直接分了,他就算一開始沒察覺,但現在也回過味了。 那天他從國外回來,他們兩人在外頭吃宵夜,他喝了酒,又加上情場得意,心里發飄,肯定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雖然他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徐葉葉該聽的東西! “——你知道么,溫霖告訴我了一個秘密,連你都不知道的秘密。” 徐葉葉一字一句地說,心里充斥著悲哀,卻又隱隱有些快意。 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號碼顯示是溫霖,徐葉葉看都沒看,直接掛了開飛行。溫霖又給紀峣打,徐葉葉利落地搶過他的手機,給他關了機。 紀峣忽然有點怕,他往后縮了縮,舉起手,強笑道:“那什么……葉葉……我忽然不想聽了……咱們喝完咖啡,去逛逛街……怎么樣?” 徐葉葉以手支頤,笑著看了他一眼:“但是,我忽然又想講了呢。” 紀峣臉色發白,他有種不妙的預感,簡直想要拔腿就跑。 徐葉葉看著他,仿佛又回到幾個月前,溫霖坐在她面前,一邊喝酒一邊輕笑的時候。 她當時問溫霖,終于得償所愿,你是不是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