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她斟酌了下,問:“恕我冒昧,你們……還能和好么?” 貼著門的位置,站著一個人,影子透過門縫,被燈光打了進來,她正好背對,沒看到,紀峣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錯開視線,免得讓烏有發(fā)現(xiàn),同時斬釘截鐵道:“不能。” 對方脫口而出:“為什么?” 紀峣本來想向以前一樣,把毫無關(guān)系的溫霖拖出來當擋箭牌,然而等現(xiàn)在溫霖真的跟他有了關(guān)系,他又舍不得了。 真的舍不得。 最后,他只是淡淡道:“不為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不挺好么。” 說完,他推開辦公室外側(cè)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內(nèi)側(cè)的門連通于思遠的辦公室,于思遠就站在門口,把剛才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正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指甲,像是要看出朵花來。 紀峣這個人,可真是鐵石心腸啊。 他想。 紀峣曾經(jīng)以為,之前那幾個月的實習(xí)生涯就是他最慘的時候了,然而沒想到,他還是太甜,太天真了。自從說完那番故意給于思遠聽的話后,紀峣就開始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辦公室傳言,于部跟紀峣家是世交,這次紀峣來他們這實習(xí),就是想于部帶一帶他——這番推論邏輯縝密,簡直有鼻子有眼,還自帶證據(jù),除了烏有,大家都信了。 而證據(jù)就是,看,每天于部都會把紀峣帶回辦公室,手把手地教導(dǎo)呢! 嘖嘖,一定是關(guān)系很好的世交吧,都不怕紀峣泄露商業(yè)機密的。 而此時,傳說中被于思遠“手把手教導(dǎo)”的紀峣,正憋屈地窩在辦公室的茶幾上,整理報告——手寫。 這他媽就是赤裸裸的故意穿小鞋啊! 這時候,紀峣就能看出來,他跟蔣秋桐果然是一家子——他們都愛折騰人!這花樣是于思遠今天新想出來的,讓他不抄完不準下班,不下班就不能吃飯,因為于思遠說討厭辦公室有食物的味道。 對這條不走心到了極點的理由,紀峣表示心里沒任何想法,呵呵,他能有什么想法,他跟于思遠認識兩年,特么他頭一回知道于思遠不在辦公的地方吃飯,敢情原來邊吃東西邊跟他視頻的那家伙不是于思遠是吧。 至于之前于思遠的招數(shù)……太慘烈了,他都不想提。 于思遠越折騰他,他就越不想服軟,他抄書抄得頭暈眼花,心里倒是愈發(fā)心平氣和,甚至還帶了一點長輩式的寵溺——罷了,都是我欠他的。 于思遠倒是焦躁起來,紀峣最近很明顯沒有休息好,大概也沒怎么吃過東西,黑眼圈出來了,下巴也尖了,坐那整理報告時,會不自覺用拳頭抵住胃——那是在胃疼。 他仿佛也跟著疼了起來。 他開始無心工作,時不時偷偷瞟對方一眼,直到再次看到紀峣下意識抵住胃部的時候,于思遠終于克制不住,一把將簽字筆摔到桌子上。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因心疼紀峣不愛惜自己而憤怒,還是惱怒自己居然還在關(guān)心紀峣,或者是生氣于紀峣怎么都不肯低頭。 或者三者兼而有之。 這響動打擾到紀峣,他驚訝地抬頭看他:“你怎么了?” 于思遠怒道:“紀峣,你就不能服個軟么?” 說一句自己不想干太累了這是你在故意給我穿小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班了我要回去休息……是這么難的事么? 紀峣卻抬頭,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么要服軟。”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把于思遠所有的憤怒、質(zhì)問、痛惜、難過……通通堵了回去。 是啊……是啊,紀峣就是這樣的人,他怎么忘了。 又薄情,又冷血,又吃軟不吃硬,明明跟他說著甜言蜜語,轉(zhuǎn)頭卻又投向別人的懷抱。他像只木偶,身上系著紀峣給他牽的絲線,紀峣要他怎么辦,他就只能只能怎么辦,只有他委屈求全的份兒。 紀峣才不會對他服軟。 不…… 于思遠閉了閉眼。 紀峣對他服軟時,也是有的。 而且還是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在他們還很要好的時候,于思遠經(jīng)常會惡趣味發(fā)作,用點花樣折騰紀峣——他在床上真不是個溫柔的人,充其量也就對紀峣多點耐心。 有些紀峣生生受了,有些他實在受不了,就會像只貓似的蹭進他懷里,一邊仰頭親他的下巴,一邊撒著嬌:“我不想要這樣……不舒服……” 他會忍不住笑,去吻懷里的人:“可是怎么辦,我想看。” 紀峣就討好地舔他手指,眼眸濕潤,聲音軟軟的:“求你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 他便湊到對方耳畔,低聲說些下流話,逼紀峣說出來。紀峣的眼睛像是快要滴出水來,可每次都只是小小瞪他一眼,但還是勾著他的脖子,一一說給他聽。 紀峣不愛玩那些,但是于思遠喜歡,所以他就照做了;紀峣不愛說那些,但是于思遠想聽,所以他就照說了。 很多時候,很多事,都是紀峣不喜歡而于思遠喜歡的,于是紀峣便也就無所謂了。 那時候……家里人都說你可真寵你家那位,可只有于思遠知道,明明是紀峣很寵很寵他,很愿意為他讓步才對。 他還記得有一次。 那時自己和紀峣剛在一起,而且已經(jīng)喜歡上紀峣了,可他沒當做一回事,還是沒忍住去了酒吧,一次又一次,然后跟一個小零滾上了床。 那小零在他熟睡時,用他的手機,給紀峣發(fā)了張他們的床照,紀峣氣瘋了。 他們那會兒也是異地——他們就從來沒有不是異地過,紀峣給他打電話,把他劈頭蓋臉地罵一頓:“我知道你沒多喜歡我,跟我在一起你就是玩玩,我也知道我不在時你經(jīng)常出去浪,但你浪就浪了我裝作不知道也很辛苦好么?他媽玩別人的時候還給我發(fā)床照是幾個意思?故意作賤人?你以為你雞吧鑲鉆老子得跪舔?我他媽欠被干?活該被你這么作賤!?” 說完把電話一扣,拖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 那個時候的浪蕩子于思遠,終于驚慌失措地發(fā)覺,他是真的已經(jīng)很在乎紀峣了,只是誰都沒發(fā)覺,就連他自己還以為那只是可有可無。 他手腳發(fā)軟地訂了機票去找紀峣,在紀峣租的房子樓下守了一夜,才看到第二天早上紀峣和一個個頭很高的男的一起回來,那男的看了他一眼,問:“找你的?” 紀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就是那個特地給我發(fā)床照的傻逼。” 男的——也就是張鶴——嗤笑一聲:“你都沒干過這么惡心人的事兒。” 紀峣撇嘴:“可不是。” 他打一個照面就喝了一缸醋,心里難過又憤怒,想質(zhì)問又心虛,最后,在紀峣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伸出手,拽住了紀峣的衣袖。紀峣沒說話,不耐煩地回頭看他。 張鶴“嘖”了一聲,自覺走遠,挪到樹下去玩手機。 于思遠說不出話來,他從來沒挽留過誰,他不知如何開口,眼圈卻先紅了。 紀峣擰眉看他半晌,最后嘆了口氣,無奈地放軟了聲音:“知道錯了?” 他點頭,忙不迭對紀峣解釋,又賭咒發(fā)誓自己絕不會再犯。紀峣伸出食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賭咒發(fā)誓這種話就少說點吧,我這人不信那個。今天是看你可憐,我心軟了,以后**事做了就做了,別讓我知道就行——對了,以后咱倆做的時候你記得帶套,我怕得病。” 他花了快一年的時間,才讓紀峣信了自己是真的沒再在外頭浪過了。很久后有次他們zuoai時,他低頭去撕安全套,紀峣靠在床頭看著他,忽然歪了歪頭,沖他打開了雙腿,懶懶一笑:“別撕了,進來吧。” “啊?”他沒反應(yīng)過來。 紀峣笑著睨他一眼:“內(nèi)射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要!”他忙不迭地撲了過去。 還有一次,他在外地出差,結(jié)果水土不服,一下飛機就病倒了。意識模糊之際,他給紀峣打了個電話,然后紀峣下午就趕了過來。 他驚愕極了:“你怎么來了?” 紀峣沒好氣地將一大包藥砸到他的臉上:“你不是說你病了?” 那幾天他上吐下瀉,紀峣一直在照顧他,有次他醒來,看到紀峣窩在他身邊,只占了床鋪的小小一點,累得睡著了。 他輕輕撫摸著紀峣的頭發(fā),心疼地在上面落下一吻。 這些……這些事,他都記得,每一點每一滴,他都記得。 他的記憶里沒有紀峣的壞,只有他對他的好。好得那么真心實意,好得那么令人沉迷。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它們是假的啊! 回憶的浪潮將他席卷,于思遠心臟抽搐,半晌后才回過神,看到紀峣仍舊窩在小茶幾旁,正在抄書。 他仍舊不肯服軟。 為什么? 因為他于思遠已經(jīng)跟紀峣分手,他們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紀峣這王八蛋硬氣得很,從不對無關(guān)痛癢的人隨便低頭。 于思遠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刻薄的笑:“行,隨你。” 然后大步走出辦公室,進了衛(wèi)生間。 打開隔間的門,他將自己關(guān)了進去,然后再也忍不住,脫力地蹲在地上,捂著臉痛哭起來。 他其實很想問,一直一直很想問紀峣。 如果他們兩個不是一直異地;如果他當初肯拋棄一切,義無反顧地來到a市跟他在一起;如果他曾經(jīng)不那么浪;如果當初他能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如果他沒有一直肆無忌憚地,享受紀峣對他的寵溺…… 那……那樣的話…… 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不會有別人? 紀峣是不是就會回頭……看他一眼? 腦洞。 宮中人心惶惶,都道皇后和淑妃怕是要被廢了。 淑妃大門緊閉,侍從放出消息,說蔣淑妃養(yǎng)病,概不見客。然而于皇后是后宮之主,他不能不見。 應(yīng)付完了過來打探消息的人,他只覺得身心俱疲,一個人站在寢殿正中發(fā)呆。 皇上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來了。 昨晚倒是給他寫了封密旨,道他如果愿意出宮,自己愿意還他曾經(jīng)清白自由的身份,天大地大,他想干什么都行。 信寫得很真摯,語氣也很誠懇,看得出來,皇上真的是用了心的。 在皇上還不是皇上,只是“季公子”時,于皇后曾經(jīng)對他笑談,雖為候門嫡子,卻愿做一商戶。 若商戶不行,軍戶也可。 總之,都是些下賤行當。 季公子笑吟吟問為何。他道覺著那樣有趣,豪門世家優(yōu)渥風(fēng)雅,卻有如籠中鳥。他點到即止,又笑著問對方想如何。 季公子眼睛一彎,倒入他懷中:“自古門當戶對,你若想當一粗野軍戶,我便是那被賣到勾欄院的清倌人,只等著你這軍漢給我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