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姬少微不知道他在想是 ,很多年的時間都不知道,但現在她已經學會不在意了,有更值得的人讓她在意。 “師尊怎么不拔劍,你不是一直等著這一天嗎?” 風如晦終于說了第一句話:“少微,你還想復活他嗎?” “你不許說他!”姬少微怒到。 “你沖我發什么脾氣,又不是我殺的他。忘了我教你的,不要讓憤怒控制你。” 風如晦感覺自己分成了兩種思想,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今天和少微對上的目的也是一直以來的計劃,等到少微殺了自己,就能結束一切了,她就合格了。 帝師說到底是臣子,是君王的磨刀石,少微對他的心軟會是她的阻礙,逼姬少微殺了自己,一直以來不是這樣計劃的嗎?為什么他竟然會難過。 姬少微問他:“如果我仍然是不合格的弟子,殺不了你,你會殺了我,找更好的徒弟,培養更好的嗎?” 我會的。 風如晦想,但怎么也說不出來。 他不明白,姬少微為什么還會悲傷。是因為覺得沒能殺掉自己嗎? 長久的沉默姬少微不再期待,反正就算是她期待的答案,也不會影響她的決定,這一戰避免不了了。 最先出劍的是姬少微,風如晦的長庚劍比她晚了一瞬。 相似的劍,一樣的招式,這是平定百年戰亂、訂立四國盟約的人,和他唯一認可的徒弟的決斗。 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現在都用在他身上。 沒有人后退,都在用最認真的態度對待此生最特殊的敵人。 殺死舊的,建立新的,就像過往一樣。 劍影和殺氣從日出持續到日落,直到一個人身上的血先流得難以堅持。 “少微!” 第29章 沒想到sao話 兩個人都用盡了力氣,他們的招式太過相似,身上的傷口也像是一個人留下的,恢復的速度也差不多。 姬少微知道,風如晦和自己都是被蘊靈池洗滌過的,受傷也比普通人恢復得快,這樣下去就是互相折磨。舊的傷還在慢慢恢復,新的傷就被創造出來,到最后恐怕一個死了另一個也就剩半口氣。 不該這么做的。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怎么樣都好,和他假裝和談徐徐圖之,利用幾十年的師徒之情先誅心后殺人,還是騙他自己重登帝位設局讓他心甘情愿死去都可以。 但是姬少微做不到了。 從以前三番兩次的爭論變成純粹的惡斗,只有自己感到痛了,看到他流血了,心里才能感受到一絲自虐般的痛快。盡管帶來的痛苦絲毫沒有減輕,但不用思考,憑借本能的打斗消耗精力,也許是阻隔痛苦不讓她細細體會到的唯一方法。 她聽到了風如晦這一聲“少微”,兩人暫時停了下來。 打斗間飛起的石頭在她額頭留下的傷口隨著她靜止不動血從眼睛上方流了下來,右眼被弄得有點模糊,姬少微拿袖子隨便抹掉。她有些悲哀的想,在生死角逐的打斗中,她還是下意識的覺得這樣的分心風如晦不會傷害她。 “師尊。”或許只是習慣性回應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喊,也不知道接下來會說什么。 風如晦看著她,還是像從前一樣的語氣:“不要叫我師尊,現在我不是你的師尊,是你一定要殺死的敵人。今天天氣不錯,一會兒應該會下雨,明天這里的血跡就會被沖刷干凈。” 回應他的是姬少微刺過來的劍。 這才正常得多,從一開始就該反抗而不是逃避。如果不滿意他的教導,就應該拿起劍殺了自己,白白浪費了三十年。 無論是風如晦還是慕容翌,他們都已經很久沒有切磋過了。 作為慕容翌的時候他和少微談心過,從離開這里到接受柳雪意的父親用了半年,半年的時間足夠她的心從地獄再次回到人間了,想必再有半年她就能獲得新生了。 最后一招,兩人的劍都刺進對方的身體,再也沒有多余的力氣。鮮血被大雨沖下來,早一些留下的傷口甚至有點泛白。 這是這么久以來離她最近一次了。 風如晦內心出乎意料的平靜,就像完成了一件一直逃避的事情。壓在肩膀的重擔卸下,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空虛。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一掌推開姬少微,第一次用夸獎的語氣對她說:“你贏了。” 從前他從不在姬少微面前這樣直白的夸獎。 姬少微動了動嘴唇,恰逢一聲驚雷,風如晦受傷過重,意識有些模糊沒有聽到她說的什么。 剛打了雷就是一陣大風,白雨急急落下。 很久很久之前,他也經歷過這么一天,殺死了所有的師兄弟,殺死了師尊,仿佛也是下著雨。就在那天,他殺死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僅僅作為風如晦,作為照映世間的鏡者活著了。 姬少微開口說話,重新把他從回憶里拉回來。 “神水呢?”她說。 風如晦回過神皺眉看著她,臉上都是不解:“你怎么還在糾結這件事?” 豆大的雨落在姬少微臉上,她扶住了踉蹌的風如晦,再次重復:“神水呢,快給我。” 風如晦還是不明白,她已經贏了自己,馬上就能得到一切了,為什么還要在意死去的人?當年提出禁止起死回生之術的人就是她,難道要為一個外人破例嗎? “沒有了。”風如晦唇色蒼白,臉色也沒用好到哪里去。這個活了很久、從才能到性情都變得異于常人的男人,此刻看起來既妖異又脆弱,對于姬少微的問題,卻顯現出一種天真的疑惑。 姬少微愣住,不可思議地看像他,“你說什么?” 風如晦趁著她愣住,想摸摸她的頭發卻沒有力氣抬起來,只能放棄。他再次重復了一遍:“神水沒有了,我用完了。少微,你為什么還要自欺欺人,如果神水還有,我早就拿復活你的夫君脅迫你,試探你的底線了,怎么還會到這種地步?” 怎么會這樣? “你在騙我對不對?風如晦,你又在騙我是不是?”姬少微不可置信地抓著他的衣袖急切地問,風如晦一向狡猾善變,總會為自己留些后路,神水并不少,怎么會一點都沒有? 姬少微的劍橫在他脖子上:“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風如晦笑了出來:“你已經在做了。” 姬少微的手失去了力氣,劍掉在地上。支撐她回來的就是拿到神水和圣器復活夫君,為什么,當她什么都做到了,在最后一步,卻告訴她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掉在地上的劍被風如晦撿了起來,他拔劍重新放到姬少微手里,“怨恨的話,就殺了我吧。即使這件事情不能成功,也不能做一個軟弱無能的徒弟啊。” 姬少微突然驚醒,拉著風如晦的衣袖:“師尊,你能救他的對不對!你還有辦法的對不對?你什么都能做到的啊,求你救救他!” 風如晦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怎么會是姬少微? 為什么她會求自己? “你在說什么啊?”風如晦奇怪地說,“沒有了就是沒有了,人是不能復生,求我也沒有用啊。” 更奇怪的是,為什么他的心臟會劇烈疼痛,甚至感覺到窒息?明明在少微的劍刺破他的心臟之時,就用了隔絕痛感的術法了。 他好像也生病了,風如晦握住姬少微的手拔劍刺進自己身體:“不要求我,少微,你是大夏惟一的君主,馬上你就要重回巔峰了。” “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姬少微喃喃到,想要的得不到,其他的已經沒有意義了。 風如晦倒了下去,他用最后的力氣抓住姬少微地裙擺,“你想要什么?” “你不會明白的。”姬少微跌跌撞撞地離開,神水沒有了,她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嘈雜地雨聲讓她的聲音聽不明顯,她究竟想要什么,這個問題成為了一個謎團,風如晦永遠不知道答案,正如他不明白,姬少微三十年前為什么會離開。 直到此時,風如晦心里才生出了一絲令他心悸的悔意,但究竟為什么而后悔,他仍然說不清楚。 風如晦看向姬少微的方向,滂沱大雨模糊了視線,他張張嘴喊了她的名字。 姬少微或許回頭了,又或許沒有。 第30章 男主正在喂魚(物理意義…… 柳雪意不放心跟在姬少微后面,半路就被她甩掉了。 已至黃昏,雨越來越大,他的心里越發焦躁不安。就在這時,終于看見姬少微的身影。 離開時穿的衣服上面都是血,面上血色盡失,看起來搖搖欲墜。柳雪意趕緊過去,姬少微愣愣看著他喊出了他父親的名字,然后就昏了過去。 這一昏迷就是兩天,姬少微剛睜開眼就看見趴在她床邊睡著的柳雪意,沒有叫醒他。 外面秋老虎還在,歸云池就像提前進入了冬天,一到夜晚寒氣往骨頭縫里鉆。因此小狐貍帶著謝恒找了些存儲的煤炭,夜晚用著,柳雪意身上還披著厚厚的披風。 姬少微剛醒來腦子一片空白,身上的疼痛讓她的思維也遲緩起來,托蘊靈池的福,身上的傷至少好了一半。意識慢慢回籠,看見柳雪意身上的披風滑下去不少,就要幫他拉起來。動作很輕,還是驚醒了他。 “阿娘!” 看著兒子驚喜的笑,姬少微總算開心點,答應了他一聲,柳雪意聽著聲音連忙給她倒杯水。 看得出來她不想說話,柳雪意沒有打擾母親,但姬少微沉默半晌,還是開口了:“神水用完了,我無法復活你父親了。” 柳雪意想說他早有心理準備,姬少微卻沒讓他開口,“你先出去吧,等一會兒陪我走走。” 他答應了一聲退出房間。 姬少微說的一會兒比真正的一會兒多得多,出來的時候向來梳得整齊的頭發絲毫沒有打理,只是在肩膀的位置用絲帶隨意綁著,不說要怎么樣的華服嚴妝,但這比起她以往隨意太多。 她伸出了手,柳雪意趕緊扶著,謝恒笑吟吟的問好她看也沒看只是點了下頭。 這怎么有點像他們家老頭子啊,難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應該沒有吧。謝恒摸摸鼻子一臉奇怪的問小狐貍:“姬夫人怎么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他不是殺了風如晦贏了嗎?尸體還是你給埋的啊。從我們第一次見面起夫人就很討厭他,這么大的禍害,怎么殺了之后卻沒一點慶祝的意思?” 小狐貍若有所思:“難道是因為風如晦用完了神水,復活不了她的夫君?” 謝恒一捶拳頭:“對啊,我怎么給忘了!我們那里并不相信鬼神之說,認為生死天定非人力所能更改,對付復活一事心底不怎么相信,但是夫人自小在這里長大,應該很期待的啊。” 他看著小狐貍:“那風如晦有復活他想復活的人了嗎?” 小狐貍搖搖頭:“沒有。”人家根本就沒死,在另一個世界成親生死活的好好的。 “我就說起死回生根本不可信對吧,要是這都能做到,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謝恒戳戳小狐貍,“你主人去哪里了?他不是和風如晦是死對頭嗎?你給風如晦收尸,慕容前輩不會生氣吧” 小狐貍無語地看著他,謝恒被他盯得奇怪,但是一張毛茸茸的狐貍臉又看不出來什么,謝恒還以為自己衣服沒穿好還是怎么了。“怎么了狐仙大爺,我哪里不對勁?” “沒有,你對勁得很。” 狐貍說完不理他,擔憂地看向姬少微和柳雪意的方向。 柳雪意和姬少微走得慢,并沒有走很遠,雖然聽不見他們說話,卻能看到身影。 姬少微對于前兩天的決斗只字未提,她回來已經說明了。 活著的人總比死去的重要,姬少微詢問的是柳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