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姬少微看著她眼睛濕潤,覺得自己可能做的有點過分了,把手帕遞過去:“你可別哭啊,我從來不哄人的。” 鐘憶接過手帕愣愣的,像是還沉溺在悲傷之中。 “放心,這不是我剛剛用來擦手的那一條。” 氣氛一下子沒有了,鐘憶也有點泄氣:“你明明也是有夫君的人,為什么不能體會我的難處呢?” “因為我把我夫君握在手里了啊,他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這值得。你不一樣,你付出這么多還是一廂情愿,我幫你是害了你。” 聽出姬少微的有些松動,鐘憶趁熱打鐵:“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是幫我害我?你乖乖的,跟我去見你師尊,只有我能幫他找到人,他一定會對我另眼相待的!你看,我對你從沒有怠慢過,而且我們認識也有三十多年了,你幫我說好話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想讓大夏一直有一個不老不死的幕后cao控者對不對?” 有意思,這個人三十年還真是一點沒有長進。 姬少微靠近她,抬手摸到了她的頭頂:“你怎么光長個子不長心啊。我要是不愿意,你說什么都不行的,我要解決風如晦也不需要別人插手的。” “可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事業,沒有溫情。” “別人不能,風如晦他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此。” “那你呢?你難道不就是一個例外。” 姬少微杯中水泛起一絲漣漪,她緩慢的啜了一口,放下茶杯。“我不是例外,我是唯一。” 雖然知道這件事,但從她嘴里說出了還是讓人有點生氣,不過鐘憶并沒有說什么。為了讓姬少微說出點有用的東西費了這么多心思,沒必要為了這一點事情翻臉。 “在我九歲之前是在蘊靈池長大的,字面意思。被他從皇宮帶走之后就放在蘊靈池里面,那十年他養我和養魚沒有差別,蘊靈池的靈液讓我可以在水中呼吸并且維持生命,每天的我的耳朵里面聽到的只有各種知識,時不時夾雜著風如晦對別的事情的個人想法。” 鐘憶睜大了雙眼,看著姬少微用著像是說別人故事的神情訴說著她的過去。 “從蘊靈池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十歲了,他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為了保證我能乖乖聽他的話。師弟是第二個,我們感情很好,風如晦告訴我這是不對的,師弟存在的意義是為我所用。一開始我并沒有聽他的話,他也沒有多說,直到那一天,師弟死了,為我除去了一些敵人,背上罵名死去。這是風如晦,用事實給我授課。” “據說我被風如晦帶走的時候,我父母非常傷心,母親的眼睛甚至因此留下病根。不過還好,舊傷總是可以治愈的,弟弟meimei的出生讓她開心很多,開心到想讓我死去,由我弟弟繼位。明明我和meimei都是她的孩子,都想爭奪皇位,她想利用我又想讓我死,但是對我meimei,卻沒有這樣的想法。甚至我弟弟不能繼位,第一個考慮的也不是我,而是她。” 鐘憶:“你覺得都怪他?” “這肯定有我不努力,有我母親太無情,但最大的問題在他沒錯吧?”姬少微一聽就知道她要給風如晦洗白,“我已經很聽他的話了,親情、友情一無所有追隨他,完成他對我的所有考驗,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嗎?” 鐘憶看著她,心中有了一個猜想,卻沒有說出來。 “我得到了我的父母、弟弟、meimei和他站在一起。作為徒弟,我是唯一的例外,這就是我的結果,與所有的親人為敵。” 第14章 愉悅 鐘憶說不出話。 “而這只是一小部分結果。” 姬少微可以理解母親,比起出生后十幾年沒有見過的女兒,和一直養在身邊的孩子更加親近無可厚非。自己當時也做好了準備,拿到皇位能和平一點可以和平一點,如果非要流血才行,那么她也不會退讓。 但這些就現在來說并不重要了,要做的事情是為了未來而非過去。 “我知道這些沒有落在你身上,你是無法感同身受的。我且問你,你姐夫楚天清還是風如晦的徒弟,你有沒有覺得,你們的年齡輩分差距有點大啊?” 鐘憶不在乎:“難道你認為年齡和身份會是阻礙?你是大夏皇族,你們大夏第一位納自己的嫂子為妃,還是兩位,第二位娶了寡婦小嬸嬸,第四位的皇后是自己的侄媳婦,第七位姑姑和侄女一起進宮。不說這些男人,明吉公主駙馬是道士,瓊陽公主面首里面還有一對叔侄,恒昌公主休夫再嫁小叔子……你也姓姬,你難得不覺得是你有些保守了嗎?” 啊,啊這。 “你能看點我們好的一面嗎?明吉公主揮劍斷情上戰場多果決,千湖郡主事農找到了很多新品種提高糧食產量,恒昌公主可是輔佐少年皇帝十幾年。”姬少微相當頭痛,就因為皇族中的一部分人,算了,就是大部分人,導致他們一小部分沒有那么肆意妄為的人看著正常得不對勁了。 她這方面一直以來還是很守規矩的,正直善良年齡相當的夫君,雖然經常分別,但兩人都潔身自好十分忠貞,堪稱模范夫妻。 沒辦法了,姬少微問出了最靈魂的問題:“如果你真的這么大膽,不在意年齡,那么性別呢?或者風如晦其實已婚呢?你真的愛慕他的靈魂嗎?如果按你所說,他和你第一次見面之后你只見過他一兩次吧,你說一見鐘情,后來見的他卻和從前根本不一樣了,你喜歡前一個還是后一個?” 鐘憶一時說不出話,臉上流露出慌亂,看著姬少微,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說。 她看起來像要哭了,后面的話姬少微突然無法說出口。治理南疆、重振王族都做的好好的,怎么偏偏到了感情上面,會這樣呢? “他只是因為你不在了才那樣的,等知道了你回來的消息,一定可以恢復正常。”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她又重復了一遍,“一定會的。” “我正要去找風如晦,我們賭一把,要是等風如晦知道了我回來,他能恢復和你最開始認識的樣子,算我輸,把他打暈裝麻袋給你都行。要是恢復不了,你就聽我的,忘了他。” 鐘憶:“好,你什么時候去找他?” 這就是賭徒,被巨大的好處蒙蔽雙眼,一點也看不到失敗的結果。 “現在就走,開始之前,希望幫我一個忙,不然我不能放心去找他。”姬少微說。 知道了她要什么,鐘憶立刻同意了。 帶著兩個背景板回客棧的時候姬少微更加頭大了。左邊是慕容前輩,一臉女人遠離我的冷酷仙劍表情,右邊是雪意,一副我沒有這種世俗欲望的出塵神態。真的,在遠離情愛這方面,他倆剃個光頭就可以和國安寺那個據說貌美如花的高僧霽月同臺競技了。 鐘憶的感情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大多數時候她就在那里乖乖的等一個奇跡,或者做些風如晦需要她做的事情,最多就是表個白,寫情書給他,這些都是學她jiejie鐘晴公主和姐夫楚天清的相處。但他jiejie姐夫是兩情相悅的,有一個人稍微表現出一點意思,對方就能回應,可鐘憶她是單相思,對象還是風如晦。 直接告訴她結局怎么想都有點殘忍,但要是不說任由風如晦利用她就更說不過去了。 看來這些年自己的心真的有變得更加柔軟,換做從前,她早就直說了,甚至還要利用她的心碎。 但是現在…… 姬少微摩擦著腰間的玉佩,那是柳雪意父親送給她的。 現在她覺得,任何真心,哪怕不被接受也不應該被踐踏。 更何況看到看到鐘憶,她總想起過去的自己。現在她看鐘憶簡直有病,那個時候別人看她是不是也是這樣?不對,現在覺得她有病的人應該也不少。 剛進客棧院子就聽到謝恒的驚恐的聲音。 “師弟!夫人!前輩!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一團青色的影子幾乎是撞進柳雪意懷里的,成年男子的重量讓他沒忍住后退了兩步。 慕容翌冷眼看著他犯蠢。 姬少微拍拍謝恒的肩膀:“別怕,我們都回來了,你見著鬼了,說來聽聽,讓我長長見識。” 小狐貍跟在他后面慢慢跑了出來,幸災樂禍:“我說了那是夜將軍不是鬼,他根本不聽。”最多就是把夜將軍描繪的可怕了點。 “夜將軍?最近有夜將軍出沒嗎?”姬少微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很有興致地問小狐貍。 “當然了,這一次夜將軍逗留了好久呢,你聽我說……”小狐貍眉飛色舞向她比劃。 柳雪意聽了大概還是沒太懂,但謝恒巴拉在他身上實在忍不了,伸手把他拽開點:“師兄這副樣子成何體統?你都聽到了,不過是夜將軍而已,怕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那有多可怕!” 他大喊,這下幾個人看清他的臉了,就出去了三天,這個人黑眼圈大得很,眼里還有血絲,胡茬也冒了出來。 柳雪意抬起他的下巴吐槽:“師兄,你說的鬼是你自己吧?” 又看到他不知道摸了哪里蹭的一手灰,全留自己雪白的肩膀了。 柳雪意:…… 突然就沒有師兄弟愛了。 轉過頭問姬少微:“阿娘,夜將軍是什么啊?” “夜將軍就是夜將軍啊!”小狐貍搶先說。 謝恒:“好恐怖啊夜將軍,黑漆漆地,騎著黑色的大馬穿著鎧甲,但是頭盔下面是空的!臉地部分是空的,但是他灰看著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起來也就那樣,柳雪意看向姬少微:“阿娘?” “唔,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夜將軍是失去生命和形體,但又不完全變成鬼魂的生靈,和徘徊人間的幽靈差不多,但是他們是可以有形體的,每隔兩三年會在夜晚出現幾天。”姬少微安慰道,“見多了就習慣了,夜將軍又不會傷害生者,就是跑出來玩玩而已。” 小狐貍也笑話他:“就是七八歲的小孩子,害怕夜將軍的也沒有多少,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害怕成這個樣子。” 姬少微卻說:“他又不是打小在這里長大的,害怕也是正常。你別怕,你看我們這里不是還有一位道長嗎?慕容前輩可以是出家人,你也見識過前輩的厲害,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能近身。” 聽她這么說謝恒猛然想起來慕容翌,這下他沒有什么防備和謹慎的念頭了:“道長——” 慕容翌在聽到姬少微這么說的時候就覺得要糟,他趕緊化出拂塵抵在謝恒身上:“不許抱我!” 謝恒眼巴巴看著他,就算不能抱也要貼著他,還是有道士在身邊有安全感。見過慕容翌療傷御劍,謝恒覺得這不是普通道士,這就是神仙!如果是神仙那一定沒問題吧,什么夜將軍也不用怕吧?不管他們怎么想,反正柳雪意松了一口氣,他有輕微潔癖,實在忍不了身上有這么明顯的灰手印。 小狐貍還在一旁繼續嚇唬謝恒:“這都害怕,那以后見了羽族人,青面鬼,雎國王室這些怎么辦呢?” 謝恒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夫人,你們這里到底是什么世界啊!?” “正常世界。”反正對她來說再正常不過了,“對了阿恒,有一身花里胡哨口音奇怪的西洋人找你嗎?” “沒有。”謝恒搖搖頭,“怎么了,要我留心嗎?” “哦,沒有就不用。”姬少微說,看不出她是好心提醒還是故意嚇唬,“就是他們會吸血哦。” 謝恒的臉色徹底僵住了,小狐貍看他表情實在有趣,趁機露出獠牙:“我們狐妖是會吃人的!” 然而聽了這話,謝恒的臉色竟然奇怪的好轉起來。“這樣啊。” 如果吃人的狐妖都是這種水平,那么據說能吸血的西洋人頓時也沒那么嚇人了呢。 小狐貍惱怒得上躥下跳:“喂!你這是什么意思,一點都不怕我們狐妖嗎?” 謝恒面無表情轉過頭,真是不好意思,狐妖什么的確實不用怕呢。 姬少微沒有理會他們的打打鬧鬧,陪慕容翌說了一會兒話就把一個盒子交給兒子:“這東西我不方便帶著,你替我保管,不要偷看里面的東西。” 柳雪意:“雪意定會好好保管。” “我一直很放心你的。”姬少微交代完了對他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一個地方吧。” “何處?” 傳信的白鷹落在窗臺,姬少微解下密信兩眼看完就毀了。“翠微堂,眠桑的舊部,我需要他們人手一用。” 慕容翌眸光微動,他知道姬少微是想教子,從她們的相處和言語中不難推斷出來這對母子從前應該是聚少離多。翠微堂舊部要柳雪意和她一起去,是想多一個主事人,這個身份自己的兒子再合適不過。 若是柳雪意有能力,應該讓他一個人去,姬少微恐怕也不是完全信任他。 要是姬少微要去,他應該跟著看看,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有沒有退步。那些舊部即使會遵從葉眠桑的命令,但真心實意言聽計從還是表面客套陽奉陰違就要看她的手段了。 等柳雪意和謝恒一起走了,姬少微對慕容翌開口:“前輩,明天我希望你能幫我一件事。” 剎那間那些計劃的算計在腦中都停了下來,慕容翌背過她負手而立:“你說?” “我希望明天前輩可以幫幫謝恒,他是真的被嚇著了。這孩子平日里穩重的很,也沒有見過被什么事情嚇到。” 竟然是這件事。 慕容翌拿出拂塵,握著白玉柄,拂過銀白的細絲:“他膽子太小了,多見識幾次就好了。” 姬少微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這些我們司空見慣,對他來說則不然,每個人的承受程度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