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身形高挑的男子向四周張望了一圈,他手上一枚碩大的紅寶石戒指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了一道猩紅的刺眼的光芒。 惴惴不安,懷有僥幸之心的亞南,他舉著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再次窺視粉色美人魚的主樓,剛好看清了那顆紅寶石戒指的全貌。 這枚造型奇異的紅寶石戒指,讓亞南下定了決心立刻離開。 亞南離開的速度是這么的快,猶如受驚的老鼠一樣逃離了粉色美人魚,他甚至沒能來得及召回他的兩支執行不同任務的下屬。 他離開了東側副樓,在樹蔭中離開了粉色美人魚,橫穿前方的大街,在一個陰暗的小巷口停下了腳步。橫穿馬路的時候,他甚至看到了喬帶著五個下屬,搖搖擺擺猶如六只大企鵝,慢悠悠的走向了粉色美人魚。 亞南走過大街后,再次猶豫了一下,他在一個小巷口停了下來。 他看到喬帶著五個下屬來到粉色美人魚門口,然后他看到了海妮薇的到來,他更親眼目睹了他重點關注的紙牌屋的落地窗粉碎,一個渾身是窟窿的人從那摔下來。 海妮薇帶去的下屬們,開始進攻粉色美人魚。 亞南在小巷口,用圣希亞的熱情俚語,親熱的問候了一句海妮薇的所有女性親屬,然后他迅速離開了小巷,撤離了現場。 亞南預判會有德倫帝國的人入場行動,但是見多識廣,見多了幺蛾子的他做夢也沒想到,海妮薇會如此魯莽的下令進攻。 緊接著,不容亞南作出任何反應,老炮臺的炮擊襲來,亞南不敢在現場逗留,第一時間逃離了粉色美人魚。 燈光明亮的場房里,喬從亞南的嘴角抽出了短短的煙頭,又點了一支細雪茄,塞進了他的嘴里。 “所以,仲秋之夜的血案,真的很復雜。”喬有點苦惱的抓了抓頭發:“這種動腦筋的事情,不應該是我,我從小就不怎么動腦子。” “戈爾金……算了,那家伙比我更擅長用拳頭。” “蒂法很聰明,薇瑪更聰明,這些事情,應該是她們來盤算。”喬搖了搖頭:“嚇得你落荒而逃的那枚紅寶石戒指,代表了什么?” 亞南干咳了一聲:“代表一個人,一個很可怕的人。” 圣希亞王國和金橡教會關系極好,好到圣希亞王國就好像一頭忠實的獵犬,為了金橡教會的利益,他們可以不惜一切。 亞南的工作性質特殊,他自然和很多金橡教會的高層打過交道,或者說,為他們效勞過。 所以他認識那顆紅寶石。 那顆造型特殊,雕琢打磨猶如一片橡葉,色澤殷紅如血的紅寶石,屬于金橡教會圣裁院的第三圣裁官拉法。 拉法其名不為庶民知曉,在各國高層中兇名昭著,據不完全統計,最近二十年,因為各項罪名,被他辣手清洗的各國高層,僅公爵、侯爵級別的大人物,就超過五十人。 闔族俱滅,雞犬不留。 有人謠傳,拉法的那顆紅寶石,就是用無數貴族的心頭血染紅。 拉法出現的地方,勢必腥風血雨,所以亞南才嚇得狼狽逃竄。尤其是老炮臺的炮擊襲來,亞南更是嚇得魂飛天外,拉法在粉色美人魚,而有人用托爾巨炮轟擊粉色美人魚。 這意味著什么? 亞南根本不敢深思里面隱藏的東西。 無論是湊巧,或者是沖著拉法去的,反正亞南不敢仔細琢磨里面可能隱藏的恐怖內幕。 “只不過,拉法閣下,不可能為了區區一份勘測資料去那里。”亞南咳嗽了幾聲,他虛弱無力的說道:“圣裁院的大人們,他們對世俗財富不屑一顧……金橡教會……并不缺少世俗之物。” “仲秋之夜,在粉色美人魚,肯定有更驚人的內幕。”亞南看著喬,很誠摯的說道:“不過,感激您的仁慈和寬容。聽我一句勸,尊敬的喬閣下,調查到這里,足夠了。” “那份勘測資料,足夠您換取巨大的功勛,以及無比豐厚的利益。” “仲秋血案再調查下去,相信我,很危險,非常的危險!” 不理睬亞南的絮叨,喬用力的抓著頭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好奇的問亞南:“圣希亞海軍的巨大投入,讓我深深的明白了這份資料的珍貴。可是,你都離開了,最后你怎么拿到這份資料的?” 亞南一臉懵懂的看著喬:“十六號上午,我去一處安全屋,那是為攔截資料的那一支下屬準備的安全屋。我只是,想看看他們是否安全返回,以及,想知道夜里是否有什么事情發生。” “他們的隊長,我的得力下屬,靈巧的鐵騾子亞罕,在安全屋的密室里,死了,全身是血。他手里,抓著一個密封的公文包,就是那份資料,的確就是那份資料!” 亞南苦澀道:“誰能確切的知道那天晚上,粉色美人魚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誰能知道呢?或許是走運,或者是湊巧,或者是什么別的原因,反正資料到了我手上!” 亞南幽幽的看著喬:“等到這份資料真正到手,我才發現,壓力有多大。太燙手了,我根本不敢將它留在手上,我必須想辦法將它盡快送出去。” “所以,你做了這輩子最愚蠢的選擇,你想要干掉我,制造圖倫港的混亂,然后趁亂將這份該死的資料送出去。”喬兇巴巴的盯著亞南:“可是,你確定,干掉我之后,圖倫港能如你所愿的亂起來?” 亞南很坦誠的看著喬:“我相信您父親的破壞力,他有絕對的能力在圖倫港制造足夠的混亂,只要他足夠瘋狂。而死掉一個兒子,足以讓他瘋狂。” 輕輕搖搖頭,亞南異常坦誠的苦笑道:“不要譴責我的道德。道德,沒有任何價值。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哪怕為了自己最微薄的利益,去殺死一個人,一個無辜的人,這算什么呢?” “殺了您如果還不夠,我還可以對其他人下手,您不過是倒霉排在了第一位而已。” 喬有點惱火的指了指亞南,然后沉聲道:“司耿斯先生,想好如何掃尾了么?您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了。” 第四十八章 善后 明亮的燈火,小巧的方桌,鑲嵌了珍珠貝的精巧蘸水筆,品級極高,混入了一點龍涎香的特制墨水,再加上定制版本的,帶著水印花紋的雪白信紙。 亞南的原配妻子,出身圣希亞帝國某子爵家族的都彭夫人,渾身僵硬的坐在小方桌前,逐字逐句的按照司耿斯先生的口述,寫下了一行行華麗的花體字。 雖然心中害怕到了極點,雖然因為緊張和恐懼,渾身肌rou都僵硬得猶如巖石一樣。 從小受到嚴格貴族淑女訓練養成的本能,讓都彭夫人的字跡依舊華麗、流暢,一如她平日里給自己的閨蜜和欣賞的音樂家寫信一樣。 內容不是很長的書信,一共二十二封,按照信件最后的時間,平均四個月一封,這是一組持續了七年的長期通信。 信件中,都彭夫人用微妙的描述,向司耿斯先生詢問了某些超脫常人理解的問題,比如說如何讓自己的某位懷孕的閨蜜無聲無息的流產之類,這些問題有點邪惡,有點不人道,任何一位真正的貴族小姐,毫無疑問不應該碰觸這些禁忌的知識。 同時,都彭夫人還在信中流露出了對司耿斯先生的關心。 她用含蓄而謹慎的暗語,關懷司耿斯先生在威圖家族的生活,她殷切的叮囑司耿斯先生,希望他在威圖家族能夠過得足夠‘安全’和‘舒適’。 寫下自己的名字,用手指上的家族紋章戒指,在信件末尾敲上帶有暗記的紋印。 司耿斯先生遞給了都彭夫人二十二個同樣品級極高,造價昂貴,做工精美的信封,都彭夫人在信封上,用流暢的花體字,寫下了‘致我最親密的朋友和導師’。 在信封上滴下紅色的火漆,待半凝固時,用家族紋章戒指在火漆上敲下封記,都彭夫人端莊、秀美的面龐已經是一片慘白,渾身不斷冒出因恐懼而生的冷汗。 “很好,這些信件稍微做舊之后,任憑誰都會相信,您,以及您的家族,和我這個邪惡的異端,有著多年的密切聯系。” 司耿斯先生滿意的將這些信件收進胸前的暗袋,微笑著向都彭夫人點了點頭。 “尤其是,里面的一些字句,可以洗刷掉威圖家的一切嫌疑。”司耿斯先生輕聲笑著:“看看這些微妙的句子,尊敬的夫人您知道我是藏身在威圖家族,叮囑我要小心行事,要我注意安全。” “威圖家族是受蒙蔽的,是受害者,他們對異端毫無所知。” 司耿斯先生吹了一聲口哨:“所以,尊敬的亞南閣下,如果您泄露任何跟我有關的消息……您的夫人是我的朋友,那么,按照圣希亞王國和金橡教會的一貫思維,您就是異端的同伙。” “如果不想全家都被送上火刑架,您一定會妥善的,守護好今天的一切所見所聞,不是么?” 亞南渾身顫抖,哆嗦著從嗓子里擠出了一個字:“是!” 喬脫掉了外套和襯衣,鬼臉掌柜拿著白布,蘸著酒精,擦拭著梅爾斯給他造成的劍傷。 傷口已經攏合,隨著手絹的擦拭和酒精的浸潤,血痂化開,傷口又有血流淌下來。鬼臉掌柜將傷口擦拭干凈后,在上面涂上了他獨門秘制的刀傷藥。 一陣陣清涼舒適的感覺襲來,喬的身體快速的吸收著場房內殘留的猩紅色煞氣。被涂抹上刀傷藥的那些傷口,內部肌rou蠕動著,傷勢已經愈合了大半。 他靜靜的看著之前司耿斯先生的一整套cao作,這種事情,他不陌生,只是沒有司耿斯先生做起來這么熟練、專業。 這些信件,不過是投名狀而已,不過是一份‘保險契約’罷了。 為了都彭夫人,還有亞南閣下的兩位情人,還有他的那些兒女們的安全,為了喬可以比較放心的釋放她們,這些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亞南閣下,您剛才的述說,我很滿意。”喬淡然道:“我遵守信諾,我會釋放您的家人,但是您本人,我會暫時將你扣押,將您作為人證,轉交給仲秋血案調查組,最后交給外事廳來處理。” “應您的要求,為了我們的安全,也為了您的安全。您的妻子和長女,她們都是成年人,她們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喬看了看都彭夫人,再看了看一臉慘白,站在都彭夫人身后的清秀少女。 “但是您的情人,還有這些天真、年少的小家伙們,應您的要求,事后他們會被送去圣希亞帝國的海外殖民地‘囚維納群島’。您在那邊有產業,可以讓她們安居樂業,不至于胡說八道,沒錯吧?” 亞南喃喃道:“您的仁慈和慷慨,讓我感動莫名,尊敬的喬閣下。是的,囚維納群島,等一切平息后,送她們去那邊。” “圣弗朗多家族,在那邊有個完全屬于我的,獨立的小島,上面有一座城堡,有甘蔗園,有甜菜園,還有龍舌蘭園,每年的產出很好,可以讓她們像個真正的貴族那樣生活。” 亞南看著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情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是為了你們好。司耿斯先生的身份,如果泄露了一句,哪怕僅僅是一句,我們圣弗朗多家族,就全完了,你們也就全完了……” “你們和都彭不一樣,你們這些小女人,太喜歡流言蜚語,太容易口無遮攔。去吧,去吧,去囚維納群島,你們會過得很好。” 喬坐在木凳上,任憑鬼臉掌柜在他傷口上施為。 一隊威圖家的護衛走了進來,押送著亞南的兩個情人和兒女們離開了場房,同時帶走了被殺死的那個少女的尸體。 等仲秋血案調查結束,圖倫港恢復通航后,威圖家族薔薇商會的一支船隊,會開赴囚維納群島,同時捎去亞南的一封書信。 在囚維納群島,有亞南的心腹下屬,能夠很妥帖的安置好這些婦孺。 “雖然那些無聊的騎士小說告訴我,我應該殺人滅口,但是我不是惡魔。”喬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向亞南搖頭道:“無辜的女人和孩子,我做不出那么狠毒的事情。” 用力的搓了搓雙手,喬笑看著亞南:“一如我所說的,我是一個仁慈的人。您看,我甚至讓鬼臉掌柜先幫您的兒子接上雙腿,再來處理我身上的傷口。” “嘖,該死的梅爾斯。” 咒罵了一聲梅爾斯,喬的表情變得嚴肅了:“那么,現在,亞南閣下,您可以告訴我,那份勘測報告,您放在哪里了吧?” 喬很認真的看著亞南:“您執意讓我送走您的情人和兒女們后,才告訴我確切的存放地點……我不覺得,這么做有什么意義,他們現在,依舊掌握在我的手中,不是么?” 亞南的聲音變得極其的輕微:“但是,起碼,給我最后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體面。” 喬瞪大了眼睛,他看看遍體鱗傷、氣息微弱的亞南,不解的攤開了雙手:“在您的情人和兒女的面前,您已經是這樣了……最后的體面?好吧,貴族,這就是貴族,那么……” 喬向都彭夫人,還有亞南和都彭夫人的獨生女看了一眼:“需要她們也離開么?” “我拒絕!”都彭夫人站在剛才寫信的小方桌旁,帶著一絲貴族特有的驕傲和倔強,冷冰冰的說道:“我拒絕離開,我想要知道,我親愛的丈夫,讓家人陷入無窮恥辱和危險的亞南閣下,他還想要保留什么樣的體面!” 喬攤開了雙手,無奈的向亞南說道:“那么,我不可能用暴力對待一位貴族女士……亞南閣下,有什么事情,是您的妻子都不能知道的呢?” 聳聳肩膀,喬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誠摯的說道:“我的父親,威圖家族的家主黑森老爺,曾經多次告訴我和我的兄長,對自己的妻子,不應該有任何的保留。” 亞南的臉抽成了一團,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干巴巴的說道:“女皇大廣場東面,圖倫港新歌劇院對門,棕櫚樹大街四十七號,維倫亞小姐……她是,我的……情人,那份勘測報告,在她的保險柜里。” 喬猛地張大了嘴,發出‘哇哦’的驚嘆聲。 梅爾斯找到了亞南的兩個請人,卻沒想到,他還藏著第三個!!! 嘴里叼著雪茄,正準備用火柴點著煙卷的牙右手一哆嗦,差點沒燒了自己的眉毛。 最為冷漠、邪異的司耿斯,也猛地挑起了眉頭:“該死的,最近最火的歌劇《尼斯商人》的女主演,維倫亞小姐,那么清純、天真的姑娘,居然是你的情人?” 司耿斯怒道:“我真想扒了你的皮!” 都彭夫人雙手放在胸前,咬著牙,從牙齒縫里發出了‘呵、呵、呵’三聲冷笑,然后一頭栽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父親大人!”亞南的大女兒氣急敗壞的咆哮著:“維倫亞小姐,甚至比我還要小一歲!” “無恥啊,貴族,你的名字,就是無恥!”清秀的大小姐雙眼翻白,和她的母親一樣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