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但是對水手們來說,尤其是遠洋商隊的武裝水手來說,這是最常見不過的景象。 艦隊排炮互轟,水手、炮手在近距離內被炮彈命中身體,一部分肢體突然‘啪’的一下炸成血霧,這是最常見的事情。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數十名水手丟下火銃,手持刀劍朝著梅爾斯飛撲了上來。 劈頭,刺心,背刺,腰斬,甚至有身形枯瘦干癟的水手緊握短刀、匕首,猶如地老鼠一樣在地上翻滾滑行,手中兵器專奔梅爾斯的下三路亂捅亂刺。 沉悶的拳擊聲不斷響起,一個又一個威圖家的下屬被重拳轟得吐血飛起。 梅爾斯驚怒交集的咆哮著:“你們膽敢襲擊帝國貴族……你們膽敢襲擊帝國官員……” 直到這時候,被轟飛百多尺的喬才狼狽的落地,他重重的拍在地上,壯碩的身軀還猛地彈起來三尺多高,然后這才落在了地上。 大口吐著血,感受著肚子里火燒火燎的劇痛,感受著腸子好似打結一樣的滯悶感,喬怒聲咆哮道:“殺了他,剁碎他,拿去釣鯊魚,拿去喂野狗……我也是帝國貴族,我也是帝國官員……按照《梅德蘭貴族公約》,殺了他,我賠錢就是!” 喬雙眼微微泛紅,他怒吼道:“或者,尊敬的梅爾斯大人,你的家族,愿意在圖倫港,和我威圖家因為你的這條狗命,進行一次家族決戰?” 威圖家的下屬們嘶聲獰笑著,聽到喬的命令,他們下手越發狠辣,越發卑鄙。 是啊,自己的老板家,也是帝國貴族,按照勞什子的貴族法,貴族相互摩擦死了人,要么賠錢,要么家族決斗,有什么大不了的? 威圖家有錢! 威圖家有武裝船隊,輕松能拉出數千名好勇斗狠的武裝水手。 怕什么? 什么都不怕! “趴下!”一名威圖家的護衛頭目突然大吼了一聲。 正在圍攻梅爾斯的數十名護衛同時矮下身體,重重的撲倒在地。 一排百多名威圖家的武裝水手端著燧發步槍,整整齊齊的排成了三排齊射兵線,槍口已經鎖定了梅爾斯和他身后的隨從們。 梅爾斯等十幾人渾身僵硬的站在大街正中,梅爾斯嘶聲吼道:“你們敢!” ‘轟’的一聲大響,不僅僅是一百多支燧發步槍,就連兩門三十五毫的小口徑野戰炮也同時發出了怒吼聲。 梅爾斯的身體驟然模糊了一下,身形好似變成了半透明狀,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喬的身邊。 他帶來的十幾名隨從,有人撲倒在地,有人向一旁閃避,有人來不及撲倒也來不及閃避,他們悍然拔劍,劍鋒上一抹寒光閃爍,他們急速揮動手臂,蕩起一圈圈寒芒護住了全身。 ‘叮叮’聲響了一瞬間,五個梅爾斯的隨從揮劍,居然劈掉了二十幾顆射向他們的子彈。 眼看一波齊射,居然無法對這些人造成任何傷害,‘啪’的一聲脆響,一名三十多歲的隨從慘嚎了一聲,他手中的長劍被一發三十五毫的實心炮彈命中,長劍折斷,炮彈命中了他的左肩。 一條斷臂急速飛出,整個肩頭炸碎,一如之前那個水手的腦袋一樣,肩膀炸成了大片血霧噴得滿地都是。 “殺……”喬在放聲大吼,然后他的吼聲戛然而止。 氣喘吁吁,鬢角處滿是汗水的梅爾斯已經抓住了喬的脖子,他硬生生拎著喬站了起來,將喬當做一塊人rou盾牌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一柄精巧的短劍從梅爾斯的袖口滑落,他抓著短劍,劍尖死死的抵在了喬的脖頸上。 “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則你們的喬少爺,就會死在這里。” 梅爾斯喘著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喬少爺剛才說得很對,我殺了他,按照《梅德蘭貴族公約》,要么我賠償一筆讓威圖家滿意的金錢,要么,家族決斗。” “我的名字,梅爾斯·馮·朵蘭堡……作為條頓貴族的后裔,作為帝國伯爵爵位的擁有者,我,還有朵蘭堡家族,作為帝國最榮耀的軍事貴族團的一員,從不畏懼決斗。” 威圖家的護衛和水手們,一個個茫然的看著被梅爾斯生擒的喬。 “對了,放下武器,不要沖動。我們依法辦事,我們一切都按照帝國的法律來辦。”梅爾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道道細細的血順著他的手臂流淌下來,在他手肘部位蓄成了大顆大顆的血珠,然后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剛才饒是他閃避得快,亂槍之中,依舊有一發子彈擦過他的肩膀。 雖然只是皮rou傷,但是流血的速度可不慢。 威圖家的下屬們目光陰冷的盯著梅爾斯,好些人手中的兵器都在微微搖晃。 “不要沖動,否則喬少爺的安全,我無法保障。”梅爾斯微笑道:“你們,帶上亞南閣下,然后,請喬少爺護送我們離開。” “你們,可以向威圖家的黑森老爺送信了;你們,還可以將這里發生的一切,報告給圖倫港所有相關的官員。但是我相信,大家都會做出最明智的判斷。” “今天犯錯的,是你們的少爺,而不是我們外事廳。” “好了,大家不要沖動,來,你們讓開道路,讓我們過去。嗯,很好,就是這樣。這樣很好,對大家都好。亞南閣下,忍著點,我們護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梅爾斯挾持著喬,在十幾個隨從的護衛下,狼狽的帶著無法行動的亞南,迅速的撤離了金桔街區。 第三十五章 變臉 “很難看到‘緋紅’如此狼狽的模樣呢。此次得見,真是榮幸。” 猶如鸚鵡魚啃珊瑚,尖尖細細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拉普拉希帶著nongnong惡意的吐槽聲,硬生生將喬從昏迷中喚醒。 用力甩動著麻木、僵硬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喬,好容易才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梅爾斯‘綁架’了自己,利用自己逼退了威圖家的下屬,帶著亞南順利的逃脫了。 半路上,梅爾斯一拳砸暈了喬。 這一拳用力過猛,現在喬的腦漿都有點痛。 應該是腦震蕩了,喬感到額頭附近昏沉沉的,很是沉重,而且有點惡心,想要嘔吐。這種感覺,喬并不陌生。他從小和圖倫港的紈绔子們打架斗毆,多少次被木棒掄在了腦袋上,這種感覺他起碼領教了十幾次。 “梅爾斯……”喬在心里默默念叨這個名字,用力的咬著牙。 他抬起頭來,應該有人在他昏迷的時候,又趁機給了他苦頭吃。喬的兩個眼睛都腫得厲害,他極力睜眼,也只能將眼皮掀開一條縫隙。 瞇著眼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喬發現自己正坐在潮濕的地上,背靠著一個造型復雜的鐵架子;他雙手高高舉起,手腕上扣著特大號的精鋼手銬,兩根拇指粗細的鋼鏈子穿過手銬,緊緊的固定在上方屋頂的一個鐵環上。 這是一間很大的,用巨大的四四方方的石塊壘成的石屋,長有百尺,寬有五六十尺,高度超過三十尺,地面潮濕,空氣中有血腥味和魚腥味,四周都沒有窗子。 喬皺著眉,極力的回想圖倫港內類似的建筑。 這么潮濕,肯定不是倉庫。 血腥味、魚腥味,加上墻壁上這種造型復雜的鐵架子,嗯,石屋的天花板上還有一條條橫七豎八的鐵梁,地上放著幾個碩大的金屬架子。 這些金屬架子的下面,是碩大的石磚壘成的水坑,有水道連起了幾個水坑,碩大的水坑里,黑紅色的污水中浸泡著巨大的皮革狀物件。 這是剖魚場。 喬確定了自己所在的地點,這應該是一個專門用來分割大型漁獲的剖漁場。 圖倫港有漁港,常年有大大小小的漁船在風暴洋上作業。一些大型經濟魚類,如長須鯨、抹香鯨、藍鯨等,體型巨大,每一寸都價值高昂,卻在漁船上極難處理,唯有專門的剖漁場進行解剖分割,不浪費任何一塊有價值的血rou。 圖倫港有三處漁港碼頭,唯有‘獨角鯨’碼頭,云集了數十家專門的剖漁場,有處理大型鯨類漁獲的能力。 獨角鯨碼頭,距離金桔丘陵可是蠻遠的距離,金桔丘陵在圖倫港的西南角,獨角鯨碼頭在圖倫港的東南角,兩者之間,幾乎橫穿了整個圖倫港的所有新老碼頭,隔著巨大的圖倫港內海東西相望。 ‘嘿’的一聲,喬怪異的笑了起來。 威圖家在圖倫港屬于混不吝的那一種存在,任何可以賺錢的行業,他們都生冷不忌的橫插一刀。 鯨魚狩獵,成本低,利潤高,回報率極其可觀。在圖倫港,就有好幾支遠洋捕鯨隊掛在薔薇商會名下,每年為威圖家上繳巨額利潤。 在獨角鯨碼頭,自然也云集了大批端著威圖家飯碗,為威圖家賣命的水手、漁夫和工人。 晃了晃身體,喬有點艱難的站起身來。兩條手臂掛在頭頂太久了,已經有點麻痹。喬活動了一下手指,好容易才讓兩條手臂變得舒服了一些。 踮起腳尖,將衣領送到了被手銬銬住的手掌前,喬小心翼翼的活動著十指,肥厚的手指輕巧的從衣領里抽出了一根細細的、柔韌性極高的鋼絲。 “鬼臉掌柜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喬低聲的嘟囔著這個問題,將鋼絲在手銬的鑰匙孔里輕輕的劃拉了幾下,手銬就悄無聲息的打開了。 放下雙手,將鋼絲重新插回衣領,喬用力的抖動著雙手。 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逃脫動作,的確是來自鬼臉掌柜的傳授。喬還依稀記得,他十四歲的那年夏天,鬼臉掌柜給他傳授了很多有趣的‘生存技巧’。 “誰也不能保證,這輩子一定就順風順水,是吧?所以,什么技能都學一點,總歸有用的。” 喬還清晰的記得,鬼臉掌柜說這些話的時候,那股子莫名的寂寥和惆悵。哪怕鬼臉掌柜已經丑成了那種模樣,那股子莫名的寂寥和惆悵,依舊讓他充滿了某種殊異的魅力! 這幾年,喬在沒人的時候,經常刻意的模仿鬼臉掌柜那天無意流露的惆悵。 學了幾年,依舊不得其門而入,喬心里莫名有點恨恨的。 躡手躡腳的,喬來到了石屋角落那扇可供四駕馬車并行的大門后面,偷偷摸摸的,湊到了正中的門縫下方,朝著門外望了過去。 門外,還是一個碩大的石屋,同樣沒有窗子,屋子正中,放著一具巨大的長須鯨骨架,血淋淋,上面的血rou都還沒剔除干凈。 石屋的角落里,一張簡陋的原木方桌旁,放著幾張木椅子,梅爾斯坐在木椅上,無奈的低頭俯瞰著一張木板上躺著的亞南。 亞南光著膀子,他斷裂的四肢已經被處理過,打了夾板,包了繃帶。 “亞南閣下,我已經極盡全力的救治了你。”梅爾斯手肘杵著雙腿,躬著身體,雙手交錯,放在面前輕輕的搖晃著,語氣很是輕松。 “為了救您,我不惜惹上了威圖家,這可是個馬蜂窩,能蟄死人的馬蜂窩。”梅爾斯嘆了一口氣,紅色的眸子里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請您記住我的人情,所以,請讓我們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梅爾斯微笑著:“我對圣希亞王國,如此果決的清洗手段,表示……驚嘆和欽佩!” “您在說什么?”亞南一臉懵懂的看著梅爾斯:“梅爾斯閣下,我承認,您救了我,沒錯,您從那個兇殘的、暴虐的、無法無天的小崽子手里,救了我。我記住了您的這份人情,您會是我圣希亞王國的朋友,我一定……” 喬猛地瞪大了眼睛。 梅爾斯拎著喬那根特制的灌鉛包銅的警棍,突然一棍輕輕的點在了亞南的小腿斷裂處。 亞南的身體劇烈的抽搐了起來,他‘嘶嘶’的倒抽著涼氣,張開嘴,想要大叫,卻被劇痛將他的叫聲全都憋了回去。 “我說了,我希望,我們能夠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梅爾斯嘆了一口氣:“貴國駐圖倫港總領事,我的老朋友,受人尊敬的弗朗哥閣下,連同他的家人,他的幾個心腹下屬,在仲秋之夜被人謀殺。” “卑鄙的謀殺,無恥的謀殺。”梅爾斯溫柔的看著亞南:“圣希亞王國,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弗朗哥閣下已經是女皇陛下的忠心臣屬,這個情報,你們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梅爾斯拎著警棍,輕輕的在亞南四肢的骨折處不斷的戳來戳去,亞南不斷從喉嚨深處發出‘啊啊’的痛呼聲,他的身體猶如蟲子一樣蠕動著,卻怎么都無法擺開梅爾斯的虐待。 “請您告訴我,藏在我們德倫帝國外交部內部的,那只可愛的鼴鼠究竟是誰,好不好?” 梅爾斯抹了抹自己精致的小胡子,慢吞吞的說道:“您主導了這次的清洗,毫無疑問。還請您不要否認,我有我的消息渠道,我也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是您,將弗朗哥閣下,還有他的家人,他的心腹下屬們,借用仲秋慶典的名義,送去了粉色美人魚。” “是您,提前得知,粉色美人魚會爆發一場沖突,您將他們送去了最危險的戰場……我們美麗卻沖動,堪稱愚蠢的海軍海外水文資料調查局的高級情報官,胸大無腦的海妮薇閣下,在粉色美魚人引爆了一場戰斗。” “在那樣的戰斗中,誤殺幾個高級外交官和他們的家人,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只是,您事先也絕對不會想到,粉色美人魚當晚,不僅僅有你們的圖謀,更有人計劃了更加可怕的陰謀。老炮臺的炮擊,讓圣希亞王國駐圖倫港總領館近乎全軍覆沒!” “當然,我不關心他們的死活。”梅爾斯微笑道:“我只關心,我們內部的鼴鼠是誰。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