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兩個半月前,薔薇商會的五條中型貨船,在魚鰾碼頭,卸下了一萬桶上好的朗姆酒。圖靈家族對此表示了極大的不滿,這些貨,極大的沖擊了他們家的市場份額。” “這些朗姆酒繳稅了,但是稅單上,只有一千桶!” “當然,無論是蔗糖還是朗姆酒,這都是小問題。” “接下來,是一個半月前的事情。薔薇商會的金薔薇遠洋船隊返回圖倫港,帶回了大量的絲綢和茶葉。絲綢,茶葉,這在薔薇商會的經營許可上,圖倫港聯合商會對此頒發了經營執照。” “但是金薔薇遠洋船隊的貨倉中,居然夾雜了大量的黑胡椒。”莫德爾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整整一萬磅黑胡椒,按照現在的行情,一磅黑胡椒等值一磅黃金。” “四百五十萬金馬克,一萬磅黑胡椒,四百五十萬金馬克。”莫德爾的臉色很陰郁:“親愛的黑森,香料,那些迷人的小家伙,一直是我威爾斯家族的自留地。” “一些小商會,他們可以從威爾斯家族這里,獲取一定的交易份額,他們的船,可以帶回一部分香料販賣。每一年,聽清楚,是每一年,他們這些小商會可能有一百磅?兩百磅?三百磅?就這么多了。” “而你,黑森,你的薔薇商會,遠洋船隊就有金薔薇、銀薔薇、銅薔薇、鐵薔薇四支船隊。每三個月,就會有一支遠洋船隊返回圖倫港。” “這次被我發現的,傷損我家族利益的黑胡椒就有一萬磅。黑森,我知道你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你難道是第一次暗中做香料生意么?僅僅只有這一萬磅黑胡椒?” “這樣不好,這樣非常不好,你一次一次的,損傷了朋友們的利益。” 莫德爾丟下了幾乎快燒到嘴角的煙頭,用力的一腳踏上去,將煙頭碾了碾,狠狠的碾得粉碎。 黑森用力的吸了一口雪茄,他低頭看著莫德爾:“那么,尊敬的莫德爾·容·威爾斯閣下,您今天一大早的,特意在這里等我,您想要說什么呢?” 莫德爾聳聳肩膀,從馬甲袋里取出了一個滿是劃痕,顯然年頭久遠的純銀煙盒,從中取出了一支細長的混合煙卷。 黑森主動的低下頭,將腦袋湊了過去,莫德爾借著雪茄上的火,點著了煙卷,兩人同時吸了一口氣,然后吐了一口濃煙。 “小問題,都是小問題。”莫德爾咳嗽了一聲,干巴巴的說道:“我原諒之前你的一切所作所為,之前的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慷慨如您,讓我非常感動。”黑森吐了一口完美的煙圈:“雖然我不在乎,但是,既然你主動提出來了,那么,你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呢?” 莫德爾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他將白紙攤開,放在了面前的樓梯護欄上。 “仲秋血案的基本損失統計出來了。” “兩千三百七十八座居民宅邸被炮擊摧毀,大小商鋪被摧毀兩百四十五座,無辜市民死亡一千八百九十七人,傷者過萬。還有那些傷亡的巡警,騎警。” 搖了搖頭,莫德爾沉聲道:“粗略估算,這次的經濟損失超過八千萬金馬克。輿情沸騰,不提圖倫港的市民,這次的事情肯定會驚動帝都。” “這筆損失,誰來承擔?”莫德爾看著黑森。 兩人異口同聲道:“當然不可能是我們,我們是受害者。” 咳嗽了一聲,莫德爾收起了那張紙,雙手插在褲兜里,直勾勾的看著黑森:“那些人的來頭,你肯定已經知道。帝國情報本部,我們當然不能得罪。” “海軍?”黑森笑呵呵的拍了怕莫德爾的肩膀:“是他們挑起的戰斗,炮擊,肯定是沖著他們去的。而且,老炮臺的炮彈,也是從軍港的庫房里搬出來的。” “陸軍!”莫德爾死死的咬著牙,從牙齒縫隙里好容易擠出了一句話來:“當然是陸軍軍事情報局的責任。黑森,只要我們統一口徑,我知道你和警局的關系不錯,我們可以盡快的弄出一份調查報告。” “是陸軍的責任!”莫德爾的聲音變得很輕柔:“只要我們統一口徑,之前我說過的那些事情……” “我們要實事求是。”黑森大步向走廊盡頭的會議廳走去,頭也不回的說道:“海軍給了你什么承諾?那是你的事情。” “我們要實事求是,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 看著黑森的背影,莫德爾用力的抽了幾口煙卷,然后重重的將煙頭丟在了地上。 第二十章 無限調查權 海軍俱樂部內,喬看完了所有的案卷資料。 他也知道了,那紅裙美人的名字,海妮薇·容·哈靈頓堡,海軍少校,海軍海外水文資料調查局的高級情報官。 哈靈頓堡家族,帝國頂級大家族,容克財閥貴族的代表。以一個家族的力量,可以影響帝國十幾個行省的經濟。 出身這樣的頂級財閥,又加入了勢頭正勁的海軍,海妮薇的行事風格可想而知。 黑裙美人,莉莉絲·馮·格萊頓,帝國情報本部高級情報官。格萊頓家族,擁有世襲伯爵爵位,帝國條頓軍事貴族的杰出代表,家族中現役的將軍超過五人,家族的成年男丁,無一例外都是現役軍人。 會議室內,海妮薇和莉莉絲眉眼如刀,相互直勾勾的盯著發狠。 龍格斯特和帕帕西還在拍桌子,大聲的爭吵咆哮,偶爾朝著對方丟個茶杯,扔個煙頭。 到了中午的時候,有一隊水兵走進會議室,送上了一份簡單但是份量足夠的午餐。大家草草的填了一下肚皮,然后繼續拍桌子叫囂怒罵。 一個下午,就在這毫無意義的吵鬧中過去。 喬坐在會議室的角落里,只覺得眼皮發澀,無聊到了極點。下午兩三點的時候,他甚至靠在墻壁上睡了一小會兒。 到了晚餐時分,一隊水兵送來了晚餐。 晚餐標準比午餐好了不少,甚至每個人的盤子里,都有一支蒜蓉烤的開邊大龍蝦和一只芝士烤豬手。 “海軍的待遇!”聞到美食的香味,喬從睡夢中驚醒,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朝著身邊的史泰格抱怨:“可憐的戈爾金,他前幾次的來信說,他們有時候,只有黑面包片和醬汁黑豆罐頭吃。” 兩口就將一只一尺長的龍蝦吞了下去,喬看著會議桌旁胡吃海塞的帕帕西等海軍軍官,喃喃道:“愿野狗啃掉他們的腦袋,海軍的軍費,納稅人的奉獻……嘖,這大吊燈真漂亮!” 會議室屋頂上的一排水晶吊燈上,一支支無煙的鯨魚油蠟燭亮起,將會議室照得亮堂堂的。每一盞水晶吊燈都造價不菲,在喬眼里,全都閃耀著刺目的,和金馬克一樣的金光。 “這就是海軍。”史泰格啃掉了最后一口豬手,嘆了一口氣:“吞金怪獸,這就是海軍。” 水兵收走了餐盤,龍格斯特和帕帕西喝了一杯咖啡,又喝了一杯紅茶,吃飽喝足、精神抖擻的他們,再次開始拍打桌子,大聲的咆哮叫罵。 冰海王國的那位紳士頗為有趣,白天里他懶洋洋的靠在窗框上,一入夜,他就精神了起來。他湊到了會議桌旁,立場曖昧的加入了爭吵,他大聲的咆哮著,一對兒眼珠熠熠生輝,就好像一只夜貓子一樣活躍。 圣希亞王國的那位倒霉蛋縮在墻角里,每隔半刻鐘,他會拉長聲音尖叫一聲:“圣希亞王國不容挑釁!” 高盧共和國的那位代表,同樣是每隔半刻鐘,在圣希亞王國的那位尖叫之后,他會揮動那張討債的白紙,聲嘶力竭的吼叫一聲:“賠錢,賠錢,賠錢!” 喬的臉僵成了一團,他低聲喃喃自語:“這就是,施泰因局長,點名讓我加入的特別調查組?” 攤開雙手,喬不解的問道:“我們這樣,能調查什么呢?” 不斷有身穿制服的人在會議室內進進出出,不斷的向爭吵咆哮的一眾人等,低聲的匯報些什么。偶爾,還會有一些寫滿了字跡的小紙條,送到這些大人物的面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間十點,圣希爾德大教堂的方向,傳來了十聲低沉的鐘鳴聲。 一直坐在女皇畫像下一言不發的唐泰斯猛地站起身來,他從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枚純銀殼的懷表,‘叮’的一聲打開了懷表蓋子,看了一眼時間。 龍格斯特、帕帕西,會議室內的所有人,同時閉上了嘴。 就連會議室外回廊上,相互爭吵謾罵了一整天的陸軍和海軍官兵們,也都猶如被卡住脖子的鴨子,驟然安靜了下來。 “我宣布,圖倫港仲秋血案特別調查組,正式成立。”唐泰斯‘叮’的一聲蓋上了懷表蓋,將它塞回了口袋中,右手輕輕的敲擊著會議桌。 唐泰斯的目光挨個掃過會議室內的眾人,他沉聲道:“十五號晚上爆發的血案,如今已經過去了兩天。諸位尊敬的閣下,兩天時間,我想……應該足夠了。” 西雅克侯爵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龍格斯特和帕帕西意味深長的相互點了點頭,再無之前相互咒罵、揮拳互毆的火爆氣氛。 唐泰斯從一直掛在座椅扶手上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個文件夾,打開后,大聲誦讀起來。 “那么,圖倫港一三七九年仲秋血案特別調查組,在調查期間,于圖倫港行政區域內,擁有無限調查權。” “軍隊,警局,法院,海關,包括且不限于圖倫港市政廳下轄所有部門,圖倫港所有涉密或公開部門,全方位配合特別調查組,無條件向特別調查組提供所需的一切,包括且并不限于人力、物力、財力、情報的幫助。” “特別調查組成員,有權不經法院授權,傳喚、逮捕、訊問一切有關人士。特別指出,訊問,包括某些特殊訊問手段,比如說,嚴刑拷問,也是允許的。” “圖倫港一切公共場所,一切私人宅邸,無條件向特別調查組開放。任何人,以任何借口,阻擾特別調查組行事,可就地逮捕,甚至就地擊殺。” “為了絕對的公平,絕對的透明,特別調查組由圖倫港警局為主組建,調查組核心成員共三十人,每人可自由調配人手,協助調查。” “圖倫港監察廳第一室、第二室、第三室派遣干員,進駐特別調查組,以確保調查組在調查期間,嚴格遵守帝國法紀,嚴格履行調查職責。” 唐泰斯從公文袋內,掏出了三十本紅色皮質封皮的證件,‘啪’、‘啪’、‘啪’,很勻速,很用力的排在了會議桌上。 唐泰斯深吸了一口氣,指了指桌上的證件:“請諸位謹記,當炮聲在帝國的土地上響起,這就是一場戰爭。特別調查組,就是這場戰爭的先鋒!” “施泰因局長。”唐泰斯向站在會議室門口的施泰因點了點頭:“一切拜托了。” 施泰因‘啪’的一個立正,向唐泰斯,還有坐在會議桌旁的一眾大人物點了點頭:“以帝國法律之名,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唐泰斯陰沉著臉說道:“很好,我希望,你們能抓住兇手,揪出背后的真正責任人。” “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無論在陸上,還是在海上,圖倫港已經被徹底封鎖。圖倫港的重要性,大家心知肚明。這種全面封鎖,最多還能持續一周。” 唐泰斯冷聲道:“一周之后,圖倫港必須解封。如果,到了那時候,還沒有一個能夠讓大家信服的結論。” 唐泰斯看了看西雅克侯爵,又看了看隆特斯特和帕帕西:“那么,仲秋血案將移交帝國監察部。諸位,做好心理準備吧。” 哪怕一直最為鎮定的西雅克侯爵,聽到‘帝國監察部’這個詞,也不由得面皮一抖,渾身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身體。 喬,還有另外二十九名圖倫港最資深、最有能力的探員列隊,走到了唐泰斯的面前,每人都領了一個紅色封皮的證件。 緊握著這個證件,喬只覺嘴唇有點發干,心臟跳動的速度都變快了許多。 這份證件在手,在未來一周內,他在圖倫港,幾乎擁有了不受限的權力? 想想看,這份權力,可以做些什么? 喬驟然就想到了梅辛格萊德,用特別調查組的名義,將威爾斯家的幾個平日里最蹦跶的兄弟,先抓進警局的黑牢松松筋骨? 這,完全可以有! 唐泰斯冰冷的聲音響起:“那么,諸位尊敬的大人,拜托了。七天,你們最多有七天時間。” 會議室內的人,開始往外走。 帕帕西帶著一群海軍軍官,本來已經從喬的身邊走了過去,他突然又轉身走了回來,伸手在喬的胸膛上用力的點了幾下。 瞪著一雙眼珠子,帕帕西朝著喬冷笑:“小無賴,海軍的戰斗力,從來不是靠拳頭!戰艦,大炮,這才是海軍的戰斗力!” 帕帕西傲然道:“你,挑釁、侮辱了帝國海軍,你,一定會見識到,帝國海軍的真正戰斗力。” 這赫然是來自帝國海軍少將的威脅! 喬冷笑了起來:“十五號的晚上,我已經親身體驗過海軍的戰斗力……托爾巨炮轟擊民宅,擊殺帝國良民,果然驚天動地,不愧是海軍的戰力!” 帕帕西身后,十幾個海軍軍官咬著牙,腮幫子上一條條筋rou高高隆起,一副只要帕帕西一聲令下,就沖上來將喬毒打一頓的架勢。 和那些水兵不同,這些海軍的校級軍官,身上都涌動著強大的,喬能夠清晰感受到的血氣氣息。 毫無疑問,他們都修煉有成。 喬舉起了剛剛拿到手中還沒有一刻鐘的紅色證件,大聲的嚷嚷起來:“帕帕西少將,您在威脅特別調查組的成員?我懷疑……” 帕帕西臉色驟變,他轉身,大踏步的沖出了會議室大門。 帕帕西狼狽退走,他身后的一群海軍軍官也一個個面皮抽搐著,撒開大步跑出了會議室。 一旁的龍格斯特,還有他身邊的那群陸軍軍官同時大笑,更有人將手指伸進嘴里,吹響了尖銳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