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眼緣這個東西說起來有點玄。其實美男子并不少見,尤其是以她的地位,什么樣的美男子見不到呢?只是梅蘭竹菊各有風采,她偏偏就喜歡宋元澈那種長相的。十七的長相,與宋元澈的長相,是一類的——都是燕灼華生來就偏愛的那一款。 這是上天注定的事兒。 況且那會兒十七又乖又呆,性格又不會讓她討厭,燕灼華一時沒忍住,趁著他生病去偷偷親了一下——也就順水推舟,把這事兒認下來了。 只是她從來沒想過跟他以后的事。 她當然不會像堂姐對方瑾玉那樣,那么絕情地對十七;但是過一陣子,等十七眼睛好了,或是等她回了大都,倆人遲早是要散的。 燕灼華原本打的主意,便是等回了大都,十七眼睛也好了,她便送十七去羽林軍。他有一身好武藝,人又盡忠職守,總能謀個好前程。她也就算是有始有終了。 可是現在,她隱隱約約的,有些不想放手了。 這可如何是好。 ☆、第42章 動念 燕灼華 傍晚,十七帶回來了一大捧金色與銀色相間的花。 燕灼華擱下手中的小羊毫,笑著看了一眼,一面嫌棄道:“只管弄些野花野草來,也不管跟我這寢室搭不搭。” 她住的地方,每日都有專門的鮮花供應。更有宋二老爺子宋長庚,從前幾日起,也不知抽了什么風,每天派人送上好的芍藥來。 說十七手中這捧花,是野花野草,那也說得。 燕灼華嘴上嫌棄,卻還是讓綠檀尋了上好的青花瓷瓶來,將十七帶來的花擺放在窗邊。她自己也湊過去,彎著腰看。 只見那一大捧花,分了兩種;一種花瓣潔白如玉,花蕊黃如純金,像是夏日便早開了的菊花;另一種一蒂二花,兩條花蕊探在外,成雙成對,形影不離,狀如雄雌相伴,又似鴛鴦對舞,倒是有趣。 燕灼華對花木上所知有限,也并不清楚這兩種是什么花,只覺得香氣清甜,頗為好聞;也就移到軟榻案幾上,每日書寫時都伴著花香。 雖然不是什么名貴的花種,卻也頗有野趣。 燕灼華的咳嗽漸漸加重了,晚膳用了些葷腥,更勾得一陣大咳。 綠檀擔憂道:“殿下,不如還是傳太醫來看看吧?” 燕灼華卻也是個倔脾氣,擰著眉頭道:“太醫開了藥,也是三五天便好;不開藥,也是三五天便好。可見是我自己好的,跟太醫開不開藥又有什么關系?” 綠檀便不敢再勸。 十七在一旁默默吃飯,也沒有說話。只第二日一早,便又將案幾上的花換了新鮮的。 燕灼華第二日卻帶著丹珠兒,去暗訪那位宋家四郎了。 也就是丹珠兒這樣大膽的,才敢陪著燕灼華如此胡鬧。 倆人誰也沒帶,扮作府里丫鬟模樣,趁著晨起府里你來我往忙碌的下人多,悄悄混到宋二夫人院中。 小姜氏院中,還是那么凄清寥落,院前一方水塘里,水面如鏡子一般,底下遍生藻荇,卻是一片陳碧色。 繞到小姜氏后院,過了一大片密密匝匝的竹林,就看到一處銅鎖把關的小柴扉。 燕灼華這才驚覺,這宋家二房的府邸比她想象的要深許多;單方才那片竹林,只怕就跨了兩三個街區。她走到柴扉前,摸起那把沉重的紅銅鎖,握在手中掂了兩下,扭頭看向丹珠兒。 丹珠兒笑瞇瞇上前,從懷里摸出把鑰匙來,一面開鎖一面道:“鑰匙是我找修鴻哲倒的模。守門的婆子昨晚吃了巴豆飯,這會兒估計還在茅廁里呢……” 燕灼華也忍不住笑,輕聲調侃了一句,“修大人也不叫一聲——如今都直呼其名了哦?” 丹珠兒臉上一紅,“咔噠”一聲開了鎖,惱道:“奴婢這給殿下辦著事兒,還要受殿下埋汰,真是——南人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出力不討好。” 過了柴扉,又是一片綿延無邊的竹林,腳下一條小徑直往竹林最深處蜿蜒而去。 燕灼華只覺詭異,想起那日在小姜氏門外,聽到小丫頭說“四郎的藥熬好了”,那宋家四郎可見是病了。 豈有病人住在這樣一片竹林里的道理? 這樣凄清的地方,是不可久居的。 “殿下,前面再拐個彎就該到了。”丹珠兒走的也有些累了,看到馬上就到,高興起來,指給燕灼華看。 燕灼華卻猛地停下腳步,皺眉道:“我們回去。” “回去?”丹珠兒愣住了,“可是、可是我們已經走了這么遠了啊。” 燕灼華轉身快步走著,“不對勁。”她說不上哪里不對勁來。也許是上一世的遭遇,讓她本能地對宋家百般警惕;也許是這一路走來太過順利。 也許只是這一片竹林讓人心中生寒。 宋元澈離開的時候,十七剛好從西跨院回來。 他站在院門口,低頭往長·槍上套著縛帶,聽到宋元澈走過的腳步聲,也聽到丫鬟們“三郎這邊走”的恭送聲。 十七知道,宋家三郎便是宋元澈,便是那晚殿下錯認的人。 一想到殿下見了宋元澈,十七便覺得一陣氣悶。 他一聲不吭地系著縛帶上的綁繩,動作比之平時有一點快,不過這點自己是察覺不到的。而后他大步往內室走去。 內室燕灼華正舒服地半坐半躺在軟榻上發呆,她才用了調虎離山之計,令宋元澈即刻啟程離開南安趕赴大都——這一遭,他連祖父的六十大壽也顧不得了。 等宋元澈走了,她也就能在宋家施展拳腳,而不必擔心背后為暗箭所傷。到時候,去查看那個宋家四郎的情況,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正想著這些雜事,燕灼華一歪頭,就看見*步走了進來。 天氣是越來越熱了,他額上有細密的汗水。 燕灼華笑道:“我還道你是個不怕苦的。原來天氣熱了,你便知道早些回來了。”她看著十七走到跟前來。 與往常需要她命令不同,十七這次直接坐到了她身邊。 燕灼華挑了挑眉毛,不以為忤,反倒笑起來。她順勢牽起他垂著的手,一撇眼看到案幾上的花,想起黑黑戈及的話,便問他,“你知道這是什么花么?”一面問著,一面探身摘了一朵白瓣黃蕊的小花放在他掌心。 十七摘來的花,十七當然知道是什么花。 他用指尖摸了一下花瓣邊緣,便道:“這是杭白菊。” 燕灼華臉上笑意更盛,垂著眼睛,用指尖玩·弄著他腰帶上那個利落的結扣,聲音有點軟,“那另一種呢?” “忍冬。”十七回答的簡單干脆。 昨晚燕灼華入睡前咳嗽的有些厲害,綠檀不敢放任不管,便擅自去請了黑黑戈及來。 燕灼華卻是最煩吃藥,便蠻不講理,“你既然是藥王弟子,想來跟尋常大夫是不一樣的。你若能讓我不吃藥便好了,我便從此服你。” 黑黑戈及也是苦笑,呼吸間嗅到一縷清香,卻是眼中一亮,道:“殿下身邊既然有杏林高手,又何必為難在下。” “我身邊……咳咳,又有什么杏林高手了?”燕灼華邊咳嗽邊反駁。 黑黑戈及循著香氣走去,一躬身道:“殿下請恕草民無禮。”一面說著,一面將案幾上盛著野花的青瓷瓶托了過來,指著道:“此為杭白菊,此為忍冬花。兩者都有散風清熱,平咳止喘的功效;且放在一處,一主一輔,更是相得益彰……”他開了話匣子,也忘了對面的人是長公主殿下,直接把寢室變成了花草入藥大講堂。 “你的意思是,殿下只要聞著這些花香,咳嗽便好了?”綠檀疑惑得問出關鍵。 黑黑戈及沉吟道:“雖然慢些,總也有效。殿下如果愿意,這兩位花沖泡入口,于病情也是大有益處的——而且味道并不難喝。”他倒是瞧準了這位長公主殿下不愿意吃藥,多半是怕苦。 綠檀便照著黑黑戈及所說,泡了綠茶,佐以這兩味花,給燕灼華送服下去。 咳嗽果然緩解了許多。 綠檀又將青花瓷瓶挪到腳榻上,頓時滿床都是杭白菊與忍冬花的香氣。 燕灼華便在那花香中閉上眼睛,想起那日十七將花捧到她面前來的模樣,心底也微微甜了起來。 等到第二日一早,燕灼華的咳嗽便幾乎痊愈了。 這會兒她問十七,見他分明知道花的名字,那專門挑了這兩種花送給她自然不是無心之舉。 燕灼華想了想,笑著問道:“你怎么對花那么了解?”她想起當初在木蘭離宮,她被宋元澈激怒,那時候十七送了她一枝合歡花,還說了一堆合歡花的好處。 十七這會兒面上看著鎮定,其實心底可亂了。他一大半心神懸在燕灼華勾著他腰帶的手指上,一小半心神思考著方才燕灼華有沒有對宋元澈做什么——剩下僅有的一點余裕,還要回答燕灼華的問題。 此刻聽了燕灼華的問話,十七怔了一怔,仔細回憶了片刻,道:“我不記得了——就是、就是知道。”說完,臉色有些黯然。 他明白自己這樣是奇怪的,是與正常人不一樣的。 燕灼華卻沒在意,手指還在他腰帶上打轉,聞言隨意道:“以后就想起來了,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兒。” “殿下……”十七忽然喚了一聲,聲音有一點不穩定。 燕灼華抬眼看他,見他臉色好像有些紅——比他方才剛進來的時候還紅,不是那種練武后的紅潤。 她有點挪不開視線,曼聲應了,目光在他臉上蕩來蕩去,最后落在他唇上。 十七聽她應了,好像受到了鼓勵,試探著低頭靠過來。 燕灼華原本躺著,把他的腰腹當做枕頭,這會兒便看到他的俊顏放大在自己眼前。 十七臉紅紅的,額上又沁出汗珠來,他嗅著她身上的香氣,像蜜蜂追著花朵的方位。 兩手撐在她身旁的軟榻上,十七一寸一寸勾下頭來,他已經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香甜柔軟地撲在他面上。 他喘息著停下來,不敢再近一點,更不舍退開分毫;只是煎熬在那里,胸膛起伏不定。 燕灼華仰面望著他,眼睛亮晶晶的。這好像還是十七第一次主動靠近她,有種馴養的溫柔小鹿開始變身了的感覺。 ☆、第43章 茶公子 兩個人唇齒間,只隔了一朵忍冬花的距離。 十七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縮短這距離,他面紅耳赤地忍耐著。 燕灼華眼睛亮晶晶地瞅了他半天,一面覺得心癢難耐,一面又心疼他的克制。最終她摟住他的脖子,自己湊上去,在他唇上極快地啄了一下。 十七笑起來。她吻來的唇上,有涼而香的口脂。口脂還在,也就是說,殿下對方才走出去的宋元澈,并沒有做什么吧。 他把發燙的臉頰,輕輕貼在了她的發間。 燕灼華笑著罵他,“小傻子”,摟著他的脖子不放。 第二日,燕灼華傳來修鴻哲,帶著丹珠兒與十七,一同往宋家四郎住的地方而去。 這是燕灼華第二次走入這片竹林,感覺與上一次卻很是不同。上一次她和丹珠兒兩個人喬裝打扮而來,臨近目的地的時候卻又膽怯折返了。 說是膽怯,倒不如說是忌憚。 這里是宋家的地盤,上一次來的時候,宋元澈還在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