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用那張油膩膩的嘴說話, “你到底有完沒完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這個被她掛了不知第幾遍電話,依舊百折不撓堅持每天給她打電話的男人,是她上個月在去工作的路上偶然認識的。他們認識不到一個星期就決定交往,然而交往不到兩個星期她又突然決定分手。 當然,這也只是她一個人的決定,那人好像并不是很能釋懷。 他曾好幾次打電話問莫鬧分手的原因,她也只說就是不喜歡。他又問她,為什么不喜歡。她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兩個問題一直是人類無法解答的。一個是你為什么喜歡我,另一個就是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里會有那么多的為什么。 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可她偏偏就喜歡他那英俊談不上長得還挺白嫩的長相,哪怕這樣的長相在街上是一撈一大把。這就是她為什么和他交往的原因,至于分手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她實在忍受不得他將白襯衫扎進下身那件藍色的牛仔褲里。 對方似乎并不那么容易善罷甘休,那個平時看起來斯文不已,說話也慢條斯理的男人終于是忍不住對著手機,沖著她喊道,“莫鬧,你憑什么說分手就分手,你他媽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他的聲音很大,質問聲刺激著她的左耳,薄薄的耳膜有些發疼。她歪著頭別開手機,看了一眼與自己坐在同一桌上的另外兩個女職員,不悅得皺了皺眉。準備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和他談分手,用眼神示意讓她們繼續吃后,她拿著手機繞到不遠處的路燈下。 燈光昏黃,照在地上正好折射出女子曼妙的身影,她黑色的影子緊倚在燈柱上。換了一只耳朵再次接起電話,電話那頭他還在問她,有沒有愛過他? 有沒有愛過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一下子就把她給難住了。 畢竟按正常人的思維來說,才交往一個多星期的人,恐怕連喜歡都談不上,更何況是愛。 莫鬧的視線有些模糊,擤了擤鼻子,仰起頭來,突然發現天空很黑,星星很亮。這樣的夜晚,竟然覺得有那么一絲瓊瑤式的愁緒,為了不過多的刺激他,她只說道: “你覺得有嗎?” 他唾了一口,“是我在問你。” 簡明扼要,她連多余的話都不想說,“沒有。” “媽的,你是非要分手嗎?我告訴你,你別后悔,你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好驕傲的……”那邊還在義憤填膺說著什么,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把電話掛了,利落的關機,放進上衣的口袋里。 其實,她在昨天還在納悶他怎么一直執著于這個問題不放,但現在她忽然一下子就豁然開朗的。無非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孽,想想自己條件不差卻被一個要長相沒長相,要身家沒身家的女人耍了一個星期,這口氣也是夠憋屈的。 這么一想,她倒是有些同情起他來。為了她這樣沒有什么好驕傲的女人,做到這種地步,也是夠自虐了。 她談過很多次戀愛,每段感情一般很難維持到三個月,就像是一個魔咒。好友何淺淺曾說過,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無力辯駁,每每這時候,她都會笑著說:“你不懂,我所向往的愛情,是徐志摩對林徽因的那種。”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淺淺正盤著腿坐在莫鬧的床上啃著花生米,她一時沒坐穩便從床上摔了下去。還未來得及呼疼,就已經捧腹哈哈大笑起來。說實話,連莫鬧自己也是嚇了一跳。天知道她平時是有多不求上進,語文高考走狗屎運勉勉強強壓到全s市的平均分線的人,竟然能說出這般話來。 其實,她也不過是相信那種一見鐘情的愛情,隔著人群看到那樣一個人,她無需多言他便知道她想要說什么。相視而笑,然后相愛一生。 夜色漸濃,空氣中拂過一縷清風,涼涼的濕濕的。明明已經是四月了,s市的天氣卻還透著一股濕冷。莫鬧緊了緊身上的針織外套,坤起依靠在燈柱上的身子,正準備回到溫暖的燒烤攤上,轉身的時候街道上一束明亮的車燈恰好打到她的身上。 下意識的抬起手遮擋住她的眼睛,透過手指間的指縫,若有若無的看著前方不遠處燈光璀璨的酒所門口停著的那輛賓利豪車。 不得不承認,整條馬路上,再也沒有哪輛車比它身上那抹艷紅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 當那輛車子的車燈打滅后,她緩緩的放下她的手,視線不偏不倚的與從那輛紅色車子上下來的男人,隔著一條寬敞的馬路相交。 那是一張如妖孽般的臉,連女子看了都忍不住驚嘆。僅僅也只是一瞬間的交匯,在副駕駛的車門被人從里面打開,露出一雙精致的黑色高跟鞋時,莫鬧就已經在男人的注視下自然而然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轉身之際,她在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錯愕,沒興趣去探尋那眼神里的意味,她只想回到燒烤攤上,解決她那一盤還未吃完的香辣雞翅。 街道另一邊,抿著薄唇的男人,淡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不斷走遠的女人的背影上。直到被已經從副駕駛走到身前的女子喚了一聲,才拉回思緒。嘴角微微一勾,跟著那女子一起步入酒所。 在回燒烤攤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深降溫的原因,莫鬧覺得身后一陣發涼。裹緊身上的外套,便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兩個女職員見她回來,各自端著一杯啤酒,打趣她是不是男朋友打電話來查崗。 她就著一個小姑娘的手飲了一口冰啤,冰涼的刺激感直達她心底,舒服長嘆一聲,笑著直言不諱道哪里是男朋友,就是一個找虐的。 兩個職員都是莫鬧在鞋店開業之前親自招聘進來的,三人性格都挺投緣的,工作一直都很默契,特別是上個月的營業額還不錯。為此,莫鬧特意停業一天,借此機會與職員們聚聚餐聊聊天。聊著聊著,兩人又把話題扯到莫鬧的婚事上。 她有些無語,這人好像只要一過二十五歲,就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天天追著你問,什么時候找男朋友。等到快要三十歲的時候,又會人另一群人加入之前的組織,問你何時成家。今年,莫鬧已經二十八歲了。這個年齡相當的尷尬,不是很小,也不是很老,卻正好是結婚的年齡。 她掩飾性的清咳兩聲,開著玩笑說,少不了你們的紅包。 畢竟姑娘們都是二十一二歲的年紀,活潑好玩。吃過夜宵后,玩得盡興兩人便拉著莫鬧不肯離去。非要一起去唱k,莫鬧拗不過兩人,便點頭同意去了。 一個晚上折騰下來,莫鬧搭車回到公寓時已經夜深人靜。整棟公寓已經鮮少有住戶亮著燈,她也不心急為了醒酒從公寓保衛室一路散步回去。 本來在吃夜宵的時候,就已經喝了不少啤酒。和那兩個小姑娘去唱k時,還在玩游戲的時候被二人合起伙來罰了不少杯。縱然她酒量再好,也抵不過這樣毫無節制。小區的四周異常安靜,微風一襲來,呼吸間她就可以允吸到來自身上的酒精味。 夜空中,一枚新月好像一朵白色梨花,從漫漫無邊的云層中露了出來,一片寧靜隨著銀霧般的月光灑在城市的上空。腳下的一路明亮可見,高跟鞋踩在上面發出清脆的咯吱聲。一嗒一嗒,有節奏的敲著。 她緩慢的步伐,在看到不遠處正穩穩停在她所居住的那所公寓的樓下那輛車子時停了下來。和之前她在街上遇見的那輛車,車型和車牌號都一模一樣。熄滅的車燈,緊閉的車窗。看樣子車子在這里停了好一會兒,莫鬧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繞過車子往樓道走去。 只是在路過那輛妖艷的紅色車子時,她的步子微微一頓。 桃花運(2) 莫鬧一定不會想到,自己和徐墨離在短短的一天里可以遇見兩次。 公寓大廳里,那扇電梯在她的面前應聲打開,里面站著一個男人。莫鬧的眼皮不聽話的跳了兩下,她抬手揉了揉跳動的左眼皮,立在那里看著那人緩步走出電梯向自己走了過來。 男人的身材很好,身上穿著一套熨燙整齊的西服,西服外套隨意的敞開沒有打領帶,領口處松開兩粒扣子。帥氣中無形的增添了一記慵懶,那張邪魅的臉上還泛著淺淺的笑意,那笑容得意之處又有些傲嬌,看得她有些牙癢癢。 他就那樣在她的注視下,走了過來,站在她的身前,雙手負在身后。那天在酒吧,他說過他們會再見的,沒想到今晚真的就再見了。在街上匆匆的一瞥,他還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仿佛是為了彌補那匆匆一瞥,這一次他們竟迎面相遇。 他毫不失禮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梢無意識的揚起,意猶未盡的說道:“好久不見。” 徐墨離說話的時候,一副以我為尊的樣子。自覺的揚著下顎,漂亮的喉結上下鼓動著。像一只開屏了的孔雀,光輝灼灼。 但莫鬧非常不喜歡他這幅模樣,因為即使她腳下踩著的是一雙五公分的高跟鞋,他欣長的身子還是高出了她一個頭來。她要和他說話,就必須仰著脖子。這樣的身高差,總讓她覺得自己在氣勢上低了他好幾等。 習慣性的皺著眉頭,她嘴角微微一抽,在他等著回話時默不作聲瀟灑的繞開他前行離開。她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足以說明她對他的抗拒,那是沒來由的對于陌生人的一種抗拒。 莫鬧才沒走幾步,男人就已經邁著他的大長腿快步上前擋在她的身前。 這回,她無法繼續裝作對他視而不見,疲憊地抬起眼看他,“不好意思,請問我們認識嗎?” 半夜三更,整個公寓大廳除了他們兩人空無一人。因為空曠的環境,讓原本咬的很輕的一句話,一時間清晰響亮起來。 “不算認識,只是一面之緣。”她嘴角隨意的微笑,讓他心里很不舒服,銳利的黑眸閃過一絲戲謔。 他抿著雙唇不說話的樣子有些嚴肅,嚴肅得又有些莫名其妙。莫鬧不想在這里和他繼續僵持下去,準備抬腳離開,只是她向左,他也跟著;她向右,他便向右。兩人無論怎么對峙,徐墨離總是能夠以他優越的海拔,靜靜的俯視著她低垂著的頭。 無奈之際,莫鬧緩緩的站直了身子,抬眸看了一眼他高挺的鼻梁,為了向他證明她也是個有禮貌的人,同時也是為了擺脫他的糾纏。莫鬧不動聲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雙手交疊在身前,正正經經的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還是沒能想起您的身份。” 徐墨離:“嗯……沒關系。” 他修長的手執著一張黑色四方卡片,緩緩地伸在莫鬧的面前。莫鬧低頭看著他手里的名片,接了過去。看著上面的介紹,不由自主地呢喃著:“徐墨離。” “嗯。”他點頭應答,隔了一會兒說出下一句話來,“很高興認識你,莫小姐。” 從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抬起身子,卻正好看見他臉上淡淡的微笑。即使這樣微不可見的笑容,在他臉上還是那般的讓人驚艷。這人帥則帥已,卻帥的有些過了頭,膚色白皙薄唇紅嫩,多了幾分男人不該有的邪魅。 想著,她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他那妖冶桃花眼深邃若黑夜里的天空,一望不穿,卻隱隱的閃爍著星光。傲嬌的尤物,嘴角上噙著的那抹微笑,格外耀眼。 徐墨離并沒有在乎她的反應,雙手自然的插在褲子的口袋里。與她一樣,他也是沒想到會在一天之內連著遇見她兩次,心情也不知覺間因為她的出現而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他的目光已經落在她齊耳短發上。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酒吧里搖曳的鎂光燈投射下的那一頭秀麗的長假發。披散在女子瘦削的肩頭上,美麗妖嬈,但不及現在的短發簡練。 氣氛在兩人的目光中變的有些詭異,最先收回目光的是徐墨離,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確定了時間后,抬起腳下那雙黑色的漆皮輕磕在地板上,悠然自得地輕聲說著:“莫小姐,再見。” 男人的聲音干凈而爽朗,低沉著帶著磁性。莫鬧回過神來立馬抬起頭,臉上浮起一抹客氣的笑容,“再見。” 徐氏新的接班人,徐墨離。 這個陌生的男人,竟然在一天之內出現在她面前兩次,而且…… 莫鬧捏緊手中的名片,等著那一抹黑色西服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后,才轉身進入電梯。 她住在這棟公寓的六樓b室,在經過a室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半瞇起雙眸來。那間本緊閉著的房門,恰巧在這個時候被人從里面打開來,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莫鬧皺著眉頭看著那女人,美麗的五官,曼妙的身材,果然是我見猶憐。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住在她隔壁的方欣然。 對于這個剛入住不久的鄰居,莫鬧只覺得是上帝和她開得一個玩笑,不僅很有創意而且還很幽默。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徑直與出來扔垃圾的方欣然擦肩而過。 回到家里,莫鬧坐在浴室里的馬桶蓋上,看著被自己用來解氣撕爛扔了一地的日歷簿,再看向手中才剛開機就在響鈴的手機,她深深地覺得明天有必要再買一本新的日歷。 “這位先生,你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聽得懂我的意思?”莫鬧深吸一口氣,拿著電話繼續說道:“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這樣有意思嗎?” “莫鬧……” 低沉的男性嗓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莫鬧詫異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分明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葉辰?你又換手機號了?” “我在a市出差,手機沒電了,借了同事的手機。”葉辰是個溫柔而又有耐心的男人,每次打電話的時候,每說一句話總是溫溫潤潤,十分斯文。 莫鬧和葉辰的關系,就像她和何淺淺一樣,是比好朋友還要好的朋友,俗稱‘閨蜜’。她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嘟囔著:“這么晚打電話來,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我明天就回去,你有什么需要我帶的嗎?” “暫時沒有。” “那你早點睡。”葉辰的聲音頓了頓,莫鬧剛想回答,又聽到葉辰喚她,“莫鬧。” “嗯?”不知為何,莫鬧覺得,今晚葉辰的語氣和平常似乎有些不一樣。 沉默了一會兒,他只輕輕地說道:“晚安。” “晚安。”莫鬧揚起嘴角,估計是自己想多了。 掛了電話,她伸手揉捏自己的額頭,酒精充斥著大腦的神經,興奮過后留下的是隱隱地作疼。身體上帶來的不適,讓她覺得心煩意亂,煩躁的讓她想抽根煙冷靜一會兒。直接忘記自己根本沒有抽煙的習慣,下意識的在上衣的口袋里摸索,居然真的讓她摸到一支不知是什么牌子的香煙。 她幾乎都忘記什么時候將它放在這里的,因為被擠在口袋的角落里,所以樣子看上去有些皺巴巴的。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并沒有真的打算抽,而且這時候去哪找打火機。索性用手指夾著香煙,不費力的折斷兩節丟進垃圾桶里。 聽著馬桶沖水的聲音,她又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卡片。那是不久前在電梯里隨手放進去的名片,徐墨離的名片。 黑色燙金的名片,上面的每個字摸起來,似乎都有些燙手。只短短地看上幾眼,她便順手將名片丟進了一邊的垃圾桶里。 從馬桶蓋子站了起來,她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一邊脫著還一邊蹬掉腳下的高跟鞋,全數凌亂的踢過浴室的角落,打算洗個熱水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覺。 回老家(1) 即使已經入春,百花含苞開放的季節,整個北半球已經開始回暖。s市的空氣還是濕漉漉地讓人打寒噤,夜間一場小雨過后,天氣越來越冷。玻璃窗外的世界,不知何時已經起了一層薄霧,灰茫茫的天空令人根本就打不起精神來。 這樣的天氣,根本就不適合出門,更何況是上班。每天早上七點準時響起的鬧鐘,在嘰嘰喳喳毫不疲倦的叫喚中,被莫鬧從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的被子里伸出來的手一把抓了過去,眼皮都沒睜開一下就將鬧鈴關了。 迷迷糊糊地一動不動的呈麻花狀躺著,正打算繼續第二覺,五分鐘后鬧鈴又再一次響起。昨天喝的酒,隔了一夜醉酒后遺癥才迸發出來。飽受精神折磨,她稍微了掙扎一會兒,才從被子里露出一個頭來。 這次響鈴的卻不是那個被她扔在床下的鬧鐘,而是她的手機。昨晚入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她忘了拉上窗簾,此時天邊的太陽已經露出半個臉來。晨起的陽光,暖洋洋地十分愜意的灑落在她房間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