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jié)
“領(lǐng)軍之將以前從未見過,只怕是那之后才追隨新皇之人,既然派了他來,應(yīng)非等閑之輩。”孔懷虛道。 “那之后?”寧葭奇道,“此話怎講?” “當(dāng)今皇上便是從前的大太子,他從前便善于培植黨羽、籠絡(luò)人心,但此人并未聽聞過,所以,應(yīng)是他計敗逃走后的事。”孔懷虛道。 “我這個皇伯父,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寧葭道。 孔懷虛望了望天玄道長,天玄道長手捻長須,蹙眉不語。 “其實(shí),從前的大太子曾是一位非常受敬仰的太子……”孔懷虛開口,將一段往事緩緩道來。 約三十五年前,朗乾十三年,朗月之夜。 凈月城西街。 燈火尚明,街道上卻已少有人行。 一輛黑楠木馬車自西門緩緩行來。 精繡帳幔,輕綢簾幕。 車頂、車身雕刻著細(xì)致、精巧的紋路,帳幔簾幕上層層繁繡巧奪天工。 駕車之人面目精致、一身錦緞亦是巧繡細(xì)工。 他只時不時輕揮一鞭,馬車不疾不徐地向前緩緩而行。 “停車。”車內(nèi)傳來一聲清脆的童音。 雖然稚嫩,卻自透著一股威然之氣。 馬車應(yīng)聲而停。 車內(nèi)伸出一只纖長的、如玉般的手,中指上戴著一顆剔透的翠玉戒指,掩住手腕的黎色衣袖上,細(xì)細(xì)地繡著一株幽蘭。 駕車之人忙下了車,一手打起車簾,一手?jǐn)v住這只玉手。 束發(fā)金冠先鉆出馬車,揚(yáng)起臉來,一雙黝黑的眸子從容深邃,似乎包容著無數(shù)的風(fēng)煙。 然而,一張尚帶稚氣的面孔、四尺余長的身高,原來不過是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孩童。 “公子,有何吩咐?”駕車之人待他下車站定,恭恭敬敬問道。 “阿修,可曾聽到有呼喊之聲?”孩童道。 阿修側(cè)耳聽了一回,道:“似在不遠(yuǎn)處。” “你在這里看著馬車。”孩童道。 “是。”阿修垂手應(yīng)道。 孩童獨(dú)自向一處巷道走去,轉(zhuǎn)眼便消失在黢黑的巷道中。 一處尚算寬敞的民宅中,一個鈷青錦緞的年輕公子正指揮著一幫家丁將這宅中能砸的、能摔的都碎了一地。 一個三十來歲的長須方巾長袍的男子立于院中怒瞪著這一伙強(qiáng)盜般的人。 他身后尚站著一個差不多年紀(jì)的婦人、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和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兒。 “謝先生,是交錢還是交畫,只等你一句話。”年輕公子向男子皮笑rou不笑地道。 “吳公子,請再容謝某一些時日。”謝先生低頭道,雖是憤懣在胸,卻敢怒不敢言。 “借賭資的時候說得好好的,一月還清,連本帶利三百兩,這都兩個月過去了,我可不是沒給你時間。”吳公子卻一臉不屑地道。 “最近手頭確實(shí)不寬裕,還請再寬恕些時日。”那謝先生只是低頭懇求。 “謝先生,你又何必這么執(zhí)著。只要將那幅畫交給我,咱們銀錢兩清,大家還是朋友嘛。”吳公子笑道。 “世上名家圣手不知幾何,祖上拙作怎能入得吳公子法眼。”謝先生道。 “要說你們家這幅破畫,有何可貴,也能值得我這些銀兩?只不過給你指條明路罷了。”吳公子道。 “那幅畫是祖父遺跡,斷不敢擅自處置。”謝先生道。 “是嗎?”吳公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向他身后覷了兩眼,咳了一聲又道:“我看這樣吧,我另給你指條路,讓你既能還了銀錢,又能留下祖宗的畫卷,如何?” “請明示。”謝先生抬眼看了看他道。 “你家這姑娘正是妙齡,不如與我做個小妾,雖然值不了這個價,不過吳某便當(dāng)幫你個忙。”吳公子斜眼望著他身后的姑娘道。 “吳公子、你、你欺人太甚!”謝先生聞他此言,終于忍耐不住,怒聲道。 那婦人忙將自家女兒護(hù)在身后。 這邊吳公子右手懶懶一揮,幾個家丁便一擁而上。 謝先生忙上前阻攔,但他一介書生,他們又人多勢眾,沒幾下便被踹倒在地。 幾個家丁一腳踢開婦人,扯住那個姑娘就往外走。 姑娘一邊掙扎一邊哭喊:“爹、娘!” 她哪里掙得過。 墻頭之上,一個細(xì)繡精工的華服少年立于大樹之旁,一言不發(fā)地望院中擾亂的景象。 “謝先生,你別的本事沒有,倒是挺會生的,這姑娘身段、模樣,比我家里那幾個還俊些。”吳公子仰起頭大笑道。 他的笑聲忽然止住,一柄匕首正插在他的小腹上。 頭剛過他腰部的小男孩兒的一雙小手緊緊地握住刀柄道:“快放了我jiejie!” “你、臭小子、你敢……”吳公子斷斷續(xù)續(xù)的道,伸手右手、一掌向小男孩兒摑了出去。 小男孩兒卻迅速抽出匕首,向后退開,避過了他的手。 那些家丁見家主受傷,立刻舍了那姑娘,一哄而來。 謝先生已爬起身來,忙欲過來時,被兩個家丁截住,拳腳相加。 婦人忙去拉了那個姑娘護(hù)在身后,那姑娘只是哭個不住。 五六個家丁圍住小男孩兒,小男孩兒死死地握住刀柄,毫無章法地向那幫家丁亂劃。 他滿臉憤怒、一雙眼瞪得快要突出來似的。 雖是個身量不足的孩子,那幾個家丁一時也近不了他身。 他砍得一陣,被一個家丁瞅了空,自身后撲了上來將他凌空抱了起來,他雙腳亂踢,一把匕首還在亂揮,嘴里大罵道:“快放開我,你們這幫壞蛋!” “弄死他!”吳公子捂著血跡斑斑的肚子吼道。 一個家丁抓住小男孩兒的手,一把奪下他手中匕首,向著男孩兒刺了下去。 謝先生忙從后攔腰抱住那個人。 立時便上來兩個家丁,對著謝先生一陣拳打腳踢。 謝先生死死抱住那人,那人掙扎不脫,高舉匕首,插在他左手上。 匕首拔出,鮮血四濺。 謝先生吃了這樣的痛楚,仍是不肯撒手,喊道:“我給你畫,別傷了孩子!” 小男孩兒卻掙脫下來,抓住拿著匕首的那個人的右手,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大叫一聲,匕首落了地。 小男孩兒撿起匕首來,又向吳公子奔了過去,口中喊道:“那是我爺爺?shù)漠嫞∥覛⒘四悖 ?/br> 吳公子忙向后退。 小男孩兒跑了沒幾步,便被兩個家丁攔住,一腳踢倒在地,匕首也被搶了去。 “年紀(jì)小小就這么兇惡,今天我不弄死你,你就不知道誰才是爺!”吳公子捂著鮮血淋漓的肚子惡狠狠地道。 那個家丁提了匕首就向正欲爬起的小男孩兒刺去。 謝先生被兩個家丁死死架住,掙脫不得。 婦人及姑娘也被家丁扯住。 “吳公子,我給你畫!給你畫!”謝先生忙叫道。 “畫你當(dāng)然得給!”吳公子冷笑道,“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本公子就要好好教教他!” 匕首閃著寒光,向著小男孩兒胸前刺到。 刀尖已刺破了衣服,卻停了下來。 一只如玉般的手,伸出兩個指頭輕輕捏住了握刀人的手腕,向后推了推,似乎并未用什么力,那人卻跌出去一尺遠(yuǎn),匕首掉落在地。 正是方才墻頭上的少年。 一身黎色錦衫,細(xì)致地繡著兩枝幽蘭。 “你、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公子的事?”吳公子看他身量,明明還是個孩子,竟有這樣的力氣,不由得吃了一驚,但他仗勢欺人慣了,何嘗怕過誰,氣焰上自然不輸。 黎衣少年卻不答,只靜然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說出來,怕嚇?biāo)滥悖 眳枪訐P(yáng)了揚(yáng)臉,卻牽動痛處,咧了咧嘴,向剛剛爬起身來的小男孩兒道:“小子,我饒不了你!” “我們公子可是乾凌府吳主事的三公子,小子,識相的就趕緊滾!”方才被少年摜出去的家丁爬了起來,跑到吳公子身側(cè)一臉傲氣地道。 “你為何定要他的畫?”黎衣少年臉色一絲未動,淡淡道。 吳公子倒吃了一驚,聽了爹的名頭還這般神色的人,那可不多。 再看少年一身穿著、指上玉石,并非普通人家,只怕有些來頭。 “他欠我銀錢在先,又拒不歸還。”吳公子便收了收氣焰道,“若他能還得出銀錢來,本公子自不會為難于他。” “他欠你多少銀錢?”黎衣少年道。 “三百兩。”吳公子道。 “明明是五十兩!”小男孩兒走到黎衣少年身側(cè)向吳公子憤怒地道。 “本金五十兩、每日八分利,借據(jù)上可寫得清清楚楚的。”吳公子冷哼道,“謝先生,我說得可對?” 婦人自屋內(nèi)出來,拿了畫卷交予謝先生。 “吳公子,這便是家祖遺畫,今日就交給你。”謝先生道,手拿畫卷向吳公子走去。 “早這么識相,不就好了嗎?”吳公子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