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如果要靠狗皇帝的女兒才能保得性命的話,那我莫金山寧愿就這么死了,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莫金山道。 說罷轉身向梁毅喊道:“抓住她!” “都給我上!”梁毅向身后兵士道。 兵士們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莫校尉……”遲凜再道,寧葭卻拉住了他,走至莫金山身前道:“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那就隨你處置罷了。” “寧葭……”遲凜驚道,但見寧葭臉色決絕,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一起。” “好,那你們就一塊兒做一對鬼鴛鴦吧!”莫金山道。 “莫校尉,這……”梁毅見遲凜如此,有些猶豫地道。 “你們不動手?那就讓我親自來!”莫金山道,上前抓住寧葭,拽出門來,推到院中。 “噌”地一聲拔出手中彎刀,道:“受死吧!” 話音落下,他手亦不停,直向寧葭砍了過去。 寧葭亦不閃避,只等他彎刀砍來。 “莫校尉,不要沖動!”遲凜拔出劍來,磕開了莫金山砍來的彎刀,搶至寧葭身前,將她護在了身后。 “遲兄弟,既然你這樣護著這個女人,那就別怪我!”莫金山道,抖起手中彎刀又朝遲凜砍了過去。 “莫校尉!”忽聞一人道,“且聽孔某說兩句吧。” 卻是孔懷虛走出門來。 “孔先生?”莫金山奇道,“請講。” “莫校尉的事,孔某深知。”孔懷虛道。 “是,還多虧了先生相救,內人才免于一死。”莫金山道。 當日莫金山的兒子死后,其妻馮氏悲痛難絕,亦投河自盡,正逢孔懷虛經過,將其救起。 他不愿再居舊屋,便帶著妻子上了伏龍山。 伏龍山首領陳濤原是他的舊識,后來陳濤不幸死去,便由莫金山接替了當家的位置,逐漸收留了梁毅、朱元等更多的苦難之民。 “人死不能復生,莫校尉的哀痛孔某亦知曉。”孔懷虛道,“但冤有頭、債有主,殺害令郎的是賀老爺,與三公主并無關系。” “先生,你怎么也替她說起話來?”莫金山道,“你不是曾經告訴我們、最大的禍害其實是那些高堂之上的人嗎?” “沒錯,草菅人命、為富不仁,這些都源于律法的不公平、也源于制定律法之人他們的立場。”孔懷虛道,“但僅僅殺死幾個貪官污吏,并不能改變這一切。” “孔先生,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明白,那個該死的賀老爺我三年前就把他殺了,今天我還要這個女人償命!”莫金山道。 “你已經殺了賀老爺,為什么還這么恨她?”孔懷虛道。 “我、我殺了賀老爺又怎么樣?我的兒子、他再也活不過來了……”莫金山忽然掩面哭道。 他壓抑的哭聲并不大,屋內屋外的人卻皆感其悲傷。 孔懷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率領伏龍山眾人起事,難道僅僅是為了報仇嗎?” “當然不是,”莫金山放下掩著臉的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珠道,“我要殺到京城、殺了皇帝,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之世。” “好!莫校尉果然是有抱負之人!”孔懷虛道,“不過,你真的能殺得了他嗎?” “我、”莫金山一時被他問住,不知該如何答言。 馳天帝血掃御風國舊圖蒙之地的事,早已遠傳萬里,聞者無不駭然色變。 “也許,有人能殺得了他。”孔懷虛望著沉默不語的他緩緩道。 “先生有把握?”莫金山道。 “其實,我亦不知結局究竟會如何。”孔懷虛道,“不過,三公主、她還不能死。” “為什么?”莫金山道。 “如今孔某亦不能斷言,但、你若信得過我,就先饒過她吧。”孔懷虛道。 “孔先生……”莫金山道。 孔懷虛向他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聽先生一言。”莫金山道,“但她絕不能再坐這主位了!” “這是自然。”孔懷虛道。 “先生可仍不愿坐這主位?”莫金山道。 “莫校尉原本就是伏龍山的大當家,坐這主位亦是名正言順之事,孔某自會相佐。”孔懷虛道。 “那就仰仗先生了。”莫金山道。 又轉而向梁毅道:“梁司戈,先將他們倆給我關起來。” “是。”梁毅應道,揮了揮手,于是幾個兵士上前,將寧葭與遲凜押著,送入將軍府地牢之中。 **************************************************************************** 雖然已漸漸入夏,但夜間的地牢中仍覺寒濕逼人。 寧葭與遲凜互相依偎,感受著對方身上傳來溫暖。 “他們只是沖我討還親仇,你又何必如此?”寧葭道。 “莫校尉并非惡人,只是一時未能想透,你別往心里去。”遲凜卻勸起她來道。 “我知道。”寧葭道,“他失去了最珍貴的、唯一的孩子,他的心情我都理解,又怎么會怪他?我只怪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別這么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遲凜道。 “遲凜,你說、我是不是——變了很多?”寧葭道。 “是變了些,但也有很多并未改變。”遲凜道。 “沒有改變?什么?”寧葭道。 “你還是一樣善良、熱心、聰明。”遲凜道。 “不漂亮了嗎?”寧葭道。 遲凜并未立即答言,而是伸手將寧葭的臉轉了過來。 在跳動的燭火中,她臉上的疤痕似乎也顯得柔和了些。 “一樣漂亮。”遲凜微笑道,雙手捧起寧葭的臉,溫潤的嘴唇輕輕落在寧葭臉上的疤痕上,又探尋到了她柔軟的嘴唇,深深吻了上去。 這般的柔軟與溫香,還如海棠花樹下一般。 兩人癡纏一回,再相擁而坐,寧葭忽然想起一事,道:“那日我與你爭執主位比試之時,你突然自愿認輸,可是怕這匕首無功之事被他人知曉?” “嗯。”遲凜點頭道,“匕首之事倒還罷了,若說穿了匕首無功的緣由,只怕對你不利。不過,沒想到最后還是連累了你。” “此事本就是我的過失,怎能談得上是連累,若說連累,也是我連累了你。”寧葭道。 “你的過失?”遲凜奇道。 “父皇未盡之責、也是我身為皇族的過失。”寧葭蹙眉沉聲道。 “治理天下本非易事,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呢?”遲凜道。 “是啊,‘天下’二字雖簡單,誰又能知道它真正的分量呢?”寧葭嘆得一聲,默然不語。 遲凜想起那日初見之事,不免又問出了這么多時日以來難解的疑問,道:“那日在野地里,你為何不肯與我相認?若是在全義寨,你顧忌周遭之人也就罷了,那時并無他人,你怎么也不愿認我?” 寧葭聞他此問,默然不語,緩緩起身、走了開來。 “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遲凜道。 “不是,”寧葭道,“我不與你相認,是因為、我自覺沒有面目見你。” “你太多慮了,臉傷的事你不必在意,我只是想、永遠跟你在一起。”遲凜上前自身后抱住她道。 “不是因為臉傷的事。”寧葭卻再次自他懷中走開道。 “那是因為什么?”遲凜奇道。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 第187章 弦月西樓 ☆、痛訴心聲巧施針 “你還記得嗎?”寧葭道,“父皇第一次將我指婚,是指給了蕭丞相的兒子蕭恒期。” “記得。”遲凜道。 “那時候,榆兒要帶我逃出蒹葭宮,而你就在城外林中等候,可是我、我卻沒有去……”寧葭道。 “是,你沒有來。”遲凜道。 “后來,明丹逼親,父皇又令我前往明丹和親,我雖然不愿意,但是也沒有反對。”寧葭道,“若不是你和榆兒前往明丹,只怕我早已是荒野之妻。” “這不是你的錯,和親的事,連皇上也無法拒絕。”遲凜道。 “是啊,我也這么告訴自己,告訴自己‘這件事情已經決定了,我無力改變,只能接受’,然后,我就什么也沒有做,只等著悲劇無聲地開始……” “寧葭……”遲凜道。 “從前,二姐總是搶我喜歡的東西、欺負芳綺和芳容、鄴妃也經常尋娘的不是,我從來不曾與她們爭過,不曾告訴她們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訴她們我不希望她這么做、她們不能這么做,我沒有,從來就沒有……”寧葭忽然扶住牢門的柵欄,哽咽起來。 “二公主向來驕橫,沒有人會怪你的。”遲凜道。 “不是!”寧葭忽然立起身來轉向遲凜大聲道,“當然應該怪我!要不是我這么沒用,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隨便安排給別人做妻子、要不是我什么都不敢說,以為柔順聽話就可以讓一切都好起來,那芳綺就不會被剁去一只手,最后還、還冤死在宮外!” 言至此處,寧葭已經泣不成聲。 “她明明是最愛護我、最信賴我的人,而我卻沒能好好地保護她。不——我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應該好好地保護她……”寧葭道。 “芳綺她、死了?”遲凜驚道,他還是今日方知此事。 寧葭卻未答言,只哭個不住,道:“還有你,要不是因為榆兒、還有你,我時至今日、連你的心意都不會知曉,也絕不可能告訴你我自己的心意、恐怕我早已做了別人的妻子……我、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好……” 遲凜今日方知她原來沉浸在這樣的悔恨與痛楚之中,而這些話已經埋藏在她心中太久、太久了。 亦可以想知,在他未曾尋到她的那段日子里,她曾經經歷過了怎樣的艱辛與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