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沈非煙很認真地拿出去皮后的土豆,換了個機器,很快切出了絲來。 還有那個二廚以為的榨汁機,其實是可以掏心,去皮,順便把黃瓜切成螺絲卷的機器。 廚房里嗡嗡嗡,只有沈非煙cao作機器的聲音。 sky在監控室里,看的一頭冷汗。 那是不會做飯的人用的東西,像他們這種,大廚都擠不過來地方,是能看上那機器出來的菜。 徐師父好像完全沒看出沈非煙的迷惑,在旁邊隨便指著一個小廚師說,“你去,給沈小姐示范一下。” 那小師傅正在吃西紅柿,這還沒正式上班,他在吃早餐。 一聽叫他,那小師傅點頭,咬著西紅柿,拿了個胡蘿卜,一眨眼就雕了只小鳥,放在桌上,他拿下嘴上的西紅柿,繼續吃。 這小師傅人家是魯菜師父,所謂的宮廷菜,八大菜系里魯菜師父的雕工是可以去國宴上顯擺的。 刀功是基本功,這里每一個師父都學過一年半年的基本功,她還敢取巧? 沈非煙頓時冷場了。 大家都看著她,看著她一言不發,看著她丟丑。 南甜北咸,八大菜系間競爭尚且激烈,連廚房家電也想來挑戰不成。 徐師父說,“不能雕花呀,如果不能……” “當然能。”沈非煙說,“雕花不用機器都行。” 她拿過旁邊一個包,拉開拉鏈,一字鋪開,明晃晃的一拍廚刀,精美絕倫,陣仗攝人。 這東西可比沈非煙漂亮多了。 沈非煙抽出一把小刻刀,挑了一個根子特別粗壯的蔥頭,切掉根,然后中間z字型下刀,一看這架勢,有人就聞弦知意,送過來一盆水。 水在桌上晃,沈非煙手在花心中間動了動,一朵五瓣的玉蘭花到了她手里。 沈非煙那邊切完了,十分鐘都沒用。 她關了機器,看向徐師父。 徐師父點點頭,“這些菜都不錯,今天早上的員工餐就可以用了。”他看向沈非煙說,“那現在可以切給客人準備的菜了。” 沈非煙懵了,看著他,“這……有什么不同嗎?” 徐師父說,“一樣!我看你的機器不錯,就先切一只小鳥出來吧。” 先切一只小鳥出來?! 沈非煙,“……” 周圍已經有人扭開頭笑了。 得多傻才搬個這機子來廚房。 放在水里,這花可以盛放。 但沈非煙沒有,她還沒完了,從她帶的包里,轉眼又掏出一個小包,里面都是小瓶,上面英文標簽,放在桌上大家也不認識。 她挑挑揀揀,選了一個,又抽出了刷子,在瓶子里點了點,刷在那玉蘭花中間。 是黃顏色。 白色和淡黃色的花蕊,這朵花,圣潔而平和。 徐師父說,“廚房上桌有基本要求,每一樣東西,必須都是能吃的。” 沈非煙把那刷子在旁邊切好的黃瓜片上一點,上了顏色,她往嘴里一塞給吃了,說,“可食用的顏色。” 徐師父心里一下給逗笑了,這傻勁。 但還是板著臉說,“那有些花樣機器還是切不出。” 沈非煙從她的一排刀里抽出一把,“我也可以用這個切。” 那是一把,明顯西廚用的刀。 徐師父看了看刀,還有案子上的一排刀具,又一一打量過那些機器,說道,“那你今天就用你這個機器在這里切菜好啦。” 大家散了,該做飯的做飯,該干活的干活。 沈非煙把她雕的花放在鳥旁邊,彎腰,看著那小鳥,人家咬著西紅柿隨便雕的,而她的這朵花,是她唯一會的,而且,練習了很久。 她以前覺得中餐現在的發展趨勢,不過是跟著西餐走,她見過的,國外好的中餐,高檔的中餐館,都在中西餐中間尋求一種平衡。 因為早年出國的那些人,很多人并不會經營中餐,把中餐硬是做成了低價位菜系,而像法國菜,就走的高高在上。 其實不過是一樣美食的語言,我們人心里有人不服氣,就想用西餐的擺盤方式,做中餐。 而她,也一直是走的這種路線。 現在看到正宗的師父一出手,內行和外行的區別就來了。 沈非煙抬手把她的刀卷起來,這廚具都是她心愛的東西,要不然也不會山長水遠背回來。她覺得來這地方沒有錯。 徐師父人不錯,沒有為難她。 其實他應該,也能看出來,她雕花,也就會這一種而已……本來是六瓣的蓮花,不過這蔥頭太小,她剛剛少雕了一瓣。 徐師父在他自己的辦公室里面,他的手機響了一早上,他還是沒有接。 透窗看著外頭,打量沈非煙,還有她那一堆廚具。 從一個人用的東西,可以大致的了解一個人,這個空降的,長得漂亮,人也愛好,就是……真的一點用也沒有。 不對,有個能賞心悅目的作用。 徐師父指的是——沈非煙的廚具。 第33章 夏聽音 備餐間地方寬敞,沈非煙一個人在忙碌。來往的廚師總要抽空,再看她一眼,因為她左手戴著一個奇怪的東西,防切手指的。 沈非煙已經仔細地看了廚房里要用的材料,然后開始老老實實用手切菜,不是她不想用機器,而是說實在的,能用機器完成的菜肴種類比較少。 炒,燒,煎炸,燜、煨、燴、鹵,大菜里面,始終用蔬菜的地方少。 那個給她搬過蘑菇,喜歡吃西紅柿的二廚過來,對她說,“你這切法不對。” 他拎著菜刀,“當當當當當——”一陣子,切的冬筍絲整整齊齊。他菜刀往案板上一扔,說,“你那刀沒勁。” 沈非煙摘掉口罩,說,“嗯,可我拿不動你們的這個刀。” 二廚走了。 沈非煙繼續切。 二廚去和徐師父說,“她不愿意換刀。” 徐師父揮揮手,“別管她了。” 這餐館可不像別的餐館,還有學徒,這里打雜的都可以直接去炒菜,二廚說,“那她能干什么?總不能讓她每天切菜吧?” 徐師父透過辦公室的窗,眺望備餐間,他昨天覺得無所謂,可是早上接了幾個電話之后,覺得這事情有點棘手,這女孩在這里,他們就得保證她的安全。 雖然說可以不被老板左右,但如果真出了問題,那大家都倒霉。 唉……他心里重重嘆氣,這個,是江戎心愛的人呀。 徐師父站起來說,“我去看看她。” 二廚說,“要不不要她切菜,讓她去炸東西去。” 徐師父想了想,還是備餐間安全。 備餐間里,沈非煙正在切冬菇丁,她是用手切的。這東西軟,如果用機器,她之前也試過,會切的不均勻。 徐師父看到白碟子里切的冬菇,花菇都碼放的整齊。 他說,“怎么這個沒有用你的機器?” 沈非煙戴著口罩,說話不清,“如果是用來做餡料的,可以用機器,但是這個要用來炒的,不行,那個機器切這個不理想。” 徐師父說,“我還以為你機器萬能的呢?” 這話里帶著笑意,沈非煙看向他,又低頭切菜,想了想,她放下刀,摘下口罩說,“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這樣機器切出來的菜,可是一些基本的工作,就是應該用這些東西來完成,很多加盟店都無法保持總店的風味,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這些原因,不能批量生產,限制了東西的普及。” 徐師父搖頭。 沈非煙知道他的意義,又說道,“當然,這家餐館不是為了普及的,走的本來就是高價路線,可我就是想說,機器這東西,有她的優點。” 徐師父說,“還有什么?” 沈非煙說,“而且,也許你們抗拒,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樣就會對原本負責切菜的員工,職位造成威脅,但其實這機器一樣要人cao作,可以一邊讓機器做重復性工作,一邊手工完成機器無法勝任的精細工作。” 她說的一本正經,徐師父都有些想笑。 他看向沈非煙,問道,“你為什么來廚房?” “我想……了解一下這個行業。” 徐師父點頭,收起笑容說,“那既然你是要來了解這行業,為什么帶著想要改變這行業的思想?” 沈非煙,“我沒有想改變。” “無知!”徐師父拿起她的刀,看了看說,“你覺得切菜是重復性,無意義的工作。但對于喜歡做菜的人,了解每一種食材的天然屬性,把這種食物最好的味道,最大化的呈現出來,才是他們工作的意義。” 他推開沈非煙,拿過一根黃瓜,換了個干凈的案板,啪啪啪一陣拍,“有些食材味本來就清淡,如果用刀過度,就會失去原味。” 他放下沈非煙的刀,拿過一碟沈非煙早前機器切的黃瓜,擺在案板邊,“你試試,機器切的黃瓜,還有這手工切的,看看能不能吃出來變化?” 沈非煙非常意外地看著徐師父,他沒有洗手呀! 然后,她挑著案板上中間部分的黃瓜,捏了一塊,塞進了嘴里,——很清甜爽脆,天然的黃瓜味。 她又拿了一根自己早前切的片,吃了,也是黃瓜味,卻少了些說不出的滋味,好像那清甜爽脆減少了。 就是同樣一盤菜,有些就令人吃了一筷子還想吃,有些就只能說,還行,是這個味,卻不會吃不停。 徐師父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吃出來不同了嗎?每一種食材,都有自己天然的屬性,做廚師的樂趣,就是把這種屬性發揮出來。你要做一件事情,首先得了解。” 徐師父用布擦了擦手說,“就算自己在家做飯,巧的人也知道味道跟著食材走,那些不懂的外行,才會把東西都一鍋煮,糟蹋東西,更養壞了吃東西人的味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