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云姝鎖定異變源頭的時候，外頭突然響起了驚呼聲。

    “天啊，好多機器人！”有人在大叫，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恐。

    沈云姝此刻已經跑到二樓，透過玻璃，她看到下方街道每隔一段距離便出現一個機器人，當它們在街道上站穩后，便邁開大步，目標正是這座商廈！

    “它們過來了！快逃啊，它們來了！”有人在尖叫。

    在經歷了剛剛那殘忍的一幕之后，沒有誰會不對這機器人心生恐懼，只不過有些人尚且能冷靜下來思考該怎么辦，有些人就只剩下驚恐尖叫了。

    “哎，運動鞋！”有人叫道。

    沈云姝聽出這人聲音耳熟，正是之前跟她嘮叨了一路的kerry，就算明知他口中的“運動鞋”指的是自己，她也不想理對方，只當沒聽到，轉頭就走。

    然而kerry先前就展示了他強大的黏人能力，不等沈云姝走遠，就飛快地追了上來：“哎，你看到外頭的機器人沒有，好多機器人啊！簡直就像是科幻片一樣，太可怕了！”

    沈云姝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怕，所以她現在只想趕緊找到異變源頭，然后趕緊回家，不再在這個可怕的地方多待。

    她感覺到異變源頭就在五樓的位置，便匆匆忙忙向上跑去。kerry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盯上她了，在她后頭緊追不舍，雖然暫時還沒有追上她的可能，但她一時半會兒也甩不掉這個尾隨者。

    才跑到三樓，沈云姝就聽到樓下傳來驚恐的呼喊聲，以及清晰傳來的電子音：“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擊斃！”

    隨著這冷酷的電子音，樓下驚恐呼叫的聲音越來越多，聽到一樓傳來的聲音，很多人都慌不擇路地選擇往上跑。這一擁擠，便出現了踩踏事件，在一陣驚呼聲中，沈云姝眼睜睜地看著她所感受到的“異變源頭”從五樓落下，重重落在一樓，然后她對異變源頭的感應閃動了一下，就熄滅了。

    沈云姝臉都黑了。

    過了幾秒，異變源頭的感覺再次出現，而這次，卻出現在了一樓。只是現在往樓上跑的人太多了，沈云姝根本沒辦法擠下一樓，只得從三樓樓梯離開，來到三樓的環形走廊向下看去。

    很快，沈云姝便搜尋到了異變源頭的位置，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有個中年婦女在她眼前因為驚恐而尖叫，隨即就被激光射穿，那女孩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一時間承受不住，也大聲尖叫起來。她這一叫，便引起了那些機器人的注意，沒等她叫完，就被一記激光穿了個透心涼。

    然后，沈云姝要找的異變源頭就又在幾秒之后出現在了另一個位置，恰好還在一樓。

    那些機器人很快占領了一樓，不少竟上了二樓三樓，好在三樓上的機器人就只上來一個，還在對面，對沈云姝來說距離夠遠，她還來得及跑。

    只是……看著異變源頭在低樓層間因為被附身的人死亡而變來變去，她忍不住有些心累。

    像沈云姝一樣，面對機器人大屠殺時還能保持冷靜觀察的人幾乎沒有，很快她就發現，一樓雖然早就被機器人占領了，可事實上還有人沒有被殺，那些人多是蜷縮在角落里發抖，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

    回想起那些電子音里的內容，沈云姝陡然明白過來，這些機器人應該有它們設定的程序，只有違反一定規則，才會被殺，比如說，公共場合隨地大小便，公共場合大聲喧嘩……還有其他的，它們沒殺人前她也不知道。

    “你怎么還在這里，快往上跑啊！”kerry之前被擁擠的人群擠在了下頭，千辛萬苦才爬到三樓，這一看三樓已經有機器人在了，嚇得趕緊想要往上逃，誰知卻一眼看到不遠處的沈云姝像是沒事人似的趴在欄桿上。

    “噓，安靜！”沈云姝壓低聲音道，“你沒聽到它們說的話嗎？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擊斃……你看一樓，很多人都還沒事，他們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kerry順著沈云姝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見明明已經被占領的一樓居然還有不少幸存者，回想了一番終于確定沈云姝說的沒錯。

    “那你就不跑了？”kerry瞪著眼睛小聲道，聲音略帶顫意，“萬一它們突然改變主意了呢？”

    “又能往哪里跑？”沈云姝問。商場就是個封閉環境，再往上跑，終究也有跑到盡頭的時候，還不如趁現在試試看，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kerry啞然，半晌才低聲喃喃道：“我還這么年輕，不會就英年早逝了吧？不管是佛祖菩薩還是上帝天使地藏王宙斯什么的，保佑我這回沒事吧求你們了我以后一定給你們燒高香拜托了啊！”

    kerry顯然也想通了再跑也無濟于事的道理，跟沈云姝一起站在那兒不跑了。沈云姝示意kerry跟她一樣站得筆直，什么話都別說，二人便一起站成了一個木頭樁子。

    上了三樓的機器人一路殺一路走了過來，經過二人面前時，它根本沒看二人哪怕一眼，繼續去殺那些尖叫不休的人。

    沈云姝和kerry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那機器人，等到它目不斜視地走過，二人才雙雙松了口氣。

    kerry低聲道：“還真是這么回事！看來只要我們不大聲說話，就不會有事了！”

    沈云姝沒有回答他，她細細感受了一番，現在異變源頭已經跑到六樓停了有一會兒了，畢竟機器人還沒殺到六樓，那兒暫時還是安全的。現在，一到三樓基本已經沒聲音，有些是嚇得不敢出聲，有些是再也無法出聲。

    這些被機器人殺死的人，并沒有流血，尸體躺在那兒就像暫時陷入了沉睡似的，若不是親眼見那些機器人的武器洞穿一個個人體，誰也不會相信此刻安詳躺了一地的人都死了。

    按理說，一下子看到這么多死人，沈云姝本該驚恐無措，但或許是因為眼前的場景太過詭異，而且這也不是她自己的宇宙，只要拿到異變源頭她就能回去，因此面對這個場面，她總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旁邊kerry已經一手拉住了沈云姝的衣袖，一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嘴里喃喃說些什么。

    涌上來的機器人正向樓上行去，而還停留在一二三樓的機器人，則開始打掃現場，將已經死去的人們的尸體抓起，向外運去。

    殺人機器在自己身邊走來走去，kerry嚇得臉色都白了，雙腿忍不住顫抖起來。

    沈云姝小聲道：“你別嚇得尿褲子，會被打死的。”

    kerry忙緊緊捂住下身。

    沈云姝：“……”

    她微微仰頭，看向六樓。雖然說她猜測他們只要不違反機器人的規則就不會有事，可她實在不知道它們的規則都有哪些，貿然妄動，只會倒霉。異變源頭就在六樓，她現在卻不好上去，只能站在原地，等著它們殺完人。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沈云姝便覺得有些不適。如果可以，她也想阻止它們，可現在連她自己都自身難保，只能尋求一切自保的方法，想要救人，卻是妄想。

    沈云姝心情低落地站了會兒，就感覺到本來在六樓的異變源頭又一次消失了，她心里嘆息了一聲，就感覺到異變源頭突然出現在了百米開外。

    咦……怎么回事？為什么異變源頭又跑那么遠去了？說好的只會附在商場的人里面呢？等等，莫非是商場有人跑了出去？

    沈云姝僵立了會兒，只覺得那異變源頭越來越遠，終于在它跑出有二百米遠時，她忍不住了，抬腳向樓下走去。

    意識到這些機器人的殺人規則的人，不會只有她一人，或許有人就是在發現這點之后，離開了商廈，準備去探探情況，或者也可能只是不敢留在這個充滿了機器人的商廈。

    kerry見沈云姝居然亂跑，面露驚恐，想要阻止她，卻又不敢開口，就怕自己的音量被機器人認為是“大聲喧嘩”，四下看了看后，他打了個冷戰，趕緊追了過去。

    沈云姝以一種平緩的速度緩緩走到一樓，就像周圍的機器人都無視了她一樣，她也盡量無視它們，慢慢走到了商廈門口。在她的感覺之中，異變源頭的附身者速度也很慢。

    此刻，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的狀態，暖紅色的陽光還懶洋洋地照耀在大地之上，很快太陽就將落山。

    街道依然是一片安靜，只有那些機器人來回運送尸體的動靜，更襯得商廈里的聲音如此嘈雜可怕。

    沈云姝本有些好奇周圍房子里都有些什么，這個宇宙的本土居民都去了哪里。不過異變源頭都跑了，她怎么能不趕緊追過去呢？

    kerry戰戰兢兢地跟在沈云姝身后，時不時四下張望，仿佛是在防備著那些機器人的突然發難。

    前方那些圓頂的小房子之中，有一扇門突然打開，露出個小巧可愛的人臉，那人似乎是個小姑娘，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用力對沈云姝二人招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因為之前這街道實在是太過安靜，連發生了大屠殺慘案都沒其他人出現，沈云姝本來還覺得這兒根本沒人住，可哪里能想到，一扇門后會突然冒出個小姑娘？

    異變源頭就在前方，她已經看到對方的身影。她視線一轉，那小女孩還在用力招手，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沈云姝心生不好預感，再抬眼往遠處一看，異變源頭附身的那人竟進入了其中一間房子里。

    等了會兒，確定異變源頭還在那兒，那人并沒有死亡之后，沈云姝想了想，決定聽從內心的不安預感，走進了這小姑娘的家中。

    等將門關上，那小姑娘才一副完全放松下來的表情，抬頭打量著沈云姝和kerry：“你們怎么這時候還在外面啊？都快宵禁了！”

    “宵禁？”沈云姝奇怪地問道。

    “咦，你們好奇怪啊，怎么連宵禁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奇怪地看著二人。

    沈云姝想了想道：“宵禁時間還在外面走，是不是會被擊斃？”

    那小姑娘理所當然地點頭道：“那是當然的啊！”

    “那宵禁從幾點開始到什么時候結束？”沈云姝又問。

    那小姑娘的表情更奇怪了，不過她還是認真地回道：“每天晚上七點到第二天早上五點。”

    沈云姝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陽已經快落下去了，而房子墻上的掛鐘顯示，現在已經是六點四十五分了。

    她忽然想到了商廈里那些抱頭不動的人們，若他們繼續待在那兒，怕是危險了……

    “宵禁時間出現在公共場合就會被擊斃？”沈云姝問道。

    那小姑娘道：“對啊。”

    沈云姝面色微變，商廈里是公共場合，若那些人繼續待在那兒，必死無疑！

    她拉開窗簾看向外頭，街道上多了不少游蕩的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很茫然很驚恐，誰剛經歷了那樣的大屠殺，表情都不會好。

    從商廈里走出來的人多，可還留在商廈里的人更多，而此刻，距離宵禁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刻鐘了。

    沈云姝深吸口氣，轉頭問那小姑娘：“我可以再叫些人進來嗎？”

    “可以啊。”那小姑娘笑道，“外面又有人了嗎？我跟你一起叫啊。”

    她說著便打開了房門，但不敢走出門外，只是對著外面的人招手。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沒看到，看到的人之中，走過來的更少了，因此最終來的只有兩個。

    沈云姝看到外頭那些繼續緩慢走動的人，心急如焚，卻偏偏不敢大聲喊叫，又看了眼天時間，咬咬牙走了出去，拉住離她最近的一人，將她往房子里帶。

    那人剛被沈云姝抓住時嚇了一跳，精神極端緊繃的她立刻掙脫開沈云姝，急急忙忙往旁邊退了好幾步。

    沈云姝對那女人比了個噓的手勢，又低聲道：“這兒有宵禁，一旦晚上七點還在外面停留，就要被擊斃。”

    女人嚇了一跳，捂著臉不敢置信。

    沈云姝回頭指了指那房子：“快進去吧，進去就沒事了。”女人連連點頭，克制著內心的恐懼，慢慢向那房子走去。

    沈云姝邊注意著時間邊又如法炮制去找下一個人，如此來回幾次，當時間即將指向七點整時，沈云姝終于拉著她能夠得著的最后一人回到了房子內。

    時間到七點的那一刻，街道兩旁跑出好多機器人，比之前大屠殺商廈的機器人數量還多。來不及找到房子進去的那些人，立刻被用電子音播放著“宵禁時間出現在公共場合，擊斃！”的機器人殺死，尸體同樣被帶走處理。

    進了房子的所有人都看著外頭發生的一切，一個個表情都很呆滯，思想都還游離著。從穿越到這個奇怪的地方，再到大屠殺開始，所用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他們至今都仍覺得處在夢中。

    “你們……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突然問道。

    此刻，也就身后有退路的沈云姝精神最好一些，回頭看向那小姑娘道：“因為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沒發現嗎，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座跟你們住的房子風格不同的建筑物，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小姑娘奇怪地重復了一遍，似乎是有些不能理解，但她很快就不再煩惱，無所謂地說：“哦，那好吧。你們今晚可以借住在我這兒，但明天你們得離開。這房子是我的。”

    沈云姝想了想問道：“小姑娘，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這個世界的事？”

    小姑娘對于他們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事表現得毫不在乎的模樣，反倒讓沈云姝有點在意，不過既然對方不多問，她也就不多說了，免的多說多錯。只是有些事必須了解清楚，不然就容易寸步難行。

    “好吧。”那小姑娘想了想，干脆盤腿坐了下來。

    沈云姝也坐在了她對面，做出了認真聽故事的狀態。在小姑娘的講述過程中，其他人也漸漸回神圍了過來。

    那些機器人是有名字的，叫做“道德警察”，就是用來實行如今主宰了世界的《道德法》。多年前有一句話叫“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而如今則是“道德就是法律”。因此，原本頂多就是被人譴責一下就完了的事，在道德警察大行其道的今天，則變成了非常嚴重的犯罪，道德警察有權利及義務將之就地處決。所有寫入《道德法》里的行為，都只有唯一的一種懲罰“擊斃”。

    小姑娘名叫王曉曉，五年前，她父母在外面時因為一件小事突然吵了起來，因此犯了公共場合不得大聲喧嘩的罪，直接就被擊斃了。從此她就一個人生活，這對她來說并不算艱難。因為如今的社會并不需要人類付出勞動才能獲取生活資源，人工智能已經發展到無需人類的命令就能自我進行，而進行工業化生產只不過是小事，因此想要吃什么，去市場拿回來就行，市場上面對人類的食物不限額，但其他用品都限定了拿取的額度。

    而道德警察的工作范圍，僅限于公共場合，像這樣的小屋子，就只能算是私人場合，在里面發生任何事，道德警察都不會過問。為了防止不小心犯了《道德法》被殺掉，人們基本上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因此街道上顯得冷冷清清，一點兒人氣都沒有。

    雖然這個宇宙擁有非常高端的人工智能，但王曉曉的這個房子里，并沒有電子產品，當沈云姝問起時，她反倒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問道：“手機？電腦？那些都是什么？是新品種的食物嗎？”

    圍著王曉曉的幾人全都面面相覷，這個世界科技發展畸形，社會發展也是畸形的。將道德當做法律，稍微一點小錯就被殺，這樣殺殺殺下去，這世界上還能剩幾個人？

    第34章 回來了

    有人對王曉曉提出了這個問題，王曉曉迷茫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多少人。”

    這世界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kerry忍不住問道：“曉曉，那你們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沒有手機沒有網絡，簡直就像是被關禁閉！”

    王曉曉板著手指頭說道：“背《道德法》，去圖書館借書看，和朋友開派對，一起去健身室鍛煉身體，去市場排隊領食物，挑衣服……能做好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