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在她忘記你之前
“江清霾……” 她唇瓣喃喃著他的名字,左右環顧了一圈。 男人知道她在找什么,早已習慣般,暗藏心底的難過,順手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兩小時前,席江燃剛剛結束治療。手術很成功,子彈沒有射到要害部位。只是失血過多,目前在輸血,但情況穩定下來了。” 聽到席江燃三個字時,她的大腦就像被蟄了下,驅散先前的疲倦,徹底清醒了。 但好在是好消息,她又松了口氣,柳眉逐漸展開,眼神空空地看著他。 江清霾將水遞到她的唇邊,“安心了?” “謝謝。” 蘇晚箏撐著身體起來,她身上幾乎沒傷,只是精疲力竭而睡得久了些。 這句謝謝,也不只為這杯水,也為他在危急關頭救了她和席江燃。 明知她謝自己是為了其他男人,江清霾也被愉悅到了,溫笑問:“現在不恨我了?” 蘇晚箏低頭小口抿水,沒有說話。 “不是嚷嚷著再也不見我,再也不跟我說話了?” “江清霾,你趁人之危是不是。”她又嬌又惱,皺眉瞪他一眼,他卻笑得更溫柔。 喜歡她這樣對自己,有性情,有活力,有靈魂。 不像被他關在家里時,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他繼續逗她,俯身將她團團圈困在自己的臂膀與胸膛間。 唇瓣氣息都吐在她臉頰上,低沉問:“先前說只要我救了席江燃,你什么都答應?” 蘇晚箏心下一驚,他手臂似牢籠一樣困著她,她下意識側過臉避開:“麻煩你自重,這里是醫院。” “醫院怎么了,我開的。”男人松了下領帶,笑著繼續湊低身子,唇瓣幾乎快貼到她的脖頸處。 卻在距離幾厘米的地方停住,終究是沒舍得下手。 感受到她緊張得發抖,江清霾笑了笑:“記住了,以后這種話不能對男人亂說。” “……” 蘇晚箏皺眉,看著他從床上起身,轉身走出房間。 重新環顧四周,非常嶄新的裝修,一片干凈整潔,角落擺放著新式的儀器,的確與外面的大醫院不同。 這里是他開的診所? 她下床走出房間,陌生又寬敞的走廊,除了零星幾個戴口罩的護士外,別無他人。 “蘇小姐。”護士經過她身邊,對她微微頷首點頭。 蘇晚箏看到護士推的車上都是空的血袋,神情一沉,連忙拉住她:“請問,席江燃在哪里?” “席先生還在治療,暫時不能探視。” 她眼眶微紅,懇求:“我能隔著窗戶看他一眼嗎?就一眼。” “你跟我來吧。”護士心想江先生還在里屋談事,讓蘇小姐看一眼也無妨。 蘇晚箏跟著護士走到監護室門前,隔著厚實的玻璃,看見男人赤著上身躺在里面。 熾白燈光映著他冷白的皮膚,肌rou呈現美感線條,宛如一具完美的雕塑,美中不足是上面大大小小的繃帶,雖然基本遮掩住所有傷口,卻看著讓蘇晚箏揪心不已。 他還戴著呼吸機,凌厲黑發下雙眸緊閉,脈絡分明的手背上掛著吊瓶。 蘇晚箏心臟鉆心地疼著,她不放心地朝護士確認:“他不會有生命危險,對吧?” 護士搖了搖頭,她這才稍作放心:“我什么時候能進去探視?” 護士遲疑了下,說:“明天或者后天,具體按醫生說得準。” 她本想再補一句:“最快也是明天,但那時你也不會想見他了。” 此時,診所的小會議室里,幾盞溫茶上桌,江清霾端莊坐在主座,視線溫淡掃一圈周遭的人。 李瓊墨、蘇丘的代理助理胡魚,以及時苒。 江清霾本沒有請時苒,是她堵在凌睿質問蘇晚箏的去向,他才松口請她過來。 “這次開的小會,是想讓李醫生聊一聊關于蘇晚箏手術的事。” 江清霾率先開口,接過sherry遞來的文件,放置桌面上,指心點了點文件表面。 李瓊墨今天穿了墨綠菱格大衣,頗有歐式英倫風格。 他扶了下金框眼鏡,偏褐的瞳眸低沉,拿起面前的文件,淺淺翻開后說: “我簡單介紹一下‘清緣’。這種新型技術是通過插入無害芯片,實現在大腦海馬體內提取與加入特定記憶。” 時苒心臟砰砰地跳,五指慢慢收緊,眼睛緊盯著李瓊墨。 她知道蘇晚箏與江清霾的過去,也知道蘇晚箏失憶過,卻不知道如何讓她只忘卻部分記憶的。 現在她明白了。 “2014年9月28日,為了治愈蘇晚箏的重度抑郁癥,在我父親李文柏cao刀下,她成為‘清緣’手術第一實驗人,清除了她的部分記憶。” “那部分記憶,包括她母親死于大火中,以及江先生與蘇小姐相愛的記憶。” 除了這些,還有蘇豐莫死前留給女兒股權書的地點,李瓊墨暫沒提及。 李瓊墨淡聲說道,“六年來,江先生始終為蘇小姐保存著這份記憶。昨晚我與江先生見過面,研討過手術方案,決定在今天晚上實行清緣手術,” 時苒提吊著一口氣在胸膛,聽著這一切讓她難以接受的非現實,不敢置信。 胡魚是個年邁的管事,拿著正在通話的手機,耳里有一只藍牙耳機,隨時傳遞蘇丘的話。 李瓊墨說完,胡魚開口問:“李先生,冒昧打擾一句。這臺手術會對蘇小姐造成什么副作用嗎?” 李醫生笑了笑:“雖然蘇小姐是手術第一人,在這六年間,我們也陸續給不少需要‘清緣’的抑郁癥患者嘗試過提取與植入,只要做好術前檢查,不會有副作用。” 胡魚淡淡抿唇,點頭:“老先生還想問,術后蘇小姐需要什么護理,他在家可以著手準備。” 江清霾換了個坐姿,眸底一片意味深長:“這個就不勞煩老先生擔心。蘇晚箏術后會被我帶回家照顧,老先生想來看望孫女,便盡管來便是。” “江先生,這恐怕不妥吧。蘇小姐是蘇家人,蘇老先生有權利領她回家。” “手術在我的地方執行,醫生是我找的,她的術后護理,也該讓我親力親為。” 江清霾淡淡斂眸,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手術結束后,我會讓席江燃簽署離婚協議,然后,我會立刻娶她。” 時苒始終皺眉不語,她知道江清霾很愛蘇晚箏,可這些話,她怎么聽怎么不舒服。 江清霾目光落向旁側的時苒:“時小姐,你還有什么異議嗎?” 時苒面對場上的莊重肅穆,倒沒半分緊張,字字有聲地問:“我只想問你一句,江先生,這些經過箏箏同意了嗎?” 一句問直中紅心。 sherry沒什么好臉色地說:“時小姐,我們做的這些只是將蘇小姐本有的東西還給她。” “要我說,江先生你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樣愛她。” “當初箏箏重度抑郁癥,我們所有人都在陪她治療,而你卻背著所有人,用這么危險的辦法清除她的記憶。你不是愛她,你只是嫌煩,圖方便罷了。” 時苒難掩激動之情,站起身,“方才李醫生也說了,箏箏是第一個實驗者,你就不怕手術中途出意外?你如果真的擔心她,就不會做這么危險的事。” “時小姐!”sherry冷聲喝住她,手掌攥成拳。 她有什么資格對江先生大呼小叫? 江先生這些年對蘇晚箏做的還不夠多嗎? “sherry。”江清霾淡淡抬起手掌阻止她。 sherry低下眉眼,沒有再說話。 江清霾掌心捧著茶杯,沉聲道:“是,我當時確實有逃避的心思。她每天每夜睡不著覺,幾乎每周都要割腕。長期以往下來,我怕有一天我稍微放松懈怠,她就真的死了。” “但現在看來,我選擇那個手術并非壞事,至少讓她安然無恙活了六年。” “簡直荒謬。”時苒再也聽不下去,起身走出病房,“砰”一聲關上門。 “苒苒?”她剛沉著臉出門,蘇晚箏便在走廊看到她。 蘇晚箏一時以為自己看錯了,扶著走廊扶手慢慢靠近:“是苒苒嗎?” 時苒一聽她顫抖的聲,再看她羸弱的身體,想起江清霾對她做的一切,就覺心臟難受。 “是我。”時苒平靜地走過去,默默擁抱了下蘇晚箏,“瘦了這么多。” “你也是,就知道整天工作了吧。”蘇晚箏把腦袋枕在她肩上,閉上雙眼得以安心,“是江清霾帶你來的嗎?” “嗯。”時苒握住她的雙手,眼眶有些紅。 “怎么了你這是?”蘇晚箏瞧她眼睛濕漉漉的,連忙摸了把她的小臉,“是不是洛揚欺負你了?” “沒有。” 時苒咬唇搖了搖頭,不能讓她發現自己情緒的波動。 也不想跟箏箏說那些難過的事。 時苒笑著摸摸她的臉蛋道,“箏箏,我打算向洛揚求婚。” “什么?”蘇晚箏愣住,眼神驚訝地看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跟……洛揚?” “嗯。” 時苒也是今天才突然感慨,那么新型的技術都有了,她想趁自己還記得洛揚時,完全地擁有他。 “什么時候?你告訴我,我幫你一起籌劃。” 她笑說:“不急,等你出院之后再定,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 “我現在就可以出院了吧,我身體沒事啦,你看。” 蘇晚箏在她面前轉了個圈,“就是席江燃傷得很重,我要照顧他直到他康復。” 她眼底的擔憂真切,卻反而讓時苒更加心疼。 時苒人微言輕,不能阻止李醫生動‘清緣’手術。 一但記憶恢復,箏箏的抑郁癥也會重啟。 時苒擔憂地看著她,踮起腳與她用力擁抱了下:“箏箏,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蘇晚箏有些莫名,全然不知一場浩劫正等著她。 —— 與幾個醫生開完了術前會議,確認方案后,李瓊墨走出小會議間時,發現江清霾正在走廊等他。 此時走廊空無一人,燈光嶄亮,他似等了李瓊墨很久,笑說:“辛苦了,李醫生。” 李瓊墨緩慢搖著頭,背靠墻壁長舒了口氣:“我跟江先生一樣,都是為了心愛的人而已,不辛苦。” 江清霾遞給他一根煙,同時亮起打火機,“等手術一結束,我就把那位小姐還給你。” “謝了,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她。” 李瓊墨頷首,似有心無意地道,“對了,江先生,從術前檢查開始就不允許再探視,你有什么要跟蘇小姐說的,最好提前先說完。” 江清霾笑了下,搖搖頭:“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等做完手術,我們會有很多時間說話。” “哦?”李瓊墨微揚濃眉,問道,“手術后,你有什么安排?” 江清霾微斂眼眸,早已打算好了:“從蘇晚箏口里問出股權書所在地,交給‘得之’后,與他們一刀兩斷。我會帶著她離開榕城,去另一個城市生活。” 這里太過兇險,太多傷心,不是適合她居住的地方。 李瓊墨若有所思:“連凌睿也不要了?” “凌睿已經基本成熟了,我也分設了董事長管理。” 江清霾臉上流露的笑,仿佛已經看見未來幸福的畫面,“我跟她不會住太遠,若真有什么問題,也方便回來處理。” 李瓊墨頷首微笑:“那就祝你們幸福了。” 晚上七點過,一列穿戴整齊的醫護人員將蘇晚箏的病床推了出去。 “你們要干什么?”她正在床上看書,冷不防病床被推動,嚇得書都掉在地上。 江清霾出現在門口,指揮著他們往檢查室送:“給你做個術前檢查。” 蘇晚箏立刻從床上坐起來,一聽情況不大對:“手術?什么手術?” 可她還沒坐起身,忽然從病床四周彈出了綁帶,一下將她的手腳禁錮在了床上。 江清霾沒有回答,眼眸溫柔地看著她,掌心覆上她的臉頰:“晚晚,是李醫生cao刀的小手術。不要害怕,很快就出來了。” 很快,你就知道我是誰了。 蘇晚箏當下臉色蒼白。 為什么先前沒提她要做手術? 為什么要綁她? 他到底有什么企圖? 她心有不祥預兆,慌張又害怕:“江清霾,你要干什么!放開我!江清霾!” 然而,再尖叫再掙扎,也終究聲音漸行漸遠,被推進了術前檢查室。 監護室內,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有如被喚醒般,緩慢睜開。 手指微動,神經牽動著手臂慢慢抬起,五指逐漸握緊,再緩然松開。 他的視線逐漸清明。 身體感官也慢慢恢復,周遭儀器滴滴作響,藥物注入進血液的冰涼感,體會得十分真切。 席江燃看了看身邊,無力的眼神充斥血絲。 他是被方才蘇晚箏的叫聲吵醒的。 可她不在身邊。 只是錯覺? 席江燃張開干涸的唇瓣,下意識想喊女人的名字,喉嚨卻干澀得發不出聲。 骨節酸澀得很,身上四處是傷,他試了幾次都無法自己起身。 但很快有護士注意到他睜眼,跑去喊醫生和江清霾:“席先生醒了。” 監護室里頓時多了幾個穿白衣服的醫生。 幾輪檢查后,他們才露出放心的表情,讓護士將人推出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 房門外,醫生對打算進門的江清霾道:“江先生,可以放心,席先生能醒來,基本身體狀況就很穩定了,接下來在醫院靜養就好。” “嗯,辛苦了。” 江清霾推門進去,手里提著一壺新的熱水,放在床頭,“撿回一條命的感覺如何?” “蘇晚箏在哪?”男人無心與他調侃玩笑,眼眸深厲,身體瘦了不少,喉結凸顯。 “席總對救命恩人沒半分道謝么?” 江清霾微微側了身,兩腿優雅地交疊,指間玩弄著保溫瓶的蓋子,“就連蘇晚箏都比你有禮貌。” 這話暗指蘇晚箏平安無事。 席江燃神情松了片刻,嗓音淡淡:“江總知曉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救我一命,日后定會相報。” “以后就不必了,我這人習慣今日事今日畢。” 江清霾將一本文件放在桌上,用一支鍍金的鋼筆壓住,“這個,是我找律師用蘇晚箏的口吻擬的,簽了吧。” 席江燃抬頭看去,目光瞬間凝滯了片刻—— 《離婚協議書》 氣氛頓時陷入沉凝,他呼吸重了幾分,視線冰冷移向江清霾。 “席總,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在別墅院子里,你也聽到‘得之’的要求。他們需要股權書,而股權書的所在地只有蘇晚箏知道。” “所以,你打算提前讓她動手術。” “沒錯。” 席江燃視線漆黑地盯著他:“那這和離婚有什么關系?” “你知道李醫生進手術室前跟我說過什么嗎?”江清霾沒回答他的話, “人的記憶存儲空間有限,不能同時把兩個男人當作情愛對象。所以當記憶植入進去時,她更愛的人會留在她的腦海里,同時擠掉另一個人的記憶。” 這是重新植入記憶的副作用。人能記住的,永遠是他最愿意記住的東西。 “李醫生窺探過蘇晚箏的大腦,分析成數據看來,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會把你忘記。” 席江燃瞳孔驟縮,十指慢慢抓緊床單。 江清霾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指尖在文件上觸了觸:“如果你現在不想簽,等她醒來后記不得你是誰了,再簽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