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魚香!”雪梨從謝昭懷里掙出來,順手奪了他手里的銀鏢,自己加著小心往前走了兩步,“魚香你……” 一嘴的鮮血淋漓真可怕!嘴邊的毛都染紅了! “嗷!”魚香嚎了一聲,輕輕一躍向雪梨撲來。雪梨猝不及防間下意識地一退,未及躲閃魚香已落在了腳邊。 但聞謝昭一聲驚呼,雪梨眼見魚香張著嘴沖著自己咬下,卻沒感覺到疼痛,定睛才知只是被咬住了裙擺。 魚香拽著她就往拐角那邊走,雪梨被扯得腳下不穩,連呼了三聲“魚香”之后血腥的場面終于映入眼簾…… 雪梨倒抽著冷氣嚇傻在原地,魚香再往前一拽見拽不動,狐疑地轉過頭來? “嗚?!濒~香繞到她后面低頭拱她的小腿,推著她還要她往前走。 “魚香你嚇著她了!”謝昭幾步追上也忘了野性的事了,伸手狠一拍魚香的腦袋,“坐下!” “嗚……”魚香不情不愿地坐下,可憐巴巴地抬眼看看呆立中的雪梨,轉而又拿腦袋拱謝昭,“呼!” 它是要他們去看什么? 謝昭眉心緊鎖地低頭認真看看魚香,魚香已戾氣不再,滿眼和順地一個勁地拿頭拱他、拿爪子扒拉他。 像只大貓。 ☆、第181章 病愈 謝昭定了口氣,走向眼前的血腥場面。似乎覺得他看懂了,魚香一下就開心了,蹦跶著先他一步跑到那被扯掉胳膊的宦官面前,低伏下身子沖著謝昭呼氣,好想在炫耀獵物。 謝昭皺著眉看了會兒,交待陳冀江:“先用上止疼的藥,帶走問話?!彼f著又掃了眼旁邊的楊桃,“一并帶走?!?/br> 方才在對魚香劍拔弩張的侍衛們便收了刀上前幫御前的人一起抬那宦官了,經過魚香身側的時候,魚香也不再發狠,只是呲牙咧嘴地“嗷嗚嗷嗚”撲騰兩下,像是小孩子在嚇唬人。 而后謝昭攬著驚魂未定的雪梨回九格院,魚香跟著他們回去。一進九格院的大門,它便直奔平日給它喝水用的水盆而去。到水盆邊卻不喝,而是把嘴泡進去、抬出來、用爪子扒拉扒拉;再泡進去、再抬出來、再用爪子扒拉扒拉…… 雪梨頭一回見它這樣,倒清醒點了,拽拽皇帝:“魚香怎么了?” 謝昭看看魚香呼哧呼哧一臉嫌棄的樣子,失笑:“它吃熟rou太久了,可能適應不了生的血rou,覺得惡心。” 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 魚香守在水盆邊洗了十幾回,直到嘴邊被鮮血染紅的毛恢復成了本來的棕黃色,它才甩甩腦袋恢復從容。又歪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水盆,大爪子一撥,“啪”地一聲水盆就翻了。 帶了血色的水扣了一地。 ……它真的好嫌棄血味??!雪梨看得哭笑不得,見魚香湊近也半點都不怕了,這么只厭惡血味的大獅子還不就跟只大貓似的?說它野性被激出來了她都沒法信! 于是魚香“咣當”往廊下一躺,雪梨就如常蹲下身摸它。邊摸邊問:“你干嘛突然這樣?直接把胳膊咬掉一條,又不是為了吃,怎么了這是?” 魚香不理她的絮叨,悠哉哉地閉眼打算睡覺,金黃色的長睫毛蓋下來還挺好看。 謝昭也蹲下身撫了他一會兒,思忖須臾,直接交待徐世水再去前頭傳話,把今天的早朝免了,理由仍是為皇長子。 過了片刻,陳冀江帶著手底下的幾個宦官也回來了。沒把那被咬掉胳膊滿身是血的宦官押進來,但把楊桃帶了回來。 陳冀江掃了眼院子里,先示意雪梨身邊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了御前的人,他神色復雜:“陛下,那宦官是內官監的人。他說……他說他是來‘打點’楊桃姑娘的?!?/br> “‘打點’?”皇帝眉頭稍挑,掃了楊桃一眼,又道,“說下去” 陳冀江平了平氣:“他說阮娘子查賬的事,引得宮中各處不安。內官監、尚服局、尚工局和宮正司的宦官、女官們前幾天見了一面,說要……” 陳冀江心悸得有點說不下去,覷了眼皇帝陰沉的神色,忙又道:“說要……要趁著疫病的事,讓阮娘子知難而退?!?/br> “所以阿沅真是因為……”雪梨胸中一緊,陳冀江搖頭:“那人說,本是交待沖著平安帝姬去的,沒想到皇長子會跑去帝姬的書房找水喝。” 陳冀江又指了指楊桃:“您九格院里是她往外伸的手,趁人不備換了帝姬房里的茶盞。那茶盞拿過來之前,特意擱到染了疫病的宮人房里放了一天一夜?!?/br> 她看向楊桃,楊桃卻沒有什么反應,面色煞白目光空洞,大約是方才被魚香嚇著了,還沒緩過來。 雪梨銀牙狠咬,手上一緊疾步走去,在楊桃跟前揚手劈得干脆!打得楊桃一個趔趄摔在地上,謝昭到了嘴邊的一聲“雪梨”忍住了。 雪梨一喝:“說!” 楊桃如夢初醒,隱隱覺出口中一股腥甜,臉上更是疼如灼燒。 她木了木,轉而叩首連連:“娘子恕罪、娘子恕罪!我只是……只是換了那杯子!并不知他們要干什么!” “看到阿沅病了你還敢說不知道!”雪梨不受控制似的拎住她的衣領,“片刻前你還去刁難酸梅烏梅,你明知她們是替你頂的罪!” 她的手止不住地發顫。楊桃瞧不起酸梅烏梅的事她是知道一點的,但方才見她去欺負已重傷的酸梅烏梅,雪梨也只是不高興,沒有因此責怪她什么。 現在這樣就是兩回事了——她自己犯的錯、栽到酸梅烏梅身上,還敢理直氣壯地去說她們死到臨頭?! “阿沅才三歲、阿杳也才六歲!”她克制著沒讓眼淚流出來,怒火卻明顯更盛,“他們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下這種毒手!” 皇帝沉默地站在廊下,聽出雪梨最后連音都破了,上前握住她拽著楊桃的手腕:“雪梨?!?/br> 雪梨只催促楊桃:“你說!” 皇帝手上添了兩分力:“雪梨,我來?!?/br> 他覺得她現下積壓的情緒太多了。從昨天一早得知阿沅生病開始,她既不能去看阿沅也沒讓自己大哭過。而他至少還可以用奏章換換心情,她就只能沉浸在兒子隨時可能離開的心緒里了。 見她還不松手,他皺了皺眉,口氣放得更緩:“聽話,你進去歇著,審她的事我來安排。” “不,我來。”雪梨面上森意未減,眼眶卻驀地一紅。 她擦了把眼淚,逼出笑來看向他:“這種事不能有下一次了。” 謝昭:“不會有下一次的。” “我不能每次都等著出了事再收拾,更不能每次都讓你給我收拾爛攤子!”雪梨聲音高了五分,發白的神色顯有些忍無可忍的崩潰,“杏仁動歪心思我不怕,但我不能再讓人把手伸到孩子頭上!我連九格院都壓不住日后還怎么住長秋宮!” 她說得過于激動,急喘得連雙肩都跟著顫抖。謝昭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膀,被她一抬手甩開。 “走!”她拽著楊桃就往正屋去,連陳冀江都一驚:“阮娘子……” 皇帝抬手一喟:“隨她吧?!?/br> . 這一回,雪梨確實驚怒交加得好像腦子里都發空了。心底的火怎么壓都壓不住,稍微平靜一點兒,耳邊就會聽到阿沅說:“我會自己好好喝藥的,娘您不要進來!” 阿沅還那么小,都在努力想護住她,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沒保護好他。 整整一個上午,她一邊心悸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一邊又無比篤信這是對的! 動刑嚴審,她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從前只覺得要面對這種場面太難了,現下她卻突然越過這道坎了。嚴刑拷打的場面很可怕,但她發現她可以把目光避開不看,她只要在意嚴刑之后楊桃吐出的話就可以了。 “說,給你什么好處了,你都知道這里面有誰?”她的視線定在茶盞里,嗅著茶香不看楊桃受了杖責和鞭刑之后的樣子,連皇帝現下是什么神情也忍著不看。 楊桃已趴在地上起不來,稍一挪動,終是痛得扛不住了:“宮、宮正女官拿了五千兩銀子……說我若不答應,就讓宮正司找茬辦了我;我若答應,錢是我的,而且不是下毒,娘子您查不到端倪?!?/br> 這確實是不好查的,毒藥可以驗,疫病卻沒的驗。御令衛昨天帶走了酸梅烏梅,審了一夜之后發覺不是,這條線就差不多斷了。若不是魚香突然撲了人,她一點都沒想過是楊桃。 “五千兩銀子,都是她一個人的?”雪梨目光微挪,仍沒敢在楊桃身上多停,直接看向了外面,“宮正女官這些年的俸祿加起來,都沒這么多錢吧?” “這、這我不知道!”楊桃哆嗦著道。 雪梨又問:“那栽給酸梅烏梅的主意,是誰給你出的?” “是我……是我自己的主意。”楊桃說到此處一咬牙,“那兩個奴籍的賤婢……我只覺得她們竟敢偷聽帝姬念書,太沒規矩,想教訓她們……” “你都敢毒害帝姬了,還有臉教訓別人!”雪梨狠狠擊案,直震得胳膊一陣酸麻,又喝道,“去查六尚局宮正司和內官監!凡有疑點的一概嚴審!” “諾?!标惣浇葢艘宦?,轉而偷覷皇帝,“陛下……” “按她說的辦。”皇帝點頭許可,俄而揮手讓人把楊桃拖出去,看看胸口起伏不止的雪梨,又道,“凡有牽涉的,無論品階資歷,一概賜死。至于宮正女官……” 陳冀江屏息等著,皇帝沉吟片刻,說:“也先審吧,審完之后送去邊關,修長城。” 陳冀江:“……” 修長城?! 他一聽送去邊關,還以為是要充營妓呢,結果是要修長城?! 嘿,倒也是個法子!長城打從秦始皇開始有了個形,往后歷代都有修整,算是一道不可或缺的屏障。 不過……那可真是個體力活,且不是在宮里的女人能扛住的體力活!這只怕還不如直接殺了她呢! 陳冀江一邊腹誹著一邊行禮退出去安排。正廳里,雪梨的氣息不穩又維持了好一會兒,皇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梨子?” 雪梨紋絲未動,他蹙蹙眉,將手探過隔在二人間的案桌,捏著她的下巴將頭扭過來一瞧…… “……哭了?” 雪梨強自扭回頭:“我生氣!” 真是氣哭的,而且在審楊桃的時候她還忍得挺好的,直到楊桃被帶走,她才允許眼淚流出來。 “別氣了,不值得。”謝昭輕喟,起身走到她面前摟住她,“我問了御醫,阿沅病得遠沒有那幾個宮人嚴重,大抵是茶盞放了一會兒,染的病已沒那么厲害的關系,你……” “我生我自己的氣!”雪梨抹了把眼淚站起來,眉頭緊鎖著滿是自責,“我怎么就壓不住這么幾個人呢!楊桃剛才那是什么話……做了這樣的事,還敢說是要教訓酸梅烏梅?” “那是她給自己找借口,既想尋替罪羊又不想心里過不去罷了?!?/br> 謝昭靜了靜,復又短一嘆:“這回也不怪你壓不住人,查賬的事牽扯太大——你看,這回他們花了五千兩銀子,是下了血本的,底下人動心是難免的?!?/br> 雪梨磨著后槽牙,一邊承認五千兩確實是筆巨款,一邊又在想皇子帝姬的命就值五千兩銀子?五千兩銀子就讓他們上下串通一氣來干這種事了?! 他說得對,真是刁奴欺主! 打這之后又審了三天,從宮正女官開始,剝絲抽繭似的一層層問下去,牽扯的著實很大。 宮正司的宮正和司正是主要謀劃,都發去修長城,余下的日子注定生不如死。尚宮局目下的尚宮和已退至教習嬤嬤的老尚宮、尚儀局的尚儀和一名司儀、尚服局的尚服、尚工局的尚工,則是知情不報、還出了些錢,皆盡杖斃。 而再往下查,內官監的四個少監更是在其中上躥下跳個不停,宮正司的人是他們慫恿的,五千兩銀子里更有一大半是他們出的。放到平安帝姬書房里的那只茶盞,也是他們親自著手弄來的。 皇帝冷著臉在御令衛呈上來的供狀上批了個“凌遲”,而后疲乏地倒在靠背上,一頭的冷汗。 竟只有尚食局和尚寢局兩處沒摻合,其他各處都勾結起來一同下了毒手。 這回是他們想“警告”雪梨,動了孩子。如果他們想動他、或者掀起什么更大的風浪呢? 只怕也是可以的。 他竟一直小瞧了他們的本事。就連雪梨那時說這樣放任下去是個隱患時,他都還或多或少地覺得是她想得太嚴重了。 謝昭覺得一陣臉疼,像是被人嘲諷著狠打了一巴掌。 而這一巴掌,還讓他的長子命懸一線。 “陳冀江?!彼亮瞬晾浜梗案魈幰虼丝杖毕聛淼娜?,你親自挑人補上。名單和典籍,朕和雪梨要過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