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她對膳桌上的規矩不熟,太后肯定能挑出她一大堆錯來——或者就算她熟,太后也還是能吹毛求疵地挑出錯來。 連惠妃都沒少被這個刁難。 但她這燜鍋一上,晚膳的風格都完全變了,成了太后對這吃法全然沒經驗,她就顯得不那么沒底氣了。 菜式安排上也真是小聰明用盡。 按理說一個燜鍋沒關系,配菜的話大可以涼菜熱菜都配幾道,她全上的涼菜。 謝昭剛開始沒覺得什么,后來細一琢磨…… 估計是她最終也沒鬧明白“離得遠的菜不能夾”的這條規矩里,到底是多遠的菜算“離得遠”,所以索性都配涼菜——誰閑的沒事吃一肚子涼菜啊?直接不吃倒是沒什么大不了。 別說,就連七弟易氏明軒君都只盯著燜鍋吃來著,太后自己都沒怎么動涼菜。 這么一來,也就沒人多管什么“每樣菜只能夾三筷子”的規矩了。 就燜鍋一個熱的,只下三筷子?母后你吃一個我看看! 這個梨子…… 謝昭回著味哭笑不得。還真有她的,原本他都打算好了,為護她,膳桌上他免不了再跟太后硬碰硬一回。 誰知她這么小聰明一耍,別說太后了,整個晚膳上的規矩都順著她的心思走。她不緊不用擔心被太后挑錯,還可以自己吃得自在。 ——至于最后還是沒怎么吃,那主要是照顧阿杳來著,另一回事。 . 雪梨沐浴回來的時候,手里還拿著塊帕子繼續擦半濕的頭發,甫一抬頭,就看他笑看著她。 “看什么……”她雙頰一紅,低著頭拐彎往妝臺走,坐下身,等宮女幫她梳頭。 謝昭低一笑下了榻,徑自拿了妝臺上的牛角梳子,揮手就讓旁邊的宮女退下了。 雪梨傻眼看著他在自己身后笑意滿滿,梳齒剛一觸到頭皮她就反應過來,一個激靈之后面紅心跳地雙手捂臉:“干什么啊!” 為什么要突然過來幫她梳頭嘛…… 還笑得這么……溫存…… “嘖,剛發現自己娶來的姑娘比我從前以為的還要好。”謝昭在她身后說得一本正經,雪梨剛要從臉上拿下來的手立刻又捂回去了,原本微涼的手心都被雙頰燙得發暖了! 謝昭從鏡中笑看著她的羞赧,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史書里的帝王專寵都是怎么一回事。 “專寵”這詞說來,就讓人覺得是昏君作為,鮮有人把這話跟“專情”貼上,只會覺得做出這樣的事的皇帝不顧大局。 但實際上…… 沒有人會主動想當“昏君”,為什么依舊這樣一意孤行,大約只有做出這事的帝王自己心里明白這是什么感覺。 沒有什么大道理可說,甚至并不需要刻意地給自己“一心一意待她”的念頭。只是在有她之后,他眼里就再也看不進去別人了,連像從前一樣為了維持和睦時常去后宮看看都變得難以做到,他好像被施了咒一樣,執拗地不想有任何一個旁人攪合在他們之間。 個中理由,他也說不出。也許是因為她總冷不丁地讓他有些意外驚喜,又或者,只是因為不經意間,有許多時候就像現在這樣…… 他左看右看,只覺得她什么都好。讓他看她一眼,就顧不上別的了。 ☆、第112章 避事 第二天上午,雪梨起床后收拾妥當準備回小院,到了內殿一看,才發現阿杳正在皇帝桌邊吃早膳呢。 御案分出了一小半給她,擺了各種吃的。祁氏在旁邊喂著粥,阿杳自己拿各種包子蒸餃花卷吃,吃開心了還要伸手舉著讓父皇嘗。 謝昭就配合地咬一口。 雪梨看見的時候,她就正舉著一個咬了一口的小燒麥喊“父皇”呢,里面的米粒噼里啪啦地掉在案上,她趕緊過去擋,笑哄阿杳說:“乖哦自己吃,你父皇忙著呢。” 謝昭聽音看向她一笑:“睡醒了?” “嗯。”雪梨揉著眼睛點頭,他就要讓宮人再給她傳膳來,她掃一眼阿杳面前這堆東西,隨意道,“不用啦,我跟她一起吃。” 倒是完全夠吃,再來一個人都夠吃。于是謝昭也沒再多說什么,叫人添了椅子碗筷,雪梨盛了豆漿來喝了兩口,又夾了塊蓬蓬松松的棗糕,咬了一口,問他:“陛下怎么這會兒讓阿杳過來了?” 肯定不是阿杳自己鬧著要過來的,那是有什么事? 謝昭一哂:“你想不想出宮玩玩?” “出宮?”雪梨一怔,這問題來得有點突然啊。 然后謝昭便告訴她小院那邊已經給她收拾行李了,也知會御令衛護送了。他讓她先去七王府跟易氏道個謝,然后可以回家、或者去衛府住幾天,想在洛安城玩一玩也可以,反正有御令衛護著,不會出事。 雪梨想想,跟易氏道謝是應該的。 二人也就是今年年初的時候算交了個朋友而已,之后沒怎么打交道,交情其實不算多深。但昨天太后上門找她麻煩,人家愿意在她不在的時候出面替她護孩子,這個謝是值得登門一道。 至于去家里住幾天還要在洛安玩一玩什么的…… 雪梨望一望他,又看看旁邊的阿杳,而后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陛下可是有什么事么?” 話里的小擔憂十分明顯。 謝昭一扭頭就看到她的臉近在咫尺,銜笑將筆桿敲在她額上,同樣低聲說:“也不算。但太后在宮里,我怕她總想去找你的麻煩。你們出去避一陣子也好,再說,你都八年沒回過家了。” 這倒也對! 雪梨就不再過問什么了。 對之前婚約的事她有怨歸有怨,但若問她想不想家,她或多或少還是想的。再則,陛下明顯是想把她支開再好好應對太后嘛!那么不管他是為了護她還是只是覺得她不在他可以料理得更得心應手,她都該配合他這一回。 于是安心地用完早膳,雪梨倚在皇帝肩頭好生賴了一會兒,既算消食又算道別,然后就領著阿杳走了。 她跟阿杳說:“娘帶你去見外公外婆還有兩個舅舅哦。”之后又免不了解釋一下“外公”“外婆”“舅舅”間都是什么人物關系、和娘又是什么關系。 回到小院的時候,她才發現這陣仗好像大了點…… 不是就出去“一陣子”嗎?最多也長不過一個月吧?裝了十幾只大箱子的這都是什么啊! 她傻著眼找來白嬤嬤問,白嬤嬤笑著解釋:“哎喲!娘子您就甭cao這個心了,這都是按規矩辦的。一是您跟了陛下,出去時該有的排場不能缺;二是您從前也沒出過門,該用的東西不多備上點,萬一不夠用了怎么辦?您就放心吧,沒事,啊。” 白嬤嬤的意思是,如果用不上大不了原封不動地拉回來,比缺了東西再差人回來取方便多了。 很有道理。 雪梨聽了這個舒一口氣,這就帶著阿杳又出去了,再到外頭一看,她又這回來了,再問白嬤嬤:“這是要跟多少人啊?” 白嬤嬤又笑了:“我給您看院子,另外小全子留著照看魚香,剩下的全跟去。” 雪梨:“……” 算了不問了,白嬤嬤肯定又想得比她周全。 她能做的就只剩下到堂屋里一坐,安安心心地等收拾妥當后啟程了。旁邊,阿杳摟著魚香正道別呢。 阿杳揉著魚香脖子上的毛說:“我去看娘的爹和娘!你等我回來啊!” 魚香瞅瞅她,從趴著改成側躺著,好像想讓她摸側邊的毛。 阿杳就又往旁邊蹭蹭去摸它側邊的貓,又說:“你要聽話!” 魚香“呼”地出了口氣,雪梨和阿杳都自行想象這是答應了。 . 晌午之前,一行人離了宮。浩浩蕩蕩足足二十輛馬車。 雪梨帶著阿杳乘一輛,豆沙和祁氏在里面伺候。 往后,她身邊的宮女們一輛、宦官們一輛、阿杳身邊的宮女和奶娘一輛,再后頭就全是行李。 出了宮門即聽到一陣混亂的馬蹄聲從周圍各處響起,雪梨揭開簾子剛要看,外面的聲音想起來:“娘子,臣御令衛北鎮撫司百戶時湛,奉旨護娘子周全,娘子有事吩咐便是。” 雪梨稍作頷首:“多謝,這些天有勞大人。” 她們是先去的七王府,畢竟七王府就在皇城里,最近。 府里也早得了信聽說她要來,早早就有下人在外候著了,馬車剛一停她就先受了好大一番禮,心里覺得特不好意思——她明明是來道謝的啊! 然后下人迎著她進去,過了府里的第二道門,易氏迎了過來,一見她就笑:“多大點事?還專程來道個謝,不拿我當阿杳的嬸嬸看啊?” 這是客氣話,雪梨就趕緊跟她客氣回去,說哪里哪里昨天真的多謝啊,我在后頭還一直為阿杳提心吊膽的呢。 ——也是實話就是了。 之后她去易氏住處的堂屋跟易氏小坐品茶,阿杳被奶娘領去西廂房看謝測,她就一直聽到阿杳在“阿測阿測”地喊得特別興奮,很怕阿杳擾得阿測睡不著覺。 阿測這么大點的孩子,大部分時間都是要睡覺的! 于是她就想去把阿杳抱出來,倒是易氏攔她說沒事,易氏一臉輕松:“阿測要是被鬧得睡不著早就哭了,這是樂得被jiejie逗呢,隨他們去。” 再說還有奶娘看著。雪梨也就作罷,二人都抿了口茶,易氏突然壓聲湊過來:“哎,你什么時候自己給阿杳添個弟弟,就好了。” 雪梨驀地臉紅:“怎的突然說這個……” “嘖,我這是實話。”易氏坐得近了些,跟她說,“你瞧瞧昨天那出,你我同樣都是太后的兒子的人,她怎么就看你不順眼?因為我有阿測啊……而且你想想看,殿下在先帝的兒子里行七,陛下可是長子,底下的弟弟們都有孩子了,他這當長兄的還沒有,你自己不急也替陛下急一急嘛!” 雪梨知道易氏這是為她好呢。 可這個她就算著急也沒用嘛,說了也白說,她就只能笑罵易氏管得多,易氏也說得得得是我多管閑事,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你還罵我。 反正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坐了小兩刻的樣子,阿杳開開心心地跑出來了,往雪梨腿上一撲說:“娘,弟弟要睡了。” 雪梨正好領著阿杳告辭,省得再勞易氏招待她們用膳了。 易氏送二人出了府,又目送著她們離開,長長的車隊在眼前漸行漸遠。易氏嘆了口氣,肩頭便被一攬。 “殿下……”她睇了謝晗一眼,就勢倚過去,默了一會兒,說,“我勸了。可她那話也對,這事又急不來。要是著急就管用的話,那么多嬪妃擱著,陛下早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了。” “隨緣吧。”謝晗也是嘆氣,搖一搖頭,“好在皇兄和雪梨都還年輕著,也不用太著急。母后那兒……反正我也會跟她頂著。” 易氏便點點頭,二人同時再嘆一口氣,一起轉身回府去了。 . 雪梨坐在馬車上稍想了想易氏的話。 其實她心里也知道,謝昭多少是會著急想要孩子的。尤其是皇子,他是皇帝嘛,早晚得立太子啊。 可是這事又確實急不來。再說,御醫早給她瞧過,說她身體挺好的,什么都好,那她連吃藥進補都用不上,只能等著天時地利人和唄。 所以孩子早晚都會有的,那她也不急這一時了,最好讓她再安心照顧阿杳一陣子,阿杳現在還太小啦! 結果嘛……她這當娘的滿心都是先把女兒照顧好再想要兒子的事,旁邊的阿杳一口一個“阿測好可愛”“阿策好乖”“阿測好小”——滿眼都是對弟弟的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