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過，衣擺拖地，黑色長袍像是從地獄深淵而來，所過之處，皆成焦黑廢墟。

    這景象攝魂勾魄，讓人心底生寒。

    然而顧然只有滿心恨意，所以絲毫不懼。

    一門之隔，輕推即開。

    不過恍惚間的功夫，孫遠之和葉凜皆受重傷，公孫烈擋在了朱貴昌身前，嘴角有大片猩紅溢出，而朱貴昌和衛崢，本來就是最弱的，此時一人身形虛晃的試圖向前沖擊，一人死死抱著閉了眼的公孫信，整雙眼睛都是徹骨的絕望之色。

    他們竟被逼到了這個地步。

    再晚一步，他的好友，他的伙伴，他的至交便要全部死掉了！

    顧然紅了眼，大聲吼道：“厲青，我要殺了你！”

    厲青聽到了他的聲音，轉頭嗤笑：“殺我？我今日便讓你們都死在一起，死成一堆，一起去黃泉路上作伴吧！”

    他話音剛落，抬手間一道利刃便直逼顧然面門。

    倘若是顧然本人，那萬萬是躲不過這迎頭一擊的。

    可現在……他身后有更加強大更加恐怖更加具有威懾力的存在。

    所以厲青這致命一擊被黑發少雍抬手間化作一道虛影，半點漣漪都沒擊起。

    厲青眉頭一皺，看向那黑衣男人，頓時心頭一跳。

    以他如今的修為，便是同千紅楓站在一起，他也能辨得出他的修為深淺，可眼前這位黑衣男人，卻像古潭深淵一般，讓人無法看透，無法探知，稍微一觸碰，便如靠近了一個瘋狂旋轉的黑洞一般，將一切都吸納了進去。

    這等修為，整個水金大陸都聞所未聞！

    厲青斂著眉，不敢有絲毫大意。

    只是……他仍舊是低估了來人。

    黑發少雍輕勾嘴角，華美的音線說出的音調卻陰暗偏騭：“如此不自量力，到底是有多想死？”

    話音落，手微揚，掀起的卻是磅礴若海的滔天巨浪！

    黑霧猶如實質，從身后揚起，帶著怒吞天地之勢，鋪灑張揚而至，擋無可擋。

    厲青畢竟活了數百年，實戰經驗極高，他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出了精準的判斷，瘋狂使勁全力，將最強悍的防御種激活，數道白芒拔地而起，及時的護在了他的身前。

    厲青反應如此迅速，自認能躲過一劫，但黑發少雍眼底閃過一絲輕蔑笑容，不見他有更多動作，便見那黑霧撞上白芒，砰然炸響狂風陣起，只是余波便將這房屋炸成了一地廢墟，更讓那八階兇獸都無法突破的結界碎成了一地星芒。

    顧然等人因為在他的自有領域中，所以并未受傷。

    但厲青……他明明使出了最強悍的防御種，可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擊給震破了所有防御，消弭了一切白芒，并且被那黑霧直直撞在了胸口上，整個人都急退數百米，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駭人深坑，直直撞在了封印結界上才緩了步子，但他整個人卻沒了生機，頹然倒地，吐血不休。

    厲青昏迷不醒，但顧然卻不甘心，他沒將他千刀萬剮，便無論如何都不能平靜下心情！

    他欺身向前，可卻有人攔在了那里。

    厲青是鬼青門的堂主，他如此慘狀，瞬間引起了鬼青門的重視，只見一個須發老人驚呼出聲：“青兒！你這是……你這是……”

    他將厲青扶了起來，抬手拿出幾粒丹藥給他喂下，隨后轉頭，怒喝道：“何等小兒敢如此放肆！此等危難之際，竟趁機偷襲！”

    顧然等人恰好在這條直線上，須發老人哪里會看不明白。

    他眼睛微瞇，滿是怒火：“好啊，千木派滿嘴仁義大道，結果卻放任小輩如此行事！千紅楓！你給我滾過來！”

    他一聲厲吼，底氣十足，震天響起，猶如山嘯。

    前方便是戰場，場上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與兇猛的九階魔獸纏斗，此刻聽到他的言語，皆神思一晃，不由分神看去。

    千紅楓哪里會聽不到？但他如何能走得開？

    千木派傾盡全力實戰的十二峰陣缺一人不可，正在絞殺魔獸的關鍵時刻，別說是脫身離開，便是出聲言語都是做不到的。

    須發老人正是鬼青門的門主，他此次前來，是為青帝威名，也是為了那葬墓之寶，可是卻萬萬沒想到，墨土大陸的魔獸如此兇猛，他們拼盡全力殺敵，已經折損大半弟子，他本就心疼心焦，此時看到愛徒厲青竟被旁人暗傷，頓時震怒不已，一股邪火沒處可發，抬眼看見顧然等人，便不管不問，抬手攻擊而來。

    一個厲青顧然等人已經招架不住，這鬼青門門主的修為蓋世無雙，此時憤怒一擊，誰能承受得住？

    顧然尚不及說半句話，便被那陣風給襲的氣血翻滾。

    徒弟是個人渣，師父也是個睜眼瞎，顧然恨得牙根發癢，只想將他們全門斬殺。

    這念頭剛剛升起，一個輕飄虛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想要力量？”

    “想！”顧然毫不猶豫地回應他。

    “好，我給你。”

    黑發少雍上前一步，袍袖飛揚，攔下了鬼仙人的攻擊。

    他抱著顧然，揚起漫天黑霧，而在那正中心，他俯身，咬住了少年白皙的脖頸，毫不猶豫地吸食著鮮紅的血液。

    ——別停下，殺戮之心。

    ——別終止，嗜血之欲。

    既生而為魔，便與世人為敵。

    天下如何，又與誰有干系！

    顧然被憤怒蒙了心，被恨意噬了骨，被不公和強權給激起了徹骨戰意。

    既然不分黑白，既然無論是非，那么……我要你們以命償命！

    第93章 第九十三藏 是魔是道

    血蓮種本來就是煞氣很重的種子。

    顧然雖然能夠掌控它，但他在潛移默化中也逐步的被它所侵染。

    此時，他看見了公孫信的死，此刻，他目睹了伙伴們的身受重傷。

    更不要提他們還在死亡的懸崖邊上徘徊……

    無論是哪個條件都足以讓顧然的心智動搖，而黑發少雍便借此時機，趁虛而入。

    顧然與他簽訂了血契，那么他的鮮血便是他最好的滋養圣品。

    一口氣吸納如此之多，足以讓他爆發出驚天駭地的強悍力量。

    血契，不死不棄。

    黑發少雍不會殺死顧然，但他可以改變他。

    激活他體內的血蓮種子，將他干凈的雙目染紅，讓他滿腔的憤怒恨意化作嗜血之欲。

    復仇殘殺才是正道。

    血腥漫天才是天理。

    抬手掀云，覆手落雨。

    至此，永墜魔道！

    顧然起初是能感覺到疼痛的，但很快他就被前所未有的暢快充斥了整個胸腔。

    力量無限膨脹，田海一片清明，血蓮種張揚肆意，爆發出奪目的光彩，耀亮了這一方田海，也直直上升，暈染了如墨黑瞳。

    一陣黑霧環繞之中，黑發男人容貌俊美，膚色白皙，淺淡的唇被鮮血染紅，他詭魅、妖冶，如同暗夜使者，開啟了濃重深邃的黑暗領域。而他的懷中，是一位漂亮到超乎想象得少年。

    褪去了浮塵，斂去了污穢，那容貌現世，是讓任何生靈都無法挪開眼睛的美麗惑人。

    他緩慢睜眼，墨瞳染紅，趁著傾世容顏，將勾人攝魄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如此兩人，相擁而立，美得驚心動魄，好看的惑人至極。

    恨不得讓天地都為之沉浮。

    鬼仙人到底修為夠高，眼光毒辣，他只掃了一眼，便驚呼出聲：“真魔！你竟是真魔！”

    黑發少雍微微一笑，不否認，但眸中卻燃起了戰意：“既看得出我的身份，那么想來，你能陪我玩玩了。”

    鬼仙人登時嚴陣以待，可不等黑發少雍出手，那漂亮到像幅畫的少年卻冷冷開口了：“你是厲青的師父。”

    鬼仙人皺眉看他。

    顧然向前一步，忽地揚唇，冷聲道：“你的徒弟殺了我的友人，迫害我的兄弟，今日我要讓他以命償命！”

    話音落，他陡然出手，指尖紅光四射，身后一朵巨蓮虛影綻放，將那片天地都照成了猩紅之色。

    “血蓮魔種！”鬼仙人厲聲道，“小子，你竟自甘墜入魔道，別怪我今日不留情面。”

    “呵。”顧然聽膩了這話。

    厲青當初將他們追得生死一線，當時用的也是除魔衛道的口氣。

    可真正算來，厲青做的事，行的路，所言所為，只怕比魔獸，比真魔，比那天下最惡之人也有過之而不及。

    這樣的人渣，都能將除魔衛道放到嘴邊，可見這魔也不一定是魔，這道也絕非真道！

    既如此，他還顧忌什么？

    顧然欺身向前，意念流轉間，用的都是絕殺招式。

    以鬼仙人的修為，本是絕對不會懼他的，可是一來，鬼仙人之前迎戰魔獸，耗損了大部分的修為。二來顧然承載了黑發少雍的力量，他這不要命的狂攻而至，別說是鬼仙人了，只怕是全盛期的千紅楓，都要被震退三步。

    鬼仙人護著厲青，一時間竟只能躲閃。

    “卑鄙小兒，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這等大難當頭之際，你竟對同胞下此狠手，你可有心，你可明道，你可還是個人？”

    顧然理都沒理，他凝神貫注，一個虛晃前沖，駭的鬼仙人分神倒退。

    正是此時！

    顧然一個箭步前沖，紅蓮張揚，如同絲線般糾纏而來，瞬間將厲青給纏繞環住，拖拽出來。

    鬼仙人心下一驚，急聲道：“不要殺他！”

    顧然卻半點停頓都沒，猩紅血氣狂飆，竟硬生生用那絲線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給攪成了漫天血泥。

    “青兒！”鬼仙人目疵欲裂。

    顧然卻面無表情。

    他這一舉太過殘暴兇狠，周圍早已因為鬼仙人之前的動靜而圍滿了人。

    此刻他們親眼目睹，只覺得看到了地獄煞星，只覺得膽戰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