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池奕愣住,賀戎川什么意思?讓他親手殺人? 他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暈血,王公公你去找別人吧。” 雖然這兩天沒少遇到死人,但親手把好端端的大活人給捅了,他一個現代人還是接受不了。 王祿的話音冷了下來:“陛下金口玉言讓你做,我哪敢找別人?再說,別人誰敢越俎代庖,違抗陛下旨意?” 池奕皺眉,賀戎川都這樣下令了,找其他人確實沒用。他只得往車隊后面走去。 “池公子這是去哪?”楊順攔住他。 “你讓開,我去和陛下說,這事我不干,讓他找別人去。” 楊順拍著他的肩,苦口婆心:“池公子,你何必和陛下作對啊?那縣令雖然是姚丞相門生,但您奉了旨意,姚丞相不會怪罪您的。” “我不想親手殺人。” “公子,雖然陛下看重你,但你也不能太任性了。真把他惹急了翻臉了,受苦的不還是你自己嘛。” “……你能不能讓開。” …… 這邊正僵持著,忽聽身后有人喊道:“貪官逃跑了——” 池奕回頭,眾人都在圍觀他和楊順爭執,就忽略了后頭的縣官。那幾人奪路而逃,已經跑進了路邊的農田。 附近的侍衛慌忙去追,然而還沒追到,空中就飛來一支箭,從為首的縣令身上貫穿而過,那人頓時倒下。 后頭跟的幾人紛紛嚇傻,再不敢亂動,很快便被趕來的侍衛擒住。 車廂旁,剛下車的賀戎川扔掉手里的弓。外面的動靜自然有人報給他,他來到隊伍前,盛了霜雪的眼神掃過眾人。 池奕跟著一起下跪,而后是一段沉默。再抬眼時,見周圍的目光都在看自己。 他后知后覺地發現,那幾個人逃跑,責任好像在他。 他只得走出人群,面對賀戎川垂著頭說:“陛下,我生性膽小,實在不敢殺人,您可否另派他人。” “殺刺客時不是挺勇猛的?”賀戎川從王祿手里拿過那把劍,扔在他面前,“朕再給你一次機會。” 池奕估算距離,自己離他太遠,直接跑過去很可能中途被攔下。 如果必須殺人才能保全自己,那池奕硬著頭皮也得殺。但他總覺得事情沒到那個地步,賀戎川昨天跟他談得挺好的,不會因為這點事就非要弄死他。 于是他輕聲道:“我那時候……是怕刺客傷到陛下,才不顧一切的。” “不必來這一套。”賀戎川拾起地上的劍,刷的一聲抽出來,架在池奕脖子上。 這都不管用? 池奕揉了一把眼眶,弄得紅紅的,抬頭與那個暴君對視,話音帶了隱隱哭腔:“陛下殺我吧,反正劉侍郎說我是禍亂朝綱的妖孽,我留在陛下身邊只會害了您。只要是為了陛下好,我甘愿死在您劍下。” 他用指甲掐自己手心忍著笑,便看到賀戎川的臉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差。 池奕這時說這一番話,自有他的考慮。劉崢表面是罵他蠱惑皇帝,但實際相當于也罵了皇帝寵信jian人。如果賀戎川真把池奕殺了,那就是當眾坐實了他自己的罪名。他肯定丟不起這人。 “誰說的?劉侍郎?” 那把劍離開池奕的脖子,賀戎川在群臣中掃了一眼,劍便又架在劉崢頸上。 劉崢是個有骨氣的,梗著脖子喊:“懇請陛下誅殺妖孽,臣愿以死明志!” 這就有點尷尬了,話說得這么死,頗有點賀戎川得在他們二人中選一個殺了的意味。池奕倒不害怕,要殺也是殺那個在原書中早晚都得死的劉崢,而不是殺自己。 雖然劉崢討厭自己,但池奕覺得還是不能讓他死了。有個敢于直言的人在,至少暴君不會徹底放飛自我為所欲為。 他觀察了一下場上的情況,賀戎川伸著手臂執劍,那手臂離自己也就兩米…… 經過這兩天的試探,他已經發現,想進入主角光環,只要自己身體和賀戎川身體最近的部位之間小于一米就可以了,不用整個人全部進去。 所以他突然起身,抓住那握劍的手臂。四下看看,果然沒人在看他。 他控制那手臂,把劍從劉崢脖子上移開,然后拽著賀戎川的衣袖,走到被侍衛抓回來的幾個縣官面前。 賀戎川一路面無表情,見到那些貪官時,卻好像忽然回過味來,握住劍柄,一劍捅進為首之人的心口。 飛濺的鮮血讓池奕生理不適,雖然害怕,但他還是覺得慶幸,畢竟不是自己親手殺的,沒那么多負罪感。 賀戎川擦去劍身上的血跡,吩咐道:“王祿,叫你的人,將這幾顆頭并上審問記錄,送到本地州府衙門,讓他們看著辦。” 池奕松了口氣,事情進行到這里,估計不會有人追究自己和劉崢的矛盾了。 他剛想休息一下,卻聽見賀戎川冷厲的話音:“池奕,上車。” 那鋒利的面容上鋪了一層慍色,池奕這才意識到,殺人并不能讓他平息憤怒。 他是要和自己算賬的。 兩名官員被留在此地善后,車隊重新啟程。皇帝坐的車廂十分寬敞,池奕站在角落,望望賀戎川不善的神情,決定還是安安靜靜假裝自己不存在。 賀戎川讀了半晌的公文,一頁也沒翻,瞥了一眼那邊那人,命令道:“過來,倒茶。” 池奕倒了杯茶捧到他面前,對方接過來飲盡,順手就把杯子摔碎在池奕面前。 聽著清脆的聲響,池奕愕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他。 面對這人的盛怒,池奕只能原地跪下,然后便聽見對方冰冷的話音:“即便那里有姚翰的門生,你也是奉朕的命令。你一再推拒,是覺得朕不會護你,還是不愿背叛舊主?” 這下池奕明白了緣由,他打算解釋清楚:“我不知道那些人是……” “朕不想聽解釋,”賀戎川側頭望向窗外,“你那張嘴能顛倒黑白,朕只相信親眼所見。” 窗外是大片的農田,田間的樹搖落一身金黃的葉子,在空中打個旋,黯淡在馬蹄揚起的塵土中。 秋已深。 賀戎川重新給自己斟一杯茶,貼在唇邊,氤氳霧氣模糊了跪在地上那人的姿容。 只論他不肯殺人這一點,確實無法釘死罪名。可在這之前,他剛剛在一本奏折上寫了字。 上疏人是個姚翰一手提拔的將官,池奕寫的是“朕看好你哦”。 但若他心向姚翰,方才便不該認真審案,不該執意查問到底,將那幾個舊主的門生送上絕路。這便是派他去審問的目的。 賀戎川透過霧氣審視那個貌似恭敬的人。 馬車顛簸,池奕擺好了姿勢跪著,卻很久也沒聽見讓他起來的命令。于是他就明白了,賀戎川這是生他的氣,讓他罰跪呢。 行吧,罰跪就罰跪,只要不要他小命,讓他跪一天都行。 然而大約一小時后,池奕就慫了。在現代根本用不到跪這個動作,長時間保持這個姿勢,他膝蓋硌得慌。本來大腿上被捅了一刀的傷口就還在疼,再加上膝蓋,他覺得自己兩條腿要廢了。 就在這時,馬車駛過陰溝,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池奕借著這次晃動,故意沒跪穩,身子一歪,朝那邊的座位撲過去。 池奕倒在地上,伸長手臂抓住賀戎川的衣角,整個人借力蹭了過來。他仰起頭,面前的人微蹙著眉頭,容色清冷。 他惡狠狠地瞪著那人,吼道:“賀戎川,你個狗皇帝!死暴君!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