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節
他分明還是那副樣子,高挑、瘦削、笑容淺淡謙和,看上去弱不禁風,可彎著的眉眼,卻呈現出那樣譏誚諷刺的意味,他,占有了小靜。 在孟家,他的床上,要了他的女人。 真是向天借了膽! “小雜種!”孟歌瞇瞇眼,咬牙切齒地蹦出幾個字,雙手緊握,直接朝孟青揮過去一拳,力若千鈞。 床上裹著被子的小靜“啊”一聲尖叫,孟青看她一眼,直接原地躍起,一只腳蹬在床邊,在空中利落地翻身360度,穩穩落地。 越過孟歌,回頭冷笑了一聲,快步出門去。 他展現出從來不曾被人察覺的敏捷度,孟歌一拳擊空,更是惱怒非常,側頭瞟了小靜一眼,大跨步跟出去。 他身后,臥室門“砰”的一聲關上,上了鎖。 門邊悄無聲息地多了兩個人,和前面兩步開外的孟青一樣,冷笑著看他。 竟然,早有準備。 “你做了什么?”孟歌這才察覺到不對,從他進了大門,孟家安靜異常,比他以往每一次進門都要安靜。 該死的,他竟然大意地沒有察覺。 “做了很多。”孟青眼見臥室的門嚴嚴實實關上,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松了一口氣,看著孟歌,一只手摩挲著薄唇,玩味地笑了笑,道,“你想問哪一件?” 孟歌咬牙看著他,黑色襯衫里,渾身肌rou都緊繃,散發出強悍的力量,似乎,下一刻就能獵豹一樣地躍起, 將他撕碎。 孟青看著他,覺得暢快,慢條斯理道:“你媽死的時候也是說了小雜種三個字,和你剛才的語氣一模一樣,你說,這算不算母子連心?” 他話音落地,孟歌直接快走一步,飛起一腳朝他踹過去。 孟青體力遠不及他,剛才和小靜歡好已經有點眩暈,又飛快翻身而出,眼下自然避之不及,被他一腳踹飛,“砰”一聲落到了兩米之外厚實松軟的地毯上。 “三哥!”孟歌身后兩個男人飛快地喚了一聲,就要上前。 “守著門。”孟青捂著嘴咳嗽一聲,抬起頭從地上直接躍起,看著氣勢洶洶的孟歌,聲音低低道,“別讓小靜出來。” “你在找死!”孟歌咬牙又斥一聲,飛快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領,“砰”一聲將他按向邊上的墻壁,提腿踹過去。 他提腿,孟青也提腿,膝蓋抵著他膝蓋,重重地撞擊在一起。 來回五六下,孟青一把抓緊他手指,用盡全力往外掰,孟歌吃痛,撒手放開他,糾纏中一只手握緊他脖頸后的衣領,一腳踢過去,孟青膝蓋打彎跪倒在地。 孟歌反手掐住他脖頸,重新拖到墻邊,“砰”地撞擊上去,發出沉悶的響聲,大廳里守著的一些人都飛快地跑了上來,疾呼道:“三哥!” “都下去!”孟青咬牙說了句,一只手揪著孟歌腰間的皮帶,直接翻身后仰踢出一腳,正中孟歌額頭。 他這動作難度非常高,孟歌急急后退一步,他便扶著墻穩穩落地。 粗聲喘息。 孟青多病,身上舊傷非常多,體內鋼釘都不知道打了幾個,和高大健碩的孟歌單打獨斗,非常吃虧。 孟家盡在掌控,一眾人當真不明白他何苦和自己較勁。 可相處時間長了,也都知道這人從來說一不二,看著他半跪在地面粗喘著,又著急又為難,愣是沒人敢上前。 “開門!讓我出去!”安靜的走廊里突然有了聲音,小靜將門捶得砰砰直響。 這聲音讓孟青分心。 于孟歌,卻無疑火上澆油。 他緊走兩步踢出一腳,正中孟青下巴,千鈞一發之際,孟青雙手緊握他腳踝,突然起身,飛快地往后退了兩步。 孟歌一只手撐地,連踹兩下,便迫使他后退放開。 不給他喘息機會,孟歌又飛起一腳朝著他心口而去,這下速度太快,孟青側身不及,“砰”一聲甩出三米多遠,飛出走廊,重重地撞在二樓欄桿之上,彈下來,一只手撐著地面,“噗”地吐出一口血。 五臟六腑都痛,他抬起一只手臂,修長的手指握緊欄桿,坐起身來。 瘦削的脊背抵著欄桿,一只手捂著心口,劇烈地咳嗽。 孟歌剛才那一腳踢來,他微微錯身,那一腳便踢到了他在青城受傷的地方,力量太狠,他似乎都能聽見皮rou掙開的聲音。 “三哥!”樓下一眾人更是著急,孟青卻好似沒聽見一般,手指揪著欄桿,慢慢地,再一次站起身來。 他體力已經到極限,渾身汗濕,guntang的汗水從他素來冰涼的皮膚上劃過,讓他想起剛才小靜柔軟溫熱的身體。 她的暖,似乎足以將他冰涼的肌膚暖熱。 她還等著,無論怎么說,等到他,總比等到孟歌好。 孟青一只手捂著心口,一只手緊扣著欄桿,孟歌再大跨步過來,他便握著欄桿飛出一腳,這一腳和孟歌抬起的一腳重重撞上,孟青單薄的身子凌空而起,在一樓幾個人的驚呼中翻出欄桿。 他兩只手從外面握著欄桿,整個人吊在半空中,危險地晃蕩搖擺。 孟歌冷笑一聲,直接抬腳踩上他握著欄桿的一只手,重重研磨,孟青的手指在他堅硬的鞋底蜷縮著,關節都擱置作響。 好像被踩碎了。 孟青緊緊抿唇,牙關緊咬,另一只手從欄桿里探過去,抱上孟歌的腿彎。 孟歌直接探頭到欄桿外,揪著他頭發,一只手去掰他的手,往下按壓,力道非常大,原本足以讓他不堪承受,直接掉下去。 可,他是孟青。 曾經在零下十度的雪夜里,拖著被打折的一條腿,爬過幾條街,回到天橋下。 也曾經在四十多度的高溫里,傷口潰爛到引來螞蟻啃噬。 報仇的信念一直撐著,哪怕剩下一口氣,他也能茍延殘喘的活下去。 他的命太賤,閻王都不屑收。 孟青清涼的眼眸被汗水浸濕,水光氤氳,他突然松開一只手,緊握著欄桿,兩條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突然躍起,扣住了孟歌探出欄桿的脖頸。 而后,他突然松了手。 雙腿夾緊使力,擰著孟歌的脖頸,往空中翻過去。 “砰”一聲巨響,兩個人齊齊從二樓翻下,砸到一樓大廳堅硬光亮的地板上,將人群震散。 孟歌癱在地面。 孟青一只手撐起來,連著吐出兩口血,咳嗽聲非常痛苦。 他兩只腳夾著孟歌甩出去,孟歌并沒有腦袋著地,暈沉一下,一只手撐在身側,意欲起身。 孟青神色微變,猛地翻身過去,騎坐在他胸膛之上,探手自鞋里抽出一柄匕首,直接抵上孟歌聳動的喉結。 孟歌眼眸微瞇,一只腳提起,踢上他的背。 孟青匕首劃破他脖頸,移開一寸,孟歌直接翻身而起,抬起一只腳朝他腹部踹過去。 孟青脊背抵著地面,起身艱難,挨了兩腳,探起身重重咳嗽,手里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斜斜刺出,深深扎進孟歌右腿小腿肚。 很快,鮮血染紅了孟歌的褲腿。 孟青一翻身,一只腳直接踹上孟歌另一邊膝蓋,快速撤開,坐到了他兩米之外的地毯上,眼看孟歌屈腿半跪在地,朝著邊上的幾個男人使了眼色。 幾人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擁上前,制住了正欲起身的孟歌。 摔下樓,渾身骨頭都疼,脖頸被劃破,流著血,兩條腿也都受傷,走路艱難,孟歌有些站不穩。 他垂眸看向躺倒在地的孟青。 孟青單薄的脊背抵著地面,剛才吐出幾口血,唇角和衣服上都有,被他踢打踩踹不少下,此刻,看上去整個人十分松散,就好像平攤在地上。 一個病秧子,卻有遠勝于他的持久耐力。 孟歌審視著他,眉眼譏誚,不屑說話,被壓了下去。 他不相信孟青有扳倒孟家的實力,即便暫時受制于人,依舊昂著高傲的頭顱,卻是不曾想,整個孟家,原本已經是強弩之末。 “三哥!” “三哥,你沒事吧?!” 孟歌被壓去孟家后宅,大廳里安靜了下來,一眾人面面相覷,飛快地圍到孟青邊上,開口發問。 孟青平躺在地面, 看著屋頂垂落而下的水晶燈,微微瞇了眼,聲音低低道:“我沒事。” 是啊,他沒事。 他替mama報了仇,軟禁了他恨透了的孟家人,此刻,還能有什么事呢? 支撐他十二年的目標完成了,他卻并沒有多愉悅。 反而,他覺得空虛。 他平躺在地上,寬厚松軟的地毯比他以往睡過的許多張床還要舒服,他一只手捂著心口,將胸腔里快要溢出來的血腥味強硬地按了下去。 水晶燈光芒閃耀,很刺眼。 孟青神色恍惚,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腦海里浮現出許多畫面。 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從路邊的水果攤摸了一個蘋果,抱緊在懷里,拔腿就跑,被身后追上的男人當街攔下,左右開弓,甩了好幾個耳光,罵罵咧咧道:“小小年紀不學好偷東西,有人生沒人養嗎?” 那個抿著唇臉頰紅腫哭泣的男孩,是十歲的他。 人聲鼎沸的火車站,瘦小的男孩動作敏捷靈巧,從風塵仆仆一個男人手提的塑料袋里掏了報紙包著的一沓錢,卻因為金額上萬膽戰心驚,一直尾隨著男人走。男人買票發現丟了錢,慌張地跑到人群里嚎啕大喊,男孩趁亂湊過去,將手里的報紙直接塞進他手中,拔腿就跑。 那個當了小偷,卻很多次將錢還回去,再回去挨揍的男孩,是十一歲的他。 魚龍混雜的城中村,個頭拔高的男孩緊抿著薄唇,手里拿著一柄刀,蹲下身,逮著活蹦亂跳一只雞,切它脖子。雞脖子濺出血,那只雞揮舞翅膀胡亂地蹦起來,他嚇一跳,扔了刀子起身。邊上有男人邪佞笑著揪他頭發:“連只雞都不敢殺?”煙圈混雜著酒氣,噴他一臉。 那個最初手上不敢染血的男孩,是十二歲的他。 到了十三歲,他已經能面無表情地將一個人踹到奄奄一息。 再到十四歲,開始有人客客氣氣地稱呼他一聲“哥。” 他是孟青,眼下二十一歲。 社會底層摸爬打滾很多年,實在算不上什么好人。 腦海中許多破碎的畫面浮現而出,又漸漸消失,慢慢地,成了一片白光,孟青閉著眼睛,身下的地毯太柔軟,他差點昏睡過去。 “三哥。” 邊上有人聲音小小地喚了一聲,孟青睜開眼睛來。 “小靜怎么辦?”鄧南疆的女兒,給他們十個膽子也沒人敢動,聽著上面小靜捶門吵鬧,自然擔心,有人下了樓小心發問。 “嫂子。”孟青一只手撐在身側坐起身來,抬眸看向邊上一眾人,聲音淡淡道,“叫小靜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