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間，四角內(nèi)褲撐了一個帳篷。

    他蹙著眉看了眼，伸手在自個眉心按了按，找了褲子往上套，皮帶、襯衫，領帶，薄款西裝，依次弄好。

    低頭系紐扣的時候，蔓菁進來了。

    一頭長發(fā)松松地綁在腦后，她穿著淺色的牛仔褲，上面配著一件淺黃的針織衫，看上去十分溫柔，帶著點拘謹。

    “我做了早飯。”蔓菁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笑道，“十二點了，肯定餓了吧?！?/br>
    “怎么還沒走？”江遠系著扣子，淡淡道，“程思琪的事情我?guī)筒涣四恪＿@些年你也挺累的，又不缺錢，出去散散心吧?！?/br>
    “可……”蔓菁咬咬唇，“我放不下我的事業(yè)?！?/br>
    “蔓菁?！苯h站直了身子看她，“每個人總要為自己做出的任何一項決定負責任，哪怕只是一念之差，可做了就是做了。你應該慶幸她沒有出事，而我，也不可能為你這樣的事去找她，我有我的原則?！?/br>
    “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么?！甭甲邇刹秸驹谒砬?，直接伸手抱上他精瘦的腰，“幫我這一次好不好？她既然能那么挺你，你說話，多少會聽一些。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時間鬼迷心竅。”

    “江遠……”她說著話，仰起臉吻上他的唇，邊吻邊道，“好歹夫妻一場，你真的忍心看我的生活毀于一旦嗎？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br>
    她的吻和她此刻說話的語氣一樣，卑微的，祈求的，試探的，帶著點無措和苦澀。

    是他記憶里，最初的蔓菁。

    那個小心翼翼靠近他，會因為他一個笑容而歡呼雀躍，也會因為他一個蹙眉難過好幾天，新婚之夜她才將自己完整地交給他，在他身下，顫抖低泣。

    他是個冷靜的人，一向?qū)κ虏粚θ?，可，他并不是心硬如鐵的無情之人。

    他是男人，承擔一個家的一切，寧愿被一個女人仰仗，并且，給她庇佑。

    可是，蔓菁已經(jīng)離開他的世界太久了。

    江遠沒動，蔓菁便用舌尖撬開了他微抿的唇角，閉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吻著他，去糾纏他的舌尖。

    微微嘆了一口氣，江遠喉結聳動兩下，扣著她的肩膀?qū)⑺崎_，垂眸看著她潸然欲泣的眼睛，聲音低低道：“你知道的，我決定的事情，從不改變。被我放棄的，也不會有再回來的機會?！?/br>
    “江遠……”蔓菁又喚他，一雙眼水光彌漫，掉下淚來。

    “你應當了解我的。”江遠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出走，床上蹲著看了老半天的小黑貓“喵”一聲，跟著他的步子，飛快地竄了出去。

    他的世界，可以容納下她送給他的貓。

    卻，不要她。

    眼下，貓可以上他的床，躺在他懷里，她也不行。

    還有比這更可笑更諷刺的事情嗎？蔓菁流著淚，踉蹌著倒退一步，有點崩潰地順著墻壁蹲下去，伸手捂臉。

    江遠在樓下的洗手間洗漱完，念著時間，沒有吃早餐，預備直接去工作室。

    昨夜和卓航探討新電影，他回來時已經(jīng)接近凌晨，蔓菁在門口一臉落寞地等他，進門說了程思琪的事情，順帶留宿。

    江遠等了幾分鐘，不見她下樓，索性直接茶幾上撕了一張便利貼，寫上一句“走的時候直接拉上門就行?！?/br>
    開門，他一邊摸手機一邊往出走。

    取了車一出小區(qū)，卻被迎面而來一群記者給攔截得寸步難行。

    江遠深深擰眉。

    幾個記者伸手拍打著車窗，江遠側頭看了兩眼，突然按了下喇叭，前面站著的幾個記者下意識跳開，他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車子駛上主干道，拿過手機發(fā)短信給卓航，道：“怎么回事？我家外面有記者?！?/br>
    “蔓菁昨晚在你那吧。你們被拍了，疑似復合?！弊亢交貜偷煤芸臁?/br>
    “她出了點事?！苯h一只手握著方向盤，略微想了想，不等他回復，那邊又道：“我那會打了兩個電話給你，沒人接，你們不會真……”

    “沒有。”江遠刪了前面關于蔓菁的那句話，繼續(xù)道，“這幾天用腦過度，起得晚了。我到了再說，開車呢?！?/br>
    這話說完，他握著方向盤又想了想，用手機上了微博。

    評論區(qū)很多“祝幸?！保跋Ｍ蹛勐冀恪?，他瞄了兩眼，懶的理，正想退出，私信那里又看到了“小呀么小刺猬。”

    點進去，蹦出一條：“你和蔓菁又復合了嗎？”

    很短一句話，疑問句，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情緒，江遠沒回復，直接將手機扔到邊上的副駕駛。

    他并非猶豫不決、拖泥帶水的人。

    和楚瀅那一次，已經(jīng)是唯一沖動的一次，可眼下，她即是和烏童談著戀愛，自是已經(jīng)成了他的過去式。

    對于過去，他一般都理智。

    江遠沒再想她，只想著偷拍的記者是蔓菁找來的幾率有多大，面色越來越陰沉，不一會，到了工作室。

    停了車，他拿著要是和手機一路往樓下走。

    快到門口，邊上突然一聲“江遠”，讓他下意識停了步子，立在原地。

    楚瀅飛快地跑到他跟前，咬著唇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一巴掌就朝著他的方向揮了過來。

    江遠一把攥住她手腕，蹙眉道：“你做什么？！”

    “不是說離婚嗎？”楚瀅看著他眼睛，仰起頭，氣急敗壞，“離婚是鬧著玩的嗎？離了婚又可以繼續(xù)過夜，你這人怎么這樣？！”

    她語調(diào)忿忿，江遠垂眸看了她一眼，也是被她突然而來扇巴掌的動作驚得怔了一下，氣極反笑：“這些，和你有關系嗎？”

    “我！”楚瀅又緊緊咬唇，一臉惱怒地看著他。

    江遠松開她手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審視著，卻沒說話。

    “我發(fā)私信你看見了嗎？”楚瀅又道。

    “看見了?！苯h應了聲。

    “那你怎么也不回復？”楚瀅臉色又白了一分。

    “為什么要回復？”江遠忍不住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緩緩道，“你現(xiàn)在這問題挺奇怪。你在想什么你自己知道嗎？行了，別鬧了。要是沒課了就回家去，上面還有人等著我?！?/br>
    “你！”楚瀅擰著眉看他，脫口而出道，“我不回去。我找烏童上床去。”

    江遠又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去吧。要是覺得不后悔你可以去。成年人了吧，這種事沒有人會攔著你。”

    “我真討厭你?！背]話音落地，一甩手，飛快地跑開了。

    眼看著她飛快地到了路邊，一揮手，招了輛出租車跳上去，江遠收回視線，低頭在自個眉心揉了揉，進門直接朝電梯走過去。

    工作室占了大樓十三層一整層，不是標準的辦公格子間，裝修的極其隨意，基本上是每個人想要什么，圈一塊地方，買了東西擺放后，各自畫地為營。

    江遠進了門，和橫七豎八幾個人打了招呼，將手里的鑰匙隨意扔在自個的桌面上，拿了水杯，到飲水機邊上給自個接水喝。

    后面幾個人好奇地看著他，驀地，“哄”一聲全部笑開。

    “怎么了這是？”江遠握著水杯轉過身來，靠在一邊的吧臺上，挑眉問了一句。

    “剛才在樓下，”卓航坐在自個的椅子上轉了一圈，“可是有人恰好進來看見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勾引了學生妹！”

    “沒有?！苯h低頭喝了一口水，往自個位子上走過去。

    “人家姑娘可是要扇你巴掌，還質(zhì)問你什么來著？”他稍遠處瘦高的女人大聲問了句，其他人笑得更歡了。

    “那就一孩子?！苯h扯了扯嘴角，“不說她了。我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眾人的關注被成功轉移，看著他又笑，“老實交代，昨晚到底是不是縱欲過度，起這么晚！”

    “你不了解我？”江遠伸手拿起一本書朝著起哄最厲害的卓航扔過去，“我只會欲求不滿?！?/br>
    噗……

    正喝水的瘦高女人直接噴得滿桌子都是水，一邊扯著紙巾收拾，一邊笑罵道：“能不能別這樣，會死人的好嗎？”

    說著話，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她扭頭朝江遠開口道：“對了。你那個學生，今天還壓你一頭，又上頭條了！”

    “程思琪？”江遠身子往后靠，挑眉問了一句。

    “可不是！”卓航直接起身，站他邊上，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臉驚嘆道，“你一定不知道，她是……”

    “我說我說！”瘦高的女人也蹦起來，“華娛副總裁。你那個得意學生，華娛副總裁，他媽的真是太給人長臉了?！?/br>
    “是我學生又不是你學生。”江遠忍不住樂了。

    “華娛副總裁，橙光董事長夫人！”瘦高的女人伸手拍了一下桌面，激動道，“你這學生不是只有二十歲！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都崇拜她！”

    “你可以去當她的小棋子。”江遠忍不住笑了笑，“那姑娘的確和一般同齡人不一樣。什么時候你們見了本人就知道。”

    “我現(xiàn)在就想見見?！弊亢接魫灥負蠐项^，“你上次也說不一樣，到底怎么個不一樣？”

    “她是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好感的一女孩，無論男女，和她在一起，應該都會覺得如沐春風。第一次見，也許你被她遠勝常人的相貌所吸引，時間長了，卻會因她的修養(yǎng)氣度所折服。就這樣?！苯h邊想邊道，“我們學院那李教授，就是上一次罰她跑步的那一個，私底下沒少夸她?！?/br>
    “當然，”江遠笑了笑，“他基本上不夸人?！?/br>
    “李教授？不會是那個永遠認得班級里每個人的李老頭吧？”卓航瞠目結舌，“他會夸人？夸什么？”

    “很多方面，”江遠蹙著眉略微想了想，“大抵有成績好，字漂亮，學習態(tài)度端正，謙遜真誠，呃，還有，長得漂亮?！?/br>
    “我去。你確定這是李教授？”卓航夸張地喊了一句，“他當年沒少批斗我！”

    “可你不現(xiàn)在逢年過節(jié)還看看他？”江遠揚眉道，“愛之深責之切吧，他不是不近人情的那種人?！?/br>
    “哎我去?！笔莞叩呐苏ＵＱ?，揶揄道，“我看你還挺關注這學生。”

    “她很難讓人不注意到。”江遠笑了笑，沒再說話，欣賞喜愛溢于言表。

    他的確頗為欣賞程思琪，甚至有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還挺好奇。畢竟，楚瀅那樣刺猬一樣的性格，脾氣上來管你是誰一通刺兒，整天和她鉆一起，看上去卻總是迷糊懵懂，乖巧得不得了。

    不是異性相吸，同性相斥么？

    尤其還是挺漂亮倆女孩，按著一般表演班的慣例看，可當真很少會有這樣的朋友。

    他自然明白，這主要是程思琪的原因。

    她笑起來總溫柔包容，有一種遠勝年齡的通透坦然，也許正是這樣的感覺，才會讓楚瀅下意識親近依賴。

    他這樣想著，便拿出手機上了微博，給程思琪發(fā)了條私信：“楚瀅可能心情不好，你今天有時間的話，開解開解她?！?/br>
    “因為您和蔓菁老師的事情？”程思琪已經(jīng)吃了飯，正往星際趕，正巧看手機，回復得很快。

    “是。”江遠又回復，“上次我高估了自己?，F(xiàn)在覺得，其實有些話也就你能說，她似乎也就聽你的話了。麻煩了?！?/br>
    “我可以開解她。”程思琪略微想了想，“可是您這態(tài)度，能冒昧的問一句，您心里有楚瀅嗎？看得出她喜歡你，要是您也喜歡她，最少，應該和蔓菁老師在離婚后保持距離才對，這樣她才會靠近你?！?/br>
    “我對她的感情，應該沒有到你所想象的那樣深?！苯h道。

    程思琪看著手機愣了愣，回復了最后一條：“那我明白了。”

    江遠沒有再回復，程思琪握著手機下車，又不可抑止地胡思亂想了一通，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一路往星際音樂的樓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