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荷包越攥越緊，一口酒水都不曾喝。

    到底是枕邊人，舜安顏一下就察覺到她的緊繃。

    “公主，您可是身體不適？”

    這話他不是頭一回問了，蓋因從早上出門起，溫憲就一直有些不對(duì)勁。

    “怎會(huì)，我好的很，只是一時(shí)有些悵惘。”

    她眼神瞥向那高位，四妃的位置如今只余三個(gè)，從前總是緊鄰御案的額娘，如今還被關(guān)在永和宮里。

    舜安顏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卻無從安慰。

    只親自替她夾菜、添湯。

    在溫憲又一次閃神之際，喊了小宮女，同知四阿哥一聲。

    若是他杞人憂天最好，若不是，好歹有個(gè)能管住五公主的人。

    *

    宴席散去時(shí)，已經(jīng)月上柳梢。

    五公主陪著微醺的額駙從殿內(nèi)出來，人卻有些沉默。

    她邁著步子，隨眾人又往宮門口走了幾步，越走越慢。

    在額駙詫異的眼神里，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要不你先回去，之前我對(duì)二嫂有些做的不對(duì)的地方，不去同她致個(gè)歉，始終有些過意不去。”

    舜安顏楞了下，隨后臉上帶上幾分心疼。

    公主向來嬌慣，如今也學(xué)會(huì)低頭了。

    他嘆口氣問，“公主原是為著這一樁事，一直心神不寧？”

    溫憲手緊了緊，還是點(diǎn)了頭。

    “那便去吧，我也不回去，就在宮門口等你。夜深了，你一人，我總是不放心的。”

    額駙的語氣很溫和，帶著一種包容。

    他這副模樣，讓溫憲一下子想起初識(shí)時(shí)，那個(gè)溫柔和煦的少年。

    她眨眨眼，不叫他看出自己眼底的酸澀。

    低著頭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果斷轉(zhuǎn)了身，往毓慶宮的方向走。

    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的話，她大概不會(huì)有出宮的可能，說不定，會(huì)被皇阿瑪關(guān)到永和宮里陪額娘。

    只盼著，老天爺也眷顧她一回，只為了額駙，也別叫她被人抓個(gè)正著。

    *

    天晚了，弘昭即興表演了一天，累得在奶娘懷里睡著了。

    夏天的夜晚靜謐的很，只偶爾傳來幾聲蛙鳴。

    毓慶宮一行人，提著宮燈在暗夜里緩緩前行，像一串繁星，列著隊(duì)在人間游玩。

    寧容難得起了興致，借著黑夜的遮擋，試探性地朝胤礽伸出手。

    她手指在他手背上勾了勾，又勾了勾。

    胤礽側(cè)身看她。

    她抿嘴淺笑，回望過去，在對(duì)方驚愕的眼神里，調(diào)皮地吐吐舌頭。

    太子眼神微瞇。

    一把攥住寧容的手指，整個(gè)兒鎮(zhèn)壓，十指交扣。

    最先逗人的那個(gè)，呆愣了一下，最快紅了臉。

    她就想逗逗他而已，沒想要做什么，他這般攥著她的手不放，叫宮人看見了，不定怎么腹誹她這個(gè)太子妃呢。

    還好，今日穿的衣裳雖薄，卻也夠?qū)挻螅h(yuǎn)遠(yuǎn)看著有種衣闕交疊的錯(cuò)覺。

    天色又暗，并不會(huì)被人看去。

    寧容見狀安了心，偷偷笑了笑，有種隱晦的甜蜜，還悄悄牽著太子的手，晃了兩下。

    正在這時(shí)，一道女聲，喘著氣而來。

    “二嫂，留步......”

    寧容立刻撒了手，在太子反應(yīng)過來前，已然恢復(fù)成平日里端莊的模樣。

    太子勾起的唇角還未落下，一下子空了手心，眉頭輕輕皺了皺。

    借著宮燈的光亮，兩人轉(zhuǎn)身，正巧看見五公主提著裙擺，小跑著而來。

    她衣裙微微有些散亂，可見跑的急了，大部分面容都隱在黑夜里，讓人看不出表情。

    不知為何，寧容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溫憲？你不是出宮了嗎？”

    胤礽如松如竹地站在一旁，清冷地目光掃過去，給人很大的壓力。

    尤其他臉上不悅毫不掩飾，在暗夜里，讓人望而生怯。

    五公主的目光，像是被燙到一樣縮了回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鼓起了勇氣，磕磕絆絆道。

    “二、二嫂......我有事情想和你說......很重要的事！”

    她本還低著頭，說完這一句猛地抬起來，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寧容，滿含期待。

    “額娘出事以后，許久沒人同我說說話了，我想了一圈，只想到二嫂。連皇阿瑪都說，你慣來是個(gè)友愛弟妹的，相信您應(yīng)該很愿意聽我說說話的吧？”

    寧容抿了抿唇，有種別人架到高處，不答應(yīng)就不是個(gè)好人的錯(cuò)覺。

    “小五，別鬧了，哥哥送你回去。”

    胤禛一直有留意溫憲的動(dòng)靜，見她折回來，便立馬跟了過來。

    果然看她攔了太子、太子妃的去路，他心有不悅，想著想把meimei帶回去，再好好說說。

    很多事情，并不像溫憲想的那樣，她果然還是被額娘保護(hù)得太好了。

    “不要”五公主低著頭，渾身都在抗拒胤禛的靠近。“四哥，你要真拿我當(dāng)meimei，今日就別管我，我見不到額娘的面，和二嫂說說話，排遣排遣，也不行嗎？”

    胤禛面無表情，不論她如何說，就是不肯讓溫憲跟著去毓慶宮。

    “我?guī)慊厝ァ！?/br>
    “不要！”

    五公主忽然尖叫一聲，嗓音尖利，把熟睡了一會(huì)兒的弘昭，驚得哭起來。

    寧容一心護(hù)著兒子，語氣里帶上了幾分不耐。

    “小五，天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她說著不由分說地命人帶著兒子離開，并不管留下來的兄妹如何折騰。

    太子和胤禛錯(cuò)身而過時(shí)，拍拍他的肩膀。

    胤禛勉強(qiáng)扯了嘴角笑笑。

    眼見人真的要離開了，五公主還想越過胤禛追上去，不想他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

    她狠狠瞪了眼胤禛，轉(zhuǎn)了頭，扯著嗓子喊。

    “二嫂，那我們說定了，明天我過來找你！”

    寧容步子頓都沒頓，直接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

    明天來，也要看她見不見。

    太子和太子妃離得遠(yuǎn)了，胤禛怒極，語氣冷的帶著冰渣似的。

    “小五，你到底有什么圖謀？”

    五公主一愣，哭起來。

    “四哥！我是你的親meimei，為什么你不肯給我一點(diǎn)點(diǎn)信任？我承認(rèn)，剛剛把弘昭吵醒，是我不對(duì)，可我就想找人說說話，怎么就這么難！”

    第123章 兄妹間哪有隔夜仇（二更）……

    胤禛眉頭皺成一個(gè)“川”字, 把人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掃視好幾遍。

    溫憲有種被人看穿的錯(cuò)覺，但袖子里拱起的一小塊, 給了她無限的勇氣。

    她沒想做什么而已, 讓毓慶宮里的人, 稍稍昏睡一會(huì)兒，就能換額娘回妃位, 這筆賣賣怎么想怎么劃算。

    剛剛在宴上, 她還看見太后賜了好幾道菜給小六。

    從前這些榮光都是屬于她的，只要額娘繼續(xù)做德妃, 不管婆母還是太后，又會(huì)重新對(duì)她另眼相看了吧？

    胤禛自以為足夠了解弟妹，如今看來, 他還是了解的不夠透徹。

    小五站在他跟前，說的和做的完全兩樣, 他卻不明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胤禛有種煩躁地?cái)Q擰眉心。

    只覺得教養(yǎng)好弟妹, 簡(jiǎn)直比皇阿瑪給他出的難題, 還要難得多！

    “溫憲，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否則連我也保不住你。”

    五公主冷了臉, 語氣帶刺。

    “呵，四哥放心好了, 無論如何我不會(huì)連累你的！”

    “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的意思是, 額娘做的錯(cuò)事, 我們?cè)趯m中本就艱難......”

    “還說不是這個(gè)意思？我看你就是不愿意被額娘連累！你是不是根本就看不上額娘，恨不得自己是佟貴妃的兒子......”

    “啪”地一聲。

    一聲劇烈的巴掌聲，在附近回旋, 徹底打斷了溫憲的話。